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川低头想了一会儿,沉声道:“依奴才愚见,唯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陈太后眸光微动,“说下去。”

“其实齐王知不知道真相,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子相信与否。”说到这里,冯川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齐王不是一口咬定说没下毒吗,要是三娘这个时候突然毒发…您说,太子还会相信齐王吗?”

听完这番话,陈太后脸上渐渐露出几分笑意,“嗯,确是这么个道理,还是你脑筋活络。”

刘三娘也听到冯川的话,顿时惊骇欲死,拼命磕头哀求,“太后饶命,求太后饶命!”

陈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对冯川道:“你说哀家要留她性命吗?”

冯川恭敬地道:“三娘生死,皆则太后圣心独裁,奴才不敢多言。”

陈太后似笑非笑地道:“你这恭维的话,是越说越溜了,不过…”她沉下眉目,语气也冷了下来,“哀家现在想听有用的。”

见她这么说,冯川只得道:“依奴才愚见,留着三娘对太后更有利。”

“好。”陈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对秋月道:“去把锁在匣子里的药瓶拿来。”

秋月应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取来一个白瓷小瓶,在陈太后的示意下递给刘三娘,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陈太后徐徐道:“这里面装的是牵机药,你服下吧。”

“牵机…”刘三娘喃喃重复着,下一刻,身子如筛糠一样抖了起来,瓶子险些从手中滑落,“太后…您不是说留奴婢性命吗?”

对于她的质问,陈太后倒也不生气,拂一拂袖子,淡然道:“牵机虽毒,却不会立刻发作,你有足够的时间回到东宫,让予怀给你请大夫解毒。”

刘三娘盯着手里不起眼的小瓷瓶,她不想死,也不想拿自己性命冒险,但…她别无选择。想到这里,刘三娘把心一横,揭开瓶盖,将牵机药喝了下去,随后离开了昭明宫。

刚一回到东宫,刘三娘便感觉腹部剧痛,继而手脚控制不住的抽搐,她知道,这是牵机药发作了,赶紧去敲宁月的门,好在离得近,几步路就到了,等后者披衣来开门的时候,她已经站不住,瘫坐在地上,面色发青,冷汗涔涔。

宁月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她,大声叫起同住一屋的侍女,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进屋里,“三娘,你这…这是怎么了?”

刘三娘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强撑着道:“我…我很难受,大…大夫,快去找大夫!”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请大夫!”宁月赶紧答应,匆匆忙忙往外跑去,好在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闭了一夜的店铺开始三三两两打开了门。

当宁月拉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刘三娘已经陷入昏迷之中,面色青的吓人,这个大夫医术倒是不错,很快便诊出刘三娘是中了牵机药的毒,先用银针封堵各处大穴,延缓毒性扩散,随后开了药方,让宁月赶紧去煎来。

在灌下药后不久,刘三娘幽幽醒来,虽然还很虚弱,但皮肤下的青色褪了许多,可见这药是对的。

在送走大夫后,众人围在刘三娘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中毒一事,但无论他们怎么问,刘三娘都不肯说,只是默默流泪。

宁月急得直跺脚,“哭有什么用,你倒是赶紧说啊,究竟怎么一回事。”

刘三娘别过头,哽咽道:“别问了,就当…是我自己不小心吃坏了东西。”

正文 第九百八十七章 恶人先告状

“什么不小心,你中的可是牵机之毒,这种药平常根本碰不到,再说,你也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定是…”话说到一半,宁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是齐王对不对?”

听到这话,刘三娘眼泪流得越发利害,这无疑是默认了宁月的猜测,宁月气呼呼地道:“好一个齐王,说话不算数,我现在就告诉太子去。”

“不要去!”刘三娘拉住她,垂泪道:“昨日的事情,已经是一团乱,我不想再令太子心烦。”

宁月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刘三娘手指在她掌心划动,细细一感觉,那些划痕组成一个字——去!

知道了刘三娘的真实心意,宁月故作生气地道:“你被害得连命都没有了,怎么能不告诉太子。”说着,她用力挣开刘三娘的手,往清风阁奔去。

予怀刚好上朝回来,听到宁月声泪俱下的哭诉,甚是震惊,当即来见了刘三娘,后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表面上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份卑微,不值得为此追究,其实句句针对予恒,宁月也不失时机的在旁边煽风点火,真正是杀人不见血。

在予怀怒容满面地离去后,刘三娘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宁月,后者又惊又怕,心有余悸地道:“好一个齐王,幸好太后英明,及时发现了他的诡计,否则咱们都得毁在他手里。”

刘三娘点头道:“希望这次的事能够让他们兄弟彻底决裂,省得再出什么岔子。”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呼啸不止,偶尔有那么几丝从窗缝中漏进来,令屋子里的温度一下低了下来。

宁月拉了拉衣领,小声道:“这药,还得下多久?”

“按太后说的,再有半个来月就差不多了,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法子下药,这药断了,重新再用起来效果可就不好了。”刘三娘愁容满面的说着。

宁月眼珠子一转,心中已是有了主意,“除了膳食,还有一个地方可以下药。”

刘三娘一怔,旋即已是明白过来,“你是说茶水?”

“不错,正好侍候茶水的小七回乡去了,叔父正想找个人顶替,我开口,他一定会答应。”

刘三娘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你小心一些,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还有,小心张远,别看他平日不声不响的,心眼可多着呢,昨日就是他把齐王引来,才平白惹出这么多事。”

“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方法,很快,你就看不到这只咬人的狗了。”宁月娇声说着,她长得圆润可爱,一眼看上去天真娇憨,胸无城府,但事实上,她是三人当中最有心计的那一个。

再说予怀,回到书房后始终心绪难平,烦躁地掷开看了一半的折子,对候在一旁的张远道:“去把齐王叫来。”

张远犹豫片刻,道:“殿下,卑职以为刘三娘一事,颇有些可疑,应该先行查清。”

予怀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外面有人来禀,说是予恒求见,予怀一怔,随即冷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传他进来。”

望着依命离去的下人,张远担心地皱起了眉头,齐王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希望他们二人不会闹得太僵。

予恒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来,在离予怀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客气而生疏的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予怀目光在他脸上打了几个转,淡淡道:“齐王一早过来,是为何事?”

予恒微低了头道:“臣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向太子殿下禀告。”

“哦?”予怀轩一轩眉,“什么事?”

“以刘三娘的身份,她没动机也没理由对太子用毒,必是有人指使,所以昨日臣离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诓骗她药丸有毒,只是那大夫没有诊断出来。人都是怕死的,臣料定她在慌乱之下,一定会去找背后的主子商量。”

予怀默然听着,“结果呢?”

“果然不出臣所料,刘三娘趁夜色离开东宫,去了…昭明宫。”

“昭明宫?”予怀讶然道:“她无端端去那里做什么?”

予恒摇头,“并非无端端,她的主子就在那里。”

“是谁?”

迎着予怀询问的目光,予恒徐徐吐出两个字,“太后!”

“太后?”予怀满面诧异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旋即大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半晌,他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拍手道:“一直以为齐王严谨,不擅嬉笑,原来竟这么会说笑话。”

“臣绝不会拿这种事来说笑!”予恒正色说着,之前看予怀听得认真,他以为至少有几分相信,没想到竟是被当成了笑话。

“不会…”予怀徐徐咀嚼着这两个字,下一刻,手掌狠狠拍在旁边的紫檀小几上,震得茶盏跳起老高,茶水溅满小几的同时,也映照出予怀狰狞的面孔,“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不敢的?齐王,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

予恒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臣说错了什么?”

他的茫然落在予怀眼里,成了彻彻底底的虚伪,“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

“太子要臣承认什么?”予恒实在不知他怒从何来,要说不相信是陈太后所为,也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

眼瞅着情况越来越不对,张远冒着被予怀训斥的危险,提醒道:“今日一早,刘三娘突然出事,大夫来看了,说是中了牵机之毒,好在看得及时,保住了性命,刘三娘说是齐王殿下您…”

“让你多嘴了吗?”面对予怀冷冰冰的斥责,张远无奈地闭上了嘴巴,好在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余下那半句话,料想齐王也能猜得出来。

那厢,予恒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又好气又好笑,连连摇头,“原来如此,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予怀冷冷一笑,“听这语气,是刘氏冤枉你了?”

听着予怀话中浓浓的怀疑,予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平静地道:“臣是什么样的人,殿下最清楚不过,臣既然说没做过,就一定没做过,那药确实是益气补身的药丸,没有半点害处。”

正文 第九百八十八章 不可理喻

“至于刘三娘为什么会突然毒发,定是她知道了臣派人跟踪的事情,怕事情暴露,所以恶人先告状,太子不要中了她的奸计。”

张远趁机道:“齐王说得对,殿下定要仔细查清楚。”

予怀目光在他脸上刮过,犀利而冰冷,“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卑职不敢。”张远的认错并不能令予怀满意,冷冷道:“先是花蕊,接着又是你,看来我平日真是太纵容你们了,令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谁才是主子,去外面好好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是。”张远什么也没有辩解,默默起身走到外面跪着,风声呼啸,杂夹着冰冷的雨滴,在他衣服上留下一滴滴濡湿的痕迹。

看到跪在风雨之中的张远,予恒恼怒地道:“张远并没有说错,太子这样罚他,不觉得过份吗?”

予怀冷眼扫过,“究竟是我过份,还是齐王手伸得太长?”

“什么意思?”

“这里是东宫,是我的府邸,齐王却屡屡插手,在我府中指手脚,这手…还不够长吗?”

予恒气得哭笑不得,“我是不想太子被奸人蒙蔽,令仇者快,亲者痛。”

予怀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孰忠孰奸,我心里一清二楚。我以为昨日的事,会让你收敛一些,不曾想你竟变本加厉,真是令我失望。”

予恒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所以…太子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下人,也不愿意相信臣?”

予怀面无表情地道:“我只相信事实。”

这句话一下子激起了予恒积压在心底的愤怒与委屈,厉声道:“事实就是你被人下药,是非不明,对错不分,糊涂透顶!”

“放肆!”被他这样当面指责,予怀登时大怒,“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子吗?”

予恒痛声道:“就是因为有太子,才不希望你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的那个人是你!”予怀怒容满面地道:“看在母后的面上,我对你一容再容,你却得寸进尺,先是听信花蕊胡言,害我府中下人,随后又冤枉太后,简直是莫名其妙。”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我明白了,你自詡为父皇长子,却没有被册为太子,你不甘心,昨日又被我夺了参政之权,所以编造出这么一个谎言,想让我与太后为敌,你好从中得利,甚至夺走太子之位。呵呵,父皇和母妃出征在外,皇后是你养母,她一定会帮你,你们母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虽然知道予怀是受药物影响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予恒还是忍不住伤心,“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以前确实清楚,但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涉及到功利的时候,太子之位…皇帝之位…乃至将来的天下之主位置,足以让你变成另一个人!”

“变得那个人是你!”看到予怀自以为是的模样,予恒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醒一醒,不要再被人利用了!”

予怀意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半晌,嘴角勾起一道深远的弧度,“你说的没错,我是该醒了。来人!”

守在外面的护卫听到他的喊声,赶紧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予恒扯着予怀衣裳的情景不由得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后,恭敬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予怀冷冷盯着予恒,一字一字道:“你们都看到了,齐王以下犯上,目无君主,立刻将他押入京兆府大牢!”

一众护卫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虽然听清楚了予怀的话,但都一个个犹豫着不敢上前,毕竟那是齐王,是天黄贵胄,押去京兆府,未免…

其中一名年长些的护卫大着胆子道:“殿下,您和齐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予怀冷冷盯着他,令后者一阵心慌,后悔自己多嘴,正想要请罪,耳边已是传来森冷的声音,“将他一并押去京兆府!”

护卫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好意的询问,会惹来牢狱之灾,慌得急忙跪下请罪,无奈予怀心冷如铁,根本不给他机会,“还不赶紧把他们押下去?”

其他护卫怕会落得一样下场,不敢再犹豫,走到予恒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得罪后,将他双手押了起来。

予恒紧紧咬着牙,眼底充斥着痛心、难过、悲伤,“你究竟要错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我现在很清醒!”予怀冷冷说着,那双眼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简直就不像人的眼。

张远一直留意屋中的动静,这会儿看到予怀执意要将齐王押去京兆府,心中大急,顾不得自己还在受罚,起身上前道:“太子息怒,齐王真的是为您好,您醒一醒吧!”

予怀怒极反笑,“呵呵,看来你是一门心思向着齐王了,好,很好!”

“卑职…”

予怀漠然打断他的话,“我刚才说得很清楚,没我话,不得起身,你现在违令,说吧,该怎么处置?”

张远咬牙道:“卑职贱命一条,任由殿下处置,卑职只求您不要中小人奸计,伤了与齐王的情谊!”

“好!”予怀徐徐吐出这个字,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突然抽出护卫腰间的佩刀,刀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寒光,等到寒光散去,刀尖已是指向张远的喉咙。

予恒骇然失色,“你想做什么?”

“违令者——当斩!”在说出这句话时,予怀心中竟升起一种嗜血的冲动,刀…不由自主地往前递了几分,刀尖锋利无比,瞬间划开张远的皮肤,流下一道殷红的痕迹。

予恒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攥住他的手,怒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他的怒吼令予怀神智稍一清醒,但很快又被心中的魔鬼操控,讥笑道:“你们主仆感情倒是很好,互相维护。”

“我不是维护,而是…”予恒气得不知该怎么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张远跟了你那么多年,就算真的犯了什么错,也不至于要处死这么严重。”

正文 第九百八十九章 点火

予怀冷冷一笑,“原来齐王也知道张远跟了我多年,我告诉你,将张远推上死路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你!因为是你收买他,是你让他背叛我!”

“我没有!”予恒说得心力交瘁,不知该怎么样才能让予怀相信。

“够了。”予怀一拂袖袍,“不用再惺惺作态,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相信。”

“好!”予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张远…真的不能杀。”

望着一脸紧张的予恒,予怀突然低低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着“有趣”二字,令众人一脸茫然,不知他口中所谓的“有趣”是什么意思。

予恒皱眉问道:“太子笑什么?”

“我笑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顾别人,真是不自量力!”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予怀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无情。

静默片刻,予恒沉沉叹了口气,“或许吧,但我真的不想太子一错再错,有朝一日,太子清醒过来,必定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够了。”每次听到类似的话,予怀心里都会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恨不得将所有人与事焚烧怠尽,而这团怒火,在瞧见跪在刀下的张远时,膨胀到了极点。

刺下去!刺下去!

在予怀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唆使他,令他握着刀柄的手,一紧再紧。

不远处,宁月和阿财一直躲在墙角后偷看,见予怀一直没有刺下去,宁月不满地嘟囔道:“还等什么,赶紧一刀下去就了结了。”

阿财蹙眉道:“到底是跟了那么多年的人,总要想一想,犹豫不怕,就怕太子…最终狠不下这个心。”

宁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落在阿财身上,后者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宁月嘴角扬起一抹,“你不是怕太子狠不下心吗,那就去帮他一把。”

阿财茫然道:“我怎么帮?”

宁月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阵,后者为难地道:“这能行得通吗?”

“当然。”宁月自信地道:“太子对张远早已不满至极,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手,是因为还缺了一点火,你去帮忙放起来后,自然就一切顺利。”

阿财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自己不去?”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我也得回去和三娘通个气,免得两边话对不上。”在宁月的催促下,阿财无奈地从墙后走了出来,略略调整了一下心情后,哭丧着脸奔到予怀面前,也不说话,直接跪在地上“呯呯”磕了几个头。

“你来做什么?”予怀本就心烦气躁,自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奴才有事禀告。”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滚下去。”

阿财瞅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张远,抬头道:“奴才说的事情,与张护卫有关。”

予怀神情一动,道:“说下去。”

阿财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张护卫之所以对花蕊姑姑百般维护,并非仅仅出于相识之谊,而是…他们根本有私情。”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尤其是张远,面色铁青地道:“休得胡说!”

阿财被他瞪得心里发怵,但到了这一步,怎么着也要撑下去,定一定神,梗着脖子道:“我亲眼看到你和花蕊姑姑搂搂抱抱,哪里胡说,不止我,三娘也看到了,她不想你们难堪,所以一直忍着没说,也不让我说。她是一片好心,哪知反而遭来你们的报复,幸好殿下英明,还了三娘清白,否则已是含恨九泉。”

张远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个实诚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缓了口气,愤然道:“我与花蕊姑姑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恨殿下伤了花蕊,就去找齐王求救,哪知道花蕊还是死了,你就借齐王之手,逼三娘服下牵机毒药,好置她于死地,幸好老天有眼,把三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张远又气又恨,朝予怀道:“殿下不要听他胡说,卑职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殿下的事,花蕊姑姑也一样。”

予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四目相对,张远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在予怀眼里看到了怀疑…

阿财也瞧见了,暗自窃喜,趁势道:“殿下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三娘。”

张进刚要说话,予恒先一步道:“三娘三娘,倒是叫得亲切,何时变得这么熟了?”

阿财面颊被他犀利的目光盯得有些刺痛,“我与三娘并不相熟,只是不忍她受那么大的委屈。”说着,他按住心里的慌张,抬头道:“倒是齐王,您这样屡屡加害一个无辜之人,就不会觉得内疚吗?”

予恒冷冷一笑,“果然是一伙的,一样的黑白颠倒。”

阿财咬一咬牙,朝予怀道:“奴才有办法证明刚才所说之事。”

“怎么证明?”

“花蕊姑姑右肩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这是刚才宁月告诉他的,自从花蕊来了东宫后,她一直刻意接近,又都是女子,知道这个并不稀奇。但这一切,从阿财嘴里说出来,就太不正常了,除了撞见花蕊与张远“苟且”之外,很难再找到合理的解释。

果不其然,阿财的话,令予怀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狠狠瞪着张远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

“卑职没有做过!”张远说得斩钉截铁,可惜,并不能打消予怀的疑心与愤怒。

“你——该死!”终于,予怀连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手腕一翻,刀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痕迹,朝张远胸口狠狠刺下。

眼见张远就要丧命于刀下,一只手猛然握住钢刀,几乎能听到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鲜血顺着刀刃不断滴落。

“你做什么?”予怀满面恼怒地盯着满手是血的予恒,正是他拦住了刀。

予恒忍着钻心的痛楚道:“仅凭这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要斩杀张远,未免太过草率了。”

“齐王是说阿财冤枉他了?”予怀冷笑道:“那胎记怎么解释?”

正文 第九百九十一章 被迫同流

他回过神来,痛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

“不错。”宁月干脆俐落的承认,令江安心里最后一丝侥幸随之破灭,“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有人要他们死。”

江安急忙问道:“是谁?”

宁月把玩着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地道:“如果我是你,就会管好自己的嘴,不要问一些不该问的事。”

江安没有理会她的话,再次追问,“我问你是谁?”

宁月打量了他一眼,嘟嘴道:“明明是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不等江安言语,她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你…”江安气得背过气去,涨红了脸道:“我怎么说也是你叔父,是长辈,你怎么敢这样说话,一点长幼规矩也没有!”

宁月不以为然地道:“我本来是要给你面子的,可惜啊,你自己不要,又能怪得了谁。”

江安满嘴苦涩,一直以来,宁月在他面前都是乖巧懂事,天真烂漫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竟还隐藏了这样一副可怕面容。

“罢了罢了。”江安摇摇头,准备离开,却被宁月拦住,“怎么,想去告密?”还是那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却令江安不寒而栗,更令他记起花蕊和张远是怎么一死一流放的。

江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微微发抖,“你不要胡来,这里是东宫,要是你杀了我,太子一定会知道。”

宁月咯咯轻笑,“叔父想到哪里去了,你是我长辈,又对我有恩,我怎么会杀你。”

听到这话,江安轻吁了一口气,但下一刻,他的心立刻又紧紧揪了起来,“你要告密,我也没法子,只是可怜了婶母还有刚出生不久的阿宝,唉,叔父你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根独苗,转眼就没了,真真是可惜,到了九泉之下,也没脸见江家的列祖列宗不是。”

江安一下子白了脸,江家三代单传,他生了六个女儿才在年近五十之时,得了一个儿子,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你…你不用吓唬我,我不会上你的当。”江安的色厉内茬又怎么逃得过宁月的眼睛,笑意又深了几分:“是不是吓唬,试一下就知道了,但要是赌输了,阿宝可就没命了,叔父真要赌吗?”

望着江安难看到发青的面容,宁月笑吟吟地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叔父,我姓江,是你侄女,也是你安排在东宫当差的,我若是奸细,那你呢?你觉得太子会饶过你吗?”

“不会,太子会对你恨之入骨,并且这把怒火延伸到阿宝、婶母还有姐姐妹妹他们身上,也就是说…你们一家人都要为我陪葬!呵呵,叔父,你玩得起吗?”

江安很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张嘴也做不到,尽管不想承认,但宁月确实刺中了他的要害,他…玩不起!

宁月替他理一理衣襟,幽幽道:“知道为什么活得最长久的,偏偏是那些个疯子白痴吗?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去想,糊涂——则长命!”

江安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但…予怀待他不薄,如此恩将仇报,实在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