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那江州知州在洪水发生后一直与百姓同进退,还把自己府中仅有的几担囤粮布施给百姓,但是暴民作乱时,第一个就把他做了祭旗,真是可怜。”碧蔓续道,“奴婢觉得这些暴民简直是不自量力,只要皇上派出几万精兵,定能剿灭的,看他们还能如此嚣张。”

沈天玑心头惶惶一片,如何都安定不下来。

洪水肆虐,生灵涂炭。几担囤粮,杯水车薪,怎能慰藉那数以万计的灾民?在更多未曾被恩惠的灾民看来,那江州知州正好是发泄的缺口。人一旦生命都受到威胁,也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

若说江南十几州死亡百姓的性命令人伤痛,那么流民暴乱杀害朝廷命官这等公然藐视帝位皇权的行径便是令人心寒了,夜凌才称臣纳贡不久,西境边陲方安定下来,此时的国中腹地的动乱,对社稷安稳、帝王天威可谓荼毒深远,若是处置不当,带来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宛盈回到殿中时,带给了沈天玑另一个消息,说是乱民扣押了正在江州丁忧的原兵部员外郎尹川尹大人,并威胁朝廷发放十万两白银以安家,并颁下赦免罪责的诏书,不然就把尹大人处死。宛盈又补充道,尹川正是昭文帝的同母长姐、已故燕华长公主的独子。

“这些人简直胆大包天!竟拿皇亲国戚的性命来做威胁!”

“还不止如此,”宛盈声音淡淡道,“尹家三代单传,尹大人的父亲尹明翰两年前在北境战死,尹大人的祖父是两朝重臣尹光裕,当初皇上登基时也出了不少力,这位尹大人是真真正正的忠烈之后。江州本是尹家故地,尹大人这次丁忧是因今年春季尹相的病故。若是他真出了什么事,朝廷如何对得起尹相?另外,尹大人也是伺候过圣驾左右的,与皇上的亲厚仅次于沈大人和纳兰大人了,如今叛军用尹大人的性命相要挟,也难怪皇上如此盛怒。”

宛盈的话,让沈天玑心里一阵阵凉——若是应了暴民的威胁,姑且不说暴民兑现诺言,且说泱泱大国的朝堂竟受一群失去理智的暴民的控制,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但若是不应,罔顾忠良之后至亲手足的性命,天下人又该如何评论当今皇上的无情无义…

此时,全天下都在看着他,指着他拿出个万全之策,可是他呢,又该指望谁?肩负江山重责,陷于两难之中。

宛盈进殿时,端来了数盘精致小菜,但见沈天玑神色忧虑,劝道:“娘娘今早上也未曾吃东西,这会子可得吃一些了。”

沈天玑道:“勤政殿的厨房今日可送了膳了?”

宛盈顿了顿,敛眉恭顺回道:“不敢欺瞒娘娘,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几位重臣直到现在都未曾离开勤政殿,膳食…今早送过一回,但是皇上瞧都未瞧一眼。”

“那午膳呢?”沈天玑看了眼外头白花花的日光,现在已是午后了。

宛盈犹豫了下,道:“不知中午谈了些什么,皇上又动了一回怒,一应内侍宫人都被赶到外头。午膳…无人敢送。”

沈天玑手上杯盏重重一放,厉声道:“勤政殿的人是怎么伺候皇上的?不敢送?!让皇上一日不用膳么?”

宛盈连带着殿中宫人都纷纷跪地,“皇后娘娘息怒!”

沈天玑手指揉了揉额角,摆摆手道,“宛盈姑姑起来吧,这与你无关。”

顿了半晌,宛盈才开口劝道:“娘娘,皇上的脾气您也知道,盛怒之下手段更是狠戾,那些内侍之所以不敢进去,也是有先例在前的。”

沈天玑微微一愣,“你说的是。可是,也不能任由皇上这样不顾惜龙体吧。”

“娘娘,您可记得当年皇上登基之初的情形?”宛盈开口,忽然又笑道,“倒是奴婢糊涂了,皇上登基时,娘娘您才四、五岁大呢!”

“皇上登基之初时如何?”她问道。

“皇上登基时,也恰是先帝驾崩不久,那会子朝政军务都是一片忙乱,皇上曾经接连通宵达旦数日,莫说用膳了,就是喝水也极少。之后的一两年,国中不稳,皇上也都是以勤政殿为寝殿,偶尔遇到急事,便是这副情形的。”

沈天玑这才明白她先时说的先例是什么意思。当下秀眉蹙起,“那都是过去不得已而为之。身为内侍不做好本分,长此以往,这整个禁中的体制岂不都成了笑话?”

“娘娘说得是!”宛盈恭敬道。

“罢了,晚些时候再说吧。”沈天玑又坐到案旁,“把这些撤了,本宫也吃不下。”

碧蔓等人也不敢再劝,将一应吃食小菜都撤了下去。

盼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了掌灯时分。沈天玑一早就穿戴好了,立在勤政殿外高大的盘龙柱侧,看见一一列紫袍官服的人出了大殿,个个神色疲惫,眉宇深锁。她的父亲沈和清也在列。

她身形半隐,头微低,并不引人注目。待看见许久未见的沈和清时,想上前唤一句,终是忍住了。这会儿贸然出声,实在不合规矩。

眼瞧着紫袍官服的人都走远,她望了眼安静的勤政殿,吩咐青枝她们在外头候着,自己走近大殿。

殿外立了一列宫人,个个神情惶然,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显然是刚被撵出来的。他们见到沈天玑都目露惊讶,正欲行礼,沈天玑提前摆了摆手,轻声道:“不必多礼了。里面可还有伺候的人?”

他们都摇了头。沈天玑道:“去禀告一声吧。本宫想进去看看皇上。”

几个人对视一眼,跪地求饶道:“皇后娘娘恕罪,这会儿…皇上定还余怒未消,奴才们若胆敢进去,只怕没个全尸了。”

有这样可怕么?

勤政殿的宫人原是皇上身边最得脸的,竟然都怕成这样,可见,皇上平时的积威有多盛。

“行了,本宫自己进去。”

沈天玑说着,扶了长裙,向前走几步,伸手轻轻推开了殿门。

殿中一片昏暗,只当中案几上有一盏宫灯。案几上散了一桌的折子奏章,有些甚至落到了地上,上头墨字朱批,一点点泛着森冷的光。案几后的男子,微微靠在金座椅背之上,身形萧索,双眸微闭。暗淡灯光照亮半边线条冷硬的侧脸,上面有几分倦色。

她轻轻关上殿门,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他冷厉如冰的声音,闭着眼一字字吐出,“滚出去,没听见吗?”

她被这从未有过的冷漠声音冻得一颤,脚步也停下来。可也只是一瞬。

俯身捡起地上的折子,一只又一只。

纳兰徵正欲开口怒斥,鼻尖却盈过一阵十分熟悉的幽香。不可思议间,他睁开双目,却见疏淡如月的宫灯下,小巧纤弱的女子正弯身捡着地上的折子。

妃色的衣裙仿佛一只娇艳带露的海棠,泛着清香。

她将折子一一捡起来,又走到案几前,摆放整齐,顺便还把案几上一摞一摞的奏章也整理了一番。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动作,待她纤柔的身子转到他身边时,双臂忽然环住了近在咫尺的细腰。头靠在她腰侧。

“你怎么来了?”

“听说皇上焚膏继晷,所以特来瞧瞧。”

沉默许久,男子都未有动作。沈天玑也不动,只伸手附在他的大掌之上,青葱的玉指轻轻拂过他微微僵硬的手。

周边一片静谧,天地都仿佛停下来了。殿中只有二人清浅的呼吸,一下下透着舒缓的旋律。

又过了一会儿,沈天玑终于支撑不住,开口道:“皇上,臣妾腿麻了。”

他抬头,望见她雪白娇艳的小脸,双目清澈如水,带着丝丝的委屈,他挺拔的身躯往后一靠,又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她便顺势坐在了他的膝上。

男子崩了一整日的容颜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倒很自觉。”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小伙伴问什么时候有小孩,大概还有几章吧,,很快哒。。o(n_n)o

话说我也好想小孩快点出来哎。。

第108章 清光明月中秋夜(上)

“臣妾多谢皇上夸奖。”她伸手环住他,视线落在他瘦削俊逸的容颜上,但见他薄唇紧紧抿,眉宇间暗沉一片。

他独有的凛然威仪,他独有的镇定从容,此刻,亦是他独有的深沉凝重。他的喜乐哀戚总是牵涉太多人的祸福,和她的喜乐哀戚太不一样。

“皇上可是遇到难事了?”她开口道。

男子清冷的声音响在殿中,透着几分轻易不露于人前的疲惫。“国中艰难险事,何曾断过?比之数年前的内忧外患,如今境况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这样,咱们英明果决的皇上该泰然处之才是,”沈天玑淡笑道,“妍儿亲自做了膳食,皇上可不能辜负了妍儿的心意。”

“江南十几州县无数百姓遭洪水肆虐无家可归食不果腹,朕…现在实在没有胃口。”

“天灾之祸,又岂是人力能阻挡的?”沈天玑道,“皇上是天子,但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赈济救灾也非朝夕之事,皇上更应按时食宿保重龙体才是。”

自她进宫以来,他宠她宠得厉害,她也乐得被宠,言谈举止时有小小的天真肆意,特别是只有两人独处时,更极少有这样端淑的时候。他瞧她半晌,神情微松,淡淡赞道:“妍儿进谏有理。”

他顿了顿,想到方才的议事,不禁蹙了眉目,开口道:“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子民遭如此大难,朕如何能不痛心。然而最让朕恼怒的是,地方吏治腐化,贪官目无法纪,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话到后面,已是声厉冷寒,让人听来身心皆颤。沈天玑心中思忖,她以前听说过,上一回运河洪涝还是昭文帝时期,那时候朝廷可花了不少钱财和精力固堤修坝。如今过去不过几年,不该有这样大的灾情才是。莫非是当年就有官吏贪赃枉法,未将财力落到实处,这几年因风调雨顺,才瞧不出端倪。

吏治清明一直是这几年朝中之重,竟然还会出这样大的纰漏,也难怪他心里这样难受。但是在她看来,前朝遗留下来的弊病,那时候的官吏如今都换了一茬儿,哪里能怪他呢?

这时,外面有周宁福禀报的声音,说是沈大人到了。

“宣。”男子漠然冷肃的声音。他放开沈天玑,身姿端坐,背脊挺拔,方才的疲惫松缓之色尽消,瞬间回到他一惯的冷硬威仪。

沈天玑不料这样晚了他还召了大臣来议事,当下就急得想要寻个地方避开。可还没来得及走,就见一官服男子脚步匆匆进了大殿。

沈天瑜看见沈天玑时,惊讶了下。但见皇上神态如常,他也不再在意。

“你可知,朕为何宣你入觐?”

“臣知道,”他再次跪拜道,“臣自愿请为抚民钦差,亲往江南收服乱民并赈济灾民!”

沈天玑心中一震,略略一想,便明白个中道理。如今尹川被扣,若能派去得力的官员说服乱民,让他们自动放了尹川并臣服于朝廷自然是上上之策。沈天瑜出自翰林,兼修文武,自从上回招待夜凌来使后也越来越被皇上委以重任,为皇上所信任,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兄长,自然当得起这样的职责。

纳兰徵点了点头,“朕已下旨让章平嵇助你,你不可孤身接近乱民。”

“是!”

“时间紧迫,你即刻就出发。”

“是!臣告退!”沈天瑜起身退后数步,正欲转身时,忽然听到男子冷若寒冰厉若刀锋的声音。

“无论能否收服,乱民皆尽原地坑杀。若救不出尹川…当以大局为重。”

让人刺骨的冰寒话语响在空寂的大殿中,沈天瑜不过顿了一瞬,朗声回道:“臣遵旨!”

殿门再次闭上时,纳兰徵已然再次靠在金座椅背上,微微闭了眼,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燕华长公主来。这位公主在宫里待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她的和善慈爱印象还很深刻。可是再多的私情,在国事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微微侧首,望见沈天玑神色有些僵硬。

他朝她伸手,她便乖乖将手递给他,又再次坐到他膝上。他低头看她精致如画的眉目,伸手轻抚她的脸庞,“可吓着你了?”

沈天玑微笑着摇头,“皇上需要考虑的太多,一切都是为社稷安稳着想。妍儿可不怕。”

他神色松缓下来,眸光泛出几分柔和。“此事牵涉甚广,非此狠戾手段不足以警诫天下。”

“妍儿明白。”她点头道,“皇上以前就说过的,为帝者当以万民为念,时有狠戾狡诈之举,也是情非得已。”

那是上元那日说的话。她竟然记得这样清楚。他心头微动,低头,含住她的红唇,只一瞬便放开,声音亦柔了数倍,“今日…是你自己来的?”

女子点点头,“臣妾私自闯入勤政殿,坏了宫里的规矩,还请皇上责罚。”

男子顿了半晌,轻言道:“便罚妍儿…给朕送膳来如何?”

沈天玑双目一亮,立刻起身出去端来一早就备好的东西。

事实上,她做的几样菜着实算不得美味佳肴,但也颇有几分清淡精致的意味。纳兰徵很是喜欢,虽然心中仍沉沉,好歹还是吃下不少。

过后的几日,纳兰徵都未曾入后宫。表面上是赈灾救民以及镇压□□,但沈天玑知道,朝中重臣从未断过的勤政殿中,定还制订了许多别的举措。她父兄都在朝为官,自己却不想过多干预政事,只注意着皇上的衣食起居没有怠慢也就罢了。

松木苍翠,艳阳轻暖,上林苑中沁人桂香越来越浓郁,八月十五日中秋即将到来。

宫中祖制,中秋之夜有皇室家宴。前两年因中宫无主,都是由太后来主持操办的。如今太后不在,这任务自然落到沈天玑身上。

宛盈先时还担忧沈天玑经验不足而心生惧意,不料这位皇后却十分乐意,并且时时与她讨教,上手起来也极快。她心头暗叹,这位皇后虽是娇宠长大,却很难得有这样的责任心。

宛盈却不知道,沈天玑是因心疼皇上最近操劳,便想着准备点有意思的让他放松一番才好。

点绛宫里,宛盈呈上来中秋家宴的初步规划簿,沈天玑翻开看了看,蹙眉道:“尽是些食谱,中秋宴里除了吃,就没有旁的消遣了么?”

宛盈道:“宫里旧例是后宫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都显显才艺,一来增进家族感情,二来是凑个热闹。只是,如今咱们宫里…人少,皇上也还没有子嗣,这些旧例都不能照搬了。前两年中秋时,太后都是吩咐司乐房多备些新鲜舞乐之类,奴婢记得,去年司乐房还特意新采买了几个乐姬,她们奏的几曲民间歌谣,也有些趣味。”

“皇上喜欢看么?”

宛盈一愣,回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这些舞乐之类,皇上多是看几眼就罢的,甚少开口说什么话,瞧不出喜不喜欢。奴婢想,这中秋宴也就是图个团聚,不管是膳食还是消遣,都只是点缀罢了。”

沈天玑叹口气,“你说的也是。记得把几位王爷王妃都请进宫来,宫里人少,的确凄清了些。”

宛盈浅笑点头道:“那是必然的。裕郡王、泰郡王还有安亲王这些与皇上亲厚的是必会来的,还有旁的几位,加在一起统共有近十位。娘娘您与诸位王爷们见的少,这次也可多熟悉熟悉。”

“本宫记得你说过,裕郡王和泰郡王都是先帝子嗣,比皇上只小了几岁。裕郡王府已经有了小世子,那泰郡王呢?”

宛盈道:“泰郡王府子息繁盛,泰郡王已有嫡子三人,庶子也有几个。”

沈天玑目露惊讶。

“泰郡王府中姬妾比裕郡王府可多多了。据说,前儿又有一个侍妾有了身子了。”宛盈解释道。

沈天玑神色微黯,坐到桌案旁的楠木金丝椅上,红唇紧抿。

宛盈心思伶俐周全,大约猜到她忽然不开心的原因,笑着劝道:“皇后娘娘进宫还没几个月,年纪又轻,日后生育子嗣的机会多得是。”

女子叹口气,点点头道:“希望能快些才好。”不然,她这后宫专宠是怎么都维持不下去的。

青枝进得殿来,行了礼后回到:“方才奴婢去几位嫔妃娘娘那里看过了,林贵人和杨贵人正在上林苑一起赏菊花呢,杨贵人说是来不及准备什么,中秋时能与皇上皇后聚聚也就好了。”

“林贵人怎么说?”

“林贵人并未说话,大约是同杨贵人一样的想法吧。”青枝又续道:“奴婢去髓玉宫时,方才人说她没什么才艺,怕出丑,中秋宴她只当个看客,能吃上点稀奇的就好,景选侍似乎是病了,说是中秋宴来不了了。只有秦美人,她说,若能借得皇后娘娘您的枫木焦尾在皇上面前弹奏一曲便是她最大的福气了。”她都是按照各人的原话来回,生怕有疏漏。

宛盈浅笑道:“两位贵人对娘娘您的恩惠很是感激呢。方才人是个坦直率真的,心态也放得平稳。”

“但是这秦美人也太不识情势了吧?如今旁人都知道不凑去皇上跟前讨人嫌,她还不觉悟,啧啧。”碧蔓道,“娘娘,这秦美人在闺中时就以琴艺著称,您的枫木焦尾又是世间名琴,这…会不会不妥当?”

“听说她兄长是和沈大人一同下江南收服乱民的副使,他父亲也刚擢升了兵部尚书。”青枝提醒道。

“难怪这样嚣张。”碧蔓小声道,神色几分担忧,“娘娘,您真要借琴给她?”那秦美人虽比不得皇后,但好歹也是个美人儿,加上家世渐显,善于琴艺,又有枫木焦尾相助,娘娘就不怕皇上真看上她?

皇上对主子好,她们做丫头的自然也受益。青枝和碧蔓两个人自姑苏到京城,最后到这宫里,地位亦是越来越高。身处后宫,内廷诸司无不对她们客客气气,敬她们比敬别的嫔妃还来得殷勤。她们不知主子和皇上之间的那段姻缘际会,故而心中担忧。

沈天玑凉凉看她一眼,“嫔妃抚琴以取悦圣心,本就是天经地义。你今儿就把本宫的枫木焦尾送过去,让她好生练练,就说若是她能让皇上高兴,本宫也会高兴,到时候定少不了她的赏。”

“另外,给景选侍请个太医,把前几日皇上命人送来的人参送给她一份,让她好生养病。”

碧蔓点头应了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略短。。。

每次周末存稿只能撑到周二,呜呜,周三就开始肾虚。。

总觉得最近写得好淡,接下来剧情会前进很多哒,,

谢谢大家能继续看下去,谢谢!

第109章 清光明月中秋夜(中)

碧蔓将琴送去猗景阁时,秦美人笑容满面地迎着,吩咐贴身丫鬟兰翠将琴好好收下,又连声唤她在殿中坐坐。

碧蔓瞧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中愈发梗得厉害,但是面上却未曾露出一分,推辞道:“皇后娘娘那里还有别的差事呢,娘娘盛情碧蔓心领了。”

秦美人褪下一只金玉手镯塞过去,拉着她的手低声问道:“听说碧蔓姑娘是从小伺候皇后娘娘的,比寻常官家闺秀还要伶俐懂事的。本宫瞧着喜欢极了,这虽然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但也算是本宫一番心意。”

碧蔓神色慌张,将手镯塞还给她,“娘娘可别为难碧蔓,皇后娘娘早就定下规矩,不可随意收旁人的东西,若是违背了定会重罚的。”

二人推却了一番,碧蔓又道,“若是娘娘您有什么吩咐,碧蔓能做的定会做来。只是皇后娘娘的确是规矩大的,这东西可实在不能收。”

秦美人只得收下镯子,笑道:“本也没什么事儿,只是瞧着你这丫头伶俐所以喜欢罢了。碧蔓姑娘这样忙,可是还要去别的宫里传话?”

碧蔓眸光一转,回道:“是要去司膳房取些莲蓉而已,皇后娘娘今儿说想吃莲蓉。并不是要去别的宫里。”

秦美人点点头,“既然你还有事要忙,本宫就不留你了。兰翠,给本宫送碧蔓姑娘一程。”

兰翠送走碧蔓回来后,低声骂道:“一个丫头也这样嚣张,在娘娘您面前竟然自称名字!简直大胆。”

秦诗言这会儿这爱不释手地抚弄着枫木焦尾,淡淡道:“后宫里皇后一家独大,旁人根本连跻身之地都没有。她是皇后自府里就带着的贴身侍女,怎么会不嚣张?人家也有嚣张的倚仗,放眼整个内廷,有谁不是赶着巴结她的?”

“娘娘…”兰翠担忧道,“奴婢去打听过了,别的宫里的娘娘们都未曾有献艺的准备,枪打出头鸟,独娘娘献艺,这样做会不会招皇后记恨?”

秦诗言轻笑一声,“若真能被她记恨一番也不错,总好过如今这般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的日子。这种活死人一样的生活,本宫是过的够了。等到现在,才等到这样一个好时机。父亲刚擢升,哥哥被委任钦差下了江南,中秋又正好是能光明正大面见皇上的时候。本宫若是还不做点什么,大概真要一辈子这样枯萎下去了,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关心。兰翠,本宫真的不甘心。”她伸手拨了一下琴弦,那琴发出铮铮悦耳之声,果然比一般的琴更加清越动人。

“凡事总要拼一拼才知道结局。最后就算是失败,本宫也认了。”她说着,眸光闪过一缕光芒,唇间忽然勾起一抹笑,“不过你说得对,枪打出头鸟,本宫也要拉一个盟友跟本宫一起承担祸福才好。”她站起身,轻抚了下丝缎锦花的裙子,“兰翠,跟我去翊锦宫走一趟。”

“是,娘娘!”

碧蔓回到点绛宫时,将秦诗言欲赐她镯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嗤笑道:“也太小看奴婢了,以为一个镯子就能收买奴婢了?”

贵妇小姐之间这种事情也不少见,只是秦美人不知道,沈天玑不同于一般的主子,她把青枝碧蔓是当亲妹妹来疼的。虽然,沈天玑比她们二人年纪还小些,但心中架不住重生带来的年龄感。人心都是肉长,她们和沈天玑感情好,自然不会轻易被收买了去。

沈天玑听来,也知道这丫头比以前的确更伶俐了,忍耐性低的毛病也有了些进益,又笑着赏了她几样东西,权当是没拿到那名贵镯子的补偿。

沈天瑜奉召下江南,虽是深受皇恩,但也有几分危险。沈府的人包括沈天玑在内,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心。南方诸州灾情不缓解,乱民之事不解决,尹川没有脱离危险,连带着整个朝堂都是压抑的氛围,大家无不时时关心着江州乃至江南受灾数州的情况,翘首以盼南方传来好消息。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南方时,京里却发生一件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的事。沈府二房嫡子沈天顼外出游玩时看上了一个平民小娘子,与那小娘子起了冲突,不知怎的最后不小心把那小娘子的贴身丫鬟打死了。沈和源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押着沈天顼上门道歉,并赔了不少银两,还写了封罪己书痛斥自己教养不力之过,呈给皇上以求皇上责罚。皇上知道事情原委后,斥责了几句,念其处理及时,并未提及惩罚。这事儿就这样揭了过去。

晋远侯苏府中,苏墨阳对皇上的偏心郁闷了半日,韵儿在一旁抚琴唱歌,最后腻在他怀里柔柔道:“韵儿陪伴公子这样久了,公子还在生气么?莫不是…因韵儿与那沈天顼说了几句话,公子就生韵儿的气了?”

美人儿双眸含泪,苏墨阳脸色缓下来,“我怎么会生韵儿的气?本就是我吩咐韵儿引沈天顼上钩的。”

男子神色淡淡,他未曾注意到女子眸中闪过的怨恨的光芒。

晋远侯苏礼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她的原本身份的,竟然连沈天顼曾经对她垂涎的事情都清楚。苏礼吩咐韵儿假意与沈天顼偶遇,并演一出戏,最后让沈天顼为了她而生出事端来。韵儿本以为苏墨阳不会答应此计,没想到苏礼几句话就让他点了头,然后把她当工具一样来利用,若不是她聪明,只怕已经被沈天顼吃了去。

想到此,她心里就一阵委屈。可是瞧着苏墨阳的样子,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她掩下心头想法,又小心翼翼道:“可是,最后韵儿也没帮上公子什么忙。倒让公子白白赔上一个丫头的命。”

“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爹爹方才也说了,是因沈府…太难撼动了。”苏墨阳语间狠狠道,“不过,爹爹本来就没准备这样就能收拾了沈府。”

闻言,韵儿心头思忖,晋远侯大概有更大的筹码来收拾沈府?可是为什么呢?沈府正鼎盛着,苏府一直屈居沈府之下,如今沈天玑做了皇后,二者差距越发大了。他是哪里来的信心?

仿佛看到她的疑问,苏墨阳胸有成竹地轻笑道:“长姐虽然没能得到皇上宠幸,但入宫一回,好歹有了些发现,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助力。”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也逐渐成长起来。四妹妹说得对,他身为苏府嫡长子,的确应该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只有他逐渐强大起来,才能得到那个女子哪怕一眼的眷顾。

苏墨阳眸光渺远了一会儿,再回神时,韵儿已经给他沏了一杯茶,恭敬柔顺地呈给他。苏墨阳拉着她的手,“韵儿,这次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