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外的下人听到他呼喊,当即推门入内,“殿下有什么吩咐?”

予恒正要命他将元九赶出去,忽地心中一动,在一阵短暂的犹豫后,他挥手道:“没事了,退下吧。”

“殿下?”下人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一会儿让自己进来,一会儿又让自己出去,这算哪门子事情。

予恒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本王让你退下,没听到吗?”

见他面露不悦,下人不敢再多言,低头退了出去,伴着“吱呀”一声轻响,门重新关了起来。

予恒深吸一口气,盯着元九道:“刚才那些话,都是皇祖母让你说的?”

“是。”元九垂目道:“太后说她本不应该插手这件事,就算说了,您也未必听得进去,反倒容易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太后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派老奴来提醒殿下,她老人家说,无论前事如何,您与她都是祖孙,血脉相连,不能明知前面是死路,还不拉您一把。”

予恒神情复杂地道:“皇祖母真是这样说的?”

“老奴不敢有半句欺瞒。”顿一顿,元九又道:“如果殿下希望秋水姑娘平安的话,就请不要再与皇后娘娘做对了。”

予恒烦燥地道:“说来说去,你们一个个都要我放弃秋水,我就不相信母后真会…”

“一定会!”元九先一步堵住他的话,眸光深沉地道:“皇后…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予恒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掩面片刻,他涩声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元九唇角勾出一缕深远的笑意,“办法一定有,就算殿下愿不愿意了。”

他的话令予恒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道:“快说。”

没人知道元九所谓的办法是什么,在他走后,予恒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夜,连秋水也不见,晚膳更是一口未动。

一夜辗转难眠,翌日清晨,秋水早早来到予恒屋外,正犹豫是否敲门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予恒从里面走了出来。

“殿下,您怎么样了,没事吧?”秋水一边问一边紧张地打量着予恒,确定他完好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

予恒抚过她眼下因为一夜未睡而泛起的乌青,歉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殿下没事就好。”秋水眼眶微润,“奴婢有一件事想求殿下。”

“你只管说就是了,还有…”予恒按住她的樱唇,语意温柔的犹如一池春水,“我说过很多次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不要再自称奴婢。”

秋水涩涩一笑,“奴婢的身份不会因为一个称呼而有所改变,皇后娘娘更不会因为一个称呼而对奴婢改观。殿下,算了吧,就当奴婢求您,不要再为了奴婢和皇后娘娘置气了,如果因为奴婢,令殿下有所损伤,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她低头,与予恒十指交握,“能够天天看到您,侍候您,奴婢就心满意足了,其它的…奴婢真的不奢求,也请殿下不要再强求。”

予恒默默听着,待她说完后,温言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这番话,秋水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但第一次都会被予恒驳回,想不到这次他竟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倒是愣在了那里,待回过神来后,她试探道:“殿下真的想明白了?”

予恒扬眉道:“怎么,在你心里,我就一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吗?”

秋水掩唇轻笑,“殿下知道就好。”

“你啊!”予恒宠溺地摇摇头,随即道:“好了,你好生在府中待着,我出去一趟。”

秋水神情一变,连忙拉住他道:“殿下忘记了,陛下罚您在府中禁足,说是在您想明白之前,哪里都不许去呢。”

予恒微微一笑,“我记得,所以我现在去见父皇,向他请罪。”

秋水一怔,旋即激动不已,连连点头,连话也说不利索,“好…好事,殿下好事。”

予恒抹去她不小心滴落的泪水,轻声道:“明明是坏事,却高兴成那样,这天底下下也就你一个了。”

秋水笑中带泪,“对奴婢来说,没有什么比殿下安好更重要的。”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这句话予恒说得异常认真。

秋水被他看得粉面一红,既羞又喜,低头绞着帕子,小声道:“时辰不早了,您快去吧。”

予恒到的时候,东方溯正在批阅奏折,他不敢惊扰,悄然站在一旁,殿下寂寂无声,静得能听到朱笔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溯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盯着予恒,“你来做什么?”

予恒眼皮一跳,急忙跪下道:“儿臣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东方溯取过一份奏折,一边批阅一边淡然道:“何罪之有?”

“父皇与母后悉心为儿臣挑选王妃,儿臣却胡闹任性,为一己私情,屡屡顶撞父皇和母后,惹您二位生气,于臣子是为不忠,于人子是为不孝。”说着,他伏下身去,以额触地,言辞恳切地道:“儿臣不忠不孝,请父皇责罚!”

东方溯盯了他片刻,道:“怎么突然想通了?”

“昨日母后来看儿臣,儿臣看到她形容憔悴了许多,母后走后,儿臣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所以天一亮,就来向父皇请罪了。”

“总算你还没有太糊涂了。”东方溯点点头,“去见见你母后吧,她最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

“是。”予恒恭声答应,却并不起身,东方溯打量着他道:“怎么,还有事?”

予恒咬一咬牙,抬头道:“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

“说。”东方溯从他的目光中猜到了几分,但没有点破。

予恒按着心头的紧张,轻声道:“儿臣知道母后不喜欢秋水,但儿臣与秋水确是真心相爱,所以想问父皇讨个恩典,让儿臣纳她为侧室。”

第一卷 第八百七十章 如愿以偿

“侧室?”东方溯搁下朱笔,目光冷冷巡视予恒,看不出是喜是怒。

在东方溯的盯视下,予恒流露出几分畏惧,但很快又挺直了背脊,神情坚定地回答道:“是,恳请父皇恩允。”

东方溯轻哼一声,起身走到他身前,垂目半晌,冷然道:“看来朕要收回刚才的话,你还是糊涂得很。”

“儿臣深知父皇与母后的一片苦心,但秋水为儿臣做了许多,儿臣也答应过秋水,此生绝不有负于她。”他抬头,言辞恳切地道:“父皇一直教导儿臣要做一个顶天立地,言而有信的男子汉,所以儿臣不愿也不敢辜负儿臣。”

东方溯轻笑,眸中却异常冰冷,一丝笑意也无,“学聪明了,懂得拿朕的话来将朕一军。”

“儿臣不敢。”予恒惶恐磕头,再抬起时,眼中盈满了哀然之色,“在儿臣心里,父皇雄才伟略,爱民如子,是一代明君;可儿臣想不明白,为何父皇能容天下人天下事,却唯独容不下一个秋水?”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予恒平一平激荡的气息,仰头道:“这些都是儿臣的肺腑之言,并无他人教授,再说…”他苦笑道:“人人来了府中,都是劝儿臣放弃,哪里会有人肯说这些。”

东方溯面色一寒,眸底沉黑如墨,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道:“你问朕为什么容不下一个秋水,那你呢,你又为何舍不下她?”

“父皇当年不也顶着天下人的反对,坚持迎娶贵妃娘娘吗?”

予恒脱口而出的言语,把站在旁边的张进吓了一大跳,赶紧压低了声音劝道:“殿下慎言,这两件事怎么能一样,快别说了。”

予恒并没有听从他的劝说,反而振振道:“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片反对之声,都是坚持不肯放弃,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贵妃娘娘当年的身份更尴尬。”

张进被他说得冷汗都下来了,恨不能捂住予恒的嘴,他不敢去看东方溯,慌声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越说越起劲了。”

予恒定定看着面色阴沉似乌云层迭的东方溯,脸上有抛却害怕之后的决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父皇应该是最明白这句话的,还望父皇成全!”

他这番话,勾起东方溯年轻时的回忆,那会儿他与慕千雪的爱情真是轰轰烈烈,想着想着,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片刻,他带着还未散尽的温柔心肠道:“你当真这样喜欢她?”

“儿臣待她,一如当年父皇待贵妃娘娘,永不言悔。”

东方溯神色复杂地看着予恒,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沉默片刻,缓缓道:“就让她留在你府里做一个姬妾。”

姬妾是王府中位份最低的,不能被记入宗册,也没有正经位份,只比下人高一点点。

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予恒欢喜得了,急忙道:“多谢父皇成全,儿臣…儿臣…”他激动得不知怎么说下去,只是不断磕头叩谢。

“好了。”东方溯摆一摆手,待他起身后,道:“去吧,和你母后说一声。”

“是。”予恒欣然答应,一路来到长信殿,他到的时候,沈惜君正在与慕千雪说话,瞧见他进来,皆是露出诧异之意。

“你怎么来了?”面对沈惜君的发问,予恒撩袍跪下,恳切地道:“昨日母后走后,儿臣越想越后悔,所以一早进宫来向母后赔罪,还望母后见谅。”顿一顿,他又道:“儿臣仔细想过了,立秋水为正妃,确实有所不妥,之前是儿臣糊涂了。”

“你想通了?”沈惜君既惊又喜,昨日见他态度坚定,还以为要犟上很久,没想到才过了一夜,就突然开窍,真真是让她意外。

“是。”予恒神情更加恳切,“还请母后不计前嫌,为儿臣挑选一位最合适的王妃。”

“好了好了。”慕千雪欣然笑道:“你母后这下子能够放心了,刚才还在发愁你的事呢。”

予恒低头道:“让母后烦心,儿臣实在不孝。”

沈惜君亦是满心欢喜,但表面上还是板着脸孔道:“你果真想明白了?”

“儿臣岂敢欺瞒母后,先前是儿臣太过任性了,只顾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其它,若非母后谆谆善劝,儿臣这会儿怕是还糊涂着呢。”

“好。”沈惜君欣慰地点点头,“喜欢吧。”

“谢母后。”在起身后,予恒又朝慕千雪行了一礼,“让姨娘费心了。”

慕千雪笑道:“无妨,最要紧的是你们母子能够重归于好。”

沈惜君目光温柔地看着予恒,“既是来了,就留在这里用午膳吧,予瑾和倾心都很记挂你。”

“是。”予恒应了一声,坐在椅中欲言又止。

沈惜君看到他这副神情,道:“怎么了,还有事情?”

“确实还有一桩。”予恒垂目道:“儿臣…要纳秋水为姬妾。”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沈惜君浇得透心凉,就在刚刚,她还以为予恒想通了,原来根本就是换一个方式来达到目的。

沈惜君气闷到不行,抚着胸口道:“不行!”

予恒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父皇已经答应了。”

“你说什么?”沈惜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至予恒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确定没有听错,但她并不愿意相信,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母后若是不信,可以去承德殿问父皇。”予恒平静地道:“儿臣已经退了一步,希望母后也能退一步,两全齐美。”

“你…”沈惜君正要斥责,被慕千雪拦住,“姐姐消消气,既然他们两个情深一片,咱们何不就此成全?”

沈惜君没想到连慕千雪也站在予恒那一边,又气又恼,“怎么连妹妹也跟着犯糊涂,总之本宫绝对不会答应。”

慕千雪微微摇头,上前扶起予恒,小声道:“等你母后气消之后,本宫再帮着劝劝,应该没事,毕竟你父皇已经答应了,不必担心。”

“多谢姨娘。”予恒感激地点点头。

第一卷 第八百七十一章 入夏

慕千雪笑一笑,道:“话说回来,除了三年前匆匆一瞥之外,本宫就再也没有见过秋水,什么时候得空了带她入宫来给本宫见见。”

“我这边随时都可以,就怕母后…”他为难地瞅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沈惜君,没有说下去。

慕千雪知道予怀在担心什么,拍一拍他的手道:“毕竟是母子,过几日就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

目送他离开后,慕千雪转头看向还在生气的沈惜君,“姐姐看出问题了吗?”

沈惜君听着她似乎话中有话,蹙眉道:“什么意思?”

慕千雪纤指微扬,接住一片从门外吹进来的桃花瓣,放在鼻下轻嗅,“就在昨日,予恒还一门心思要八抬大轿迎娶秋水为正妃;结果才隔了一夜,就突然主意大改,只求一个姬妾的名份。”

沈惜君没好气地道:“他知道正妃没指望,只能退而其次。”

“那这一步退得未免也太多了,予恒…”慕千雪幽幽地道:“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

她的话令沈惜君陷入沉思之中,仔细一想,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而且予恒先去求东方溯,仿佛…“

“早有预谋?”

“不错。”慕千雪望着门外,目光是与春光格格不入的冰冷,“一定有人在背后教唆予恒。”

黄九疑惑地道:“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阿紫在旁边不满地道:“谁教唆的姑且不说,那个秋水闹出那么多幺蛾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陛下怎么能答应让她留在大殿下身边呢,真真是糊涂了。”后面那句话她说得极是小声,但还是被沈惜君听见了,瞪了她道:“放肆,陛下是你能够非议的吗?嫌命太长的话,自己去暴室!”

“奴婢知错,请主子饶恕。”阿紫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跪下请罪。

沈惜君冷哼一声不理会她,慕千雪解释道:“姬妾与正妃不同,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名份,所以陛下应了也就应了,不会太过在意。”

见沈惜君面色依旧阴郁,慕千雪开解道:“事已至此,姐姐再生气也无用,一切等我见过秋水再说。”

“只能这样了。”沈惜君叹一叹气,转而道:“对了,妹妹可有想到教唆予恒的那个人?”

“有几个怀疑的,但说不准,得仔细查过才能确定。”

沈惜君朝慈宁宫的方向努一努嘴,“可有那一位?”

慕千雪知道她的意思,颔首道:“有的,不过我倒希望与她无关,否则她与陛下的母子情份,可就真成笑话了。”

沈惜君默默不语,这三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春光正好,转眼就下起了细,虽说不大,却又紧又密,走在雨中,不消片刻这衣裳就都湿了。

慕千雪一回到漪兰殿,就命小元子出宫打探,果然昨日沈惜君离开后不久,就有人来齐王府见予恒。只是那人当时戴着帽子,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谁也没看清他的样子。

小元子一口气把打听来的事情说完,随即道:“奴才明日再去打听,或许能打听到他的身份。”

“没用的。”慕千雪否决了小元子的提议,“他有心隐瞒身份,又岂会让人看到,整个齐王府中,怕是就予恒一人看到了他的模样。”

夏月漆黑的眼珠微微一转,道:“主子和皇后娘娘不都怀疑跟慈宁宫那位有关吗,只要是宫里的人,出入就一定会在敬事房留下记录,不如奴婢现在就去取来?”

“也好。”得了慕千雪的话,夏月当即冒雨去了敬事房,过了一会儿,她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进来,里面记载了所有出入宫禁的人与时间,当然也包括昨日。

细细看下来,昨日除沈惜君一行之外,就再没有人出去过,慕千雪缓缓合上册子,蹙眉道:“看来不是宫里的人,到底会是谁…”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夜里,淅淅沥沥,湿透泥地,水润万物,这场春末的雨水后,天气渐渐炎热,亦有更多的夏虫从地里钻了出来,躲在草丛中争鸣,仿佛是在说夏天来了,夏天来了!

四月末的一日,予恒带了一名女子来见慕千雪,后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予恒见过姨娘。”予恒行一行礼,随即指着旁边的女子道:“姨娘,这就是秋水。”

听到予恒介绍自己,秋水连忙跪下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停顿片刻,她又磕头道:“多谢娘娘恩典。”

慕千雪扬一扬眉,疑惑地道:“谢本宫什么?”

秋水抬起头,感激地道:“奴婢听殿下说,皇后娘娘原本是不答应奴婢留在殿下身边的,多亏娘娘从旁劝说,皇后娘娘才肯应承,娘娘大恩,奴婢无以为报,只有多给娘娘磕几个头。”说罢,她伏身磕头,每一次都磕在明滑事镜的金砖上,发出“呯呯”的响声。

“好了,快起来,起来。”在慕千雪的一再言语下,秋水终于停下磕头的动作,站了起来,这么一会儿功夫,额头已是红了一片,可见她磕得有多用力。

“花蕊,去拿药膏来给秋水姑娘擦上。”听到慕千雪的话,秋水连忙道:“不用麻烦了,奴婢没事,平日做事也经常硌到撞到,过会儿就没事了,多谢娘娘。”

慕千雪招手示意她近前,仔细打量着道:“真是个懂事乖巧的姑娘,难怪予恒那么喜欢你,非要娶你不可。”

听到这话,秋水面颊升起两朵红云,羞怯地道:“娘娘过奖了,奴婢什么都不懂,能得殿下喜欢,是奴婢的福气。”

“好。”慕千雪褪下腕间的翡翠镯子带在她手上,“第一次见面,本宫也没备什么礼,这只镯子跟了本宫多年,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了。”

秋水闻言,急急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奴婢不能收。”说着,她就要取下镯子,被慕千雪拦住 ,“都快是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但是…”秋水不安地看向予恒,后者笑道:“姨娘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

第一卷 第八百七十四章 死别

慕千雪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一种令人害怕的眼神盯着夏月,“予瑾怎么可能会溺死,再敢胡说,本宫绝不轻饶!”说着,她揭开锦被,一边趿鞋一边喃喃道:“本宫要去看予瑾,这个时辰,他应该刚喝过药,在屋子里歇息,对,他一定在!”

看到她这个样子,夏月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道:“奴婢知道主子心里难过,但…三殿下是真的不…”

“闭嘴!”慕千雪厉声打断夏月的话,“本宫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你却一个劲地咒予瑾身亡,到底是何居心?”

不等夏月言语,她赤足奔了出去,连鞋也不穿,虽然此刻已是黄昏时分,但夏日天长,天光还是一片明亮,丝毫没有夜幕降临的感觉。

天光无遮无掩地撒落下来,照得慕千雪一阵晕眩,之前遗落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疯狂涌上来,她记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记起…那具冰冷到让人绝望的身体!

一瞬间,慕千雪浑身力气像被抽尽一般,软软跌坐在地上,青石板被太阳照了一天,热的烫人,她却恍若未觉,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紧跟出来的夏月看到这一幕,急忙去扶她,“地上烫,主子快起来。”

慕千雪犹如一个布偶娃娃,任由夏月将她扶到一旁的栏杆上坐着,半点声响也没有。

夏月看得心里发慌,唯恐她又晕过去,垂泪道:“主子您别这样,您…您好歹说句话,三殿下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您这个样子,还有…陛下和太子,他们都很担心您呢。”

夏月最后那句话印到了慕千雪耳中,双目渐渐有了焦距,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一直没有声音发出,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住握紧松开。

她有许多问题,可她又不敢问出口,一旦问了,就意味着予瑾真的不在了,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个虽然百病缠身却古灵精怪,心细如尘的孩子了。

在第一缕暮色出现在天空边缘的时候,终于有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怎么出的事?”

夏月知道她是在问予瑾的事,涩声道:“奴婢听说是三殿下在河边游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去的,等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句话后,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陛下呢?”

“陛下把自己关了承德殿里,三殿下停在静安殿里,他的后事交给太子殿下在办。”

“皇后知道了吗?”

“嗯,皇后娘娘也很难过,一直在静安殿陪着,不肯离开。”夏月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母妃!母妃!”

倾心哭着奔到慕千雪身前,攥着她的袖子泣声道:“母妃,我听说三哥哥出事了,是真的吗?”

慕千雪抬手缓缓抚过倾心焦灼害怕的脸庞,手指不住颤抖,“是,他出事了。”

这几个字犹如一盆冰水,浇熄了倾心最后一丝幻想,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伏在慕千雪膝上久久不能平息。

予瑾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再加上两人年纪相仿,感情极好,倾心知道予瑾每天要喝苦药,经常会带糖过去,好让他嘴里没那么苦;后来长大一些,偶尔听说予瑾想吃梅子,就自己腌了梅子送去。

予瑾虽然不便出宫,但每次他身边的宫人有外出探亲的,必会托他们带些新奇有趣的东西给倾心玩耍解闷。

倾心讨厌闻药味,但予瑾所住的静安殿却是她最常去的地方,开心也好,烦闷也罢,都会去找予瑾诉说。

因为他不会像予怀那般,一人领着数样差事,忙得连听她说话的功夫也没有;也不会像予怀,几天才能见到一次。

可现在,所有的感情,所以的要好,都随着一句“溺水身亡”嘎然而止,连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让她怎么能不伤心。

慕千雪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遍抚着倾心颤抖的背脊。不知过了多久,倾心渐渐止了哭泣,抬起通红的眼眸道:“母妃,我想去看三哥哥。”

慕千雪默默看着她,半晌,握住倾心同样冰冷的手掌,低声道:“母妃与你一起过去。”

静安殿离得并不远,就在上林苑后面,幽静清雅。当初予瑾有病在身,需要静养,所以慕千雪择了这处宫殿给他居住,没想到今日,竟会来此送他最后一程。

静安殿外挂着雪白的灵幡,在昏暗的天光下随风飘舞,透着无言的悲伤与哀恸,只是这样远远看着,倾心便汨汨落下泪来,脚步变得迟疑而缓慢,这是她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她既想见予瑾最后一面又害怕相见。

一具楠木棺椁放在大殿中央,两边是雪白的灵帐,棺椁中供着予瑾的遗体,静安殿的宫人伏在地上哀哀哭泣着,殿内点着无数白烛,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香烛气息,无数不在。

“三哥哥!”倾心看到棺中的面目苍白浮肿的予瑾,悲呼一声,伏在棺上大哭不止,“三哥哥你醒一醒,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还有…你上次说又想吃梅子,我说不给你腌了,其实没有,那天我回去后,连夜就腌上了,都快腌好了,你起来吃啊!”

倾心声声句句,犹如杜鹃泣血,听得心里发酸,予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倾心身后,扶过她单薄的肩膀,哽咽道:“别哭了,还有二哥在。”

倾心拼命摇头,泣声道:“我要三哥哥,我就要三哥哥,二哥你快把三哥哥叫醒,我…我求求你。”

予怀强行将倾心抱在怀里,痛苦地道:“二哥知道你难过,可是倾心…予瑾走了,他不会再醒了!”

“我不听,我就要三哥哥醒来!”倾心拼命挣扎着,可终归敌不过予怀的力气,只能伏在他怀里撕心裂肺的哭着,哭到后面,更是晕了过去。

在将倾心抱到后殿躺下后,他回到大殿,望着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慕千雪,哑声道:“母妃节哀。“

第一卷 第八百七十六章 谁是凶手

秋水愣愣站在那里,直至感觉到予恒的目光,方才惊醒过来,拼命摇头,“没有,奴婢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奴婢冤枉!”

沈惜君咬牙喝斥道:“贱婢,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带回去!”

“奴婢与三殿下无冤无仇,怎么会去杀他,再说…奴婢也不可能杀得了人啊。”秋水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黄九冷哼一声,“既是这样,三殿下手里怎么会抓着你的衣裳料子?”

“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秋水手足无措的说着,她含泪看向一言不发的予恒,“殿下您相信奴婢,奴婢是冤枉的。”

予恒默默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他道:“那件衣裳呢?”

这句话提醒了秋水,急忙道:“衣裳就在柜子里,它可以证明奴婢是无辜的;还有…奴婢今日并没有离开过王府。”

“去取。”得了予恒的话,管家赶紧去秋水房中取来衣裳,无论料子还是绣线,都与予瑾手里抓着的那块分毫不差。但有一个问题,就是秋水的衣裳,完好无缺,没有半分破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