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女子泪光点点。

苏墨阳抱住她,“我听到沈天顼喊你原来的名字,很好听。以前妍儿是叫你意妹妹的么?那我以后也叫你意妹妹吧,韵儿这个名字,风尘味儿太重了。”

女子身子微微有些僵。她原本的名字早就不再光彩,沈天玑喊意妹妹时伪装亲切的神情,她简直深恶痛绝。但是苏墨阳这样说了,她也只能柔顺着答应。

这几日连着秋高气爽,上林苑褪去一身翠碧,装点上稀疏斑斓的金红橙黄,苑中西南角有一菊花圃子,如今正姹紫嫣红开遍。

沈天玑一身绯红宫装,发髻轻挽,髻上只一枝娇嫩的海棠绢花,整个人装扮简约素雅,又透着轻灵娇丽。只神情不虞,眉宇恹恹。她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了会儿菊花,颇有些意兴阑珊。

周宁福手下的小内侍方才去点绛宫传话,说是皇上早先吩咐全国各地寻来的菊花已经送进宫了,皇上让她到这儿来赏花。她心里一急,随便打扮了一番就匆匆到了这里,可期待中的身影却并不在此。

原来是让她一个人赏花?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不怪她这样急切,实在是二人已经好几天未见过了。

倒是青枝碧蔓二人,满脸开心,碧蔓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去年在府里时三少爷送给娘娘的菊花?那时候奴婢就瞧花了眼,如今可好,眼睛都找不着了!难怪天下女子都想要进宫呢,这宫里的东西的确是最齐全最贵重的。”

青枝也道:“可不是?不管是什么,皇上总是寻最好的摆到娘娘面前。皇上虽然没空,但心里一直想着娘娘的。”

宛盈一直侍立在一旁,低首道:“奴婢听闻,朝中近日都在商议治水良策,皇上召了国中有名的匠人,重整运河沿线水利,几位大人详细制定了整个计划。皇上已经下了旨,必须要在三年内全部完成整个工程。日后,咱们大昭便再不用受这样的水灾了。皇上爱民如子,对此十分重视,凡事事必躬亲的,这才忽略了娘娘。”

沈天玑点点头,“本宫知道。”顿了顿,又道,“若是能做政事堂中一名官吏就好了,和皇上见的还更多些。”

宛盈又道:“若是娘娘愿意,也可和上回一样,去勤政殿里瞧瞧皇上。”

沈天玑摇摇头,沉默不语。她沈府已经显赫的过头了,这会儿她若时时往勤政殿跑,要是被言官捉住了,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沈天玑道,“先回去点绛宫换身衣裳,就去怡阳殿吧。”

怡阳殿正是皇室家宴的宫殿,坐落在上林苑以西。画栋雕甍,宏伟华丽,夜间亮起无数宫灯,一派金碧辉煌。宫殿四周植满桂花和月季,重重花香中还有祭拜月神的供桌,上面摆了精致的果品贡食。掌灯时分,各位王爷携了家眷陆续到了怡阳殿,偌大的怡阳殿也逐渐热闹起来。

沈天玑着了一套朱黄二色的皇后正装,发髻高挽,中间是流光溢彩的五□□凤镂花钗,左右各有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堪堪垂下艳红的珍珠穗子,衬得脸上肌肤娇艳如花,雪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为顺应这身行头,她今日上了妆,唇色愈红,秀眉愈黛,精致的五官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霸道而艳丽的美。

人说雍华牡丹真国色,今儿可算是瞧上真正的牡丹了。杨贵人携同其它嫔妃进入怡阳殿时,便是这样想的。

几个人朝沈天玑福身行礼,正与几位王妃说话的沈天玑连忙将她们扶起来,“几位姐妹不必多礼。赶快落座吧。”

殿中因为诸位美人的到来也愈发光辉四溢,众人方坐下不久,就有内侍高声禀报:“皇上驾到!”

不仅是各宫嫔妃,就连沈天玑自己,也目光直直盯着那个身影出现的地方。待真看见那个挺拔傲卓青凛含威的熟悉身影时,又想笑话自己:不过是几日不见,当真是如隔三秋了么?

座下的裕郡王瞧着,不由得一乐,低声道:“皇兄这么勤政,可苦了后宫这些大大小小的嫂子们。”

一旁抱着小孩儿的裕郡王妃瞟他一眼,“净说些有的没的,小心皇上听了罚你。”

裕郡王低笑道:“本王不怕皇上罚,怕的是王妃罚。”

裕郡王妃白他一眼,又低头哄儿子去了。

纳兰徵走到主位上,众人起身行礼。他目光定定地看了会儿微微低头福身的沈天玑,最后才叫了起,挺直端庄地坐在那里,连一眼都未曾看向侧边。

他想,他此时若是再看下去,就再顾不得场合,直接把她拉到怀里了。没看见时只是想念,没想到看到时,更加想念,想得要将她时时紧紧抱着才好。

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把她的小手攥紧,拉到自己的膝盖上放着。她想缩,却是来不及了。两人衣袖口都极大,又有桌案挡着,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纳兰徵放眼一望,淡淡问道:“今日安亲王世子怎么没有来?”躲了这么些日子,还没躲够么?

坐在下首第一个的安亲王起身道:“明宣身体微恙,今日不能来了。还请皇上恕罪。”

“既然未愈,就继续养着吧。”他微微侧首看一眼沈天玑,见其神色如常,莫名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若不是想到纳兰崇可能在,他大约不会急着赶来。他并非担心她对纳兰崇有情,而是担心她又因愧疚而难受。

源源不断的温意从被他附住的手中传来,她原有几分委屈,可这会儿见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点委屈便蒸得一丝不剩了。他目光中所含的温软意味,她懂。

第110章 清光明月中秋夜(下)

帝王之家,亲情自古寒凉,只是在此宫灯通明的怡阳殿中,大家都表现得其乐融融,和谐无比。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不去较真。

纳兰徵是一惯的不假辞色,容色冷肃,可与其神情截然相反的,是案几下霸道甚至带着几分无赖的手劲儿,时不时捏几下她的手,她怎么避也避不开。流水宴席一一摆上,沈天玑只能用一只手吃,面上还要装出十足的庄重典雅,委实不容易。他对摆在眼前的珍馐佳酿一份兴趣也无,偶尔还好心地给她夹了菜,引得座下诸多人暗暗侧目。

都说当今皇后盛宠,果不其然。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中,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铮铮琴声,如空山幽谷中流水淙淙,让人心头莫名清爽明快,竟将殿内的司乐房的乐曲都掩盖了去。

“咦,这是哪里来的琴声?”裕郡王好奇道。

“这琴声婉转起伏,如鸣佩环,当真不可多得。”又有另一王爷赞道。

台上舞乐之声不由得停了下来,场中逐渐寂静,唯有那袅袅琴声,愈发清晰。

枫木焦尾的音色本就不凡,再加上弹琴者出神入化的技艺,一首悠扬曲谱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殿中人都是颇通音律的,不由目露惊叹。

沈天玑感到握住她手的大掌微微放松了些,她趁他不备,猛的将手抽回。

纳兰徵一个不慎,让她溜了去。他只得悻悻收回手,望见殿中人都神往的模样,淡淡道:“想出去看就出去吧,不用拘着。”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却犹自坐着,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他不动,殿中人就是再好奇也不敢动。毕竟在坐的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这种场合下抚琴来引人注意的多半是献艺邀宠的嫔妃。人家主角都不动,他们急什么。

裕郡王实在耐不住性子,头朝殿外望了望,可什么都瞧不清。他朝座上神色纹丝不动的男子无奈笑道:“皇上不出去看看么?”

沈天玑放下手中白玉杯,低声劝道:“皇上,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吧,顺便也可赏一赏月色,殿前种了好些花儿,在此清辉明月下定然别有一番景致。”

男子瞧了她半晌,终是点了头。

殿外桂香浓郁,桂树旁的月季花,一派姹紫嫣红,热情绽放。花丛之中,一名身着烟霞色丝缎锦衣的女子,正素手弄琴,神情安静。

女子容颜低垂,瞧不清模样,众人便不由得转到正面去想要将她瞧个清楚,视线绕过几株高大的桂树,眼前豁然开朗,众人却被意想不到的绝美景致惊飞了心神。

今夜的月亮的确很好。完美无一丝缺憾的斗大银盘,伴着漫天星子,泻下银华清光,整个世界都沐浴其中,安谧如梦。梦中有铮铮然的悦耳琴声,还有下凡而来的无尘仙子,着一袭雪色舞裙,在月光下倾情而舞。

如落花飞絮,若翩然白蝶,纤细灵动的身形墨发飞扬,裙裾飘飘如骤然绽开的白莲花,身姿婀娜,腰肢柔韧,仿佛多情旖旎的春柳,在柔美的月下随着悠扬美妙的琴曲尽情舞动。

无论什么技艺,只要融入感情,总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此时月下跳舞的女子就是这样。秦诗言是在竭尽全力一舞,她知道,这是一次豪赌,以将来的命运来做抵押,一辈子仅此一次,自然要尽善尽美,竭尽所能。

谁没有一个共度白首的美梦,谁不希冀一个与自己相亲相爱的夫君?为了这一场,她准备了许久。众人只知她善琴,可她背负着入宫的使命,从小就精通六艺,十几年来勤修不缀,为的只是今朝!

多年的寒暑苦练,这辈子仅此一次的表演机会。

曲谱是众人未曾听过的曲子,透着绵长渺远的意境。舞姿亦是清透旷远,带着舞者空寂灵动的心意。女子在月下旋转飞舞,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越来越盛最后盛开到极致的雪白花朵,将天地的月色光华和满园的花团锦簇都衬托得黯然失色。

琴声骤然停下,白衣女子亦止了动作,悠然静立。

“啪啪!”裕郡王是第一个惊醒的人,他笑着鼓掌,连连赞道:“舞好,曲也好,这月色中的珠联璧合,当真绝妙。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了。”

沈天玑这才发现,原来跳舞的是秦诗言,抚琴的是林之婳。

二人盈盈上前,行了礼后又齐齐请罪道:“本该殿内献艺,可方才臣妾们见殿外月色如此美妙,就忍不住在此抚琴唱歌。打扰了皇上和诸位王爷酒宴,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男子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视线落到那枫木焦尾上,“若朕没记错,这是皇后的琴吧?”

“是的,”秦诗言起身道,“听闻枫木焦尾乃世间名琴,臣妾便厚着脸皮从皇后娘娘那里借了,承蒙皇后娘娘抬爱,得了这名琴相助,又承蒙林贵人姐姐不嫌弃臣妾的拙劣舞技,愿意抚琴配合臣妾。”

“弹得不错,跳得也不错。”男子又吩咐身后的周宁福道,“传旨,赏…她们每人四盒白蝶珍珠,十套云州红玉钗饰,百匹幻月锦缎。”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千回百转。这赏赐之物可都是价值□□。皇上这是…真看上这二人了?后宫中独宠皇后的局面要被打破了?

秦诗言掩不住心头激动,娇丽的容颜上满是羞涩而动人的光芒。林之婳倒是平静许多。她微微抬眼,看了眼男子的面容,满以为他多少会露出几分温和,没想到还是冷若冰霜的模样。特别是那双眼,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知道,皇上话语中的间断是因想不起她们的名字了。皇上以前召幸过她的,她以为他对自己定会有些印象,可他却把她忘个干净。

二人谢过恩后,众人免不了又赞了几句,沈天玑身为皇后,趁此时机充分表现了一番宽厚大度,给了赏后添了一句,“咱们后宫姐妹都应该倾尽心力伺候皇上,后宫祥和安宁,皇上在前朝理政时才能无后顾之忧。”众嫔妃自是笑着应了。

“这琴既然是皇后娘娘的,那想必皇后娘娘的琴艺更胜于林贵人吧?”宁郡王妃忽然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福气闻得皇后娘娘的琴声。”

这话说得大家都暗自皱眉。皇后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哪里需要这些邀宠献媚的功夫?皇后只需深明大度,贤良淑德,有足够的才能和威仪统领六宫也就行了。

宁郡王对王妃给了一个狠厉的眼神,宁郡王妃恍然悟到自己失言了,正战战兢兢时,听得皇帝淡淡道:“朕的皇后不需要做这些。”

宁郡王妃连连点头应是。沈天玑笑着对她道:“本宫的琴艺过去尚可,自入宫后久不抚琴了,大约比不得林贵人的。若不是此琴乃兄长馈赠,本宫倒愿意把它送给林贵人或者秦美人。”

林之婳和秦诗言连连道:“皇后娘娘爱物,嫔妾怎敢索求?”

几个女子一阵来回寒暄,最先失去耐心的却是纳兰徵。他冷眼瞧了下笑得无比宽厚大度的沈天玑,心里不知怎的一阵阵无名火,恰逢内侍呈来一封急报,他便匆匆离开。

皇帝毫不犹豫地离开,秦美人的心也渐渐冷下。

宴会散去之时,秦诗言的贴身丫鬟兰翠满脸笑意,见主子不悦的神色,好奇道:“皇上赏了咱们好些东西呢!娘娘您怎么还不高兴?”

“你知道什么?”秦诗言怒目道,“皇上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也未曾问过我是谁,赏的东西和林贵人的一模一样。他这明显是敷衍!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二人正走在回猗景阁的路上,她望了望月色下婉然静谧的宫阙楼阁,忽然咬牙切齿道:“我不信这样就结束了,我不信!”她说着,转身朝勤政殿的方向行去。

江南密报,尹川平安脱险,江州乱民业已伏诛。月上中天时,纳兰徵终于结束所有事务,起身,脚步匆匆踏出勤政殿。

“皇上,这是要去…”

男子冷眉道:“这还用问么?”

周宁福擦擦额角虚汗,“摆驾点绛宫!”

朱黄色的帝王肩舆行在蜿蜒的宫墙之下,涟涟流霜的月色洒下重重宫阙,照亮了宫墙角落处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女子一袭白衣,容色娇丽,正是方才晚宴中月下独舞的秦美人。

她望见皇上的仪仗,跪地拜道:“臣妾见过皇上。”

纳兰徵看见她,示意停下。

秦诗言心下一喜。感到男子自肩舆走下,一步步靠近她,她心头一阵急跳。

夔龙云纹的锦袍衣角落在她眼帘处,她听到一声低缓沉淡的,“平身。”

打量了面前女子几眼,他淡淡道:“你是方才跳舞的女子。”顿了顿,又道,“你叫什么名字,父兄在朝中任何职?”

“臣妾闺名秦诗言,父亲原是职方司郎中秦鹤,刚擢升为兵部尚书,兄长是…”

“嗯。”他打断她的话,似乎有些不耐烦,“你的父兄在朝中尽心办差,为朕分忧,你在后宫中也该规矩一些才是。”

秦诗言一愣,惊讶地抬眼看他,撞到一双寒凉的眸子,仿佛淬了冰。

看到她直视而来的视线,他愈发不悦。声音沉冷威仪道:“日后若再同今夜这般出风头,朕必会治你的罪。可听清楚了?”

秦诗言心中一痛,泪袭眼睫,“臣妾…只是想为皇上献舞而已…”

“行了。”男子皱眉道,“朕不需你献什么舞,你且安安分分待在宫里就是。”说着,他转身欲走。

“皇上!”秦诗言忽然喊出声,“臣妾是您的人!臣妾只是想尽到伺候皇上的责任!”

他冷冷道,“你们不要出来添乱就是对朕最好的伺候。”这后宫里的狗屁册妃规矩,实在害他不浅。若是他未曾纳入这样一群妃子,他和妍儿两两相对,中间一个人都没有,最好不过。

秦诗言终于知道,自己是彻底赌输了。输了一次,也就输了一辈子。她双眸含泪道:“皇上!您怎么能这么残忍?我们都是您的妻妾,可为什么您只看得见皇后一个人?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周宁福频频给秦美人使眼色,奈何秦美人这会儿心情激荡,根本注意不到他。他心下暗道不好,果然就听见男子冷冷的声音。

“传旨,秦美人禁足一年,省得出来让朕烦心。”他说着,大步就走。

“皇上!您这么做就不怕天下臣民寒心么?没有人会愿意为一个赏罚不分的皇上效劳!”女子悲愤道。

男子声音登时如千年寒冰:“秦美人忤逆犯上,德行有失,赐其迁居银华宫,永不得出。”

银华宫,名为宫,其实是一座容纳犯错妃子的寺院。周宁福冷汗涔涔。当初邢美人是恰好撞到皇上气头上,死得尚有些冤屈,可这秦美人,却真是犯了皇上逆鳞了。皇上大权在握,兼听独断,最容不得的就是被质疑皇权帝威。秦家也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家族,秦大人那兵部尚书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呢!荣辱还不是只在皇上一念之间?皇上想要处罚一个嫔妃,有千万种理由堵住天下人的口。

一路到了点绛宫,远远就听见里面有琴声。

除了领教过她尚且可以的厨艺和骑术之外,她旁的技艺他都未见过。这曲子极寻常,是被乐者奉为经典的《花月眠》,本是清丽悠然暗含明快的调子,可此时的琴声带着几分幽怨凝滞,实在不相称。

他寻声而去,转到宫殿后园,透过数重花木,他一眼就望见尚且一袭皇后盛装的沈天玑坐在桂树下低首弄琴。发上晶莹流彩的垂珠轻轻颤动,一如她低垂的纤长眼睫。

她听到脚步声,抬首时,一双泪光盈盈的含波灵目望见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俊挺身影,一时间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今夜不是应该去猗景阁或者翊锦宫么?他忙于国事把她忘了,她不怪他;他看上旁的嫔妃,宠幸旁的女子,本就是天经地义,她也不怪他。要怪只怪自己动心太过,连这样本该天经地义的事情也受不住,回到宫里白白自己伤心。

她已经得了他的真心,得了他的盛宠,他给她的足够多了,她怎能还不知足?

用情至深,换得一腔伤心苦闷。

他走到她面前时,她已经忘了动作。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罩住她,他一边俯身给她拭泪,一边浅笑道:“没想到皇后的琴艺也这样好。”

她又哭又笑:“哪里好了?皇上尽会哄妍儿。”

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案几上的琴被这股劲风带得落到地上,琴弦发出铮铮之声。她一急,想去捡那琴,不料男子不让,铺天盖地的气息袭上她的感官,她惊呼一声,恰好迎进他灼热急切又霸道的唇舌。

舌尖有微咸的泪,他幽深的眸子凝视着月下绝美的容颜,看到她眸中的委屈和怨诉。一阵激吻之后,他心里才好过了些,低低的笑声带着喑哑,“傻丫头,想要个好名声,又自己躲起来委屈。”

她心头一动,他竟然知道她的目的?是的,她是想要个贤良的好名声才这样做。可是他也的确很喜欢不是么?林贵人琴音绝妙,秦美人舞姿不凡,连她都要被迷了去,何况是男子?

怡阳殿前的场景还是不断回放在眼前,她犹豫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皇上…今日不去林贵人或者秦美人那里么?”

说到此,男子不禁又要恼火。沉了脸道:“配合了你那样久足够了,妍儿真想要朕去宠幸别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只要皇上心里爱的是我就好。”

他狠狠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成就贤后之名不一定非要委屈自己,朕先时与你说过,此事早就替你打算好了。你乖乖待在朕身边就好。”

她疼极了,摸了摸额角,却忽感身上一轻,整个人都被他抱了起来,坐在了桂树之下。她逶迤的裙摆落到地上,拂过一地粉白稀疏的桂花,泛着淡香。

虽然只有几天,可他却觉得仿佛有很久未曾抱过她了。他低头轻吸独属于她的美妙气息,分外满足。又想起方才那琴声,忽然道:“朕听说,明宣曾经为你谱了一首曲子。那曲子妍儿谈来给朕听听如何?”

她一惊,低低道:“太久了,妍儿已经忘记了。”

她低头装无辜,他也不舍得为难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双手拂过琴弦,自己弹了起来。“明宣曲艺颇佳,这首曲子的确作的不错。”

沈天玑震惊了下,因他所奏之曲,正是那首纳兰崇为她谱的《美人吟》。缠绵婉转,如泣如诉,她心头一阵跳,抬眼见他清淡的俊颜,有些惶惶道:“皇上…”

他停了手,低笑道:“朕还是更喜欢在校场中骑马射箭,对这等文雅优柔的技艺,实在没有太大兴致。”顿了顿,又道:“她们连朕的喜好都不知道,只一味地表现,朕很不喜欢。”

沈天玑略略一想,大昭几代君主都甚是重武,他做太子时,昭文帝又一直带着他用兵打仗,也难怪他会如此。

沈天玑叹口气,“若想得皇上喜欢,可真是不容易呢!”秦诗言这番表现可是下了功夫的,可眼前这位皇帝却说不喜欢…

男子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事实上,他觉得能得他喜欢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旁人做什么都是白瞎。

沈天玑想的却是,幸好她会骑马,虽然技术不算纯熟,但在女子里算极好的了。旁的技艺么,她也不是不会,只是未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反正他既不喜欢,正好也合衬了她。

这么看来,他们还是挺般配的嘛。女子一下子得意起来,双目亮晶晶的,抬头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男子冷不防被她袭击了,低头一看,只见她眸中亮的惊人,仿佛住进了两颗星子。他心中不由一动,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轻道:“妍儿可知,如今最能成就贤后之名的事情是什么?”

她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

他轻笑,声音愈发低醇暗哑:“是尽快给朕生一个孩子…”

他就这么抱着她,忽然站起身来,大步朝殿中走去。

将她放到塌上,她面红耳赤时,他已经伸手拔下了她发上金簪,登时,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散了一枕。娇媚的容颜与墨发相衬,愈发雪嫩动人,他定定看了一会儿,眸中火亮的光越来越明显,忍不住低首含住她的红唇,激/吻。

大掌毫不犹豫地解她身上繁冗的衣裳,他的动作有些急切,让她生出几分惧怕来,她连连道:“还未曾…未曾沐浴…”

他哪里会把她这话放在心上?三两下解了她的衣裳扔到一旁,凑上去继续亲她微肿红唇,雪嫩的容颜以及娇白的耳垂,“宝贝儿…可还记得朕几日未曾要过你了?”

她脸色红得滴血,哪里敢应?她偏头闭目不答他,他正好低头吻住她的颈侧。这几天他其实一直很想她,可他行事喜欢一气呵成,能当下做完的绝不拖到以后,运河治水方案实在繁杂,又涉及许多别的方面。他想着早日做完这工程,运河沿岸百姓也可早日安心,没想到这一做,就费了数个日夜。

过去夜宿勤政殿并不觉得什么,如今却是清寂寒凉,空荡荡的可怕。

今日怡阳殿中看到她时,他就瞧出来了,他的小皇后心里委屈着呢。

或许,他也该改改这个习惯了,毕竟国策实行非几日之功…

仿佛是新婚小别,他的急切和霸道那样明显,冲进去时却觉得阻碍甚重,心下一急,只能用蛮力悍然进入,深深埋了进去。

“啊…疼…”她身子拱起来,娇媚唤道,“轻点…”

可他动作却越来越重…

多日的饥渴,一朝满足,自然不会浅尝辄止。殿外皓月无边,殿内春/色无际。

月落日出,天将泛白时,她才哭泣着睡了去。在宫殿外等了大半夜的常怀才见到他的皇帝主子一身轻衫软袍走出来。

“皇上,”他望了眼紧闭的殿门,声音放得极低,“姑苏传来消息,敬国公去世了。”

男子眸光微惊。

“这是敬国公去世前让沈府快马专程送给皇后娘娘的密信,属下及时截了下来。”

他拿起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带着扑面而来的沉稳老道之风。

作者有话要说:赶脚这些女的好可怜,放心,这是最后一个炮灰了,剩下的宫妃都是好结局。

后面基本木有写后宫了,我也觉得写这个略无聊。。

第111章 重蹈命途循覆轨(上)

昭武九年于沈家来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前有沈天瑾被指为驸马并调为关外路都护,后又有沈天玑入宫为后并且独得帝王宠幸。大昭茶楼酒肆街头巷尾每每说起这沈家,无比目露欣羡景仰又隐含敬畏。可是沈家当权主事者却知道,此时正是沈府最危险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