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儿姑娘?”众人没听说过。

花魁的名头,带着香艳的绮丽,内宅的妇人们多少会听说,陆落曾经仍是安玉岫的妹妹淳宁郡主,也是通过这些八卦。

“是新起来的,端阳节杭州八楼的笔试,绮儿姑娘凭借两首曲子,夺得了花魁。”歌伎笑道。

陆落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哪两首啊?”

“还有一首呢?”

“还有一首小令,奴不太会唱,唱得不好,诸位奶奶别笑话。”歌伎道。

而后,她将《如梦令》唱了。

她唱得不如绮儿。绮儿唱这首《如梦令》,急转急促,特别的振奋心灵,又叫人模仿,一时间成了美谈。

绮儿的两首词,都是陆落这个文抄公卖给她的,经历过千年的考验,经久不衰的经典,一出现就会引起轰动。

一首好词,能将一个词人捧到极高的才子地位。

偏绮儿这两首好词,不说出处,也没人敢来冒认,因为太好了,冒认来认领反而叫人笑话。

没有原作者,只有原唱者,故而话题没有分流,全部集中在绮儿身上,让绮儿一夜的功夫红遍了杭州。

这个花魁,诞生得比陆落预想要快。

而那首更经典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尚未问世,陆落觉得华月是想留到中秋。

绮儿的名声已经起来了,不需要在锦上添花。那么最好的词,留到中秋,既应景,也能给绮儿稍微沉淀的人气,再拔一个高度。

这是陆落的猜测,她猜得很准,华月就是这么打算的。

绮儿从端午节就红了,红了之后,她每次出场的衣裳,都是用千丝斋的布裁剪的。

五月底,陆落的铺子,就来了杭州的客人。

第103章八卦(求月票)

“姑娘,今天这位在内,已经是第七位了。”夏廷玉告诉陆落。

六月初一,陆落刚进铺子,夏廷玉就拿柜台上的账本给她瞧。

杭州府来了好几位的主顾。

陆陆续续的,来了七位。

湖州这个月的预订又少了十四匹,陆落的生意再次降了。不是布的质量,还是布的名气。

名气降了,这么贵的布,销量自然也要跟着降一降的。

千丝斋的布,名声其实没有真正起来过,都是靠些小噱头。噱头一过,就渐渐沉没了。

陆落心里很稳,知晓任何变故的缘由,也就不担心了。

对于杭州府的客人,千里迢迢而来,陆落让夏廷玉客气接待,但是布暂时不会卖给她们。

“六月的订完了,要订七月的。”陆落让夏廷玉这么说。

她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又卖不到布,这本身又是个噱头。

真愿意买布的,怎么也会等;不愿意买的,回头下了订金也要后悔,做买卖还是要底气。

这点底气,陆落有,夏廷玉却没有。

夏廷玉见生意上门,陆落明明有几百匹的存货,她就是不卖,这叫夏廷玉急得跳脚,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陆落总安抚他。

六月初,湖州府时至仲夏,天气炎热了起来,夏蝉切切,林影生烟。

温暖明媚的骄阳,像生了火,将繁枝茂叶烤得奄奄一息。今年特别热,稍微动动就是满身的汗。

临近水边的人家,到了傍晚就能闻到清新的水气,格外心旷神怡。

远远的,有琵琶声,轻巧而优雅,从金米分阁楼传出来,路过的书生听到了。心里不免发痒,抬头望过去,都会畅想:“会不会是楚楚姑娘在弹琴?”

金楚楚是湖州府的名妓,她的唱腔细腻而绵柔。又有从南方来的才子和富商追捧她,一时间她水涨船高,成为这两年湖州府风头最健的歌伎。

天气太热了,金楚楚在调试琵琶,旁边坐着她的妈妈。和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姊妹。

这些小姊妹年纪太小,跟着金楚楚学琵琶,还不知道嫉妒她,让金楚楚颇为喜欢。

“......姐姐,唱首《蝶恋花》吧,就是绮儿姑娘唱过的那首?”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笑嘻嘻对金楚楚道。

金楚楚手下一顿,面上若无其事,心里猛然被割了似的,有钝刃滑过心尖。疼得很粗糙,亦很剧烈——她嫉妒了。

同在欢场,已经不能奢望普通女人的前途了,既然走了这条路,每个歌伎都想越走越好。

金楚楚从小就被卖到了青楼,她三年前就有了名气。

这些年,每每看到后辈涌起,超过了自己的地位,金楚楚的心都要刺痛一下,她太嫉妒了。

“《蝶恋花》有什么好听的?”另一个圆脸的小姑娘。察觉到了金楚楚神色的异样,连忙推了小姊妹一把。

“最近的客人来了,都喜欢听绮儿那首《蝶恋花》,你也多练练。”一旁的老|鸨发言了。

金楚楚更是气结:有本事去杭州听啊。没本事还想听《蝶恋花》,真是恶心!

可是她不敢和妈妈顶嘴。

金楚楚就委委屈屈唱了一首,那首《蝶恋花》的词,她已经记熟了。

她心里不情愿,唱得就特别勉强。

那边,她的小姊妹听罢。虚伪夸了她一句之后,开始说起了八卦。

“绮儿姑娘是突然红的,妈妈,您知道为何吗?”羊角辫的小姑娘问老|鸨。

老|鸨有点胖,用帕子拭了额头上的细汗,道:“老娘哪里知道?左不过是这《蝶恋花》的词好,而且送给她词的主顾,不图名利......”

“不是,不是!”羊角辫小姑娘道,“我听人说,跟咱们湖州府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圆脸的小姑娘好奇问。

羊角辫小姑娘道:“咱们湖州府,有个玄女......”

“你说绮儿姑娘的事,说什么玄女!”圆脸的打断她。

“不是正在说嘛,你别打岔。”羊角辫小姑娘不悦,瞪了圆脸的一眼,“咱们湖州府有个玄女,满头银发,术法高超。

听说,是她去指点了绮儿姑娘,改了她的运势;玄女还开了间布匹行,布特别贵,但是她的布都带着幸运。新娘子穿了,能嫁个如意郎君,进门就生个大胖小子;普通女人穿了,福运也会特别好。

绮儿姑娘穿了千丝斋的布,那运势就更好了,所以杭州府人才济济,偏她起来了,妈妈您说还不是玄女的功劳?”

老|鸨一听,哎哟数声:“这话,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我听锦澜姐姐她们说的。”羊角辫小姑娘道。

锦澜也是这青楼的歌伎,最近一年多逐渐露出点风头,才十六岁,年轻又美貌,只是才华稍微薄了些。

老鸨立马起身,下去找锦澜了,也不顾体丰天热,一阵风就下楼了。

妈妈走后,两个小姊妹也借口走了,去听八卦了。

金楚楚独坐,倏然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看。

她这几年存了好几千两银子,这些钱不知道够不够请玄女的?

金楚楚是个名利心特别强的人,她有上进的欲|望,也有扬名立万的野心,她不甘心这么不上不下的。

“哪怕请不到玄女,我也有去千丝斋剪几身衣裳穿。”金楚楚心想。

她知道,锦澜等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锦澜她们都比金楚楚年轻,老鸨若是想用青楼里的钱请玄女,肯定只会给锦澜她们请,而不是金楚楚。

金楚楚决定靠自己了!

锦澜她们知晓了绮儿“成名的秘密”,湖州府其他青楼也知道了。

一时间,很多人要请陆落去算卦。

陆落则否认,让夏廷玉将人拒之门外:“我根本没过去杭州,也不曾给绮儿姑娘算卦,让她们都请回吧。”

陆落给绮儿姑娘算卦这件事,华月楼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只是有人问,绮儿姑娘身上的布着实好看极了,都问从哪里来,华月楼就大肆宣扬,是从千丝斋买的。

绮儿突然红了,大家都觉得她运气不凡。

而陆落素来派人宣扬自己是玄女,为自己造势。

绮儿穿着千丝斋的布,千丝斋又是陆落开的,流言就开始说,是陆落给绮儿算卦的。

没想到,他们还真的猜准了。

第104章鬼迷心窍

华绮儿突然红了起来,她的《蝶恋花》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红遍了杭州以及附近的州府,包括湖州。

她艳旗高帜,自然就有才子们追捧她,至于她是什么性格,活泼还是冷艳,就不是世人关注的重点。

而她的《如梦令》也唱红了。

这首词原就很好,也是经典。

小令的唱法,很多名妓无法掌控,华绮儿却唱出了自己的风格,这又让她有别于其他歌伎,独树一帜。

短短一个月,她的前途眼瞧着就要比刘濛和华清好。

“听说她都二十二岁了。”红了,就会有人黑她,她的年纪是一个黑点。

可正当红的时候,追捧者太多了,不会出现墙倒众人推的惨状,所以很快就有人反驳道:“谣言,我亲眼见过华绮儿,她才十五岁。”

陆落也见过华绮儿,她个子娇小,又是天生圆鼓鼓的小脸,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小很多。

华绮儿只穿千丝斋布做的衣裳,这并不委屈她。她原本就爱各种红色,而千丝斋的布更是极品中的精品,华绮儿穿在身上,给她的容颜添了华采。

千丝斋的布得到宣传的同时,陆落“玄女”的名声也出来了,大家都说是陆落的高超术法,就成了华绮儿。

陆落不承认。

她不是不承认自己的术法,而是不承认给华绮儿改命。

她没有改命,那是华绮儿自己的命运,只是陆落将她从诸位歌伎中挑选出来而已。

《蝶恋花》很火,火到陆落有天突然听柏兮唱了。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在埋头记账,嘴里哼着这句词。

蝶恋花是很常见的曲,哪怕没有专门学过,也记熟了。

柏兮唱得没什么诀窍,也不够高明,独独他嗓音轻柔清冽。从他口中唱出的词,别有韵味。

他唱完了一阙,又唱下一阙,唱到“多情却被无情恼”时。神色有点凝重而忧桑。

柏兮回来唱了好几遍,词都记熟了,直到他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陆落。

“......作甚?”他抬眸瞥了眼陆落,语气不善道。

“唱得不错。”陆落笑道,“你若是去集市卖唱。也能赚三瓜两枣。”

柏兮瞪她一眼。

他知道陆落站在哪里听了很久,她一来柏兮就察觉到了。

他没有发怒,而是问陆落:“要不要我再唱给你听?”

他神态颇为认真,双眸深邃,落在她的脸上。

陆落很意外,她对柏兮的调侃,竟换来这句话。

“不用了......”陆落道,让柏兮把账本拿给她。

她看账本的时候,柏兮仍在唱。他声音很轻柔低哑,有春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似呢喃着情话。

陆落没有抬头。

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要走的时候,柏兮瞧见了她手腕上的镯子,道:“你戴着好看。”

陆落不语。

她正准备从账房出去,小伙计就匆匆跑过来,对陆落道:“东家,来了位主顾,想要见见姑娘。这位姑娘忒大方,出手就是打赏小人两个银锭子。”

小伙计很开心。

两个银锭子是十两,是他月钱的数倍。

陆落笑了笑。

“去将她请到厢房里吧。”陆落道。

说着,陆落自己先进了厢房。紧接着。竹帘栊轻轻挑起,进来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纤细窈窕,脂米分香浓。

她穿着月白色的夏布衣裙。步履婀娜,举止优雅,隔着帘幕亦觉动人。

她旋即取下来帷帽,跟陆落见礼。

她们打量彼此。

陆落满头的银发,却肌肤红润白皙,让这女子有点吃惊;这姑娘生得肌肤凝雪。红唇齿白,颇有风情。

“请坐。”陆落笑道。

女子回神,施施坐落之后,她介绍起自己。

“奴家花名叫楚楚......”

陆落观其形容举止,处处透出风韵的雅致,似刻意调教过的,比普通姑娘家都妩媚。

陆落就知道,这是个有点名气的欢场女子。

“......我好像没见过您?”陆落问。

金楚楚连忙道是:“冒昧登门,打扰了。”

陆落颔首。

彼此寒暄了几句,陆落就问她:“楚楚姑娘是想算卦,还是想买布?”

金楚楚没想到陆落如此痛快,微微愣了愣。

她听说陆落拒绝了很多人。

沉吟片刻,金楚楚才道:“陆姑娘,奴想买几匹布,您可有好的引荐?”

“买布的话,楚楚姑娘请去找夏掌柜。”陆落客气笑道,“我们铺子的规矩,姑娘也许有所耳闻,我们没有现货,都要提前预定的......”

“是,那奴的确唐突了。”楚楚笑道。

她是来找陆落算卦的,贸然开口的话,陆落肯定会拒绝她,她临阵脱逃了。

话到了嘴边,金楚楚咽了下去,改成了买布。

买了千丝斋的布,算是和陆落打了个罩面。

陆落的模样,银发红颜,似神女莅临,光她的样子,就足够让人信服了。

浅谈了几句,金楚楚去前头的大堂,订了五匹水米分色的鸂鶒绫,起身离开了。

金楚楚走后,陆落铺子里就没什么大事。后来还有人要见她,陆落暂时推脱了。

来买布的,可以找夏廷玉;来算卦的,目前多半是鬼迷心窍想要改命的歌伎,陆落不想理会。

就像方才的金楚楚,她是个很美艳刻苦的姑娘,可惜她命里克金,天生就跟这一行没有特别大的缘分。

陆落觉得她难以大红,这都是命。

每个人的命,都属于天机,知道了未必就好,陆落不打算提醒。难道她告诉金楚楚,她没有大红大紫的命,金楚楚就能脱离这行吗?

说了,不过是平添伤感。

六月的炎热,让人心浮气躁,陆落还好,十娘和闻氏都热伤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