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一怔,她一直以为梁氏只是想复宠回宫,与予瑾母子团聚,如今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容氏走了过去,待看清两份诏书的内容后,她惊呼道:“姐姐,你…你疯了吗,怎么可以。”

这两份分别是废立太子的诏书,废二殿下予怀太子之位,立三殿下予瑾为东宫太子。

梁氏眼波一转,似笑非笑地道:“有什么不可以?”

“废立太子,关系国之根本,万万不可。”

她的话令梁氏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想不到妹妹还如此关心社稷,真是难得。”

容氏咬牙不语,半晌,她道:“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真心想助我复宠对吗?”

梁氏冷笑道:“复宠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看别人的脸色,又哪有自己做主来得痛快;妹妹是个聪明人,竟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我当然懂,可也不能这样,你这简直是…是…窜位!”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容氏心都快从胸腔里里蹦出来了。

无论她怎么恼恨东方溯专宠慕千雪,冷落自己,都从没想过谋朝窜位这种事情,那是随时要掉脑袋的。

梁氏对她的话不屑一顾,“朝纲不正,小人当道;本宫身为九嫔之首的昭仪,有责任拨乱反正!”

“这…这太疯狂了。”容氏连连摇头,看梁氏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疯子,勉强理一理思绪,她道:“娘娘还是快收手吧,臣妾…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收手?”梁氏好笑地道:“太晚了,你我只能继续走下去”

见她扯上自己,容氏连连摇头否认,“一切都是你的计划,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氏掩唇轻笑,“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从你答应的那一刻起,就跟本宫乘上了同一条船,富贵贫患都在一起,谁也逃不了。”

容氏面色惨白如纸,颤声道:“你存心害我!” 

“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本宫,你根本见不到陛下,更别说来这听音阁了。”梁氏抚过东方溯呆滞的脸庞,微笑道:“只要予瑾成为太子,本宫一定不会亏了你。”

“万一…”

“没有万一!”梁氏冷冷打断容氏的话,不容置疑地道:“只要你照本宫的吩咐去做,就一定能够成事。”

容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就算陛下答应也没用,御玺并不在他身上。”

“本宫当然知道。”说着,梁氏拍一拍手,一个太监应声而入,拍袖跪地,“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给容贵人请安。”

“你是…”容氏瞧着有些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四章 不肯就范

梁氏看出他的疑惑,“他叫小安子,是张进的徒弟。”

被她这么一提醒,容氏也想起来了,但随即又有新的疑虑浮上心头,“他怎么会在这里?”

容氏清楚记得,跟在东方溯身边的,只有张进和张远二人,并不见小安子。

梁氏微微一笑,“当然是本宫叫他来的。”说着,她眼波一转,落在直起身的小安子身上,“陛下龙体不适,张进要照顾陛下,所以差你回承德殿取玉玺,记着速去速回。”

“嗻!”小安子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当即应声离去,看得容氏发怔,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他什么时候成了娘娘的人?”

梁氏拨一拨戒指,微笑道:“要是连这些准备都没有,本宫又怎敢冒然行事。”见容氏始终惴惴不安,她伸出优美如兰花的手指轻轻搭在容氏肩上,“还不放心?”

容氏身子微微一颤,低头道:“有娘娘运筹帷幄,臣妾又怎会不放心,一切悉听娘娘吩咐。”

“很好。”梁氏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天光比一比指甲,满意地道:“待予瑾登上帝位,你要的富贵荣显,本宫皆会许你,半分不少。”

“多谢娘娘!”容氏头垂得越发低了,透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恭维,谁也没看到,那双眼睛里透着森冷的怒火。

终日打雁,却不想有一日被雁啄瞎了眼!

这几年来,她表面上对梁氏毕恭毕敬,其实根本没有把梁氏放在眼里,在她看来,梁氏除了出身武将世家,有幸生了一个儿子之外,一无是处;要是她有梁氏的家世与运气,绝对比梁氏做得更好,也爬得更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一直不声不响的梁氏竟然会疯狂到逼宫窜位的地步,还把自己耍得团团转,被迫上了她的贼船。

别看梁氏说得好听,要是真让她赢了这场逼宫,怕是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毕竟自己知道她太多事情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无论这场逼宫是赢是输,她…始终难逃一死!

容氏目光悄悄掠过神情呆滞的东方溯,心思飞转如轮,刚才的事,究竟是一时清醒,还是他根本没被药物控制?

夏末的黄昏,天空铺粉凝紫,与一盏盏点亮的绢红宫灯交相辉映,成为这一日当中最华美醉人的时刻。

梁氏站在檐下,抬头望着流光溢彩的天空,“绣春,昭明宫的黄昏也有这么美吗?”

绣春微笑道:“奴婢倒觉得,昭明宫的黄昏更美一些。”

梁氏有些惊讶地收回目光,“为什么?”

“因为昭明宫离天更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绣春的话令梁氏缓缓勾起唇角,“你说的不错,昭明宫是离开最近的地方,所以本宫一定要回去!”

绣春笑着欠下身去,“娘娘一定会得偿所愿!”

梁氏仰头,朝流光敛滟的天空伸出蓄着尖长指甲的手,五指缓缓收拢的那一刻,仿佛真的将整片天空握在手里。

梁氏一字一句道:“待予瑾登临天下,本宫一定要让所有迫害过我们梁家的人付出代价!”

在最后一道金红霞光也敛去后,离开多时的小安子终于出现,气喘吁吁地打了个千儿,“娘娘万福。”

梁氏紧张地道:“可有拿到?”

小安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笑容诡异地道:“总算不负娘娘所望。”

“好!好!”梁氏激动地接在手里,小心翼翼打开锦盒,一方盘踞着金龙的玉玺映入眼睑。

绣春取来一张白纸,放在小安子背上,梁氏双手捧着玉玺重重盖下,拿起之后,纸上赫然映着四个朱红大字:天子之宝。

“果然是皇帝玺印。”梁氏将玉玺放回锦盒之中,转身入殿,东方溯依旧愣愣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过。

看到她手中的锦盒,容氏瞳孔骤然一缩,竟然真的被她拿到了!

梁氏凑到东方溯耳边,她的声音阴毒而蛊惑,“陛下,玉玺拿来了,咱们盖印吧,然后您再写上一句‘此诏为朕之意’,这两份诏书就成了呢。”

皇帝一般极少亲自拟诏,所以为了证明诏书是皇帝本人之意,防止有人冒用玉玺,逐定下一个规矩,皇帝必须在诏书后面,亲书“此诏为朕之意”六个字,一旦没有或者发现不是皇帝本人笔迹,此诏书即为无效。

当然,也有遇到皇帝病重,无力执笔的,那就需要朝廷六名一品以上官员联名见证,方才可行。

梁氏将醮满了墨的狼毫笔递到东方溯手边,“陛下,写吧。”

东方溯呆呆盯着那枝笔,任梁氏如何催促,始终不肯去接,反而是一直木然无光的眼眸流露出几分波动。

梁氏等的不耐烦,将笔强行塞到东方溯手里,逼迫道:“写啊!”

“啪!”笔掉在诏书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墨点,这么一来,这份诏书无疑是不能用了,令梁氏又气又疑。

按理来说,东方溯现在的心神应该已经完全被控制,难道…容氏刚才所说的情况,并非偶尔,他还有自己的思想在?

想到这里,梁氏冷声道:“绣春,再去拿些一晌贪欢散来。”

一晌贪欢散,是一种**药,一旦男人中了此药,无论眼前的女人是谁,都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但如果仅仅只是**药,根本入不了梁氏的眼,此药与百香混在一起,可以迷惑人心,控制人的心智,任由下药之人摆布。

容氏先前用在身上的,正是百香,后来借着递茶的机会,将事先藏在小指指甲里的“一晌贪欢散”混入茶水之中,让东方溯喝下,这就是为什么东方溯会答应容氏来听音阁的原因,那个时候,他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

绣春一惊,小声道:“娘娘,卖药给咱们那人说了,此药性烈,每次使用绝不能超过半钱之数,否则轻者疯癫,重者血管暴裂而亡,可不能再用了。”

她的劝说并没有令梁氏打消念头,“他不写诏书,咱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快去拿!”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一夜光景

“慢着!”容氏出言阻止。

梁氏目光一冷,阴恻恻地看向她,“怎么,你害怕了?”

容氏垂目道:“确实害怕,但臣妾是害怕坏了娘娘的大计。”

晚风徐徐自窗外吹入,令烛火一跳一跳,映在梁氏眼中,似有一簇火苗在燃烧,“说下去。”

“这两份诏书必须要同时有玉玺和陛下亲笔所书,方才能够生效,所以,在此之前,陛下一定不能有事。冒然用药,万一陛下暴毙,这两份诏书就是废纸一张,到时候便宜的可是漪兰殿那位。”

梁氏目光渐渐缓了下来,但口中仍道:“暴毙是最坏的结果。”

“可咱们赌不起,退一步说,就算只是疯癫,对咱们而言,也是输了。”

“未必。”

容氏叹了口气,“娘娘您别忘了,大周虽然大部分权力集于天子一人之手,但是有一些权力旁落于藩王、异姓王;一旦他们发现陛下疯癫,继位的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少年,娘娘以为,他们会乖乖听令吗?西楚、齐国、四方异域,他们会安份守己吗?”

“不会,他们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或起兵谋反,或进攻北周,瓜分利益,到时候,三殿下危矣。”

“所以陛下一定要‘清醒’的活着,至少在娘娘与三殿下能够掌控住大局之前,不能死,也不能疯。”

静默片刻,梁氏道:“你有何办法?”

容氏望着东方溯木然的侧脸,凝声道:“陛下心神必然已被药物影响,否则不会听任臣妾摆布来听音阁,只是时间尚短,所以控制的不够深,不如咱们再等一等;至于昭明宫那边,就派人报个信,说陛下留在畅春园过夜,就算慕千雪有怀疑,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来畅春园搜查。这一夜,臣妾必会想办法让陛下签署诏书,如果到明日还没有结果,咱们再用药不迟。”

梁氏默然不语,她虽然急着扶自己儿子成为储君,却也不希望给他招来一个烂摊子。良久,她冷笑一声,“倒是分析的头头是道,也罢,就给你一夜的时间,天亮之前,一定要让他签署诏书。”

“臣妾一定尽力而为。”在梁氏走得不见踪影后,容氏方才长舒一口气,勉力直起酸软颤抖的双腿。

兰珠扶住她,惶惶不安地道:“贵人,现在怎么办?陛下他会肯写吗?”

容氏没有理会她,“扑通”一声跪在东方溯面前,痛哭流涕地道:“臣妾自知犯下大错,但臣妾是受奸人欺骗,并非本意,还请陛下宽宏大量,饶恕一次!”

东方溯目光呆滞地看着她,没有一丝神情变化,倒是兰珠被吓了一跳,急忙道:“贵人您糊涂了,陛下他已经痴了,您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也听不懂。”

容氏眼底掠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伏下身去,以头触地,任兰珠怎么说都不肯起身。

窗外夜色浓郁,犹如化不开的墨汁,黄铜烛台容不下那么多的软红烛泪,从边缘渗了出来,一滴一滴挂在那里,犹如倒垂的珊瑚珠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兰珠骇然失色,难以置信地盯着东方溯,他不是痴呆了吗,怎么…

容氏伏地,战战兢兢地道:“臣妾只是猜测,眼下看来,臣妾猜对了,陛下…”她悄悄抬起头,“并没有喝盏茶。”

“倒是机灵。”东方溯冷笑一声,容氏递茶给他那会儿,他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守住了一丝清明,那盏茶看似一口饮尽,其实一直含在嘴里,趁容氏不注意,悄悄吐了出来。

但他还是小觑了那药的利害,尽管没有一滴入口,但依旧感觉心神恍惚不宁,小腹不时窜起一股邪火,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来压制。还有一件事…容氏并不知道,他至今仍然无法控制手足,犹如一个废人。

东方溯不动声色地道:“刚才容氏提到‘一晌贪欢散’,那是什么药?”

“梁氏从一名域外之人的手里得到两种药,一种名为‘百香’,另一种就是‘一晌贪欢’,‘百香’令人心智失常,‘一晌贪欢’则是一种**药,两者混合在一起后,可以控制他人心神,听任下药者摆布。”容氏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悉数说了出来。

“百香…”东方溯将这两个字牢牢记在心中,“所以太后的病,是梁氏搞得鬼?”

“是,梁氏知道陛下仍然关心太后,所以利用太后将陛下引来畅春园。”

东方溯目光冰冷地道:“那你呢?”

容氏身子一颤,小声道:“梁氏知道臣妾一直思念陛下,逐利用这件事来怂恿臣妾。”说着,她又急急道:“但臣妾真不知道她原来是想谋害陛下,逼宫篡位,否则臣妾绝不会答应,求陛下明鉴!”

“她虽屡屡犯错,但朕始终念在梁忠舍身救驾,还有予瑾的份上,一再给她机会,如今看来,是朕太心慈手软了。”东方溯盯着那两道废立太子的诏书,脸上沁出森冷阴隼的杀意,看得容氏汗毛倒竖,不敢直视。

在须臾的沉寂后,东方溯道:“你想将功赎罪?”

容氏闻言,连忙伏身,以额触地,“是,请陛下给臣妾这个机会。”

“好!”东方溯森森道:“总算你还不糊涂。”顿一顿,他道:“朕怀里有一片金叶子,你将它吹响,自会有神机营的人过来。”

容氏正要答应,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既然有金叶子在,东方溯为什么自己不吹响召唤神机营,而是要借自己的口?想到这里,她试探道:“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东方溯知道瞒不过,只得道:“朕虽没喝那茶,但还是中了一些毒,这会儿动弹不得。”

容氏恍然,伸手入东方溯怀中,果然在最贴身的地方,摸到一个暗袋,里面藏的正是那片用来召唤神机营的金叶子。

容氏拿在手里,却迟迟不曾吹响,不知在想些什么,东方溯心中一沉,冷声道:“后悔了?”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六章 撞破

容氏仰头,目光真挚地道:“对陛下而言,臣妾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可对于臣妾来说,陛下就是臣妾的一切,就算豁出这条性命,臣妾也一定会救陛下脱险,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再给臣妾一个机会。”

“你想回朕身边?”东方溯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容氏迎向他阴沉的目光,“是,请陛下恩允。”

东方溯抿着薄唇,冷冷道:“你这是在玩火,小心玩火自焚。”

容氏凝声道:“臣妾知道,但臣妾还是想为自己争一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终有一日,陛下会明白臣妾的真心。”

东方溯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无论容氏说得如何动听,都掩盖不了她内心的贪婪与丑恶。

他并不想与容氏做交易,但很明显,如果他不答应,容氏是不会吹响金叶子的,偏偏他又动弹不得,如果到天亮时分,他还不能恢复行动的话,梁氏一定会再次灌药,到时候就真成痴呆了。

东方溯用力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的憎厌,沉声道:“好,朕答应你,只要梁氏之乱平定,你就回昭明宫,并进正五品嫔位。”

容氏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恩,与回宫相比,五品嫔位反而不被她放在眼里。她相信以自己的聪明与容貌,迟早可以得到东方溯的垂青,只要恩宠加身,小小嫔位又算得了什么。

东方溯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吹响吧。”

容氏点一点头,将金叶子凑到唇边,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吹响时,一枚异物穿过窗氏,打在她手上,吃痛之下不由自主地松开手,金叶子掉落在地上。

“呯!”门被人用力推开,容氏瞳孔倏缩,她看到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梁氏!

梁氏接过绣春捡起的金叶子,凉声道:“原来召唤神机营的就是这个东西,倒是长见识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容氏结结巴巴地问着,神情惊慌不定。

梁氏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微笑道:“你当然不希望本宫在这里,这样你就可以帮着他来对付本宫了。”说到这里,她笑容一敛,狠狠一掌甩在容氏脸上,“吃里扒外的东西,凭你也想坏本宫的大计,做梦!”

梁氏吹一吹打痛的手指,冷声道:“本宫原本只是想拿回被弄污的诏书,重新抄录一份,结果竟听到那么精彩的一番对话,容秀华,你可真是能耐。”

容氏面如死灰,但更令她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梁氏从针线箩筐取出一把剪子,将金叶子慢慢绞断,一下不够,又连着绞了几下,彻底将金叶子绞成了一堆碎片。

梁氏绞完最后一点,搁下剪子拍一拍手道:“神机营终日忙碌,也是不易,就让他们好好歇一歇吧。”说完这句话,她莲步轻移,来到东方溯身边,笑意浅浅地道:“陛下,您说刚才的事险不险?”

东方溯冷冷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梁氏满面诧异地道:“臣妾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收手?”

“死不悔改!”面对东方溯的言语,梁氏掩唇娇笑,“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不过…”她抬起那双幽冷的眼眸,“还真是没错,陛下您死都不肯悔改呢。”

不等东方溯言语,她又道:“陛下不妨想一想,自从你专宠慕千雪后,生出多少事情,又有多少亲人背弃远离你,包括太后;他们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幡然醒悟,可惜啊,他们失望了。”

梁氏指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字地道:“这里被人下了蛊,永远都不会清醒。”

“朕自问待你们梁家不薄,千雪更是百般维护你们父女,你却一次又一次触犯朕的底线,如今更想逼宫纂位,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这句话踩到了梁氏痛处,刚刚还娇艳如花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无比,手指狠狠掐着东方溯的胳膊,护甲尖透过薄薄的衣裳陷入皮肉之中,“你把我赶到畅春园,害我们母子分离,又逼死承栋,这也叫不薄吗?”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道:“梁承栋罪有应得,至于你…朕确实不该将你赶到畅春园。”

梁氏一怔,她没想到东方溯会这样说,难道他对当年的绝情心生悔意了?

“朕应该赐你三尺白绫,省得你继续做恶!”东方溯的回答令梁氏气歪了鼻子,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绣春轻声道:“娘娘无谓与一个死人动气,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他签下诏书。”

绣春的话提醒了梁氏,她平一平胸中怒气,示意小安子将笔递给东方溯,“不想死的话,就签诏书吧。”

东方溯冷笑连连,“难道朕签了诏书,你就会放过朕吗?”

“当然不会,不过好歹能多活几年,虽说痴痴傻傻的,但总归是活着,民间不是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吗?”说到这里,梁氏又掩唇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对了,还有你的那对子女,兴许我一高兴,会饶他们不死。”

东方溯大怒,厉声道:“你敢动予怀和倾心一根寒毛,朕必将你千刀万剐!”

虽知他被药物控制,动弹不得,但看到他狰狞如欲噬人的目光,梁氏还是惊得后退一步,心在胸腔里呯呯乱跳。

梁氏勉强定了神,催促道:“不想他们死的话,就赶紧把昭书签了,别浪费时间。”

东方溯冷声道:“朕被你药物所伤,手脚动弹不得,怎么写诏书?”

绣春眼眸微微一转,在梁氏耳边道:“当初那人倒是留下了一些解药,要不要奴婢去取来?”

梁氏看着东方溯的目光里,有着深深的忌惮,她知道这位皇帝文武双全,一旦让他恢复行动,必会麻烦不堪;但不给解药,这诏书又没法写,变成了一个死局。

梁氏思索良久,在绣春耳边说了几句,后者眼底掠过一丝惊色,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欠身离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绣春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包,命小安子倒来一杯温水,将纸包里面的粉末倒入温水之中,搅匀之后递到东方溯唇边,一股浓烈的药味争先恐后涌入鼻中,“把解药喝了吧。”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七章 解药即毒药

东方溯也不说什么,一口将呛人的药喝下去,腹中像有一团火在烧一样,难受得紧。

过了一会儿,四肢渐渐有了知觉,东方溯刚一抬手,一枝黝黑短小的弓弩已是对准了他的喉咙,是一名面生的男子,先前就是他打落了容氏手里的金叶子。

绣春拿来两份空白卷轴,一份梁氏用来誊抄先前那份被弄污的诏书,另一份则平摊在东方溯面前,“做什么?”

“我要你再写一份罪己诏,我念,你写!”梁氏缓缓抚过东方溯的脸颊,强行勾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一字一字地道:“本宫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梁氏收回手,一字一句道:“朕自继位以来,犯下三大过错;一为宠幸奸妃,倒行逆施;二为知人不明,亲小人远君子;三为罔顾人伦天道,弃太后于畅春园。上天屡屡降下灾祸警示于朕,唯朕愚而不明,使水旱灾疫横行,百姓苦难,悔无所及。朕上不累于祖宗,下负于万民,痛心靦面,罪实在予,无颜再位。故朕决意退位,由太子承继,重整社稷。”梁氏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字字句句皆指东方溯失德,尖酸苛刻。

东方溯拍手,讽刺道:“朕一直以为昭仪出身武将之家,文采欠缺,倒不到竟是出口成章,黑白颠倒,实在令朕刮目相看。”

梁氏冷哼一声,催促道:“废话少说,快写!”

东方溯眸光一闪,突然抓住梁氏递笔过来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扣住她脖子,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梁氏已经被东方溯控制住,被迫挡在他身前,成了人肉盾牌。

手持弩箭的男子面色大变,这么一来,他若出箭,先被射中的必然是梁氏。

“不想她死的话,全部让开!”东方溯厉声喝斥,面庞透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刚才运功虽然成功制住梁氏,但他也不好过,胸口气血翻涌,五内俱焚,痛苦不堪。

容氏见形势逆转,心中一喜,赶紧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与东方溯站在一起。

绣春还算镇定,沉声道:“没用的,娘娘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逃不出去的,除非神机营赶来,可惜…”她扫过地上被绞碎的金叶子,“你已经无法召唤。”

“闭嘴,让开!” 虽然服了解药,身体得以动弹,但东方溯总觉得身体不太对劲,急于离开这里。

男子试图瞄了几次,都没有把握避开梁氏,他拧眉看向绣春,“我无法避开,怎么办?”

绣春眸光微闪,低声道:“先退开,不要让他伤了主子。”

男子点点头,缓步退到一边,东方溯晃一晃有些晕眩的脑袋,挟持着梁氏往外行去,屋里屋外不过十余步,对东方溯来说,却走得极为艰难,胸口像有锤子在敲一样,又闷又痛,双耳嗡嗡作响。

梁氏被他挟迫来到院中,讥笑道:“堂堂一朝天子,竟要靠挟持女人来脱困,传扬出去非得被人笑话不可。”

“闭嘴!”东方溯强行咽下涌上喉咙的腥甜,咬牙道:“朕最后悔的,就是放过你这个蛇蝎毒妇!”

梁氏冷笑连连,恨声道:“要不是你,父亲不会死,承栋也不会变成那样。东方溯,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逼的,是你!”

“你和梁承栋一样,死不悔改!”东方溯一步步往外退,容氏亦步亦趋跟在旁边,唯恐被落下。

“死不悔改也好,蛇蝎毒妇也罢,总之今夜,你休想离开畅春园。”

东方溯没有理会她,对一直跟在后面的绣春道:“立刻去准备一匹快马。”话音刚落,东方溯突然面色一僵,继而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了容氏一身,吓得后者尖叫不止。

吐出这口血后,东方溯像块破布一样,跌倒在地上,绣春见状,急步来到梁氏身边,“娘娘怎么样了?”

“本宫没事。”梁氏揉一揉被掐疼的脖颈,蹲下身看着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的东方溯,嘴角弥漫着冰冷的笑意,“我早就说过,你走不了的,非不听,呵呵,现在相信了吧!”

东方溯恨恨盯着她,吃力地道:“你在解药里动了手脚?”

“总算还不笨。”梁氏弹一弹指甲,凉声道:“陛下武功这么高,臣妾怎么能不提防着一些。先前给你服用的,确实是解药,只是里面掺了一些’一晌贪欢散’。”说着,她嫣然一笑,妖艳的红唇一张一阖,“你现在是不是感觉神智越来越模糊?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记一切,像一个木偶一样,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东方溯用力一咬舌尖,心神瞬间一阵清醒,“痴心妄想!”

梁氏俯身,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东方溯耳边,“是不是妄想,陛下…很快就知道了。”说罢,她直起身,冷声道:“把他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