慕千雪别过身子不理他,但不论她转到哪一边,东方溯都会跟过来,慕千雪忍了半天,终还是没能板住脸,笑斥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哪有这么耍赖的。”

“于别人来说,朕是一国之君;于你而言,朕是你的夫君,仅此而已。”东方溯眸中温柔如春日里的池水。

他是帝王,不能像普通男子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将所有的爱都给了眼前这名女子。

帝王的爱可以高高在上,也可以平易近人!

慕千雪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依偎在他身边,任由时光茬冉,只是岁月静好…

因为惦念陈太后的病情,所以这一路赶得甚急,不出十日就到了金陵,东方溯没有回宫,而是先去了畅春园,沈惜君正好也在,得到消息,立刻迎了出来,“臣妾恭迎陛下归来。”

东方溯扶起她,“皇后不必多礼,太后怎么样了?”

“不大乐观。”沈惜君摇头道:“一直病得昏昏沉沉,这几日更少严重了,少有清醒的时候。”

“是什么病?”

“起初只是风寒,太后一直拖着没有传太医,结果拖成了大病,几位太医一直在畅春园,但始终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用药吊着,纪院正说了,他们只能尽人事,能否熬过这一关,还得看太后自己。”沈惜君淡淡说着,对于陈氏的生死,她并不在意,来畅春园也只是为了尽皇后的责任。

东方溯看着紧闭的殿门,神色异常复杂,他一边担心陈氏安危,一边又无法放下当年的事情。

慕千雪看出他心中的挣扎,轻声道:“无论太后做错过什么,都是您的母亲,应该要进去看看的。”

东方溯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梁氏正在里面守着,看到他进来,眼圈一红,赶紧起身行礼。

东方溯没有理会她,只是默默看着躺在床上的陈太后,不知是云丝锦被太厚,还是她呼吸太微弱,胸口的地方几乎感觉不到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有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下去吧。”

“是。”在退到门边时,梁氏停下脚步,望着东方溯的背影道:“母后病的这些日子一直在念叨陛下,她老人家若知道陛下过来,一定会很高兴。”

在梁氏离去后,东方溯侧身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他已经很久没来过畅春园了,印象里,陈氏头发一直是乌黑的,哪怕年过六旬,也保养得宜,没有一丝银白的痕迹,可这次见到,竟是两鬓斑白,尽显苍老之态。

“皇帝…”虚弱的声音将东方溯的思绪拉了回来,低头看去,陈太后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东方溯按下心中的复杂,淡然道:“母后醒了。”

陈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颤抖的手往东方溯脸上摸去,在真切感觉到温度后,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不是哀家的幻觉,真的是皇帝,你来看哀家了。”

东方溯取了一个弹花软枕垫在她身后,“刚刚从扬州回来,知道母后病了,过来看看。母后既是醒了,正好让太医看看。”说着,他起身离开。

陈太后大急,急忙想要拉住他,无奈身子虚弱无力,一下子跌落在地,嘴里不住道:“别走,溯儿别走!”

“溯儿”两个字一下子勾起了东方溯旧时的回忆,在他还没登基时,陈氏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溯儿!溯儿!”陈太后一声声的呼唤令东方溯心一软,回身将她扶回床上,语气生硬地道:“你还生着病,好好歇着。”

陈太后含泪道:“哀家知道,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哀家以前犯下的错,惩罚哀家一时糊涂,犯下那么多错事。”

“你想多了。”东方溯想要收回手,却被陈太后死死拉着他的手,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后者一边哭一边道:“对不起,是母后不好,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东方溯抽不回手,只得任由她拉着,“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先看病吧。”

陈太后垂泪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母后是不是?”不等东方溯回答,她又黯然道:“也是,谁让哀家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

东方溯漠然看着她,“你明白就好,你毕竟生了朕,太后该有的一切,朕都不会少你半分,但别的…你还是不要想得好。”

陈太后一边流泪一边咳嗽,她咳得很利害,就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脸上是异样的潮红。

许久,她渐渐止住咳嗽,放下捂嘴的手,掌心竟然一片殷红,不住喘着粗气。东方溯一惊,连忙唤了纪临等人进来,待得诊过脉后,纪临沉声道:“启禀陛下,太后咳血,是肺经损伤之故,尽管臣等竭尽所能,但太后病情顽固,再加上心情郁结,故而还在继续恶化当中。”

东方溯面色阴沉地道:“你有几成把握?”

纪临思索片刻,“不瞒陛下,要是依现在的情况恶化下去,臣连一两成把握也没有。”

东方溯双手一紧,冷声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一定要治好太后。”

“臣尽力而为。”纪临无奈地回答着。

“朕改日再来看你。”扔下这句话,东方溯转身离去,不理会陈太后依依不舍的目光。

踏出殿门,意外看到梁氏站在外面,她看到东方溯出来,急忙跪下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东方溯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冷冷道:“你想见予瑾?”

梁氏神情黯然地道:“臣妾确实很想念予瑾,但自知是戴罪之身,相见…只会害了他。”

东方溯意外地道:“那你求朕什么?”

梁氏涩声道:“自从来了畅春园后,母后心情一直郁郁不展,这次的病,风寒只是一个诱因,关键还是在于心病。臣妾斗胆,请陛下得空多来看看母后,让她晚年可以过了开怀一些。”

第一卷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三月初三

耳畔寂寂无声,若不是那双玄黑绣金龙的靴子还在,梁氏几乎要以为东方溯已经离开了。

在梁氏按捺不住,想要再说话的时候,东方溯终于开口了,“好好照顾太后,余下的事情就不要多管了。”

梁氏心中一急,“可是…”

东方溯目光一沉,冷冷刮过梁氏脸庞,“是朕说的不够清楚吗?”

梁氏听出他言语间的不悦,知道不宜再说下去,无奈地道:“臣妾遵旨。”

陈太后这一场病极为利害,整日昏昏沉沉,滴水难进,药都是强行灌下去的,好几回都混着血吐了出来,又重新煎药灌下。

众太医连着换了几个方子都效果不大,病情时好时坏,令他们束手无策。后来一位刚到太医院不久的年轻太医写了一个偏方,偏方上面的药只有区区七八味,都是治疗风寒用的,也不名贵,但效果出奇得好,在连着服用数日后,陈太后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又几日后,已是能够下地行走,彻底脱离了危险。

眼见陈太后一日好过一日,众太医终于能松口气了,虽说陈太后与东方溯母子关系不睦,但身份始终在那里,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日,予恒来畅春园探望,一进内殿便看到陈太后独自一人扶着床沿吃力地行走着,他一惊,急忙奔过去扶住,“皇祖母,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快坐下。”

看到予恒紧张的模样,陈太后笑道:“哀家没事。”

尽管陈太后这么后,予恒还是坚持扶她坐下,环视了一眼,拧眉道:“宫人呢,怎么一个也不见,都躲懒去了吗?”

陈太后笑一笑道:“今儿个是三月初三,消灾除凶的日子,哀家这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许了他们一日假期。”

“就算这样,也不能全放出去,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

“秋月在,只是她去膳房房煎药了,还没回来。”陈太后慈祥地打量着予恒,“哀家记得,每年三月初三,皇帝都会宴请群臣,你不在宫中帮着你父皇,怎么跑到哀家这里来了?”

“父皇那边有太子殿下在,孙儿正好偷闲来看望皇祖母。”自从那一日之后,东方溯再没有来过畅春园,但他没有阻止予恒他们来畅春园看望。

“你啊。”陈太后感慨道:“那么多后辈里,就你最孝顺,最记得哀家了。”

“皇祖母别这么说,太子殿下也很记挂您,就是朝中事务缠身,不能经常来看望您。”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一拍手,有宫人提着一个鎏金鸟笼来,里面是一只五彩鹦鹉,看到宫人拿出粟米,立刻张开尖尖嘴叫道:“太后万福!太后万福!”

陈太后一怔,旋即开怀笑道:“这鹦鹉倒是有趣,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太子让孙儿送来给皇祖母解闷的,除了太后万福,它还会说不少话呢,都是太子手把手教的。”在予恒的示意下,宫人又逗鹦鹉说了几句,都是一些吉祥话,“太后吉祥”,“万寿无疆”等等。

“有心了。”陈太后淡淡说了一句,自从知道鹦鹉是予怀送的后,她就不似先前那么欢喜高兴。

这个时候,秋月端了药进来,予恒接在手里,舀了一勺仔细吹凉后递到陈太后唇边,“皇祖母喝药了。”

陈太后抿了一口,蹙眉道:“怎么哀家觉得这药越来越苦了,容太医是不是换过药了?”

秋月笑道:“还是原来的方子,只是太后以前重病,口中无味,所以不觉得太苦;现在凤体渐好,这苦意自是越来越明显了。”

陈太后点一点头,对予恒道:“今儿个天气甚好,待会儿陪哀家去园子里走一走。”

予恒自不会拒绝,侍候陈太后喝过药后,扶着她在畅春园中缓步行走,畅春园是照着江南景色建的,怪石林立,遍种珍奇花卉,此时又正逢春时,百花齐放,欣欣向荣,不时能够看到孔雀、白鹿等等。

陈太后大病初愈,没走一会儿便累了,逐进了花聚亭歇息,花聚亭四周遍种各种芍药,一望去,竟是犹如无边无际。

“这里真美,简直是将江南山水最美的地方都搬来了。”予恒虽然来过畅春园数次,但都是为了看望陈太后,来去匆匆,今日才算第一次欣赏到畅春园的美。

陈太后却不似他那般欢喜,甚至有着一丝厌倦,“再美又如何,不过是一座金丝牢笼罢了。”

予恒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蹲下身道:“皇祖母还是想回昭明宫?”

“哀家在那里住了大半辈子,怎么会不想。”说到这里,陈太后自嘲道:“但想又如何,皇帝是不会再让哀家回去的。”

“其实父皇还是很记挂皇祖母的,但…”予恒犹豫着没有说下去,陈太后看出他的心思,淡然道:“但哀家犯下了无可补救的大错吗?”?予恒沉默片刻,小声道:“其实父皇让您搬来这里,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与其两看两相厌,不如彼此不见。”

陈太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予恒,她以为后者会说一些安慰的话,没想到是这么一句。一阵子没见,这个孙子的性子似乎有些变了。

寂静片刻,陈太后道:“哀家听说,你随皇帝他们去了江南?”

“是呢,父皇微服私访,将孙儿还有予瑾、倾心他们都带去了,一路热闹得很。”说着,他挑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说给陈太后听,当然少不了抛绣球招亲那回事,令后者笑开了怀,“想不到皇帝被人逼亲,还险些成了盐商的女婿,有趣,真是有趣。”

“是呢,后来那个冯小姐知道父皇身份后,羞愧的无地自容。”

“那样一个肤浅的女子,也敢自称扬州第一才女,可笑!”陈太后淡淡哂了一句,转而道:“扬州的盐价后来怎么样了?还是很贵吗”

“孙儿离开的时候,扬州乃至两淮盐价都已经恢复正常。”说着,予恒满脸钦佩地道:“多亏姨娘足智多谋,套问出江叙私盐库的下落,否则难以这么快平抑盐价。”

第一卷 第七百七十七章 百香

陈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来你和慕氏关系不错。”

予恒沉默半晌,道:“孙儿知道皇祖母不喜欢姨娘,认为是她蓄意离间你们母子,是她害死孙儿的生母,当年真相如何,孙儿从无得知,孙儿只有以这十四年来的所见所闻告诉皇祖母,姨娘不是您想的那种奸妃,反而屡次襄助父亲,令大周越发繁荣强大。”

陈太后冷冷道:“哀家认识她的日子,可比你久多了。”

“孙儿知道,但皇祖母心中有结,难以公平公正地去看待姨娘。”予恒突然走出亭子,再次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嫣红芍药,“再有一日,这朵芍药就差不多能开了,可如果这个时候,拿一根绳子将它牢牢绑起来,那就永远都开不了。心结亦是如此,只有解开心结,方才能够自在。”

“你这是在教训哀家?”陈太后目光幽深如潭,令人无法看清她在想些什么。

予恒平静地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是不希望皇祖母一直被过去的事情束缚。释怀,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陈太后定定看着他,半晌,她忽地苦笑道:“想不到,哀家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竟然还不如你这个十几岁的。”随着这话,她接过予恒手里的芍药,剥去包在外面的几片叶子,花瓣一得到自由,立刻欢呼盛放。

陈太后将花别在予恒衣襟上,微笑道:“哀家不能立刻答应你,但哀家会试着去做,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予恒欣喜地道:“多谢皇祖母。”

“是哀家要多谢你才对,被你这么一说,哀家这心里感觉痛快多了。”说着,她抚着予恒的肩膀,温言道:“出去一趟,懂事了许多。”

这样的祖孙慈孝,一直持续到予恒离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陈太后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彼时,秋月也在,看到她这副模样,递过刚温好的羊奶,轻声道:“太后这是怎么了?”

陈太后示意她将羊奶搁到小几上,冷然道:“哀家还是低估了慕氏。”

秋月心思一转,试探道:“是不是她和大殿下说了什么?”

“哪里需要说什么,予恒现在完全站在她那一边。”陈太后冷笑连连,“这个蠢东西,居然还教训起哀家来了。”

秋月蹙眉道:“这么说来,大殿下是不会再帮咱们了?”

“告诉他,只会坏事。”陈太后冷哼一声,道:“哀家让你安排的人呢?”

秋月轻声道:“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太后吩咐。”

“好。”陈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端过羊奶正要饮,忽地心中一动,望着予恒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道:“你再去办件事。”

在听完陈太后的吩咐后,秋月面色一变,惊声道:“太后,这…这会否过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他都是…”

陈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目光冷漠无情,“今日之前哀家或许还会念他几分情,但此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去吧。”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常,西楚遵照约定,将古逸臣送了回来,身上有不少伤痕,都是萧若傲为了逼问机关术留下的,要是当初没逼萧若傲放人,不知还会受多少苦。

予恒十四岁生辰那日,东方溯正式让他去了吏部历练,显然是有重用这个儿子的打算。

畅春园中,梁氏握着一个香囊出神,连容氏进来了也不知道,直至绣春提醒了一句,方才回过神来,“妹妹来了,快坐。”

“多谢姐姐。”容氏欠身坐下,笑道:“姐姐刚才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梁氏将手里的香囊递给她,“你对香素有研究,闻闻这里面都有哪些香料。”

容氏依言接在手中,闭目轻嗅了一口,喃喃道:“丁香、栀子花、薄荷、紫苏。”

梁氏眸光一闪,“就这几样吗?”

她的话令容氏疑惑,”难道还有别的香料?”说着,容氏又仔细嗅着,但无论她怎么闻,除了刚才那几样之外,再闻不到其它香料的气息。

梁氏微笑道:“连你也闻不出,看来那人真没骗本宫。”说着,她取回香囊,将之解开后倒在帕子上,除了容氏说过的那几样之外,还有一些小小的花,瞧着有几分像桂花,但香气却截然不同,确切来说,它每一朵的香气都不尽相同,有的像丁香,有的像薄荷,有的像栀子花,又有的像是前面那几种花的融合,它本身的香气,反而不可闻。

容氏捻了一朵,好奇地道:“姐姐,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未见过?”

“此花名为百香,不是说它有百种香气,而是指它与任意一种花卉放在一起,皆可以变成与对方相同的香气,就像现在这样,紫苏、丁香、薄荷都可以。”

容氏诧异地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神奇的花,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梁氏淡淡道:“此花长在域外,你没听过也不稀奇。本宫猜测,整个大周,知道这花的,都不会超过十人;至于见过的,更是少之又少。”

“域外”二字令容氏面容微微一动,试探道:“既然这花如此稀罕,姐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梁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妹妹觉得,这个香囊气味如何?如果本宫送给太后,你猜她老人家会喜欢吗?”

容氏摸不清她的用意,小心翼翼地道:“这个香囊气味清雅,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太后应该会喜欢。”

“那就好。”梁氏欣然点头,抬眼见容氏还捻着那朵百香花,凉声道:“妹妹赶紧把花放下吧,这花闻多了可不好。”

这话将容氏吓了一跳,赶紧将那花掷到地上,“难道这花有毒?”

“一时半刻不碍事,闻久了,就有些麻烦。”绣春小心翼翼捡起那朵百香花,和其它花卉一起放回到锦囊里,又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个严实。

容氏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试探道:“既然这花不好,为什么姐姐还要送给太后?”

第一卷 第七百七十八章 断子绝孙汤

梁氏伸手抚过容氏娇美如花的脸颊,护甲冰冷的触感令后者有些心惊胆战,又不敢避让,强笑道:“姐姐怎么了?”

梁氏微微一笑,“本宫听说你每日都有用珍珠粉末敷脸,看来效果不错,竟是比刚来畅春园时还要滑嫩几分。”

容氏目光一颤,赔笑道:“最近内务府送来的珍珠又小又不圆,戴着不喜欢,扔了又可惜,干脆磨粉敷脸,也好打发时间。娘娘要是喜欢,臣妾这就送,正好还剩了一些。”

梁氏收回手拨一拨颊边的珍珠流苏,淡淡道:“本宫还以为妹妹细心维持容颜,是有心复宠,原来是本宫想多了。”

容氏没想到会被她看穿心思,露在袖外的手指微微一搐,在将十指掩好后,她黯然道:“咱们已经被陛下驱来畅春园,哪里还有机会复宠。”

梁氏意味深长地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在容氏思索着要怎么回答之时,梁氏又道:“本宫原想助妹妹一臂之力,如今看来,是本宫多管闲事了。”说着,梁氏展一展袖子,淡然道:“绣春,送客。”

绣春应了一声,对容氏道:“贵人请吧。”

面对梁氏的逐客令,容氏无奈起身,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折身返回,朝梁氏跪下道:“臣妾不想终老畅春园,请娘娘助臣妾一臂之力。”

梁氏对着窗外的天光打量着纤白手指上的琉璃戒指,琉璃本就色彩璀璨,对光之下,更是光艳迷离,不过也照出里面一条细细的裂缝。

梁氏凉声道:“内务府这群人真是越来越大意了,有裂缝的东西也拿来做首饰,要是被人瞧见,非得笑我们大周无宝不可。”说着,她褪下戒指随手掷给绣春,“拿去扔了。”

“是。”绣春接在手里,提醒道:“娘娘,容贵人还跪着呢。”

梁氏目光冷漠地盯着容氏,“终于肯说实话了吗?”

容氏连忙道:“臣妾刚才糊涂,辜负娘娘一片心意,实在该死,还请娘娘大人大量,原谅臣妾一次。”

梁氏唇角缓缓扬起,“罢了,坐下说话。”

容氏谢恩起身,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下,以前梁氏是一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很容易被她看出心思,可自从梁承栋死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梁氏。

梁氏端起青花缠枝茶盏,半透明的指甲轻扣盏盖,发出叮当轻响,“你刚才问本宫,为什么明知百香花不好,还要呈送给太后是吗?”

容氏连忙道:“娘娘自有深意,是臣妾多嘴了。”

梁氏悠悠一笑,“这是怎么了,一口一个娘娘,是要与本宫生份吗?”

“娘娘,呃…姐姐误会了,臣妾断无此意。”

梁氏抿了一口茶,漫然道:“太后这场病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本宫都心知肚明。”

“是。”容氏谨慎的回答着,陈太后的病确实是风寒引发的,却不是意外,而是刻意为之,好令东方溯来畅春园。

太医开的那些药方,并非无效,只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喝下去过,这才越病越严重。

“太后与你一样,都不想一辈子被困在畅春园里,所以狠心拿性命冒险,目的是为了激起陛下心中的母子情,从而回到昭明宫。这段时间看下来,陛下心里还是惦念太后的,只是…这份惦念还不足以将太后接回去。”

容氏叹了口气,“是说呢,希望加以时日陛下能够想通。”

梁氏垂目盯着在茶汤中载沉载浮的茶叶,微笑道:“与其漫无目的的等下去,不知想办法助太后一把。”

容氏心中一动,试探道:“姐姐可是有法子了?”

梁氏徐徐道:“百香花产自域外,形状细小,似如金桂,人若闻之,初不觉异,若是久闻之,轻者精神错乱,狂躁臆想,重者疯癫而死。”

容氏骇然色变,豁然起身,“这么可怕的药,怎么能用在太后身上,不行,万万不行!”

梁氏也不生意,漫然道:“怎么,妹妹不忍心?”

容氏咽了口唾沫,惊魂不定地道:“这件事太过严重了,万一被人发现,你我都要没命。再说…就算陛下来了畅春园,你我也难以复宠。”

“本宫自有办法,否则也不会与你说这些,如今万事俱备,就差你这个东风了。”说罢,梁氏不再言语,优雅地饮着茶。

绣春目光一转,道:“恕奴婢多言,贵人以为太后是真心疼惜您吗?”

容氏一怔,“你想说什么?”

绣春朝梁氏看了一眼,道:“据奴婢所知,太后曾让太医给贵人开了一个益气补身的方子,您一直都有在服用。”

容氏面色微微一变,“那又如何?”

“奴婢偶然得知,那张方子并不是什么益气补身的良方,而是…”

“断子绝孙的阴损药方。”容氏冷冷接过她的话,“对吗?”

这下轮到梁氏主仆震惊了,尤其是梁氏,满面惊讶地道:“你竟然知道?”

“臣妾服用了一阵子药后,总觉得身子不大爽快,月信也一次迟过一次,便问了太医,太医只说无碍,但臣妾不放心,就让宫人带着方子去宫外询问,结果发现是一张阴损害人的方子,可惜…已经晚了。”

梁氏蹙眉道:“不能生育了?”

“是,大夫说停用的太晚,无论怎么调理…以后都不能生了。”说到这里,梁氏淆然泪下,痛苦不堪。

她哽咽道:“臣妾明知道是太后蓄意加害,可是不敢说,甚至连一丝不愉都不敢露在她面前,因为她是太后,臣妾已经不得陛下欢喜,若是再得罪太后,就真没臣妾的容身之地了,万一再连累父母…”

“也是难为你了。”梁氏叹息道:“本宫初知此事时,也是万般震惊,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太后会这么对你。”

绣春在一旁道:“既然太后对贵人不仁,你也无需再对她有义,多为自己考虑才是正经事。”

“绣春说的不错,与其在畅春园中蹉跎岁月,倒不如搏上一搏,你复宠,本宫则得回予瑾,两全齐美,你说呢?”

第一卷 第七百七十九章 疯病

容氏拭一拭泪,欠身道:“一切听从姐姐的吩咐。”

梁氏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好。”

从梁氏那里出来,兰珠见左右无人,小声道:“其实贵人身子并无大碍,为什么要说不能生育?多不吉利啊。”

容氏回头看了一眼,淡然道:“若不这么说,她怎么能放心助我复宠;别看她说得好听,其实与太后根本没什么区别,都是在利用我罢了,只是她的利用又稍微好些。”

兰珠咬牙道:“这宫里头的人可真歹毒,想尽办法害人。太后是这样,梁昭仪也是这样,奴婢在一旁看着都心寒。”

容氏冷冷道:“你放心,她们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一一记着,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再说梁氏那边,在与容氏议定后的第二日,她就将装有百香花的香囊献了给陈太后,在递过去的时候,梁氏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平静得仿佛是在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