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随从应了声,就低着头离去。

二人到达丰宁楼时,那楼子里十分热闹,竟有不少公子小姐们立在外头等待雅间。沈天玑本以为他们也要等座位,不想纳兰崇一出现,那一楼里与各位公子小姐赔礼哈腰的掌柜的就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一张脸比十月的菊花还灿烂,“大人,您的雅间早已经准备好了,您楼上请!”

纳兰崇当先在前,沈天玑紧随其后。

等待的公子小姐们难免愤愤,可不少人都认得纳兰崇,也都默不作声了。只有一位小姐低低对身边人问道:“跟在纳兰大人身后的姑娘是?”大家不由得都屏息凝神,都想知道答案。可是那被问的人却也是一头雾水,道:“不曾见过,但瞧那身装束,想来只是普通官家。”众人不由得失望。

姑苏两年,沈天玑俱是低调行事,从未在官家小姐的宴席中出现过,也难怪大家都不知道了。如今也是因即将归京,她才稍稍放松。

进入雅间时,沈天玑见跟在纳兰崇身后的几个侍从也一同进屋,这才领着青枝和碧蔓抬脚进去。

若她与纳兰崇两人独处,便是有失妥当了。

那掌柜的拿了菜谱来与纳兰崇,纳兰崇看向沈天玑。掌柜的倒也伶俐,立刻就弓着身子将菜谱呈到沈天玑面前。

大昭物阜民丰,如今酒楼里都时兴以竹简刻上菜名儿以供客人挑选,沈天玑瞧着这丰宁楼的菜单,竟是由生翠干净的凤尾竹制成,上面是风雅古朴的蝇头小楷,十分别致。

她点了几样江南一带特有的精致小菜,旁边的掌柜连连赞叹,道是姑娘好眼光云云。

那掌柜走后,沈天玑又问起科举考题来。

纳兰崇瞧着她双眸放光的模样,笑道:“没想到沈姑娘对诗词策论之事也有兴致。”

沈天玑尴尬笑笑,“祖父时常说我诗词蠢笨,比起两位姐姐来差得远了。我是最不喜欢诗词的人,策论更是全然不懂了。如今打探这个,也只是凑个热闹。每每秋闱考题总要被谈论上许久。我先找大人了解一番,日后与姐姐妹妹们说话,才不至被她们笑话呢!”

纳兰崇道:“沈姑娘若真当明宣是朋友,便无须大人大人的喊。就同苏公子那般,唤我一声明宣如何?”

沈天玑一愣,从善如流唤道:“明宣。”

她音色本就甜脆,如今这两个字又糅进了淡淡的娇软笑意,纳兰崇只觉得天籁般动听之极。

“不知明宣可否告知今日考题为何了?”

“秋闱三日,每日一场,考的分别是诗词、判文以及策论。今日考的正是策论,题为:为官之道。”

沈天玑满眸惊奇,“原来秋闱考题这样简单?”

纳兰崇摇头道:“正是因题目太过简单,才难以撰写出彩。为官者本应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叹却有不少人并未真正参透这个道理。当今圣上对吏治清明极为看重,才钦点此四字为秋闱最后一场的考题。”

沈天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看吧,我果真是对策论全然不懂的。”

两人正说着,外头却忽然生出一阵嘈杂。

纳兰崇皱皱眉,示意身后的侍从出去看看。那侍从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回禀道:“是苏公子和苏小姐来了。正与掌柜的询问有无雅间。”

话音刚落,外面一声清脆的茶碗碎裂之声。

询问?这询问的方式未免太过奔放了一点吧?

沈天玑道,“明宣与苏公子和苏小姐本是旧友,便邀他们一同进来如何?”

楼下,苏云若正对着那掌柜的横眉怒目,方才那茶碗就是她摔的。

一旁的苏墨阡连连皱眉,开始还劝了几句,可到现在却是劝也懒得劝了,只由着她闹。心里想着,不知这位姑奶奶什么时候才会回京!

“楼上那么多雅间,怎么就全满了?便是真全满了,也得给本小姐挪出一间来!”苏云若气呼呼道。

她本以为今晚纳兰崇会去苏府,谁知道她准备了半日,他竟然没去。本就心里不爽快,如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民竟然还要她等?

掌柜的连连道歉,只道实在没法子把雅间的客人赶出去。

旁边本在等待的几位公子小姐见到这等情景,也都看起热闹来。只其中一个小姑娘好奇道:“我们都等的,怎么她就等不得?”

小姑娘一旁的公子哥儿压低声音道:“妹妹你不知道,那位小姐可是京里来的,晋远侯苏府的嫡出小姐…”

苏云若听到这声音,神色立刻愈发倨傲。

这时,楼上的纳兰崇已经立在门外,他朝楼下看了眼,声音淡淡,却瞬间止住了所有吵嚷。

“苏姑娘,你且上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1章苍生万民为先念

苏云若看见纳兰崇时,满是怒火的眼神瞬间春风一片。

“崇哥哥!”她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掌柜,噔噔噔就跑上了楼。苏墨阡以及苏府的随从紧随其后。

苏云若如欢乐云雀一般进到雅间中,那里除了纳兰崇的侍从外已是空无一人。纳兰崇立在嵌琉璃透雕百花卷草纹红木门边,俊逸的容颜上神色浅淡。

“一个人吃酒有什么意思?”苏云若笑着说道,“这丰宁楼我前儿来吃过一次,倒也比得上京城一般的酒楼。”

纳兰崇与方上楼来的苏墨阡微微致意,随即道:“方用罢晚膳,正好给墨阡腾出地方来。两位且慢用,明宣先行一步。”

说着,就要下楼去。

苏云若一急,三两步拦住了他,皱眉道:“那桌上菜肴根本未曾动过,你哪里有用过膳?”

纳兰崇不动不动看着她,眼神中却看不出情绪。

身后的随从道:“我家大人要回去了,苏姑娘还请自重!”

苏云若眼神闪了闪,盈出几点泪光来,“我知道方才在楼下大闹是我不对!可是…”

“苏姑娘。”纳兰崇开口,语中透着淡淡的凉,“受晋远侯所托将苏姑娘带到了姑苏,我早已完成了托付。既如此,还望苏姑娘日后莫再为难我。”

说着,他绕过苏云若,脚步匆匆地下了楼,离开丰宁楼。

苏墨阡坐在雅间中一桌子菜肴面前,瞧了瞧那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又瞧了瞧尚且泛着热气的两杯茶,暗暗叹口气,朝苏云若道:“你如今追出去也是惹人嫌。进来吧!”

倒是很少见明宣如此疾言厉色,看来真是被他这个妹妹缠地没耐心了。他京城里的那位父亲,打得一手好算盘,却也不瞧瞧,他的这个女儿有没有对等的能耐。

丰宁楼不远的街道上,沈天玑领着青枝碧蔓二人,慢吞吞地走着,时而瞅瞅路边摊儿上的小玩意儿,时而瞧瞧天边的夕阳。既然“约会”被打断了,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出来一趟自是要好好逛逛的。

纳兰崇远远瞧见妃色的身影停在一处卖胭脂水粉的摊子跟前,女子手中拿着一只精致小盒,似乎在与那摊主打听什么。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她面露可惜地放下了盒子,继续朝前面的摊子逛过去。

纳兰崇走过去,将那盒胭脂买了下来,快步追上沈天玑,将盒子递给她。

“既是喜欢,为何不买?”

沈天玑转身一看,接过盒子,朝他微微一笑,“只是问问是何种胭脂。这种颜色并不是我常用的,所以没买。不过,既然明宣已经买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她喜滋滋地把盒子递给身后的青枝,又道:“明宣怎么不与苏家兄妹一同呢?”

纳兰崇却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微微笑道:“与沈妹妹同来丰宁楼,又怎忍心让沈妹妹独自离去?”

沈天玑亦爽朗而笑,眸中满是灵黠的光彩,“那…便劳烦明宣送我一程吧!”

两人并肩而行,男俊女俏,竟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身后的青枝和碧蔓互相对视一眼——莫非,她们姑娘的桃花运到了?

当纳兰崇携同沈天玑绕过这条熙来攘往的街道时,却有另一位玄衣男子出现在街道旁的小巷子里。

夕阳的光芒打在男子刀削斧刻的侧脸上,年轻而俊美的容颜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光彩。

这人周身带着某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气势,那是多年来掌千军万马御天下乾坤而养成的从容镇定和慑人气魄。

他正与一个□□岁大的孩童说着什么。

那孩童一身褴褛,蓬头垢面,只手上拿的一只浅粉绣花的丝帕,看上去十分名贵。那丝帕中还躺了一只小小的翡翠玉佩,在金色夕阳光芒的照耀下,绿得愈发透彻,仿佛夏日碧翠欲滴的荷叶。

“这块玉是哪里来的?”

男子声音略显冷漠严肃,但是那孩童却并不害怕。

方才有几个坏人要抢他的玉,就是这个人帮了他。他自小就崇拜行侠仗义身手不凡的大侠,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

他不仅是大侠,还很慷慨,给了自己以及周边一群小乞丐好多白花花的银子!

孩童目光中满是崇拜和仰慕,他将那玉递给男子看,“这个是我从阿黄那里用一块糕换来的!”

男子又问,“阿黄是谁?”

“是住在山神庙里的一个小乞丐。”

“…”男子顿了顿,不死心地又问,“你可知,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小男孩兴奋地点头,道:“是他哥哥给他的,说是好东西!他哥哥说这玉原是在城门外的草丛里捡来的!”

常怀看着主子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心头战战兢兢。

这块玉可是主子从小贴身佩戴的,本身就价值连城姑且不说,就说它对于数万皇家禁军的意义,那也是举足轻重。。

但为何会被弃在城门外的草丛之中?若说是主子不小心弄丢了,他是如何也不会信的。

小男孩瞧着男子脸色不好,遂不敢再作声。

这个人的气场太过冷硬悍然,透着高位者的睥睨之姿。那双深邃的眸子,一旦冷然,便令人不由得心惊胆战。

只素来引他不悦的俱是社稷江山之事,头一回因一块玉作出如此形容来。

纳兰徵闭闭眼,收拾了一下从未有过的乱七八糟的心情。

他上前轻轻抚摸了一下小男孩的脏兮兮的乱发,丝毫不嫌弃的轻柔动作。又问道:“你的家族父母呢?”

孩童开始有些僵硬。他身上脏兮兮的,刨泔水捡破烂儿,平常锦衣华服的少爷小姐们是看见他就躲得远远的,可是眼前这个人却不嫌弃。

“我娘早死了,爹是在朱员外府里守夜打更的。我们没有家,就住在城南大柳树下的破庙里。”孩童毕竟年纪小,不识身世疾苦,便是说起这事儿,竟也是笑着的。

纳兰徵微微点头,用袖子擦了擦小男孩脏兮兮的脸,瞧着孩童明亮清澈的眼睛,半晌才道:“男子汉,小则修身而养家,大则治国以安天下。我看你是极聪明的,不去就学未免可惜,日后让你爹爹送去入学吧!”

小男孩愣了愣,瞧着男子坚毅沉稳的目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块玉,你放在身上也是危险,我用五十两银子与你换如何?”

常怀立刻递上一袋子银两。

“用它你便可以寻个私塾就学。日后考个功名便能跻身朝堂,为万民谋福。”

小男孩看见这么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当即就把玉佩递给了纳兰徵。

“常怀,我们走。”

小男孩抬起头,却见二人已经重新上了马。

他用力点了点头,小小的眼睛里有某种火光。“大人的话我都记得了!”他日后要进学要考功名,要跟眼前这位大人一样,会说文邹邹的话,会有好多银子,还会去帮助其他人!

男子不再言语,只将那块翡翠玉佩重新挂在腰间,扬鞭策马而去。

两匹骏马出了姑苏城门,并未行走官道,而是转至姑苏郊外的一条小道。

如今正是夏末初秋,姑苏郊外的微风已泛着微微的寒意。锦翠山下有十里稻花香。

金黄澄澄稻田中间,一片翠绿色的栀子园尤其引人注目。

纳兰徵停下马,朝那栀子园中看去。

却见一片林木碧翠欲滴,再无一分栀子花的素华霜雪。

香雪间灿若仙子的人儿也再难得见。

想到那张倾世雪颜,纳兰徵深若秋水的眸子瞬间漆黑如夜。

不知是第几次了,他从袖兜中又取出那枚雪白莹润的玉麒麟来,轻抚着那玉上精致的刻纹,一惯镇定从容而冷硬卓然的神色中隐约透出几分柔和的回忆。

不知她…如何了…

那日他办完事情后急着回了暂住的小院,门人却道未曾有什么人来过。这几日他去了那荷塘多次,却再不见佳人踪迹,只在荷叶间发现了曾经在她身上见过的这枚麒麟玉。他甚至暗中将姑苏府所有富贵之家的少女的籍录都调了来看,仍无一丝线索。

这几日风平浪静。她的身影仿佛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

他此间事情已了,京中势力蠢蠢欲动,万般决策待他敲定,他本该早就启程回京,却一延再延。

幼时父皇训诫,为帝者,掌天下命脉万民诸业。既然这天下万民都是他的,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一个女子,又有何不可?故此,那夜在荷塘之中,他才未曾自抑。

他素来沉稳镇定,冷情冷性,私情不足以动摇国事。如今为了一名女子心神犹豫至此,已实属反常。

身为昭文帝中宫所出嫡长子,他自出生起就被立为皇太子,注定要坐四海平天下御世间万民。自登基以来,天下大局在前,凡有繁杂难决之事,他皆以苍生万民为先念。

而大昭正值战火结束,朝堂改制之际,铁血褪尽,华幕初起,诸多累及社稷稳定万民福祉之事皆待他裁决。

他终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将那枚麒麟玉再次收进袖中,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栀子园,转过头来朗叱一声,一人一骑已是飞奔而出。

冷硬刚毅的玄色衣角,瞬间卷起万千烟尘,将安宁温柔的姑苏城远远抛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唔,男主就这样跑了,,,不过女主也马上就回京都了,跌宕起伏的复仇生活即将开始`(*∩_∩*)

童鞋们都喜欢看男主咩?那我日后多关照下小徵子好啦~

第012章 虑深计远心谋算

正如沈天玑所料,秋闱放榜时,果然是聿九道夺得江南三路头名解元。聿钦之名轰动一时,姑苏城南的聿家也是连续数日车水马龙,迎来送往,宾客如云,好不热闹。沈天玑在祖父书房的一干古玩字画中寻了半日,挑了一枚前朝惠文年间的象牙雕如意螭龙纹镇纸做贺礼,特地遣了碧蔓给聿家送去。

碧蔓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名贵镇纸瞧了半晌,抬头来好奇问道:“先时姑娘不是说要亲手画副扇面儿赠与聿公子做贺礼么?怎的改送这个了?”

沈天玑正坐在案前写字,雪白的薛涛笺上是一个个工整而娟秀的小楷,泛着清淡的墨香。

闻言,她握笔的手并未停顿,眼未抬,只淡淡道:“画得不好,便不送了。”

画得不好?姑娘那会子不是说亲手画的才显得诚意,至于画的如何并不计较的么!

但是姑娘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碧蔓也不再细想,将那镇纸用只古朴雅意的紫檀木盒子好好装了,就送去了聿家。

沈天玑好不容易写完一张纸,自己仔细瞧了一会儿,还是不满意,又将那纸团成一团,扔到了书案脚下的青竹编织的废纸篓子中。

前世她无甚才能,引得高门小姐们多般嘲笑,也让苏墨阳对她不屑一顾,最后弃如敝履。就说这书法吧,人说字如其人,果不其然,前世她沈天玑的字毫无筋骨可言,一笔一划都透着股懒散劲儿。这两年她与沈天媱交好,两人时常一起参悟学习书法诗词,倒也颇有心得。昨日沈天媱自她外祖府中回来,给沈天玑带了张柳体字帖,颇为爽利挺秀,沈天玑瞧着喜欢,临了几张后,便自己动手写,可怎么写也不能如字帖那般骨力遒劲。

看来这字儿,还真不是朝夕而就的。

沈天玑干脆放下笔,坐在紫檀藤心圈椅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视线落在那字帖上,不知怎的,就想起沈天媱昨日与她说的轶闻来。

沈天媱的母亲方氏出自姑苏府的一家,虽并未有世代做官的荣耀显赫,但是祖上也出过许多秀才贡生,甚至出过一位翰林学士,也算得上是江南名府。此次是方氏嫡亲的哥哥老来添子,方府老爷子喜不自胜,麟儿三朝之日方府大摆筵席,沈天媱才有此一行。沈天媱与沈天玑道,她那舅母多年来不曾有所出,可急坏了外祖和外祖母,两位老人多次想给舅舅纳妾,却都被舅舅拒绝。此番可算是有了好结果,也不枉费舅舅这番专心无二,情有独钟。

“四姑娘!”青枝走进屋时,却见沈天玑正对着书案出神。她走过去将散乱一桌子的字帖和纸张收拾好,嘴上问道,“京里来信儿了,李妈妈遣奴婢来问姑娘,咱们回京是要走水路还是陆路,一路上的车马驿站吃食用度也好早些准备着。”

“现在天儿渐凉了,舟车劳顿的,咱们也该多备着些,衣裳被褥什么的,一概都不能缺了的。姑娘身子本就弱,前儿还病了一场,这才将将养好,可不能马虎了。”

青枝将书案收拾好后,又将大敞的支摘窗关上,阻了外头泛着凉意的秋风。转头发现沈天玑还在发呆。

“四姑娘?”

“唔?”沈天玑回过神,“你方才问的什么?”

青枝只得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担忧问道:“姑娘您想什么呢?莫不是昨夜未曾睡好?”

沈天玑昨夜的确没睡好。她淡淡笑笑,“无妨。我只是忧心一些事情…”

“四姑娘忧心何事?”

沈天玑站起身,将方关上的窗子又打开来。窗棂处缠枝纹花样精致细腻,窗边悬挂了一只麒麟风铃,随着微风轻轻响动。

她立在窗口,眼睛瞧着川外棉絮般攒成一团的云朵,双手却不自主地轻抚向腹部,声音淡却肃穆,“若是,我日后还是生不出孩子来怎么办?”

“噗嗤!”

身后的青枝笑出声来,“姑娘您是与奴婢说笑么?好好的,姑娘怎会这般想?”

沈天玑骤然回魂,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傻话。

这一世她没有同宁清意交好,也没有嫁给苏墨阳。这一世,她的身子必定是健康无虞的。这一世,她总会有自己的孩子,再不会受世人嗤笑。

怪只怪,前世石女的阴影实在太过可怕,让她的心至今都偶尔被笼罩在这层阴郁之中。

“行了,如今愈发大胆了,敢嘲笑你家姑娘!”沈天玑笑着骂道。

青枝止了笑,又道:“姑娘还没说是走水路还是陆路呢?”

沈天玑想了会儿,言道:“水路吧!咱们来时是陆路,去时走水路,也可赏玩不一样的景致。”

前世里,沈天玑也是水路回的京都,她至今都记得那一路运河两岸的繁盛富裕,花木美景。如今可再游一次,倒也是一件乐事。

青枝笑着应了声,便出门去禀报与李妈妈。

沈天玑又坐下身来写了几个字,却有些心浮气躁,便搁了笔,去了沈远鲲的院子。

归京在即,沈天玑倒愈发不舍得祖父来,这几日将一干饮食起居的注意之处都一一教与了伺候沈远鲲的人,自己也时常在老人跟前说笑陪伴,承欢膝下。

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李妈妈递给他一封信,说是纳兰大人的侍从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