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不知香囊有问题,整日佩戴在身上,正如梁氏所言,初时无异,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太后脾气变得越来越大,动不动就发火,连她一向最倚重的秋月也挨了不少训斥。

到后面,陈太后情况越发严重,失眠、幻觉、梦游、狂躁,这下子谁都看出有问题了。

这日清晨,梁氏过去请安,刚到门口便看到一只白瓷茶盏迎面飞来,吓了一大跳,躲闪不及,只能掩袖遮面,幸好茶盏只是砸在门框上,虚惊一场。

秋月急急走过来,“昭仪没事吧?”

梁氏看了一眼里面,陈太后被几名宫人按住,太医正试图给她把脉,但陈太后反抗的太过激烈,手刚一触及便被挣开,根本无法把准脉象,“本宫没事,倒是你们,这是出什么事了?”

秋月满面无奈地道:“奴婢见太后情况越来越不对,就请了太医来看,哪知太后抗拒得很,怎么也不肯让太医,实在愁煞奴婢了。”

陈太后似乎听到了秋月的话,大声道:“哀家没病,是你们,你们存心要害哀家,滚!全部都滚出去!”

秋月愁容满面,“您瞧瞧,这可怎么办,从前日开始,太后就一直没阖过眼,说是有人要害她。太后风寒才刚好,再这样折腾…呜。”说到伤心处,秋月不禁哭了起来。

梁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太后,后者眼里满布红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果然是很久入睡了。

“啊!”一名小太监突然大叫起来,陈太后挣扎不开,竟是一口咬在他手上,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下来,狰狞如恶鬼,有胆小的宫女,吓得连连后退,不敢靠近。

几名太监合力,才勉强迫陈太后松嘴,那名小太监赶紧抽回鲜血淋淋手,这么一会儿功夫,手上已是留下一圈深可见血的牙印,要是再晚一会儿,怕是手都要被咬断了。

太医也是吓得面色煞白,说什么也不敢再近前,唯恐落得跟那个小太监一样的下场。

秋月气得直掉泪,怒斥道:“这个也不看,那个也不管,难道由着太后狂躁失眠而…而…”后面那个字,她不敢也不愿说。

梁氏凝声道:“你身为太医,却置太后性命于不顾,只凭这一条,本宫便可以问你的罪!”

太医连忙道:“昭仪娘娘息怒,下官并没有说不看,只是太后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诊脉。”他思索片刻,道:“这样,下官先给太后开一剂安神助眠的药,待她老人家入睡之后,再行把脉。”

“也好。”有了梁氏的许可,药很快就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宫人端着煎好的药过来。

当然,陈太后是不会愿意喝的,秋月他们几个强行灌下去,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入眠。

太医诊了许久方才收回手,沉声道:“太后心气不畅,内体生火而致痰多,痰又与气结合,迷蒙心智,从而精神错乱,幻觉频生。”

见太医没诊出百香花,梁氏一直紧绷的心缓缓松驰下来,“能医好吗?”

太医为难地道:“精神方面的病症,最是难医不过,臣只能尽力而为。”

“又是尽力而为。”秋月冷笑道:“医好了是你们医术高超,医不好就是命该如此,对吗?”

面对秋月尖刻的言语,太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也不敢与她争辩,尴尬地道:“我…下去开药。”

秋月朝他背影啐道:“要是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他们。”

梁氏叹息道:“陛下不管,太医院又怎么会真的尽力,否则来的人,就该是纪临了。”

秋月恨恨道:“都是一群跟红顶白的东西!”

“姑姑消消气。”绣春安抚道:“依我看,想让太医院真正把太后的病放在心里,还是得禀报陛下才行。你看上一次,就是因为捅到陛下跟前去了,皇后还有纪院正他们才肯过来,否则谁肯多看咱们畅春园一眼啊。”

被她这么一说,秋月也想了起来,连连点头,“对,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东方溯得知此事,甚觉意外,毕竟陈太后风寒刚愈,转眼间竟又得了精神错乱的毛病,但也没说什么,只命纪临前去医治,但开了几服药,结果都不理想,到后面,陈太后竟然连身边的人都开始不认识了,整个疯疯癲癲,时哭时笑。

这日,东方溯下朝后,让张进传了纪临和容禄过来,询问陈太后病情一事,在听完二者的讲述后,他面色沉郁地道:“究竟太后为什么会突然得疯病,病因何在?”

纪临拱手道:“起因在于心气郁结,但病情进展之速,臣也是始料未及。”

容禄在一旁欲言又止,先前就是他献上偏方,治好陈太后风寒恶症,所以这次陈太后疯病,纪临把他也给带去了。

东方溯瞧见他这副神气,道:“有什么话就说。”

容禄依言道:“不瞒陛下,其实早在为太后医治风寒的时候,微臣就发现太后心气郁结不畅,风寒小症之所以变得那么严重,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微臣当时曾叮嘱秋月姑姑平日里多开导劝解太后,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章 容禄

东方溯拧眉道:“你是说,太后接连两场大病,都是心气不畅引起的。”

“不能说完全,但确实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容禄的回答令东方溯眉宇越发紧皱,“有没有办法治好?”

容禄沉吟片刻,抬头道:“陛下有没有听过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句话?”

“什么意思?”

容禄咬一咬牙,突然撩袍跪下,“微臣假传圣意,欺君罔上,请陛下治罪。”

东方溯诧异地道:“怎么一回事?”

容禄抬头道:“其实治好太后风寒恶症的,并不是微臣那张方子,而是微臣在太后耳边说的一句话。微臣说——”他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道:“只要太后您病愈,陛下就会将您接回宫中,重聚天伦。太后听进了这句话,方才重燃求重意志。”

东方溯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一掌拍在扶手上,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容禄慌忙伏首,“微臣自知罪该万死,但当时太后性命垂危,微臣实在…实在没办法。后来微臣去复诊的时候,太后一再追问,后来实在蛮不住,只能将实情告诉太后,太后很可能是受不住这个打击,才…才得了疯癫之症。”

东方溯面色铁青地走到他身边,冷笑道:“都说古今医术最高者,非华佗扁鹊莫属,可在朕看来,你容太医才是妙手回春,不止内病外症,连心病都会医,能耐,真真是能耐。”说着,他俯身盯着冷汗涔涔的容禄,“你说朕该怎么封赏你才好?”

容禄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纪临看了他一眼,拱手道:“陛下息怒,虽然容禄假传圣意,但其本意并不坏,还请陛下看在他救人心切,且能够主动承认犯错的份上,从轻发落。”

东方溯眼底掠过一丝隐晦的杀机,眼眸幽沉如深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寂寂半晌,他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重责三十杖,摘去顶戴,在太医院行走。”

“多谢陛下开恩!多谢陛下开恩!”容禄连连叩首,虽然顶戴没了,但继续留在太医院行走,就表示东方溯还肯给他机会,要是表现得好,很快就能官复原职。

只是…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在容禄被拖下去后,东方溯望着纪临道:“连你也没办法吗?”

纪临知道他的意思,叹息道:“容禄虽然剑走偏锋,犯下欺君之罪;但有一句话他说对了——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石可以助益,但效果不大。”

东方溯紧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他当然知道陈太后的心病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就是那道“心药”,但当年的事,他始终无法释怀。

纪临看出他的心思,“陛下…”

东方溯摆一摆手,打断道:“你退下吧。”

纪临依言退下,夏末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令紫铜灯台上的烛火一阵摇晃。

“张进,朕该去吗?”

张进还在思索着怎么回答时,另一边的张远抢先道:“太后是陛下生母,如今太后有病在身,陛下理该去探望。”

陵阳一事后,张远便跟在了东方溯身边,他身手不错,人也忠心,这半多年来一直跟着林默,练了一身不错的本事,前几天刚刚被任命为御前侍卫,张老汉也被接到金陵安享晚年,俩父子总算苦尽甘来。

张进面色一变,低声喝斥道:“你不知太后当年做过的事情,不要多嘴。”

“无论太后做过什么,都是陛下的生母,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陛下不该弃之不顾。”张远振振有词的言语,令张进哭笑不得,“天家的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看在你我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少说多看,对你有好处的。”

张远不服气,正要辩解,耳边突然传来东方溯的声音,“摆驾畅春园。”

张进一惊,“陛下,您真要去看太后?”之前陈太后被风寒恶症缠身之时,东方溯也只在回来的那天去看过一次,想不到他今日会突然过去,难不成…真被容禄和张远说动了?

可他跟了东方溯十几年,后者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啊,否则也走不到今日。

东方溯没说什么,只道:“摆驾吧。”

见他心意已定,张进只得去安排,踏出承德殿前,他看到张远朝自己投来胜利的眼神,又好气又好笑。

一辆朱顶金帷马车在畅春园门口停下,看到从车中下来的人,守卫面色一变,急忙单膝跪下,“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东方溯大步走了进来,所过之处,宫人尽皆伏身跪下,迎接这位难得来畅春园的贵主。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哀家房里,是不是想害哀家?”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陈太后激动的声音。

陈太后指着秋月等人,恍然道:“哀家知道了,你们是卫太后的人,你们想要害死哀家。”

秋月满脸无奈地道:“卫太后已经死了很久了,没人会害您,奴婢们都是侍候您的宫人。”

“死了…”陈太后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半晌,她倏然抬头,伸出许久没修剪的手指,厉声道:“满口胡言,哀家昨儿个才见过她,怎么可能死,你们一个个都在骗哀家,哀家才不会让你们的当呢。”

元九愕然道:“昨日才见过,难不成太后见鬼了?”

秋月抚一抚额头,疲惫地道:“从昨儿个起,太后就一直把梁昭仪当卫太后,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

彩云担忧地道:“太后现在膳也不用,水也不喝,一门心思觉得有人要害她,这可怎么办?”

秋月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耀眼的明黄,待看清是东方溯后,急忙跪下行礼,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只有陈太后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陈太后眼里的陌生令东方溯暗自拧眉,难道…是他多心了?事情并非如他所想?

东方溯压下心中的疑惑,沉声道:“太后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秋月顿时潸然泪下,“启禀陛下,太后病得越来越严重了,这里里外外,已经一个都不认得了。”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一章 回不去

那厢,陈太后突然朝东方溯扑过来,泪流满面地道:“先帝!先帝您来看臣妾了!”

秋月赶紧拉住她,“太后您认错了,是陛下来看您了。”

“陛下…”陈太后喃喃念着,突然用力把东方溯推开,声色俱厉地指了他,“东方洄,你想来害我们母子是不是?滚!滚啊!”

“太后!”秋月急忙道:“卫氏母子早就已经死了,如今的大周君主是睿王,是您的儿子。”

“哀家的儿子…”陈太后怔怔地盯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清明,秋月见状赶紧道:“对啊,睿王殿下在十三年前就登基了,不然怎么会尊奉您为太后?”

“是了,哀家想起了,哀家的儿子是皇帝了,可他…可他不要哀家了。”说到这里,陈太后突然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哭得伤心不已。

秋月安慰道:“陛下怎么会不要您,您瞧,陛下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陈太后一边哭一边摇头,“你不要骗哀家了,溯儿…永远都不会原谅哀家,他恨死哀家了,呜…”

东方溯冷眼看着这一切,虽有怜悯,却不足以磨灭心中的芥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秋月在他面前跪下,哽咽道:“纵然太后有千错万错,都是给予陛下骨血,生您养您的那个人,自来了畅春园后,太后每一日都是在忏悔懊恼中度过,日日念着陛下,经常看着春晖堂的门口,就盼着您能来,如今…您真的来了,她却已经不认得。”说着,秋月重重叩头,痛哭道:“求您看在太后已经思忆成颠的份上,原谅她吧。”

张远瞧着不忍心,也想帮着劝,还没开口,就已经被张进看出了心思,先一步道:“多看少说,小心惹祸上身。”

东方溯一言不发,就在秋月以为他已经动摇的时候,有淡漠的声音响起,“地上凉,扶太后起来吧。”

秋月心中一阵失望,“陛下…”

东方溯冷冷打断,“这个情,你求不起。”

秋月无奈,只得与彩云一道扶了陈太后至椅中坐下,后者已经止住了哭泣,嘴里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时,容氏走了进来,看到东方溯在,既惊又喜,连忙欠身行礼,“陛下万福。”

东方溯也不叫起,淡然道:“你来做什么?”

“臣妾听说太后不肯用膳,特意炖了清热解暑的荷叶莲子膳粥,太后没病的时候,最喜欢喝这个粥,亏得园子里荷花还没有谢尽,否则臣妾不知该去哪里弄新鲜荷叶。”

“拿过去吧。”得了东方溯的话,容氏赶紧盛了一碗,在她经过身边时,东方溯闻到一阵幽香,出奇的好闻。

“太后,您尝尝看,臣妾在里面加了一些冰糖,清甜不…”容氏话还没说完,陈太后已是打翻她手里的碗,厉声道:“你跟卫氏走得那么近,一定在里面放了毒药,想帮着他谋害哀家,哀家不吃!拿走!”

容氏捂着被烫疼的手,满面委屈地道:“哪有这回事,您说的什么卫氏,臣妾连见都没有见过呢。”

“贵人见谅,太后她…”秋月也不知该怎么说,叹了口气,转头对依旧怒目相视的陈太后道:“太后您又忘了,卫氏一族早已覆灭,再也不会有人害您了。”

陈太后根本不信她的话,“你骗哀家,你们一个个都在骗哀家,要谋哀家和溯儿的命!”说着,她似乎记起了什么,神情激动地道:“溯儿呢,你们把溯儿藏到哪里去了?”

秋月朝东方溯投去求救的目光,后者示意容氏重新盛了一碗粥,递到陈太后面前,“没人害你,一直都是你作茧自缚,吃吧。”

陈太后茫然看着他,半晌,她竟接过东方溯递来的粥吃了起来,看得秋月他们一阵激动,两天了,一口都没有吃过。

待陈太后吃完后,容氏小声问道:“太后,您是不是认得陛下了?”

陈太后没有理会,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东方溯,许久,她喃喃道:“溯儿…溯儿没那么大,你们骗哀家。”

元九急忙道:“不是,真的是陛下,现在是永平十三年了。”

元九的话并没有让陈太后相信,反而起身往外走去,嘴里念叨道:“溯儿,哀家要去找溯儿!”

“太后!”容氏上前阻拦,而且被她推倒在东方溯脚边,在将她扶起时,东方溯再次闻到她身上那股盈盈幽香,而且这一次更加明显,连心神也为之一醉。

这么一会儿功夫,陈太后已是走了出去,快步往外奔着。

彼时,虽已是夏末,但依旧热浪滚滚,夏蝉伏在被几乎被日光烤焦的树叶下拼命叫着,而陈太后连鞋也未穿,只有一双薄薄的袜子,踩在滚烫的石板上,她却丝毫未觉,只是不停呼喊着东方溯的名字。

容氏急切地道:“陛下,您快去阻止太后吧,她身子本就弱,神智又不清楚,要是再中暑就麻烦了,她现在只听得进您一人的话。”

东方溯犹疑片刻,终还是追了出去,日光灼烈逼人,刚一踏出去,便有热气扑面而来,像是要着火一般。

东方溯快跑几步,追上陈太后,“外面热,我们回去吧。”

“不,哀家要找溯儿,哀家什么都没有了,连先帝也不在了,哀家就只有溯儿一人!”听到这句话,东方溯鼻子一酸,曾几何时,他们在卫氏母子的压迫下相依为命;如今卫氏母子伏诛,他亦成了九五至尊,坐拥天下,可他和陈氏,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东方溯按下纷乱的思绪,沉声道:“朕在,朕在这里,我们回去吧。”

“你?”陈氏侧头看着他,半晌,她伸手欲去抚东方溯的脸庞,却被后者下意识地避开。

这个举动刺激了陈氏,摇头道:“不,你不是溯儿,他不会避开哀家!”

容氏也赶了过来,听到这话,连忙道:“太后误会了,陛下没有避开您,只是…只是…”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借口,还是东方溯圆了一句,“只是朕脸颊有些痒。”――

上一章张老汉为笔误,他已经在陵阳被杀了,一时忘记,还请见谅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二章 心神牵引

容氏朝东方溯投去感激的笑容,随即握住陈太后的手道:“太后,您再试试。”

这一次,东方溯没有再避让,僵硬的站在那里,任由陈太后抚过他的脸颊,手指划过的那一瞬间,他又闻到一阵香气,跟先前在容氏身上闻到的差不多,应该是刚才她碰过陈太后的缘故。

“溯儿,你真是哀家的溯儿!”陈太后又哭又笑,扑上来想要抱东方溯,后者赶紧退后一步,令她扑了个空,不自在地道:“外面热,我们进去吧。”

“不要,哀家要去给溯儿捕蝉,他最喜欢了。”说着牵着东方溯的袖子来到树边,竟要想要爬上去,吓得秋月赶紧拉住她,让元九爬上去捕蝉,元九费了老半天功夫,才抓下来三四只,关在临时找的笼子里面。

陈太后一接过笼子,立刻献宝一样地拿给东方溯,“喜欢吗?”

望着鸣叫不停的夏蝉,幼时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令东方溯心中百味呈杂,半晌,他拂袖道:“送太后回去。”

“溯儿,溯儿你怎么走了?”见东方溯离开,陈太后赶紧追上去,没奔出几步,便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太后!太后!”

秋月等人的惊呼令东方溯停下脚步,那厢,张远已经奔过去察看,急声道:“陛下,太后晕过去了。”

“送太后回去!”得了东方溯的话,众人七手八脚把陈太后抬回春晖堂,又请了太医来诊治,乃是身体虚弱再加上心情激荡引起的晕厥,并无大碍。

容氏来到鎏金香炉前,揭开兽首盖子,舀了一勺香料添入炉中,不多时,袅袅轻烟从炉盖的孔洞中飘了出来,散入空气中。

香炉就在东方溯右侧,他闻得最清楚,“这是什么香?”

“是西域檀香,太后说这香比云南出产的檀香更能宁神静气,每每闻之,都觉得心宁如镜,所以每次太后心情不畅的时候,都会点上一些。”说到这里,容氏神色一黯,低声道:“只是再好的檀香也治不好太后的心病。”

檀香幽幽,不断钻入鼻翼之中,正如容氏所言,此香能令人心气安宁,但…似乎效果太好了一些,安宁到东方溯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都想不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容氏一直在留意东方溯的神情变化,见他此刻目光透着几分茫然,心中暗喜,朝兰珠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倒了一杯茶,容氏在转递给东方溯之时,小指指甲不经意地划过茶水,“陛下,喝口茶解解渴吧。”

东方溯木然接过,一口饮尽,根本不管茶水是烫是温,张进在一旁暗自拧眉,东方溯一向不喜欢容氏,怎么会喝她递的茶,且喝得这么急,完全不像他平日的样子。

喝过茶后,东方溯眼中的茫然又加深了几分,容氏估摸着差不多了,试探道:“陛下,太后怕是没这么快醒,不如去臣妾那里坐一会儿?”

听到这话,东方溯竟然真的起身,准备去容氏那里,张进连忙拦在他身前,“陛下,咱们是不是该起驾了?”

容氏扫了他一眼,讽刺道:“太后未醒,就急着催陛下回去,张公公倒是真尽责啊。”

张进欠一欠身,微笑道:“奴才也是没办法,陛下日理万机,出来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是忙里偷闲了。”

“到底是朝堂事务繁多,还是张公公收了别人的好处,不想陛下多留畅春园,张公公心里最是清楚不过,我只提醒一句,做人做事,牢记本份二字,千万不要僭越了。”

张进眼皮微抬,瞅着她道:“不劳贵人费心。”说着,他又朝东方溯道:“陛下,该回去了。”

那厢,容氏娇声道:“天色尚早,陛下还是去臣妾那里坐坐吧。”

她的声音像一根绳子一样,牵引着东方溯的心神,令后者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张进见状大急,脱口道:“陛下去不得。”

兰珠柳眉一竖,冷笑道:“张公公这差事真是当得越发好了,陛下去哪里都要经过你的同意。”

张进不理会她,焦灼地看着目光呆滞的东方溯道:“陛下,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您呢。”

“贵妃”二字令东方溯浑身一振,眼中透出挣扎之色,容氏一惊,唯恐前功尽弃,赶紧上前拉了东方溯的手,“陛下,咱们快过去吧,臣妾有许多话想跟您说呢。”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瞬间将东方溯刚刚有些恢复的神智又压了下去,木然被容氏拉着走。

张进二人正要跟过去,被兰珠伸手拦住,“请张公公在此等候。”

张进看出事情不对,哪里肯依,“不行,咱家要跟着陛下。”

“畅春园还由不得你来做主,来人!”随着兰珠的话,涌进来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太监,面色不善地围过来。

兰珠冷哼一声,漠然道:“你们好好陪着张公公,别让他闷着了。”她走了几步,忽地又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地看着暗自蓄劲的张远,“我听说张侍卫跟着林统领学过一阵子功夫,想必身手不错,喏,他们几个也都学过武,正好可以陪张侍卫过过招。”

张远皱一皱眉,朝眉头紧皱的张进道:“这宫中的太监,竟然还懂武功?”

张进沉眸不语,畅春园的宫人都是内务府挑选的,他也曾看过,不可能会武功,兰珠…不,确切来说是容贵人,她从哪里找来这些人?

而且…深居畅春园的容贵人似乎对他们的事情了如指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东方溯快要步出春晖堂,元九走到秋月身边,低声道:“姑姑,要不要阻拦?”

秋月无奈地道:“怎么拦,太后可还没醒呢,凭我们两个…呵呵,你觉得有这么大的面子吗,而且容贵人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元九疑惑地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对陛下不利?”

“她没那么大的胆子,我猜着…”秋月冷笑道:“应该是耐不住畅春园寂寞,想借这次机会,重获圣宠,不过…”她蹙一蹙眉,“陛下今日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他是不可能去的。”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三章 梁氏真正的打算

在踏进听音阁时,容氏长舒了一口气,别看她这一路上笑吟吟的,其实手里一直捏着把冷汗,要不是梁氏跟她再三保证,百香与药混在一起,可以控制住东方溯的心神,又找人亲身试验过,她绝不敢这么做。

在示意兰珠等人下去后,容氏揽着东方溯脖子,媚声道:“陛下可真是狠心,这么多日也不来看一看臣妾,让臣妾想得好苦,这次来了,您可一定要多住上几日,让臣妾好好侍候您。”

东方溯一言不发地盯着容氏,黝黑的眼眸盯得容氏心惊肉占满,他不是被药物控制住心神了吗,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眼神?

容氏按一按“呯呯”乱跳的胸口,道:“陛下出了好多汗,臣妾给您换身衣裳吧。”说着,她伸手去解东方溯的衣衫,明黄龙袍滑落在脚边,在容氏准备解中衣的时候,东方溯突然抓住她的手,眼里涌动着挣扎,嘴微微张阖,不知在说些什么。

容氏凑到他唇边,在听清的那一刻,妒意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翻来覆去念的都是两个同样的字——千雪!

“千雪千雪,你眼里心里,就只有慕千雪一人,除了那张脸,她还有什么好,让你这样神魂颠倒,连看我们姐妹一眼都不愿意!”容氏神情激动,说着说着,她竟是褪下自己的衣衫,只着一件肚兜,捧着东方溯的脸道:“陛下您看看臣妾的肌肤,仔细看看,是不是比慕千雪更年轻,更光滑白皙?”

东方溯看着她在烛光下莹白的肌肤,一团欲火渐渐从小腹升起,容氏看到他眼底的情欲,心中一喜,双手如蛇一样,缠上他结实的腰身,声音里透着媚惑之意,“从入宫那一刻起,这身子就是陛下的,所以即便身在畅春园,臣妾也不敢怠慢,日日敷以珍珠粉,内务府送来的不够,臣妾就把珠串拆了一颗颗磨成粉。臣妾相信,终有一日能再回到陛下身边,如今终于如愿了;臣妾一定会好好侍候陛下。”说着,一只滑腻的手伸入中衣里面,缓缓向下探去。

这个时候,东方溯突然推开她,“退下!”

东方溯这一推的力道并不大,容氏只是退后几步便稳住了,面色却是惊骇欲死,难以置信地盯着东方溯,他…他不是被药物控制住心神了吗,怎么会这样?

难道那药,并不能完全控制住他?

想到这里,容氏整个人都在发抖,要真是这样,东方溯…绝不会放过她!

正在容氏被恐惧攥住心神,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殿门被人推开,梁氏走了进来,“怎么样了?”

容氏仿佛看到救星,急忙奔过去,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后者面色一变,走到站在那里不动的东方溯身边,试探道:“陛下?”

东方溯怔怔看着她,黝黑的眼眸看不到一丝波动,就像一个人形玩偶,梁氏犹豫片刻,道:“陛下,臣妾扶您去那边坐。”

东方溯也不反抗,任由她扶着坐下,梁氏朝绣春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将两个卷轴放在东方溯面前的桌案上,容氏看得眼皮直跳,那个卷轴…竟是明黄色的,这是只有帝后才能用的颜色,连太子也只允许在某些特定的地方使用,梁氏她怎么敢。

梁氏柔声道:“陛下,臣妾这里有两份诏书,都已经拟好了,只等您盖上宝印呢。”

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