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任母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己双手,“我抛弃了自己闺女,把她扔在一条 死道上。”

“不是!不是!”林千哽咽道:“如果我们当时不走,只会全死在那里,到时候,连个审冤的人都没有。”任母怔怔站在那里,半晌,尖锐的哭泣声在暖阁中响起,她哭了很久很久,哀悼她无辜惨死的女儿,哀悼未曾出口的告别…

正文 第一千零四章 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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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君跌坐在椅中,脑海里一片混乱,她刚才听到了什么,阿紫…阿紫死了?

今早阿紫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叩谢赏赐,她还叮嘱阿紫不必急着回宫,在家中住上一夜。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一个大活人就没了?

而且…害死阿紫的,还是予怀?那个她视如己出的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

许久,她忍着一阵阵晕眩,艰难地道:“真的…是太子?”“千真万确!”任大力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随即爬到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沈惜君面前,额头用力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用力之大,就连在门口的宫人都能听到“砰砰”的磕头声,“杀人偿命,求皇后娘娘为

妹妹做主!”

阿兰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与阿紫十来岁的时候,就在一起,同吃同住,比亲姐妹还要亲,两人甚至约好,一辈子不嫁,将来老了, 就俩姐妹相互照顾;言犹在耳,人却已经…

“主子!”阿兰悲鸣一声,跪下道:“阿紫死得好冤,您一定要为她做主!”一同跪下的,还有黄九、黄十以及暖阁里的每一个宫人。

望着乌鸦鸦跪了一地的众人,沈惜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先是予恒,现在又是阿紫,予怀…他真的疯了吗?任大力迟迟不见沈惜君说话,以为她不愿为阿紫讨还公道,有些愤怒地道:“阿紫一直对您最是忠心不过,为了保守您和大殿下的秘密,受尽酷刑,现在她死了,您一句话也没有吗?还是说您根本就想包庇

太子?”

沈惜君心乱如麻,她是绝对不会让阿紫白白枉死的,可那样一来,予怀的所作所为就会被公诸天下,废黜是一定的,而且有了这么大的污点,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再被复立。

千雪出征之前,她应承过,会好好照顾予怀,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她真不知要怎么跟千雪交待。

许久,她自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太子…”

没等她说下去,任母已是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一字一字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八个字,把沈惜君嘴边的话悉数堵了回去,从阿紫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或许…还在更早一些。

沈惜君闭目,缓慢而深长地吸吐气息,待得再睁开时,那双眼里已是没有了犹豫、不安、挣扎,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果断、决绝!

既不能退,那就继续走下去,无论对错!

“阿兰,去取本宫凤印来。”说罢,她又恻目对黄九道:“笔墨侍候!”

很快,笔墨与凤印都取了过来,醮满墨水的狼豪笔提在手里重逾千斤,指尖更是微微发抖,这一落下,可就无法回头了。

可她…还有的选择吗?

沈惜君自嘲地笑着,深吸一口气,落笔于光洁的澄心堂纸上,很快一道召集群臣的谕令在她笔下一气呵成。

在将谕令交给黄九后,她走到江越身前,恳切地道:“江尚书在朝中德高望重,能否请您与黄九一道去各位大人府中,共传谕令?”

江越面色一正,拱手深揖一礼,“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在他们走后,沈惜君让黄十安排任氏母子歇下后,她带着阿兰去了静芳斋,入夜后的雪比白天时候又大了起来,纷纷扬扬,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风灯只能照见方圆几尺的地。

静芳斋的宫人看到沈惜君深夜前来,很是意外,看到她要进去,赶紧拦住,“太后已经歇下了,皇后娘娘明日再来吧。”

沈惜君面无表情地道:“本宫有要事,必须立刻面见太后。”

“实在有所不便,娘娘请回!”宫人的态度客气而坚决。

沈惜君面色一沉,喝斥道:“混帐东西,耽误了事情,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滚开!”

宫人被她斥得不敢出声,趁这个功夫,沈惜君拂袖走了进去,等宫人想起阻止的时候,已是来不及。

冯川打着哈欠准备去睡觉,隐约瞧见有人走过来,只当是静芳斋的宫人,直至近前,方才发现是沈惜君。

奇怪,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追着沈惜君过来的宫人急急奔到他面前,“冯管事,皇后娘娘非要这时候见太后,任小的怎么劝都不肯听。”

冯川眸光一闪,“知道了。”说罢,他迎上去,朝沈惜君打了个千儿,恭敬地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沈惜君停下脚步,冷冷道:“你也想阻拦本宫?”

“奴才岂敢阻拦娘娘玉驾,只是太后已经歇下,您就这样进去,实在有些不妥,还是让奴才进去通禀一声,总得让太后更衣吧。”

沈惜君打量了他一眼,“也罢。”

“谢娘娘体谅。”冯川又行了一礼,方才转身入内,殿中烛火大都熄了,只有零星一两枝还燃着,甚是昏暗。

冯川来到垂落的鲛纱帘前,小声道:“太后!”

隔了片刻,帘后传来凉沉的声音,“何事?”

“皇后娘娘来了。”

殿内寂静无声,许久,一只手自帘后探了出来,冯川连忙上前打起帘子,扶陈太后坐起来,后者蹙眉道:“她来做什么?”

“奴才不清楚,不过皇后娘娘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冯川一边点亮榻边的纱灯一边道:“她硬闯进来,又挑这么个时间,应该是出大事了。”

陈太后抚一抚脸颊,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十有八九是太子出事了。”顿一顿,她道:“替哀家更衣。”

当陈太后穿戴整齐来到前殿的时候,沈惜君正面色沉冷地站着,看到她进来,微一欠身,就算做行礼。

陈太后笑吟吟地道:“怎么站着,快坐下,冯川,让他们奉茶。”“不必了。”沈惜君冷冷拒绝,“臣妾今日读到一句话,不能尽解其意,臣妾听闻太后读尽千书,博学广闻,故特来请教。”

正文 第一千零五章 伪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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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后一怔,复已笑了起来,对刚进来的秋月道:“你听听,皇后现在也学会给人戴高帽,这要是回答不出来,哀家可就没脸见人了。”说着,她神情慈祥地道:“博学广闻谈不上,哀家尽力就是了。”

沈惜君点点头,凝声诵道:“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听到是这么一句话,陈太后面色一松,微笑道:“哀家以为是什么难题,原来是这句话。”顿一顿,她徐徐道:“这句话出自《论语?宪问》,原句是这样的‘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扣其胫。’。意思就是说原壤叉开双腿坐着等待孔子。孔子骂他说:‘年幼的时候,你不讲孝悌,长大了又没有什么可说的成就,老而不死,真是害人虫…”说到这里,陈太后似乎明白了

什么,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盯着的沈惜君目光犀利如箭,缓缓道:“皇后这是在拐着弯骂哀家吗?”沈惜君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当年太后糊涂,犯下弥天大错,幸得陛下原谅,方才得以回到静芳斋,重享天伦之乐。都说失去之后,方懂得珍惜,臣妾本以为,太后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晚年之福

,如今看来,是臣妾错了。”

陈太后冷哼一声,“皇后有话不妨直说,无需在这里拐弯抹角,指桑骂槐。”

“臣妾在说什么,太后最是清楚。”沈惜君痛声道:“予怀也好,予恒也罢,都是你的亲孙子,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们;还有陛下,出征归来,知道这一切,他会有多伤心?太后,这一切你都想过吗?”

陈太后眸光微微一颤,转瞬又恢复漠然,“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惜君看着她戴在颈间的佛珠,冷笑道:“心存恶念之人无论拜多少佛,吃多少斋,也不会有好下场。”说到这里,她上前一步,声音幽幽如从地底钻出来,“太后,您就不怕午夜梦回,大周的列祖列宗来找

你索命吗?”

陈太后取过一个橘子徐徐剥着,剥下来的金黄橘皮被她扔入炭盆之中,橘皮受到高温,立刻卷了起来,表面也渐渐发黑,“难得皇后有时间训教,你们都好好听着,别负了皇后一片好意。”

秋月会意地道:“奴婢仔细听着呢,只是皇后娘娘说的都是什么恶念啊、索命啊,奴婢实在有点怕。”

冯川接过话道:“奴才也觉着渗得慌。”说到这里,他瞅了沈惜君一眼,小声道:“皇后娘娘要是做了良心不安的事情,就去佛前请罪,何必在这里说呢。”

听到这话,阿兰再也忍不住,怒斥道:“该感到良心不安的是你们,连自己亲孙子也害,还有没有人性!”

“放肆!”秋月喝斥道:“太后面前不许无礼!”

“太后…”阿兰徐徐念着这两个字,下一刻,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满面厌恶地指着陈太后道:“她也配为太后?”

“该死!”秋月一个箭步冲上去,扬手朝着闪避不及的阿兰脸庞挥下,在离着只剩下一寸之距时,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大…”她想说大胆,却在看到对方时,把后面的那个字生生吞了回去。

沈惜君松开手,冷冷道:“本宫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秋月被她盯得有些心慌,咽了口唾沫道:“阿兰对太后不敬,理应受罚。”

“有吗?”沈惜君淡淡一笑,“本宫怎么没听到?”

见她不认,秋月憋红着脸道:“所有人都听到了。”说到这里,她眼珠微微一转,突然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奴婢相信您一定会禀公处理。”

这句话等于是逼着沈惜君处置阿兰了,以后者的心思,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也不生气,淡然道:“倒是能言辩善,难怪太后如此喜欢你。”“多谢皇后夸奖。”秋月话音未落,沈惜君已是声色俱厉地训斥道:“你仗着是太后的人,又有几分口才,就咄咄逼人,自以为是,动辄就要打骂,丝毫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如今竟还以为本宫是在夸你,真

是又蠢又恶!”

秋月没想到她会一下子翻脸,一时愣在那里,待回过神来后,她不敢与沈惜君争辩,朝陈太后跪下哭诉道:“奴婢冤枉,求太后为奴婢做主。”

陈太后剥了一瓣橘子放到嘴里,咽下后对冯川道:“今年的橘子很甜,哀家记得予炎那孩子喜欢吃橘子,你明儿个记得告诉内务府,送一些去肃王府。”

“是。”

见陈太后不理会自己,秋月满面委屈地道:“太后…”

陈太后抬手止住她后面的话,转眸看向沈惜君,“皇后有什么事,直说吧。”

沈惜君盯着她,一字一字道:“阿紫死于太子之手,如今她家人要太子血债血偿,太后你满意了?”

陈太后满面诧异地道:“竟有这样的事?”

沈惜君冷笑道:“你处心积虑对太子下药,等的不就是今天吗?予恒被关在牢里,若是太子再被废,那这大周,就落在了你手里,任你为所欲为!”

对视片刻,陈太后忽地低头笑了起来,每次她笑起来的时候,皱纹就会争先恐后爬上那张精心保养的脸庞,暴露出她已是一个花甲老人。

许久,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似笑非笑地道:“让哀家猜猜,你派人去召集君臣,商议废黜太子一事对不对?”

沈惜君瞳孔一缩,冷冷道:“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陈太后颔首道:“不错,是哀家对予怀下药,让他变得心性暴戾,冷漠残酷。”

沈惜君银牙紧咬,恨声道:“你已经一把年纪了,为什么不能安安份份待在宫里,非要搅得天下大乱?”

“因为哀家不甘心!”陈太后从椅中站起来,大声吼出这几个字。“先帝在的时候,哀家要看卫氏脸色,小心翼翼地在后宫存活;先帝走后,她儿子继位,哀家除了看卫氏,还得看她儿子脸色;后来皇帝登基,哀家以为终于能够熬出头了,哪知道又要看慕氏的脸色。呵呵,哀家是皇帝生母,却要看一个妃子脸色,你不觉得可笑吗?”

正文 第一千零六章 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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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君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所以你就连自己孙子都不放过?”“孙子?”陈太后冷冷一笑,眼中尽是厌弃之色,“哀家从来没有承认过那个孽种是哀家的孙子,是大周的皇孙!”停顿片刻,她又寒声道:“皇帝糊涂,被妖女迷得晕头转向;哀家可没糊涂,想谋夺我大周江

山,哼,想都不要想!”

殿外,寒风呼啸而过,投落在窗纸上的树影摇晃不定,犹如行走在黑暗中的鬼魅,令人不敢多看。

在长久的寂静后,沈惜君忽地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卫氏!”听到这两个字,陈太后双眼微眯 ,目光冷冷若窗外未曾停歇的寒风,“你拿一个贼妇来与哀家相提并论?”

沈惜君摇头,“不是相提并论,是你不如她。”

原本听到前面几个字,陈太后面色稍稍缓和,哪知接下来是这么一句话,顿时勃然大怒,手掌用力击在扶手,“大胆!”沈惜君没有理会她的愤怒,自顾自道:“卫氏虽狡诈好权,心胸狭窄,却对自己的子孙爱护有加,从未有半分加害,连念头也没有。而不像你,但凡不顺意者,莫说孙子,连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儿子

都不放过。以前读书,念到‘最毒妇人心’那句时,总是不以为然,觉得古人言过其实,如今才发现,原来真是这样!”

“你…”陈太后气得浑身哆嗦,半晌,她顺了气道:“哀家看在你是晚辈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倒好,竟是得寸进尺,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丝毫不将哀家放在眼里。”

“有德者,世人皆敬之;无德者,纵狗亦不敬。”这十几个字,落在陈太后耳中,简直是字字诛心。

“好!”陈太后面色阴寒地道:“皇后真是长进了,连这种大逆不道话都敢说出口,哀家今日,就好训诫训诫你!”说着,扬声道:“来人,带皇后去佛像前跪着。”

“谁敢!”沈惜君冷冷扫视着涌进来的宫人,一种无形的威严自她身上散发出来,迫得宫人无一敢动。

冯川见状,喝斥道:“一个个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太后的话吗?”

宫人面面相觑,虽然心里害怕,可到底不敢违背陈太后的意思,无奈地道:“娘娘恕罪。”

“滚开!”沈惜君用力挥开一个准备碰自己的宫人手臂,“本宫乃陛下亲封的皇后,统摄六宫,执掌凤印;你们长了几颗脑袋,也敢对本宫不敬?”

秋月刚才被她训了一顿,正怀恨在心,听到这话,当即道:“皇后固然尊贵,可也不能越过太后,你对太后不敬,就该受罚。”

黄十看到这副阵仗有些害怕,惴惴不安地道:“主子,现在要怎么办?”

沈惜君没有理会他,盯着陈太后道:“天一亮,百官就会进宫商议太子一事,太后想让他们瞧见你惩戒臣妾的样子吗?”

“任谁见到,哀家都无愧于心!”陈太后义正词严的说着,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相信她。迎着那张伪善的脸庞,沈惜君忽地嫣然一笑,她五官明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当初赵平清就很嫉妒,后宫之中,也就慕千雪更胜一筹;虽然如今有些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宜,与年轻时,并没有多大分别

;笑起来时,犹如百花齐放,百媚生姿,令众人看痴了眼。

“要是没了臣妾,废黜太子的事可就进行不下去了,太后心心念念盼的就是这么一刻,若是为了一时意气而错过,实在可惜。”

陈太后眼底疑惑丛生,她现在有点摸不准沈惜君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按理来说,沈惜君应该很不想废太子,召集群臣是迫于无奈,怎么现在看起来,似乎…很乐意?

难道…她想借机扶持齐王上位?

是了,一定是这样!

蠢货,自己好不容易才进行到这一步,又怎么会给她钻空隙的机会,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难怪这么多年一直被慕氏压着。

想到这里,陈太事眉峰渐展,重新拨动指尖的佛珠,“你不是不希望废太子吗?”

“于情,确实不想;于理,不得不为之。我所能做的,就是在两者之间,取一平衡。”

“好一句不得不为之。”陈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就看看,你能平衡到哪一步。”说着,她挥手示意众人让开,任由沈惜君离去。

“太后,咱们就这么算了吗?”秋月咬着唇,眼中尽是不甘之色。

陈太后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委屈了?”秋月被她盯得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不甘心,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是什么身份,别说是被皇后训斥,就是打死也没资格觉得委屈,但太后您不一样,六宫之中,您才是最尊贵的,皇后她凭什么那么蹬鼻子

上脸,呼呼喝喝,丝毫没有将太后您放在眼里。”

“这么说来,你是在为哀家不甘了?”不等秋月说话,陈太后已是冷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口不对心了?”

秋月心中一慌,低下头嗫嗫地道:“奴婢没有。”“你跟了哀家那么多年,哀家还能不晓得你的心思。”陈太后漠然说了一句,起身走到放在紫檀长案上的错金香炉前,香料已经燃光了,几乎闻不到什么香气,但炉身还是暖的,揭开盖子后,还能看到底下

星星点点的炭火光芒。

陈太后舀了一勺檀香进去,不多时,便有细细的白烟自一个个炉孔中飘了出来,殿中无风,这白烟就直直往上升,没入角落之中。

“皇后固然可恼,但正事要紧,只要能废黜太子,哀家受些许委屈又有什么要紧的。”

冯川一直跟在她身边,此刻听到这话,疑声道:“奴才有一事不明。”

陈太后面容在白烟中若隐若现,“皇后为什么明知道是陷阱还要跳下去?”

冯川连忙恭维道:“太后英明。”“要是哀家没料错,她应该是想借这个机会,扶持自己儿子上位,毕竟…皇帝就这么两个儿子,也算合情合理。”

正文 第一千零七章 黄雀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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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不以为然地道:“齐王可还被关在牢里呢,怎么可能继位。”

冯川眸光微闪,“姑姑不要忘了,一旦太子被废,他之前所做的决定,都会被一一推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将齐王关入京兆府的决定。”

“这倒也是。”秋月想一想,道:“不过依太子现在的性子,应该是不会轻易罢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嗑了药的疯子。”陈太后深吸一口檀香,幽幽笑道:瞧着吧,这金陵很快就要翻天了。”

冯川讨好地道:“皇后自以为打了一手好算盘,其实都在太后的预料之中。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咱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错。”陈太后打了个哈欠,面有倦色地对秋月道:“哀家乏了,扶哀家去休息吧。”

“是。”在秋月扶着陈太后准备去内殿时,外面传来“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陈太后眉头一紧,这个声音听着很像是雪块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但万一…不是呢?现在可不是寻常时候。

想到这里,她朝冯川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道:“奴才去看看。”

门虽然很快就关了起来,但寒风还是夹杂着雪花呼啸而入,吹得烛火一阵摇晃,铜盆里的炭火也是忽明忽暗。

过了片刻,冯川走了进来,只这么片刻功夫,他头发上就落满了雪花,可见外面雪下得有多大。

冯川顾不得掸落身上的雪花,急急递上手里的东西,“太后您快看。”

陈太后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冻僵的鸽子,应该还没死,在那里微微发抖,“鸽子?”

冯川走上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道:“太后,这是齐国的信鸽。”

倏闻这话,陈太后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道:“齐国的信鸽?你确定?”冯川肯定地道:“奴才是齐国人,不止一次接触过信鸽,一定不会认错。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这群鸽子右翼内侧少了一片羽毛,这是齐国用来防止其它信鸽冒充的办法。”说着,冯川扳开鸽子右翼,果然如它

所言,少了一片羽毛,因为鸽子羽毛众多,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注意不到。

秋月解开绑在信鸽脚上的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卷起来的小纸,令她奇怪的是,这张纸竟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

在秋月惊讶的目光中,陈太后淡淡道:“去端盆水来,把纸浸在里面。”

果然,当纸浸在水里后,不消片刻便显出一个个字来,显然用来写字的墨水被人动了手脚,遇水方显。

纸上只有寥寥几字,“主力尽出,可攻。”

秋月念着一遍,疑惑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太后拧眉不语,这几个蕴含的信息太少,就算是她,一时之间也猜之不透,信鸽是齐国的,也就是说,这是齐国人写的信,他们写给谁呢?

半晌,她对冯川道:“你可认得出纸上字迹?”

“不信得,不过…”冯川斟酌道:“奴才觉着前面那四个字,像是在说咱们。”

这句话给陈太后提了醒,令她眼前豁然开朗,连连点头,“不错,老九失利,皇亲征,带走着朝中最精锐的士兵,可不就是‘主力尽出’嘛,但…‘可攻’二字,实在有些让人猜不透。”

秋月试探道:“算算时间,虽然雪天难行,但陛下他们怎么着也该到临淄了,会不会是齐帝打算出城攻击?”

“要是这样,一声令下即可,何需飞鸽传书这么麻烦,再说了,齐国离这里,不下千里之遥,信鸽就算迷路,也不至于飞到这里。”

暖阁寂寂无声,三人都在猜测着纸条的意思,殷红的烛泪一滴滴落下,顺着烛台结成倒珊瑚的形状,因为烧得久了,烛芯变得焦黑蜷曲,不复之前那般明亮。

陈太后取过萝里的小银剪子,剪去无用的烛芯,在渐盛的光亮中,她徐徐道:“哀家明白了,他们要攻的,不是皇帝,而是金陵!”

此言一出,冯川二人皆是为之大惊,秋月最先反应过来,“这不可能,齐国正被陛下围困,怎么可能还有余力进攻金陵,除非…”她突然止住了话,因为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除非,东方溯输了!

陈太后看出她的心思,淡然道:“哀家虽然不喜欢慕氏妖女,但不可否认,她确有几分能耐,有她陪着皇帝出征,就算是输,也不至于这么快。”

秋月松气的同时,疑惑也重新浮了上来,“既然如此,齐国要怎么进攻咱们?”

陈太后睨了她一眼,凉声道:“哀家有说是齐国吗?”

秋月一怔,“如今就剩下齐国未平,不是齐国还会有谁?”

“谁?”陈太后凉声道:“好好想一想,慕氏的死对头是谁?”

冯川眼皮一跳,脱口而出,“萧帝!”

“不错,虽然西楚没了,萧若傲可没死,他还诓了齐帝二十万大军去南诏呢。”“奴才明白了。”冯川努力理着有些混乱的思绪,边想边道:“萧帝发现陛下出征齐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又怕是陷阱,所以飞鸽传信给他安排在金陵里的探子,一问虚实;偏偏探子派去回禀的信鸽因为天

气寒冷,掉落在静芳斋,让咱们意外得知了这件事。

陈太后颔首道:“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城里就几万禁军,要是萧帝来袭,根本就不是对手,太后…怎么办?”秋月慌乱的样子,令陈太后不悦,喝斥道:“影子都还没见你就慌成这个样子,真要打来,是不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秋月被她训得满面通红,低声道:“奴婢知罪,但…奴婢也是担心太后。”

陈太后拧眉不语,她虽然训斥了秋月,但这件事确实难办,萧若傲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豺狼,一旦抓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撕咬,以求翻身的机会。

“咕咕。”屋里的暖和,令信鸽渐渐恢复过来,抖抖湿润的翅膀,发出几声轻叫。望着那只信鸽,陈太后眸光一亮,有些急促地道:“它还能飞吗?”

正文 第一千零八章 生死相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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