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用过了早膳,陆落的庶弟陆慕就从学里回来了。

端午节,崇济书院休沐两天。

“五姐,我买了五毒饼!”陆慕一回来,就将礼物捧给了陆落。

陆落很高兴,欣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真是有心。”

陆慕就裂开嘴巴笑了。

他记住了上次的教训,不止买了一份,而是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包括十娘。

陆慕念书,花的是霍姨娘的私产,闻氏只是每次他回来,给他点零花钱,当做主母的心意。

所以,陆慕带礼物回来,三姨娘也不忐忑,反而挺高兴的。

一家人商量着中午吃什么,北府的二太太就亲自过来了。

二太太身后的丫鬟,也端了自家做的五毒饼来。

“晌午我开筵,你们都去躲午。”二太太笑道。

今天她请客。

二太太听陆落的话,将三块青玉玦秘密送往京城。

因为青玉玦,二太太的铺子名气越发大了,如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俨然要成为湖州府第一古董铺。

二太太有钱,见生意这么好,增大了投入,铺子越发具有规模了。

“......大郎回来了?”二太太瞧见了陆慕,见他一表人才,不由瞧着喜欢。

陆慕不太像陆其钧,所以北府的人都挺喜欢他的。

“外院也开了席,大家都去。”二太太热络道。

闻氏推辞,却被二太太顶了回来,请她们全部都去。

于是,陆落全家又去了北府。

二太太请了不少的族人,普安院挤满了人。

宴席的时候,二太太给陆落敬酒:“落儿,二伯母要敬你三杯!”

陆落忙说不敢当。

最后,她还是陪着喝了三杯酒。

二太太将她生意的红火,都归功陆落。

宴席之后,二太太拉陆落去她的院子:“落儿,我有点事跟你说。”

第101章狂妄

筵席散去,陆落跟着二伯母,到了她的院子。

这时候,她已有点面热耳赤,席间二伯母敬酒之后,不少人跟着劝酒,陆落就多喝了几杯。

轻醉让她有点犯困,头撑着脑袋,强打起精神,听二伯母说话。

“落儿,你帮了二伯母大忙,我也想帮帮你。”二太太道。

陆落微抬了眼帘,透过半遮的羽睫看二太太:“帮我?帮我什么?”

她想不到自己最近有什么为难的事。

陆落挺顺利的,一切照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到达陆落的目的地。

二太太的好心,陆落自然感激,只是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我的铺子,每个月从你的千丝斋进二十匹布。”二太太笑道。

在二太太看来,陆落的千丝斋把价格定得太高了,虽然每个月只卖五十匹,利润也足够人家卖一个月的。

可五十匹,能卖掉吗?

二太太说进“二十匹”,就是等于自己入二十匹,不管是降价卖了,还是做人情,亦或者自己裁衣裳穿,都是她对陆落的帮衬。

现在古董铺子每天的入账,远远超乎二太太的想象,是从前三家店总数的几十倍。

二太太日进斗金,都是陆落给她指点了这么个风水宝地,她自然不会忘记还在苦苦挣扎的侄女。

再说了,千丝斋的布特别好,二太太上次买了几匹,裁了衣裳穿,那些秾艳的颜色,用水洗居然不怎么褪。

这叫二太太很吃惊。

她从未见过染色染得如此好。又如此牢固的。

二太太也不劝陆落把价格降下来,她知道好东西迟早要扬名的,陆落的千丝斋再用点心,不出一年肯定能有更大的起色。

前期很苦,二太太怕陆落撑不下去了,所以替她分掉四成的销量,保证她的店继续开下去。

“二伯母。我明白您的意思。”陆落笑道。“不如这样吧,等我的布火到所有人抢破头,布匹行以进我的布为荣的时候。我再给您二十匹,好么?”

她拒绝了二太太。

陆落承诺,将来布大火的话,她哪怕再赚钱。也会分给二太太一些,让二太太一起赚钱。

她要共富贵。而不是现在二太太对她的怜悯。

二太太失笑。

陆落很狂妄,这让二太太想起了她的父亲——就是将她养大的沈家老太爷。

二太太的父亲也是个很狂妄的人,做生意有耐心又有决断,所以最后撑起了庞大的家业。

陆落未必就差。

二太太有心帮忙。她仍是担心陆落此前没有生意,笑道:“你就卖给二伯母二十匹,难道你将主顾拒之门外?”

陆落道:“那您要去铺子里预订。不过。五月的布已经订完了,您现在去订。只能取六月的布了。”

“这么快?”二太太有点吃惊。

她都没怎么听说过,悄无声息的,陆落一个月就能卖出如此天价的布吗?

“对啊。”陆落笑道,“二伯母,您要知道湖州府的富人有多少。我的布很贵,又买不到现货,每天好奇而登门的主顾好几位,所以不愁卖。

只是,想要更持久的销量,想要更多的回头客,质量就要过硬。而我布的质量,您也是知道的,当前市面上,还没有那么好的染艺。

我不担心生意,最迟八月,我的铺子整个湖州府都能闻名,不必比您的古董铺差。”

陆落这么说了,二太太不再勉强,虽然她觉得有点悬,她挺担心陆落的。

两人聊了半晌,二太太劝不动陆落,陆落不肯接受二太太的帮衬,二太太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想着以后从旁的方面,再帮陆落。

聊完了,陆落举步回家。

她步履微跚,起身的时候差点跌了下,碧云连忙扶住了她。

二太太见她微醉的模样,不免担心:“我叫人用藤椅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陆落摆摆手,已经站直了身姿。

她口齿清晰,双颊酡红,只是站起来的时候不稳,等站直了,倒也没有踉跄姿态,二太太要送她,陆落说:“才几步路,我走走反而能散散酒醉。您还有客人未送,咱们就不必客套了。”

二太太见陆落带着丫鬟,不再说什么了。

陆落和碧云过了竹桥,回到了南府。

一路多行了几步,陆落虽然犯困,脑子是清楚的,脚步也是稳健的。

刚过竹桥,陆落就看见一辆很低调的黑漆平头马车,停靠在她家的大门口。

一袭青色长衫的男子,缓步下了马车。门口一株宽大的槐树,初夏午后的金灿碎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更加修长伟岸。

陆落定睛一瞧,才知道是陈容枫。

“十二老爷?”陆落上前,喊了声他。

陈容枫一惊,没想到陆落在他背后。他转过身来,就瞧见了她。

陆落眼眸迷蒙,带着醉熏的娇态,让陈容枫心头一动,他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才道:“五娘,你从哪里回来?”

“我二伯母宴请......”陆落指了指北府。

陈容枫就明白了。

陆落问陈容枫,可是有事。

“我收到了公公的信,亲自带给你。另外,我府上的厨子,今年做的五毒饼特别好吃,也送点给你们尝尝。”陈容枫道。

陆落请他进来坐。

陈容枫微笑,竟大大方方进来了,没有从前的拘谨。

他从前会考虑很多,担心闲话,怕陆落没有父兄,他一个大男人登门对陆落声誉不好,自己也不光彩。

他如今是看开了,有点闲言碎语不值什么,反而会让陆落留意到他。

陆落请他在外院的大厅坐下,自己进去把庶弟陆慕叫出来,让他待客。

陆慕从小就不怯场,如今又在书院里念书,更是练达了。他快十五了,开始抽长个子,端庄起来像个小大人。

“陈府尊是大才子,他的书法自成一派,我要请他校几个字,以后好跟同窗炫耀。”陆慕高兴道。

说着,他就兴冲冲去了。

陆落失笑。

陆慕先去了,陆落回屋梳洗更衣,又喝了几口醒酒汤,将浑身的酒气散了些,再出去见陈容枫。

那时候,陈容枫已经和陆慕相谈甚欢。

他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和小孩子说话不敷衍,很认真把陆慕当个大人。

陆落就觉得陈容枫品德真好,陆慕缺个这样的长辈教导他,给他的行为做出规范。

也许,陈容枫可以做这个长辈呢?

第102章花魁(第五更求月票)

陆落的弟弟很仰慕陈容枫,特别是他的书法。

“.......我的字不太好,您能帮我校几个字吗?”陆慕很不客气,直接问陈容枫。

陈容枫答应了。

陆慕专门跑回去,拿了自己的墨宝,给陈容枫看。

陈容枫仔细看了两页陆慕的功课,见他的字爽利挺秀,遒劲潇洒,笑道:“你从小练柳体吧?”

“是啊,我爹爹喜欢柳体,他在世的时候让我练的。”陆慕回答。

陈容枫问:“那你可知道你爹爹为何让你练柳体?”

“柳体好看啊,风格端正,字如其人的话,像个端端正正的人。”陆慕道。

这些,并不是陆其钧告诉他的,而是学院里的先生说的。

学院里的先生,不要求学生统一字体,大家喜欢练什么都成。不过,字迹要好看,练字要刻苦。

“这是其一。”陈容枫笑道,“柳体是最普遍的,将来的主考官,很可能就是练柳体的。若你的字好看,入了主考官的眼,兴许就可以及早进学了。”

陆慕一听,恍然大悟。

陈容枫又道:“字体不必改,你的字风也挺好的。我也练柳体,和你的字风不太一样,若是你想让我校一校你的,我倒也乐意。”

陆慕连忙说好。

陈容枫就伏案,写了几个字。

他是当今书法名家,他的字更是遒劲有力,如游龙。

陆慕很羡慕。

等陆落进来的时候,他们俩还在讨论字的写法,陆落在旁边听着,听了半晌仍是一头雾水。

陆慕突然道:“府尊,我五姐的字也不好,您也帮她校校。”

他是自己得了好处,也想分给姐姐。

陈容枫抬眸,眸光从陆落脸上轻掠而过。立马又恢复了平静,温和儒雅。

“我就算了,我又不考学。”陆落忙摆手,避之不及。“你多跟府尊学学,将来中个进士,姐姐靠你光耀门楣。”

陈容枫心中暖融融的。

陆落让他弟弟多跟他学,这是很认可他的才学和人品,让陈容枫分外欣慰。

同时。能多跟陆慕接触,也是很好的事,以后既有个人替他说话,也能借机多到陆落这里。

“五姐放心,府尊教我的字,我会好好练的。”陆慕保证道。

陈容枫则说:“我有一套柳体的范本,是我自己改进了些,你若是要的话,我可以赠与你。”

陆慕大喜。

陈容枫东西送完了,也不好在陆落家里久留。就把陆慕带回去了。

陆慕问了他很多考学的问题,陈容枫一一告诉他。

临走的时候,陈容枫还送了陆慕一套孟先生的笔。

陆慕欢天喜地的回来了。

他回家之后,将陈容枫的范本和笔先给陆落看了。

陆落鼓励他:“以后要多努力。”

陆慕道是。

而后,陆慕又拿给他的生母霍姨娘看。

霍姨娘看了,特别感动。陆慕若是得了陈容枫的指点,就算半个子弟,以后能考中的话,前途不愁。

陈容枫既是太后的表弟,又是出身侯门。他跟普通的地方官不一样,他是镶金的府尹。

“说起来,五娘真是个宽容大度的,她不忌惮你弟弟。还替他引荐陈府尊,可见她的心胸了。”霍姨娘很感动,对女儿八娘道。

“五姐姐是个有见识的,只要咱们不闹事,她是不会打压咱们的,看慕儿念书的事。五姐姐就很厚道。”八娘道,“从前七娘也是作死,不知天高地厚跟五姐姐闹腾。

但愿九娘别那么傻。我最怕她们闹了。都是庶出的,她们姊妹一闹的话,五姐姐和夫人寒了心,生怕会迁怒我们。”

“何尝不是?”霍姨娘说。

母女俩说了半天,决定越发谨慎,和陆落母女相安无事要紧。

陆落则没想那么深。

自从她第一次回京,陆慕对她表现出来的亲昵和友好,陆落就喜欢这个弟弟,这跟霍姨娘和八娘的表现无关。

转眼间,滕元娘将五月的布染好了。

陆落重新定了上货的日子,就定在每个月的十七。

于是,五月十七上货之后,陆落派了伙计,将订货主顾一个个接到铺子里。

为此,陆落给铺子添了三辆浓流苏华盖马车,派了三个车夫。

这种人性化的服务,让主顾感觉很舒服,虽然她们不缺华丽的马车。

到了五月二十,定的五十匹就出完了。

滕元娘染好的一百匹,还剩下五十匹,陆落照例存在库房里。

现在不能多卖,多就廉价了,宁愿存起来。

五月底,陆落的二伯母又宴请,这次请了个乐户女子来唱曲助兴。

来的这位姑娘,竟然唱《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

“这是哪里的曲子?”一曲完毕,众人都夸好词,纷纷问是哪位词人的大作。

“哪位词人的,至今也不知道。”歌伎轻柔笑道,“这是从杭州府传过来的,那边都唱遍了,是绮儿姑娘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