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见予恒面色不愉,厮不敢再话,牵马往东宫的方向走去。东宫依昭明宫而建,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东宫门口,两盏灯笼静静挂着,橘红色的灯光如水一般静静散开,驱散四周的黑暗,两名护卫站在灯下无聊地打哈欠,盼着赶紧天亮换值,好回去睡个饱觉。

“哒哒哒”马蹄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听来格外明显,两名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奇怪,这大半夜的谁在街上骑马,还是在东宫门口,难道…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两人一马出现在护卫视线中,待看清坐在马背上的人影,两名护卫皆松了一口气,松开握在刀柄上的手上前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予恒也不与他们多言,径直道:“我有事需立刻面见太,你们立刻去通传。”

护卫为难地道:“这个时辰,太早已经歇下了,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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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百七十三章 东宫

予恒面色一沉 ,冷声道:“事关紧要,若是因为你们不肯通传而耽搁了,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护卫被他严厉的措辞吓了一跳,犹豫片刻,那名高个护卫道:“那…那人去拭拭,至于太殿下肯不肯见,就不是人能做主的了。”

“快去!”在予恒的催促下,护卫快步走了进去,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他面色苍白地走出来,“太殿下请您进去。”

在予恒走进去后,另一名护卫声道:“怎么,被太骂了?”

高个护卫心有余悸地道:“能不被骂吗,差点要赏梃杖,还好张护卫劝住了。起来,殿下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跟以前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是呢,唉,这日是越来越难熬了。”护卫叹了口气,不再话。

予恒经常来东宫,对这里甚是熟悉,很快就到了予怀居住的宫殿,张远已是候在那里,迎上来打了个千儿,道:“太已经起身了,殿下请。”着,他压低声音道:“深夜惊醒,太心情不大好,殿下您当心一些。”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在道了声谢后,予恒随他走了进来,予怀正坐在椅中喝茶,面色不大好看。

予恒走到他身前,拱手道:“见过太殿下。”

面对他的行礼,予怀也不叫坐,冷冷道:“到底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让大哥你连个安稳觉都不肯让我睡?”

“太恕罪,臣刚刚去了兵部,兵部尚书这批铸造出来的火枪有问题,事关出征齐国,他不敢怠慢,立刻来找太商量,您却不肯见他,不知这是何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予恒不再像以前那样随便,而是一口一个“太”,一个口一个“臣”,遵礼但显得生份。或许…不是予恒想改,而是他不能再随便。

予怀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日,黄昏时分。”予恒话音未落,予怀已是道:“这不可能,从下午起,我就一直在府中,他根本就没来过。”

“是不是那会儿有其他人在,所以底下人没有禀报?”

予怀摇头道:“今儿个也就上午有些事,午后一直都没事。”

予恒眸光一闪,沉声道:“这么来,殿下并不是临时有事,所以不能去漪兰殿陪贵妃用膳。”

予怀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扯到这上面,愣了片刻,恼羞成怒地道:“你在试我?”

“是。”予恒坦然承认,“臣不明白,太为什么宁可撒谎,也不肯陪姨娘用顿晚腾。”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予怀冷冷盯着他,“倒是你,故意欺骗,该当何罪?”

“臣有罪,那太呢?”予恒痛声道:“为了这顿晚膳,整个漪兰殿从早忙到晚,姨娘更是一直等着,就盼着能和你好好吃一顿饭,结果等来的是什么,是你的欺骗。”

“够了!”予怀重重搁下茶盏,恼怒地起身道:“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就可以在这里肆意妄为;再这样胡乱言语,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予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口激涌的气息,“臣不敢,臣只是希望太能多去陪陪姨娘。”

“我有空的时候自然会去看母妃,不劳你这个外人操心。”予怀刻意咬重“外人”两个字,别予恒,就连张远听着都觉得刺耳。

默然片刻,予恒凝声道:“或许在太眼里,我只是一个外人,但我一直视姨娘如母,谁要是欺负姨娘,我绝不与他罢休,就算是太你…也不例外!”

予怀怒极反笑,拍手道:“好啊,真是好啊,居然教训起我来了,看来我真是要好好教一教大哥,什么是——君臣之道。”

张远见势不对,上前道:“太息怒,齐王想来只是紧张贵妃娘娘,并非有意顶撞太。”

予怀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他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帮他话?”

张远大惊,急忙跪下道:“齐王从来没给过属下好处,请殿下明鉴。”见予怀不语,他又道:“属下只是不想太和齐王伤了兄弟之情。”

予怀冷笑连连,“这么来,我倒是还要谢谢你?”

张远低着头不敢话,予怀冷哼一声,对予恒道:“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这次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走吧。”

他的冷漠令予恒心中难过,闭一闭目,沉声道:“你计不计较,我无所谓,但是姨娘那边,我希望你明日去一趟。”见予怀仍是没什么反应,予恒咬牙道:“父皇后日就要出征了,姨娘也会随行,这一去,不知要多久,她有许多话想跟你。”

予怀面容微微一动,复又归于平静,端起茶徐徐啜着,竟是一个字也不,张远暗自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予恒身边,低声道:“殿下您先回去吧,太这里…属下会想办法劝。”

予恒也知道再僵持下去只会令二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叹了口气后拂袖离开着。

在他身后,予怀冷冷相望,他知道予恒在生自己的气,要换了以前,一定会难过或者紧张,但现在…心中一片寂静,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变得越来越冷,冷到只在乎自己一个…

第二天,予怀进宫去见了慕千雪,但也仅止于此,一层无形的隔阂横在母之间,不复从前的亲密。

十二月十七,东方溯领兵八万,出征齐国,慕千雪随行,这一战将决定北周是一统天下还是止步于齐国。

陈太后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远去的大军,心中百味呈杂,东方溯身体虚弱,又被寒毒缠身,这一去,他们母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虽剩余的情份不多,到底还是有些伤感。

“恭喜太后,贺喜太后。”冯川的声音顺着晨风送入耳中,陈太后恻目,凉声道:“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早了。”

“不早。”冯川神秘兮兮地道:“奴才打听到,前夜里,太和齐王起了争执,这以后可有的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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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百七十四章 阻止

陈太后一惊,“怎么回事?”

冯川将打听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随后道:“太后您想,一顿晚膳都能引来这么多事,这接下来的监国理政,事情必然更多;咱们再适时煽上几把风,这反目…是迟早的事。”

陈太后抚一抚脸颊,微笑道:“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你的药,却能令一个人心性大变,真是神奇。”说到这里,她突然盯住冯川,似笑非笑地道:“冯川,你会不会对哀家下药?”

冯川大惊失色,急忙跪下道:“奴才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伤害太后凤体,求太后明鉴!”说着,他又满脸委屈地道:“太后要是不相信奴才,奴才…就从这城楼上跳下去,以明心志。”

见陈太后不说话,他咬一咬牙,走到城墙边,声音微微颤抖,“太后,奴才要是死了,您就赏奴才一捧黄土,下辈子…奴才还侍候您。”

“行了,把你这套把戏收起来。”陈太后的话令冯川甚是尴尬,讪讪道:“奴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好好替哀家办事,哀家亏待不了你,反之…”陈太后走到城墙边,望着数十丈高的城墙,冷冷道:“哀家会让你连从这里跳下去的机会都没有,明白吗?”

“奴才明白!明白!”冯川连连答应,一阵寒风风吹过,身子激灵灵一颤,冷得直发抖。

“人都安排好了吗?”听到陈太后的话,冯川赶紧道:“都安排妥当了,相信不久之后就能看到效果。”

“好。”陈太后满意地笑笑,目光一转,掠过城中的肃王府,道:“几日不见,有些想念那孩子了,你明日去把他抱来,在静芳斋养几日。”

“是。”冯川讨好地道:“每次进宫,小世子谁抱都不要,就是喜欢粘着太后您老人家,可见这缘份深得很。”

陈太后扶着他的手缓步走到城楼,“那孩子确实讨人喜欢,就不知道长大以后,是否也这样。”

冯川连忙接上话,“有太后悉心教导,小世子一定孝顺懂事,断不会辜负了太后的一片苦心。”

陈太后被他说得心中欢喜,笑道:“你这张嘴皮子最利害,总能哄得哀家开心。”

冯川迭声叫屈,“奴才哪有哄,这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奴才的肺腑之言。”

陈太后笑一笑,道:“你记着,嘴皮子好不过能哄得一时,真正要紧的,还是差事办得好。”

冯川最是机灵,当即顺竿往上爬,“奴才懂得,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为太后办好差事,纵粉身碎骨也绝不往后退半步。”

帝妃离京, 这监国理政的重任自是落到了予怀这个太子身上,予恒与肃亲王从旁辅佐,倒也相安无事。

正月初一,东宫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予怀在宫中饮多了酒,回到东宫后醉倒在廊下,恰好那日负责值夜的宫人悄悄溜出去看望家人,以致予怀吹了一夜冷风,并因此染上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陈太后知道这件事后,凤颜大怒,重重责罚那名宫人,并亲自挑选了数名貌美的宫女,前去照料予怀的衣食住行,就在一切安排妥当,准备去这群宫女去东宫的时候,却在宫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沈惜君扶着阿紫的手,淡然道:“这是要去哪里啊?”

冯川打了个千儿,恭敬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知道太子殿下因为下人疏于照顾而生病,甚是心痛;为免再有类似的事情,特意挑选了几名聪明伶俐的宫人给太子殿下送去。”

沈惜君笑一笑,道:“这可巧了,本宫也选了几个懂事的宫人准备送去东宫。”

冯川愣一愣,旋即笑眯眯地道:“娘娘和太后真是心有灵犀,有您二位这般悉心照顾,太子殿下想再生病也难。”说着,他瞅一瞅站在沈惜君身后的花蕊等人,讨好地道:“要是娘娘不嫌弃,奴才帮您把人送过去,省得花蕊姑娘多跑一趟。”

“花蕊原本就是要去东宫的,何来多跑二字。”沈惜君的话令冯川一怔,试探道:“花蕊姑娘也要去东宫?”

沈惜君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冯公公有意见?”

冯川连忙道:“奴才不敢,只是…花蕊姑娘是漪兰殿的人,这突然去东宫,难免有些意外。”

“贵妃不在宫中,花蕊去照顾太子,有什么好意外的;不止花蕊,他们几个都是以前在漪兰殿侍候太子的,最懂太子喜好,可比你那几个好多了。”

“是是是。”冯川迭声答应,随即道:“那奴才陪花蕊姑娘一道过去。”

“本宫想过了,太子那边有花蕊他们几个知根知底的人照顾就够了,人太多反而嘈杂,不利太子歇息,所以…”沈惜君指一指那群宫女,“她们几个就不要过去了。”

冯川面色一变,没想到沈惜君打的是这个主意,心思一转,陪笑道:“这是太后的意思,奴才做不了主,还请娘娘恕罪。”

沈惜君低头抚着手中的暖炉,“你这是拿太后压本宫?”

“奴才岂敢,实在是…”冯川话没说完,沈惜君已是道:“既然不是,那就这么定了。”说着,她恻目道:“花蕊,带他们去吧,记着,好好侍候太子。”

“奴婢知道。”花蕊朝沈惜君行了一礼,领着身后的几个人往宫门走去,看到这一幕,冯川有些发急,拦住花蕊道:“娘娘,这样不太好吧,不然…您先去禀了太后?”

“放肆!”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沈惜君突然沉下脸,“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本宫做事了?”

“奴才不敢。”

“不敢?”沈惜君冷笑道:“本宫看你敢得很。冯川,别以为你是太后的人,就可以蹬鼻子上脸,无论太后多宠信你,你都只是一个奴才,别说本宫是陛下亲封的皇后,就算是贵人美人,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冯川虽然不服气,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只得忍气吞声地道:“娘娘教训得是,奴才知错。”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五章 猜不透

“知错?”沈惜君打量着他,漠然道:“本宫怎么没看出来?”

冯川咬一咬牙,抬手轻掴着自己脸颊,一边掴一边请罪,眼见沈惜君不说话,只得加重了力道,几掌下来,一张还算俊秀的脸庞变得通红,刺痛不已。

在冯川双手掴得发麻时,沈惜君总算是开了口,“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了,刚才那几巴掌,算是对你的告诫,免得你以后犯了大错还不知道。你自己丢了性命是小,连累太后被人说不懂得管教下人是大。”

“多谢娘娘教诲,奴才感激不尽。”冯川气得要死,明明是她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挑自己的刺,结果还说成是为了自己好。

“还不走?”

“奴才告退。”在冯川离去后,花蕊忧声道:“他在娘娘这里受了气,一定会去太后面前嚼舌根子,到时候…”

“没事的。”沈惜君知道她担心什么,微笑道:“本宫与太后早就一堆嫌隙,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件两件。”说着,她神色郑重地道:“太后明摆着是要往东宫塞人,这次被本宫挡了回去,她一定会再想别的法子。宫里头本宫能挡着,就怕她从宫外着手。”

花蕊正色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太子,绝不让人有机会害他。”

沈惜君欣慰地点头,“那本宫将太子交托给你,要是遇到解决不了事情,就来告诉本宫,或者予恒。”

“奴婢知道。”花蕊郑重向沈惜君行礼后离去。

待花蕊等人走后,沈惜君抚一抚袖口油光水滑的风毛道:“走吧,去静芳斋。”

阿紫蹙眉道:“主子,您真要去给太后赔礼吗?”

“你不乐意?”面对沈惜君的反问,阿紫嫌恶地道:“一看那群花枝招展的宫女,就知道她用意不善了,要不是主子及时制止,这东宫非得被那群妖精闹翻了天不可。”

沈惜君被她说得笑了起来,“翻什么天,哪有这么夸张。”顿一顿,她道:“无论太后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表面上来看,她并没有错,本宫阻止了她的人,于情于理都要去说一声。”

阿紫闷声道:“奴婢知道,只是不想看到她。”

“本宫何尝愿意见到,可她毕竟是陛下生母,本宫也不能太过,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说罢,她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催促道:“走吧,再耽搁下,怕是又要下雪了。”

静芳斋中,檀香阵阵,陈太后坐在上首,徐徐拨动指尖滚圆的佛珠,冯川顶着一张被掴红的脸跪在地上,满面委屈地道:“奴才受些苦楚不要紧,但打狗还要看主人面,皇后娘娘这么做,分明是不把太后您放在眼里。”

“她眼里早就没了哀家。”陈太后的面容在不断兽首鎏金香炉不断飘出的白烟下,有些不真切。

冯川不服气地道:“可也不能这样欺辱,不管怎么说,太后您都是陛下生母,民间尚分个长幼尊卑,何况是天家。”

陈太后静默片刻,起身走到冯川身前,她今儿个穿了一袭墨蓝色锦衣,极为简洁,并不见宫中惯用的蹙金织银绣法,一眼看上去,犹如城中妇人常穿的粗蓝布衣裳,唯有凑近看,才能瞧见那一团团与衣裳近乎同色的蟹爪菊纹,低调而奢华。

陈太后目光在他脸上掠过,淡淡道:“这么说来,你是想让哀家给你去讨个公道?”

“奴才身份卑贱,受些委屈是再正常不过的,哪敢劳动太后,奴才是担心皇后这次得势之后,会越发跋扈,不将太后放在眼中。”冯川小心翼翼斟酌着话语。

“你这话严重了,皇后确实有些过份,但还说不上跋扈。”

冯川愣愣看着陈太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听着这话,陈太后…像是在帮皇后说话?

正自疑惑之时,耳边传来陈太后的声音,“瞧着吧,很快她就会来赔礼道歉了。”

就在这句话落下后不久,宫人走了进来,“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来了。”

陈太后微微一笑,回到椅中坐下,“让她进来吧。”

刚一踏进暖阁,便有混合了阵阵檀香的热气扑面而来,虽说一消外面带来的寒意,却令沈惜君微微蹙眉。不知为何,每次她在静芳斋闻到檀香都会觉得不舒服,别的地方却不会,真是奇怪,或许是她潜意识里拒绝来这里。

“臣妾见过太后。”这些年,她对陈太后一直以太后相称,客气而生疏。

“免礼。”在示意沈惜君落座后,陈太后温言道:“皇后的来意,哀家已经知道了,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想到让花蕊他们几个去东宫侍候,哀家不如你。”

沈惜君原本已经做好被训斥的准备,没想到她不仅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反而还夸赞自己,当然,她不会把这夸赞当成真心。

待回过神来后,她在椅中欠一欠身,“多谢太后体谅,臣妾还是考虑不周,没有事先禀告太后,令您白忙活一场,真是对不住。”

陈太后对她略有些不敬的话不以为意,笑一笑,“为自己孙子做事,就算白忙活哀家也开心。”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感慨道:“活到哀家这把年纪,别无所求,只盼家人和睦安好。”

“太后能够这么想,实在是后宫之福,天下之福。”面对沈惜君毫无诚意的恭维,陈太后神色复杂地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原谅哀家?”

沈惜君眉目平静地道:“太后多想了。”

陈太后失望地道:“你到底还是不能释怀,不过也怪不得,当年哀家确实错得离谱,好在没有酿成大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顿一顿,她道:“哀家最近要茹素静修,为皇帝和将士祈福,太子那边,你费心多看顾着一些。”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静默片刻,沈惜君起身道:“太后要是没别的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

“去吧。”得了陈太后的言语,沈惜君扶着阿紫的手离去,才刚到申时,外面就已是昏暗异常,借着仅于的天光,能够看到一片片细小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

正文 第九百七十六章 水深难测

“娘娘留步。”秋月唤住走到门口的沈惜君,恭敬地递过一把油纸伞,“这是太后给您挡雪用的。”

沈惜君示意阿紫接过,颔首道:“请姑姑代本宫多谢太后。”

“娘娘慢走。”目送沈惜君离去后,秋月回到暖阁的时候,冯川正揭开香炉盖子往添香,檀香最能宁神静气,却不能令冯川平静下来,一直悄悄瞅着陈太后,欲言又止。

“对哀家不满?”听到陈太后突然出声,冯川心中一慌,炉盖险些掉在地上,在将香炉合上后,他垂手道:“奴才不敢。”

陈太后拿起青花缠枝的茶盏,慢悠悠地道:“不敢说,而不是没有。”

冯川犹豫片刻,轻声道:“奴才只是替太后不值,您辛辛苦苦选了这么久的人,结果连宫门都没迈出去,就被皇后一句话打了回来;虽说陛下出征前,让皇后统管六宫,可也不能这么过份,说到底,您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

陈太后目光犀利地往他面上一扫,“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嫌哀家对皇后太过客气,没替你讨还那几个巴掌。”

这句话无疑说到了冯川心坎里,但嘴上仍是道:“奴才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行了。”陈太后搁下喝了一半的茶盏,突然道:“你真以为哀家想把那几个人塞到东宫去吗?”

冯川被她问得一愣,“那不是太后吩咐的吗?”

陈太后冷笑一声,盯着朱红殿门冷冷道:“哀家那是做给皇后看的。”

秋月最先会意过来,“太后早料到皇后会阻止?”

“哀家是想试一试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她依旧对哀家百般戒备。”说到刚刚离去的沈惜君,陈太后面色不大好看。

“眼下有皇后挡道,要明着往东宫送人是不可能了,只能另想它法。”秋月思索片刻,又道:“奴婢有个亲戚在城里当牙婆,奴婢可以找她想想办法。”

牙婆是指贩卖胭脂、花粉等为生的人,但不过这些都是表面营生,暗地里兼着给大户人家选买宠妾、歌妓、舞女等行当,所以这群人瞅着不起眼,其实门路极多。

陈太后垂目拨动着一颗颗滚圆的佛珠,光影穿过薄薄的灯罩投落在脸上,“不必了,该送的早已经送进去。”

冯川惊讶地道:“送进去了?是谁,奴才怎么不知道?”

陈太后唇角微微一弯,唇角泛起鱼尾般的细纹,“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见她不愿透露,冯川不敢多问,但这心里始终跟猫抓一样,痒得紧,趁着去小厨房传膳的机会,悄悄问一旁的秋月,“姑姑知道是谁吗?”

秋月撑开伞,声音幽凉如檐外不断落下的夜雪,“你跟着太后也有些年了,应该知道她老人家不喜欢多嘴的人,特别是在背后嚼舌根子的。”

冯川被她说得涨红了脸,尴尬地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姑姑不方便说就算了。”说着,他搓着手,小声道:“姑姑最是大度,又喜欢与人为善,想必不会计较我一时失言。”

“计较?”秋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怕我把这事告诉太后吧?”

“真是什么都不过姑姑。”冯川讪讪笑着,眼睛一直瞅着秋月,等她回来,后者摆手道:“行了,我没那么碎嘴,以后长点记性。”

听到这话,冯川松了一口气,赶紧道谢,又殷勤地取过伞替秋月挡住头顶飘落的雪花,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伞外,遇到不平整的路面,还会细心提醒。

走了一会儿,冯川轻声道:“前些日子听姑姑提起家中父亲重病,不知好了没有?”

提起这事,秋月忍不住叹了口气,伤感地道:“都说了是重病,哪有那么容易好;说实话,能不能保命都是未知数,毕竟年纪大了,以前家里穷,父亲日熬夜熬,年轻的时候没感觉,如今老了,这病痛全部都冒了出来。”

“是这么个理呢。”冯川摇摇头,道:“我那边有几枝人参,虽不是什么上百年的老货,可也有七八十年了,比药铺里卖的那些强多了,待会儿我给姑姑送过去,帮老人家补补身子。”

冯川的客气令秋月甚是意外,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冯川瞅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后,小声道:“虽然我是齐国人,可现在我是真心一门心思替太后办事,跟姑姑也算得上是一家人,所以姑姑实在无需客气。”

秋月睨了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会套关系,这才几句话功夫,都成一家人了。”顿一顿,她凉声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从我嘴套消息。”

冯川一脸正色地道:“天地良心,我说的可都是实心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秋月抿唇一笑,“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讨好太后去吧。”

“太后是主子,姑姑是家人。”不等秋月言语,冯川已是抢先道:“人参我一会儿就送到姑姑房里去,你一定得收,就当是为了老人家。”

秋月犹豫片刻,终是松了口,“那好吧,我代父亲谢谢你。”

“姑姑客气了。”说话间,已是快到小厨房,就在冯川准备加快脚步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秋月的声音,“其实那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仔细想一想太子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就能估到几分了。”

这句话看似说得没头没脑,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只是…这话里的意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冯川将她的话揉碎掰开,一字一个字的琢磨,半晌,两道眉毛狠狠一跳,脱口道:“是…”

“嘘!”秋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

“是是是。”冯川迭声答应,满面感激地道:“多谢姑姑告之…”见秋月面色不愉,心思一动,已是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问题,改口道:“姑姑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猜到的。”

见他如此知趣,秋月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赶紧走吧,太后还等着呢。”

正文 第九百七十八章 有毒

刘三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她做好的菜谁也不许碰,哪怕是端到膳桌上也不行,有一回,刘三娘有事出去,帮厨不懂规矩,把她搁在灶台旁边的菜端了过去,刘三娘发现后大发脾气,要厨房管事将这名帮厨赶出府。

这帮厨是管事亲戚,也是他安排进来做事的,自然不肯答应,哪知刘三娘一状告到予怀面前,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当天予怀就将那名帮厨赶出了府,还将管事狠狠训了一顿,罚了半年月钱。

自从这件事后,管事再不敢得罪刘三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唯恐一个不好,又告到予怀面前,到时候别说月钱,怕是连这个管事的位置都没有了。

一个人性情突然大变,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受到严重的刺激,另一个就是被人下了药,在不知不觉间改变。

予怀虽然经历了赈银失窃的案子,但无论东方溯还是予恒都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替他洗清冤屈,并没有受什么委屈,更谈不上刺激。而且仔细回想,在这件案子之前,予怀性子已经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只是以前不明显,所以忽略了过去。

如果是下药,那么这个刘三娘无疑是最有可疑的,而她出现的时机也对得上,难道真是她?

为了探出这个刘三娘的底细,花蕊时不时去一趟厨房,与她搭上几句话,一来二去,渐渐熟悉了起来,但也仅止于此,刘三娘依然守着她的规矩,不许任何人碰她做的菜,哪怕手沾一下碗边都不行;而且自打经过帮厨的事情后,她越发仔细,从菜做出来直至端到予怀面前的这段时间里,绝不许菜离开她的视线。

这日傍晚时分,花蕊来到厨房,因为予怀还没有成亲,就他一个主子,所以并不需要做太多菜,只有两个灶台烧着,一个煨汤,一个翻炒,底下人要等予怀的菜端过去后,才能另外煮,灶台也都是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