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来到面色惨白的容氏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道:“容贵人,请吧。”

容氏牙齿在嘴唇里咯咯打颤,梁氏…梁氏不会放过她的!

每次神智快要涣散的时候,东方溯都会狠狠咬一下舌尖,借剧痛维持着神智清明,维持着仅有的清醒。

梁氏发现他这个举动,又惊又怒,命人掐住他的下颌,令他无法咬动牙齿,如此强撑了半个时辰,东方溯终是无法抵抗药力,神智涣散,目光变得呆滞无神。

在确认东方溯心神被控制后,梁氏大喜,提笔沾墨放到他手中,重叙了一遍罪己诏,这一次东方溯没有任何犹豫,按照她说的一字字写在纸上,分毫不差。

梁氏仔细看过确认无误后,命绣春盖好玉玺,然后铺开另一道诏书,“这份废太子诏书,臣妾已经写好了,陛下只需在下面写上一句——’此诏为朕之意’即可。”

东方溯茫然重复着她的话,“废太子诏书…“

“是。”梁氏在他耳边低低诱惑道:“贵妃奸邪,太子失德,大周江山万万不可交到他们手中。”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八章 云涯馆大火

见东方溯迟迟不肯动笔,梁氏又道:“只有重立太子,方才能够保大周千秋万代,永世昌隆!”

“千秋万代,永世昌隆…”东方溯像木偶人一样,一遍遍重复着。

“是呢!”梁氏声音越发低沉,“所以陛下,快写吧。”

东方溯木然握着笔,半晌,他神情呆滞地摇头,“朕不能废太子。”

梁氏没想到东方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还是护着予怀,又气又嫉,狠狠一咬嘴唇,冷声道:“绣春,再去拿‘一晌贪欢散’。”

绣春犹豫地道:“娘娘不怕…”

梁氏咬牙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让他签下这两份诏书,去吧。”

绣春明白她的顾虑,欠身离去,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东边弥漫着冲天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

就在绣春愣神的功夫,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奔了过来,慌声道:“姑姑不好了,云涯馆…云涯馆走水了!”

绣春脑袋轰然一响,云涯馆正是梁氏的居处,下一刻,她紧紧攥住那个小太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太监被她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对道:“云涯馆…走…走水了。”所谓走水,就是起火之意,因宫中有避讳,所以起火一律称之为走水。

“无端端怎么会走水的?”绣春面色难看地问着,云涯馆正是梁氏的居处。

“小的也不知道,突然之间就烧起来了,而且火势很大,一时无法扑灭,小的赶来禀告娘娘。”

“没用的东西!”绣春怒骂了一句,匆匆回到里面,将事情告诉梁氏,后者亦是大惊失色,百香和一晌贪欢散可都在云涯馆里,要是被烧了…

梁氏不敢再想下去,命宫人看管好东方溯和容氏后,带着绣春匆匆回了云涯馆,她到的时候,云涯馆已经完全处在大火的包围下,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的刺鼻气息。

宫人到处奔走,不断将妥来的水泼入火中,然而对于这场大火来说,这些水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减弱火势。

绣春拉住一个宫人,跺脚道:“这点水有什么用,快去将铜缸里的水引过来。”

畅春园建造之初,为了应对火情,在各宫殿建筑旁边都设了铜缸和管子,缸里的水必须时刻保持蓄满。一旦起火,立刻就能借用抽水的机关,将水引到起火之处,扑灭大火,那些机关还是古逸臣帮着研制的。

宫人为难地道:“不知为什么,附近那些抽水的机关都坏了,无法引水过来;已经去别处拆了,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没用的东西!”梁氏怒骂一句,喝斥道:“快去本宫寝宫,将放在紫檀雕花顶柜里的一个盒子取来。”

宫人骇了一跳,“娘娘,这么大的火…”

梁氏面目狰狞地道:“本宫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去,要是那个盒子毁了,本宫就将你们的脑袋统统砍下来!”

宫人被她训的不敢再说,愁眉苦脸地取来一条浸透了水的棉被,咬牙往被大火包围的宫殿冲去,刚冲到檐下,便被一根烧断的屋梁砸中,倒在地上,迅速被蔓延过来的大火包围。

梁氏不理会火中传来的哀嚎,指着另一个宫人道:“你去!”

在她的逼迫下,宫人硬着头皮冲进去,结果和先前那个一样,葬身火海之中。

在接连两人死亡后,任梁氏怎么威逼利诱,宫人都不肯再进去,只是乌压压跪着。

“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梁氏气急之下,竟是准备自己冲进去,绣春赶紧拉住她,“娘娘冷静一些。”

“那些药都在里面,你让本宫怎么冷静!”梁氏愤怒的说着。

“奴婢明白娘娘的心情,可事已至此,您再生气着急也没用,里面有多危险您刚才也看到了,九死一生,要是您出了事,这一切就真的前功尽弃了,三殿下也难以保命。”

绣春的话令梁氏渐渐冷静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虽然药没了,但陛下已经痴痴呆呆,只要控制住他,咱们的计划就可成。”

“他虽痴呆了,却始终不肯签诏书。”一想到这个事,梁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绣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找人伪造陛下的字,只要陛下在娘娘手里,就算被人看出来也不怕。”

梁氏眸光闪烁不定,半晌,她道:“你是说——挟天子以令诸候?”

绣春微笑道:“不错,虽说和咱们先前的计划有点出入,但结果是一样的。”

“也只能这样了。”说着,梁氏心中一动,“知道为什么会起火吗?”

绣春神色一凝,“这场火起的蹊跷,那些宫人一问三不知,奴婢怀疑…是有人纵火!”

梁氏心中也有这样的怀疑,但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人会纵火,寻仇?报复?

她来畅春园后,并不曾与什么人结怨,而且宫人也不会那么大的胆子,除非是受人指使。

整个畅春园里,不算东方溯,只有陈太后、自己还有容氏三个主子,容氏被自己控制着,陈太后又疯了,会是谁呢?

“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想不明白。”绣春的声音令梁氏回过神来,“什么事?”

绣春看着被大火包围的云涯馆,拧眉道:“要真是有人纵火,理由是什么?如果是冲着百香和一晌贪欢散来,偷走就是了,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啊,为什么?

梁氏低头思索着,突然间,一道雪亮划过脑海,难道…是声东击西?

想到这里,慌意出现在她脸上,紧紧攥住绣春的手,颤声道:“快,快去听音阁!”

见她神色惊慌异常,绣春不敢多问,赶紧扶着她往听音阁走去。

再说听音阁那边,梁氏走后不久,外面响起敲门声,梁氏留在屋中的两名内侍随口问道:“什么人?”

他连着问了几遍,都不见有人回答,但那敲门声还在响个不停,二人觉得不对劲,相互看了一眼,一起走到门前,开了一个小缝,想看清楚是谁在敲门,没等他们看清,便觉脖子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缠住,越是挣扎就越是缠得利害,不消多时便失去了知觉,仰身往后倒去。

第一卷 第七百八十九章 医十

没等二人倒地,一道黑影自门外掠过,一手一边拉住他们的身体,脚跟一抬一踢,殿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随即剥下其中一人的衣裳,一甩一扬,像变戏法一样穿在自己身上,再将那两名内侍塞入旁边的柜子里。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凝滞。

容氏看得目瞪口呆,而令她的惊耸的事情还在后面,黑影双手在脸上用力揉捏着,等他手放下时,那张脸已是变成了其中一名内侍的模样,除了脸形稍有些区别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区别。

容氏知道江湖上有易容术,但大多是用一张薄如蝉翼的皮覆在脸上,达到改变面貌的目的,像他这样把脸当作面团一样揉捏易容的,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这到底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那人在做完这一切后,往容氏走来,吓得她急忙退到东方溯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那人没有理会她,径直来到东方溯身边,拉过他的手,两指扣了上去,不多时,面色青白交错,咬牙道:“好一个毒妇!”

那人自怀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倒出一丸丹药,塞入东方溯口中,后者像木头人一样,任由他摆布,也不知道吞药,木然含在嘴里。

那人皱一皱眉,对容氏道:“去倒杯水来。”

容氏已经大致猜到了他的身份,急忙按他的吩咐倒来水,后者往东方溯口中灌了一些后,手指在其颈间一扣一按,喉咙滚动,连水带药吞了下去。

那人紧张地盯着东方溯,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者终于有了反应,“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那人顾不得被弄污的衣裳,扶住东方溯道:“陛下,您怎么样了?”

东方溯面色苍白如宣纸,浑向大汗淋漓,犹如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眼中有些许迷茫,“你…”

那人想起自己易了容,连忙跪下道:“卑职医十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平身。”东方溯无力地摆一摆手,“幸好你及时赶来,否则朕危矣。”

虽然东方溯来了畅春园,但对陈太后的病情始终有所怀疑,担心有诈,所以带了医十暗中随行,一来护卫安全,二来医十精通医术与易容之术,如果陈太后果然得了疯病,可以让他把一把脉,看能否医治。

神机营虽隶属于北周皇帝,但更多时候,神机营的职责是助皇帝稳定北周,掌控朝局,并非时时刻刻跟在皇帝身边,只有一些疑心深重或者极为贪生怕死的皇帝,才会让神机营时时刻刻跟在身边。

东方溯缓了口气,吃力地道:“知道她下了什么药吗?”

“卑职替陛下把过脉,是控制心神的药,而且应该不止一种,药性极烈。”医十为难地道:“卑职从没见过那药,暂时无法化解,只能用护心丹先护住陛下心脉,令您恢复神智。”

容氏连忙道:“她用的是百香和一晌贪欢散,都是从西域求得。”

东方溯疑惑地道:“她怎么会和西域扯上关系?”

容氏摇头,“臣妾也不清楚,只知是从一名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梁氏很多事情都瞒着臣妾。”说着,她似想起了什么,朝医十道:“那场火是你放的吗?”

医十点头道:“我见她对陛下不利,便引燃了云涯馆,调虎离山;另外,云涯馆附近引水的机关也都被我破坏了,不把云涯馆烧尽,这场火是不会灭的。”

容氏疑惑地道:“为什么你不直接出手救陛下,我知道梁氏招揽了几个江湖中人,但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听到这话,医十神情变得异常凝重,“梁氏身边有几个很可怕的,动起手来,只凭我一人,必输无疑。”

容氏骇然道:“怎么会?”

“她胆敢逼宫,必然做足了准备。”东方溯看了一眼窗外隐约可见的火光,沉声道:“梁氏应该快回来了。”

容氏一惊,随即摇头道:“火还没扑灭,她应该没这么快过来。”

“如果她发现这是有人调虎离山呢?”说到这里,东方溯眉头一皱,又一口血呕出来,与刚才一样,漆黑如墨,腥臭难闻。

医十急忙又倒出一颗护心丹喂他服下,“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医治,否则只靠护心丹撑不了多久的。”说着,他道:“卑职这就是禀告尊者,请他将神机营调来。”

医十口中的尊者就是禁军统领林默,东方溯缓了口气,道:“除了林默,你再去找几个人。”说着,他在医十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说得极轻,容氏尽管极尽耳力,也未能听到一言片语。

医十将他的话一一记下,随即道:“他们会相信吗?”

东方溯取下腰间的玉决递给他,“有这场玉决在,他们一定会相信。”

医十刚收入怀中,外面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神色顿时为之一变,看来真让东方溯说对了,梁氏…回来了。

容氏倒也机灵,怕被梁氏看到东方溯呕出的血,急忙吹熄了几枝蜡烛,只剩下一枝亮着,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容氏刚做完这一切,门便被人用力推开,果然是梁氏,看到东方溯还好端端坐在那里,梁氏顿时松了一口气,狂跳了一路的心渐渐回到胸腔里。

绣春蹙眉道:“怎么这么暗?”

容氏强自镇定地道:“刚才有风吹进来,吹熄了几枝,一时找不到火折子。”

绣春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医十身上,显然是在等他的回答,后者低头道:“确是这么一回事。”

梁氏四下看了一眼,“王五人呢?”

医十神色平静地道:“他刚才腹痛得利害,去了茅房,这会儿还没回来。”

“麻烦的东西。”梁氏低斥了一句,道:“刚才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医十一脸茫然地道:“自从娘娘离开后,奴才就一直守在这里,并未见什么异常,也没见人进来过。”

梁氏眉头轻蹙,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云涯馆的火是一场意外?

第一卷 第七百九十章 夜访畅春园

梁氏压下心中的疑惑,看向呆坐在椅中,一动不动的东方溯,“他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痴痴呆呆的。”容氏在一旁答着,眼角余光看到梁氏往这边走来,心中大急,要是被梁氏看到东方溯身上的血迹,一定会起疑,但她又不能阻拦,这可怎么办?

医十双手悄悄缩入袖中,将银针扣在指缝间,万一被梁氏发现,就算不敌,他也要试一试,绝不能让她害了陛下。

在离着还有两三步的时候,容氏突然冲到梁氏身前跪下,抱着她的双腿哀求道:“娘娘,臣妾知错了,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保证,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绣春听得冷笑连连,“贵人这脸皮,怕是快赶上金陵的城墙了吧,真是让奴婢大开眼界。”

容氏忍着绣春刻薄的讥讽,忍气吞声地道:“刚才的事,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罪该万死!”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求梁氏原谅,只是想借此阻拦梁氏过去,避免发现东方溯身上的血迹。

梁氏还不知东方溯已经清醒,凉声道:“你自己都说罪该万死了,本宫还怎么恕你?滚开!”

“臣妾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存心背叛娘娘,求娘娘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饶臣妾最后一次。”见梁氏始终不为所动,容氏狠一狠心,抬手用力掴着自己的脸颊,不一会儿功夫,便掴得两颊红肿,发髻也都散的,钗环叮当落了一地。

梁氏唇角凝起一个冰冷的微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道理,贵人应该懂的。”

“不是的,臣妾发誓,以后都不会了。”容氏抱着她的腿,呜咽哭着。

梁氏被她抱得动弹不得,不耐烦地道:“滚开!”

容氏哪里肯让,哭诉道:“娘娘不开恩,臣妾死也不放!”

她这样的无赖,令梁氏越发心烦意乱,厉喝道:“再不放手,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容氏到底不敢再惹怒她,无奈地松了口,跪在那里低低啜泣,梁氏探目看了一眼,见两份诏书底下还是空白,又气又慌,急声道:“怎么这么久药还没起效?”

扮成内侍的医十垂目道:“娘娘别太担心,奴才看他痴呆之意比先前更明显,应该就快见效了。”

容氏目光微微一转,急忙道:“娘娘再给臣妾一点时间,臣妾一定会让他签署诏书。”

梁氏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有宫人走进来,在绣春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后者面色微微一变,“确实吗?”

在得到宫人肯定的答覆后,她来到梁氏身边,轻声道:“娘娘,昭明宫有动静。”

梁氏眸光一颤,有心想问个清楚,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到底不便,勉强压下心中的迫切,对容氏道:“你真的后悔了?

容氏连连点头,抹泪道:“求娘娘开恩。”

“好!”梁氏冷声道:“只要你能够在天亮之前,让东方溯签下那两份诏书,本宫就饶你不死!”

容氏满面欣喜地道:“臣妾一定不会令娘娘失望。”

这个时候,绣春看了一眼四周,疑惑地道:“怎么王五还没回来?”

“想是拉肚子了,刚才看他很痛苦的样子。”医十不动声色地答应着,“要不要小的去看看?”

“不用了,你和王五在这里好好盯着,有什么事情,立刻来禀告。”说完这句话,梁氏带着绣春离去,在亲眼看着他们走远后,容氏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总算是应付过去了,好险。”

东方溯目光从梁氏身上漫过,看向医十,“快去吧。”

“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医十又停下脚步,犹豫道:“万一卑职离开后,梁氏对陛下不利,那可怎么办?”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拖泥带水,一点没有神机营该有的样子。”说着,东方溯道:“刚才朕隐约听到绣春提及昭明宫,梁氏很可能是去了那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好了,快去吧。”

在东方溯的催促下,医十只得离去,在他走后,容氏倒了一杯茶递给东方溯,“陛下喝口水吧。”

东方溯接过水,漠然道:“你刚才做的不错。”

听到东方溯夸奖,容氏心中暗喜,连忙道:“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东方溯唇角微微一弯,“既是这样,那你再帮朕做一件事。”

容氏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但又不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道:“请陛下吩咐。”

再说梁氏那边,带着绣春等人快步来到畅春园门口,她到的时候,正好一辆马车停下,一道人影在梁氏的注视中徐徐走下马车。

果然是她!

梁氏眸中掠过凛冽的寒光,敛袖欠身,“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慕千雪走到她身前,垂在颊边的赤金镶红翡步摇微微颤动,在月光下划过晶亮的弧线,“免礼。”

“谢娘娘。”在梁氏直起身后,慕千雪微笑道:“劳动昭仪来迎接,本宫实在过意不去。”

梁氏嫣然冷笑,“娘娘难得来畅春园一趟,臣妾当然要来迎接,只是…这三更半夜的,娘娘不在宫中安寝,来园子做什么?”

“陛下今日来园中探望太后,至今未归,本宫甚是挂念,特来看一看。”说着,她又道:“不知太后情况如何?”

“还是那个样子,疯疯颠颠,谁都不认得。”梁氏幽幽叹了口气,“陛下原本下午就要回去的,哪知突然龙体不适,头晕得紧,便在园子里歇下了,都怪臣妾不好,忘记派人禀告娘娘,让您平白跑这一趟。”

“没事就好。”慕千雪看了一眼掩伏在夜色中的畅春园,笑道:“烦请梁昭仪送陛下出来吧。”

梁氏摇头道:“陛下一动就头晕,实在是走不了。”

小元子插话道:“既不能动,那就抬出来吧,正好奴才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过来,始终宫中有太医在,万一真有什么病也方便医治”

梁氏似笑非笑地道:“本宫还在昭明宫的时候,就觉得你做事仔细,如今看来,更加认真妥帖了,难怪贵妃娘娘那么赏识你,走哪儿都带着。”

第一卷 第七百九十一章 退不得

“昭仪娘娘过奖了。”说着,小元子朝身后那几名太监道:“把肩舆抬好,随咱家进去吧。”

“慢着!”梁氏眉目冰冷地盯着小元子,“本宫什么时候答应让你进去了?”

小元子笑道:“这么说来,娘娘是打算亲自送陛下出来了,那奴才可就偷懒了。”

梁氏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看来你不光做事仔细,还能言善道,黑的白的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呵呵,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她目光一转,落在慕千雪身上,“陛下今夜不回去了,贵妃娘娘请回吧。”

慕千雪目光一沉,“这是陛下的意思?”

“当然,难道臣妾还敢假传圣意吗?这可是要杀头的呢。”梁氏笑吟吟的说着。

慕千雪沉眸不语,谁都知道东方溯不会留在畅春园过夜,但是梁氏一口咬死是东方溯的意思,倒是有些不好办。

畅春园是皇家园林,梁氏又假传圣意,她虽贵为一品皇妃,也不好强闯入内。

梁氏…到底在筹谋些什么?陛下又何以迟迟不归?

“夏月。”慕千雪按下心中的焦灼,平静地道:“去把本宫放在马车上的东西取来。”

夏月应了一声,回身自马车中取来数个锦盒,见梁氏盯着自己,她笑道:“主子知道太子病得不轻,很是担心,特意带了一些滋补的药材过来。”说着,她打开锦盒,果然都是人参、鹿茸等物。

梁氏淡然道:“贵妃有心了。”

“主子一向都很有心。”夏月笑着应了一声,随即道:“那奴婢现在就给太后送进去,顺道看望陛下,看是否要让太医过来一趟,头疼这种病,可大可小呢。”不等梁氏言语,她又笑吟吟地道:“昭仪一向关心陛下,想必也不希望因为一时大意,加重陛下病情。”

梁氏冷冷看着她,如水眼波下是一抹森寒的凌厉机锋,绣春瞅了她一眼,对夏月道:“东西我拿进去就行了,不劳烦姑姑。”

夏月刚要拒绝,有人抢先一步道:“哎,这是贵妃娘娘一片心意,你拿进去成什么样子,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本宫想抢劳功呢。”

“娘娘…”绣春愣愣看着梁氏,她怎么没想到,出声阻止自己的那个人竟然是梁氏。这要是让夏月进去,看到东方溯的情况,那可怎么办?

梁氏漠然道:“没听清楚吗,要不要本宫再重复一遍?”

绣春一个激灵,连忙低头退到一边。

“多谢娘娘。”夏月虽然不明白梁氏的用意,但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可以进畅春园一探究竟。

在经过梁氏身边时,被她伸手拦住,夏月疑惑地道:“娘娘您做什么?”

梁氏皮笑肉不笑地道:“都说了是贵妃娘娘的心意,当然要娘娘亲自拿进去才显得诚意。”

夏月面色豁然一变,没想到梁氏打得是这个主意,真是阴险,她定一定心神,微笑道:“夜色黑沉,容易摔着,还是奴婢去吧。”

别看梁氏说得好听,要是慕千雪真进去了,只怕就和东方溯一样,出不来了;但要是不进去,就无法探知里面的情况。

梁氏并不打算让她这么轻易过关,漫然道:“本宫让人把畅春园里的灯都点了,保准明亮如白昼,姑姑大可放心。”说着,她朝慕千雪屈一屈膝,恭敬地道:“臣妾陪娘娘进去。”

慕千雪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淡淡道:“深夜叨扰,本宫已经过意不去,怎么好再劳烦昭仪。”

梁氏笑道:“宫里时,娘娘对臣妾颇多照顾,尤其是父亲那桩事,如今这点区区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昭仪还记得以前的事,本宫还以为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呢,桩桩件件臣妾都牢记于心,不敢有片刻忘记,一直思索着该怎么报答娘娘的恩德。”恭敬的表面下,是刻骨的怨毒。

慕千雪深深看了她一眼,“今日终于让昭仪寻到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