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开口了,淡淡道:“如果是为了给他母妃求情的话,就让他跪着吧。”

“是,皇后娘娘。”小内侍应了一声,又快步退下了。

一旁的几个命妇听得额尖也冒出了冷汗,这内廷的事知道得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刚才本来是她们告辞的大好机会,可是现在就不对了,此刻一出凤鸾宫,岂不是会看到二皇子就跪在那里?!

端木绯一直捧着茶盅,乖巧地抿着茶,仿佛完全没在意刚才发生的一切,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而端木绯左手边的涵星却是眸生异芒,一脸的饶有兴致。

宝亲王妃等命妇食不知味地饮了两盅茶,就有嬷嬷来请示皇后是不是要摆膳入席,皇后起身,正要带几个命妇入席,又是平地一声旱雷起——

皇帝来了!

舞阳眼睛一亮,时间算得刚好。

几个命妇近乎是头皮发麻了,皇后环视众人一圈,本来在场只是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这几位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两个未及双十的年轻媳妇在,就道:“你们先到碧纱橱里避避吧,以免冲撞了。”

几个命妇心中巴不得如此,唯唯应诺,急忙避到了后方的碧纱橱里。

皇后理了理鬓角,正打算出去迎接圣驾,就听一阵粗率的打帘声响起,皇帝彷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了,面沉如水,身后还跟着文淑妃和二皇子慕祐昌。

“参见皇上。”

“参见父皇。”

皇后、舞阳和涵星一起给皇帝福身行了礼。

皇后微微垂首,先是恭声禀道:“皇上,今日宝……”

皇后本想禀明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等命妇正在碧纱橱的事,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怒气冲冲的皇帝不客气地打断了:“皇后,好端端的,你又在闹腾些什么?!把这宫里闹得乌烟瘴气!”

皇后的脸色惨白,顾不上分辨,深吸一口气,又道:“皇上,昨日皇贵妃入宫,因此宝……”

一听到皇贵妃,皇帝更怒。

他最近被北燕那伙子蛮夷闹得实在是心情糟糕透了,好不容易才借着纳耶律琛为皇贵妃,继而同意了来日立其子为太子才把那件事给彻底揭了过去。

他忍辱负重,朝野上下却是私议纷纷,一本本折子递到跟前,闹得他头痛,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连皇后都不体谅他。

“皇贵妃?!”皇帝再次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说来,你是对朕下旨册封皇贵妃有所不满是不是?!”

皇后低垂着头,欲言又止,话音刚起,又换来了皇帝“噼里啪啦”的一顿指责,仿佛要把心头的憋闷全都借此发泄出来一样。

一声声的严厉指责在暖阁中不住回荡。

舞阳忍耐着,没有出声,她的目光悄悄留意着暖阁外的青枫,等待时机。

青枫是她故意留在外面的,为的是“通风报信”!

终于,青枫发出了一声轻咳,淹没在了皇帝的嗓音中。

舞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仰起小脸,出言顶撞道:“父皇,母后何错之有?!您要在嫔妃的面前对她这般百般指责?!”

“何错之有?!”皇帝的嘴里发出一声嘲讽不屑的冷哼声,目光沉沉地看着皇后身后的舞阳,眼里的怒意愈发汹涌,语调冰冷,“身为皇后,不但管束后宫不利,还教女无方,教出你这等私德有亏、心狠手辣的逆女!”

皇帝的这几句话近乎诛心了,皇后听着如遭雷击般,身子摇摇欲坠。

文淑妃低眉顺眼的站着,嘴角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勾出一抹弧度:她可是有二皇子的人,哪怕不受宠,也不是一个无子的皇后能够随意折辱的。这后宫的女人啊,地位再高也没用,就看能不能生。

碧纱橱里的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等命妇噤若寒蝉,觉得今日也太倒霉了,听到了这么多不该听的事。

空气凝重得让她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唯有端木绯一脸天真地独自坐在碧纱橱的一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了狐狸一般的弧度。

就在这时,碧纱橱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和打帘声。

“皇上,京兆尹刘大人有要事求见。”一个清秀的小內侍快步进来禀道,并双手奉上了一封信函,“刘大人说这封信是普济寺的住持亲自送到京兆府,请皇上亲阅。”

皇帝还在气头上,冷声道:“朕没空,让他回去吧。”

刘令方果然是个乖觉的,此等“大事”没有耽误就匆匆进宫来了!舞阳唇角一翘,飞快地给涵星使了个眼色。

涵星一脸乖巧地笑道:“父皇,刘大人进宫求见您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啊?不如儿臣替您看看信……”

而慕祐昌却是脸色一变,“普济寺”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如今就跟禁忌一般。

他心里想不明白普济寺的住持为何要送信给京兆尹,不过心里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就斥道:“四皇妹,你别闹了……”

“二皇兄,本宫怎么闹了?本宫是想为父皇分忧!”涵星嘟了嘟嘴,娇声道。

皇帝听这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地就争了起来,头也疼了,指着那小內侍吩咐道:“小德子,你来念!”

闻言,舞阳的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小德子恭敬地作揖领命后,就把信封中信纸取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嗓音慢悠悠地念道:“住持,见字如晤。这大概是玄信写给住持的最后一封信了。玄信已经背叛了佛祖,不敢再自称僧人,玄信辜负了住持这么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这一切都起源于一段孽缘……”

接下来,玄信在信中大致地讲述了他是如何在普济寺的藏经阁中偶遇了一位叫“常又慕”的少年公子,二人相识相知,以及对方又怎么把他安顿在了葫芦巷的宅子里……

东暖阁里只剩下小內侍那尖细的声音回荡着在四周,空气渐冷。

起初,皇帝只是觉得“常又慕”听着有几分耳熟,他是聪明人,没一会儿就意识到那什么“常又慕”,倒过来念根本就是“慕祐昌”吧!

皇帝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的一句句。

皇帝身后慕祐昌那俊逸的脸庞上早就褪尽了血色,削瘦的身形微微颤抖着,脑子里几乎无法思考,只回荡着一个念头:完了,父皇知道了!父皇知道了……

文淑妃也渐渐察觉出这封信中对“常又慕”的描述更像是她的儿子,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慕祐昌。

知子莫若母,文淑妃一看儿子的样子就知道他心虚了……

一瞬间,文淑妃脸色煞白,心陡然沉了下去,仿佛沉至一片无底深渊。

至于碧纱橱里的宝亲王妃等人也都听懂了,不由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尤其是那宝亲王世子妃更是瞠目结舌。原来豢养僧人的不是大公主,竟然是二皇子!

端木绯看着她们那震惊得仿佛下巴都要掉下来的表情,歪了歪螓首,总觉得她们似乎是知道了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不应该啊?!

不仅是端木绯,舞阳身旁的涵星也是一脸的懵懂,若非是此刻的场合不合适,她正想抓着大皇姐问问。

小德子还在继续对着信纸往下念着,信中提及“常又慕”急匆匆地派人要把玄信送去江南,然而,玄信偶然间发现原来“常又慕”说得一切都是骗他的,对方的身份是假的,对方说马上要去江南是假的,对方也根本就不姓常,而是姓慕,且身份尊贵。

玄信在震惊之后,就决心去找对方摊牌,并在信中表示,若是他死了的话,那么害死他的人就是……

“就是……”

念到这里,小德子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嘴巴张张合合,不敢再往下念了。

舞阳嘴角微翘,轻飘飘地说道:“咦?本宫好像听到了玄信的名字,不是说这玄信与本宫有‘关系’嘛,总得让本宫知道个清楚明白吧?……小德子,怎么不念了!”

193处置

小德子咽了咽口水,身后的中衣早就汗湿了,悄悄地看着皇帝的神色。

皇帝的脸色一片铁青,额头一阵青筋浮动。

趁着皇帝还没出声,舞阳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就从小德子手里把那封信抢了过来,装模作样地去看手里的信纸,作势要念……

见状,慕祐昌双目瞠大,再也按捺不住,如同一头豹子般朝舞阳飞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抢,“大皇姐,给我!”他惊慌得甚至一时都忘了自称本宫。

舞阳早就提防着慕祐昌,急忙侧身避开了他。

慕祐昌还想去抢,皇帝看两姐弟如此推搡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够了!”

皇帝冰冷的目光射向了慕祐昌,如万年寒冰一般。

慕祐昌吓得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地“扑通”跪了下去,嘴唇惨白如纸,晦涩的眸子仿佛那星光黯淡的夜空。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慕祐昌仰着下巴,急切地说道。

“哼!”一旁的舞阳发出不屑的冷哼声,缓缓地念着那封信的结尾,“若是我死了的话,那么害死我的就是,二皇子慕祐昌。”

念到最后六个字,舞阳几乎是一字一顿,听得文淑妃和慕祐昌母子俩摇摇欲坠。

文淑妃深吸一口气,慌乱地走到了儿子身旁,也跪了下去,急急地说道:“皇上,皇儿是被冤枉的!这一定是有人想要嫁祸给皇儿!”

文淑妃说着,还飞快地朝皇后和舞阳的方向看了一眼,言下之意当然是在指责皇后和舞阳故意陷害慕祐昌。

皇帝冷冷地俯视着文淑妃,那幽暗如深渊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以为朕是傻的吗?!

皇帝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让京兆尹继续往下查,看看谁胆敢陷害堂堂皇子……”

慕祐昌的身子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瞳孔中盈满了无措与绝望。

他不敢应,他与玄信情到深处时,他不知道去过普济寺和葫芦巷的宅子多少次,要是有人拿着他的画像去查去问,肯定能查到人证,比如翰林院的傅大人……

对于父皇而言,这点证据就足够了!

慕祐昌似乎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似的,一下子虚脱了。

他跪伏在地,哀求道:“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父皇,但是玄信真不是儿臣所杀的……父皇,您相信儿臣啊!”

慕祐昌双眼通红地看着皇帝,瞳孔中闪烁着惶恐的泪光。

皇帝气得一股火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地一脚往他身上踹了出去,踹得慕祐昌闷哼一声,狼狈地歪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你还想欺君!”皇帝字字如冰,此刻真是一脚踹死这逆子的心都有了!

“父皇,您就绕了儿臣吧!儿臣知错了!”慕祐昌不敢再争辩,只能狼狈地对着地面连连磕头,没几下就磕得额头一片青紫。

一旁的皇后气得是浑身发抖,她的女儿捧在手心如珠似宝,竟然被这个贱人生的贱种生生辱了名声!

皇后狠狠地瞪着慕祐昌,眼神锐利如刀,心里真恨不得一刀杀死慕祐昌。

皇帝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很想再狠狠地踹上慕祐昌一脚,却也知道就算杖毙了这逆子,已经发生的事也发生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

大盛皇家的声誉决不能毁在这逆子的身上!

皇帝的眼神晦暗不明,目光朝舞阳望了过去。

“舞阳……”皇帝语气复杂地唤了一声,心底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般,沉甸甸的。

他也知道大公主豢养僧人的流言早就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既然事已至此,那么最佳的处置方式就是大事化小。

舞阳是公主,将来总要出嫁,就算现在被人闲言碎语,那也是一时半会的事,时间久了,总能淡去,而二皇子若是被人知道有龙阳之癖,那皇家可真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了!

为了皇家的声誉,他必须权衡轻重,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至于舞阳,他会弥补她的。

他可以赐她封地食邑,这可是大盛朝百余年来,任何一位公主都从没拥有过的尊荣!

皇帝心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舞阳,这件事还是要……”要委屈你一时了。

先把玄信的死以一桩“意外”先揭过去,等到以后事情淡了,他会为舞阳择个好驸马的。

文淑妃伴驾多年,一听皇帝这语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眸子一亮。是的,只要把这事先归到大公主身上……

皇后则是面色大变,正要哭喊出声,却听她身旁的舞阳抢在她之前说道:“儿臣懂父皇一片慈父之情……”

虽然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这一瞬舞阳还是觉得心痛难当,仿佛被人往胸口捅了一刀似的。

是啊,她早就知道的,如今的父皇是“君”多于“父”,那个曾经和蔼的父皇早就消失在时光的磋磨中……

对她而言,越早认清这个事实越好!

舞阳的心在滴血,小脸上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可是,父皇,儿臣刚才听闻这封信是普济寺的住持大师送来的,父皇可得说服那位住持大师才是!”

听舞阳提起普济寺的住持大师,皇帝又是心一沉,眉宇紧锁。这些方外人士确实有些麻烦。

舞阳半垂眼睑,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幽光。

本来她把赌注押在了那个据说德高望重的住持大师身上,直到今日绯妹妹提醒了她,她才临时改变了计划,最好的人证莫过于碧纱橱里的那些人……

如今,这件丑事已经不是父皇想压就能压下去的了!

父皇一向最懂得权衡利弊……

舞阳眼睫微颤,眸中又隐约掠过一丝嘲讽,右手悄悄地扯了一下皇后的衣袖。

皇后被舞阳这一扯瞬间就冷静了下来,眼神坚定明澈,为了女儿,她必须要冷静。

“皇上……”皇后强自镇定地唤道。

这些年来,她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可惜别人不会因为她的忍耐宽厚而感恩戴德,“别人”只会得寸进尺。

皇后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文淑妃一眼,为母则强,为了女儿,她无所畏惧!

皇后对着皇帝屈膝福了福,看着低眉顺眼,“昨日皇上纳皇贵妃,乃大喜之事,今日一早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和永定侯夫人携儿媳特意进宫来道喜……”

皇后一边说,一边还意有所指地朝碧纱橱的方向望了一眼。

皇帝闻言脸色瞬间一僵,皇后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话题,再回想之前皇后数次吞吞吐吐地要说什么却被他愤然打断,他一下子明白原来皇后刚才是想提醒他这里还有外人在。

也就是说,那些命妇还没走,就避在碧纱橱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她们听到了!

慕家早就连里子都没有了,哪里还用顾什么面子!

文淑妃和慕祐昌也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齐刷刷地朝碧纱橱的方向望去。

文淑妃面露绝望之色,六神无主地喃喃念着:“完了,全完了……”就算皇帝能堵住普济寺住持的一张嘴,也堵不住那么多张!

哪怕隔着那一层厚厚的槅扇,碧纱橱里的宝亲王妃等人也能感受到外面那锐利得仿佛要刺透槅扇的目光,脖颈后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宝亲王妃与辅国公夫人面面相觑,正在迟疑是不是要出去给皇帝行个礼,就听外面又有异动传来。

“逆子!朕怎么会有你这种无可救药的逆子!”

皇帝咬牙怒道,抬脚再次往慕祐昌的胸口踹去,这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心口。

慕祐昌惨叫一声,嘴里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看得文淑妃心痛不已,飞扑过去叫着:“皇儿……皇儿,你没事吧!”

皇帝看着慕祐昌只有嫌恶,再没有心疼,他冷哼一声,毫不留恋地甩袖而去。

“父皇!”

看皇帝这副冷漠的样子,慕祐昌急了,急忙推开文淑妃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嘴里叫着:“父皇……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

慕祐昌惶恐的声音随着皇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皇后的嘴角渐冷,心知慕祐昌这次是彻底地废了!他让皇帝在几个命妇前丢了那么大的人,皇帝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皇后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的文淑妃,挺直了腰板,淡淡道:“还不带文淑妃回去闭门思过!”皇后这些年在后宫中被压制了这么久,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舞阳看着皇后那眉目舒展的样子,勾唇笑了,眸子里亮晶晶的。

对她而言,母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明正言顺地整顿一下后宫,一方面能立威,另一方面能压一压那个耶律琛,也是额外的惊喜了……这多亏了绯妹妹提醒了自己。

很快,就有两个小內侍过来了,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文淑妃道:“淑妃娘娘,莫要让奴才难做!”

这后宫之中一向母凭子贵,如今二皇子完了,也就代表着文淑妃也彻底完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文淑妃无声无息地走了,碧纱橱里的几位命妇心里都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感慨这短短的一炷香功夫真是过得跌宕起伏。

四周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仿佛骤然变了天……

等到端木绯回府后,没两日,就听闻二皇子慕祐昌被皇帝斥责,命其出宫开府。

素来,大盛朝的皇子要在大婚后才会封爵开府,一向守祖宗规矩的皇帝却在二皇子的身上破了例。

虽然皇帝没明说原因,但是当日的外命妇们都知道七七八八,想必很快就会传得满城风雨,而舞阳身上的污名自然就能洗清了。

端木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端木宪的书房里。

她慢悠悠地抿着茶,茶盅后的嘴角翘得高高,心情颇为畅快。

端木宪的心情也不错,捋着胡须笑道:“四丫头,我今天收到了你贵妃姑母的信,说是前日皇上吩咐皇后娘娘好生整顿后宫,皇后娘娘这一次出手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算是借这次的机会好好立了威,也压住了那耶律五公主进宫时的声势。这两天,宫中的人心也安定了不少……让你姑母也得以缓了一口气。”

端木贵妃的信中还提到了那日端木绯在宫中劝慰她的那些话,把端木绯天花乱坠地夸奖了一番。

想着,端木宪看着端木绯的眼神比平日里更为柔和,赞道:“四丫头,你做得很好。”

端木宪心里又升起几分惋惜与感慨:哎,怎么四丫头就不是男孩子呢!

“多谢祖父夸奖。”端木绯落落大方地受下了,引得端木宪又是一阵大笑。

端木宪抿了口茶后,看着杯中的春茶,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一勾,欣喜地又道:“四丫头,今年的春税快要上来了,你李家的外祖父今日来了信,说是闽州今春赋税至少有五百万两,比去年冬税多了两成……”

端木宪越说越是神采焕发,目露异彩。

正常年景下,大盛朝一年的赋税也不过七千万两到八千万两,如今只闽州一州一季的赋税就可以抵达五百万两,而海上贸易才刚刚开始不到半年,可想而知,接下来,闽州那边会一年比一年好!

而且,按照计划,今年还要开放更多的口岸,那么,税收增长的速度势必也会更快!

端木绯眸中闪过一道异芒,笑眯眯地说道:“祖父,按时节,皇上应该准备要去春猎了吧?”

一听到“春猎”二字,端木宪嘴角的笑意霎时一僵,仿佛吞了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

端木绯似乎没看到一般,眨了眨眼,又道:“祖父,不如由您主动请旨提春猎如何?”

端木宪一时怔住了,这朝堂上,最希望皇帝忘记春猎的人恐怕就是他这户部尚书了,他又怎么能傻得自己往刀口上撞?!

端木绯的大眼忽闪忽闪,意味深长地提点道:“届时,祖父就可以主动说今年海贸赋税的事……”

虽然等闽州的春税上来了,皇帝自然就能看到税收渐长,但是,只是字面上的数字并不直观。若是由端木宪主动提起春猎,皇帝才会意识到赋税多了对他的好处是摆在明面上的。

端木宪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抚掌赞道:“妙!此计甚妙!”

端木绯把手肘撑在书案上托起了下巴,涎着脸道:“祖父,我给您出了这么好的主意,那您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端木宪以为小姑娘家家看上了什么东西,就笑道:“你说。”

端木绯笑得十分甜美,撒娇道:“祖父,您就赏我躲个懒,以后不去闺学好不好?”

这丫头连躲懒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端木宪听着忍俊不禁地笑了,倒也真的考虑起来。说来,以端木绯的才智,在闺学里也确实学不到什么……

这时,就听门帘的另一边响起一个少年平朗的声音:“祖父,不可!”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一阵挑帘声响起,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郎走了进来,俊朗的脸庞上嘴角紧抿。

“大哥哥,你从国子监回来了啊……”端木绯对着端木珩装傻充愣,笑得更甜了。

端木珩走到端木绯身旁,先规规矩矩地给端木宪行了礼,跟着就一本正经对端木绯训道:“四妹妹,学海无涯,你天资聪颖,才更不可以懈怠。闺学教的虽然粗浅,可是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端木珩板着脸,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起来。

“……”端木绯是一个字也没机会还嘴,头昏脑涨,心里为自己默哀。

看着这对兄妹一个训一听,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端木宪嘴角微翘,心情甚好,慢悠悠地径自抿茶。他们兄妹感情好,这是好事,家和万事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端木绯悄悄地对着端木宪投以求助的眼神,那小模样就像是一只甩着尾巴的小奶猫般。

端木宪心里暗自好笑,表明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副威仪的祖父样。

他清了清嗓子,道:“珩哥儿,你四妹妹是否继续去闺学,也不急于一时……”端木宪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说付家的事,今天下朝时,我与付大人谈过了……”

端木绯这才知道原来端木珩是端木宪特意叫过来的,委屈巴巴地看着端木宪,意思是,祖父您也不早说一声。

端木珩面色凝重,正色道:“祖父,付家的意思是……”

端木宪沉声道:“我们两家虽没有交换庚帖,但是婚事已经谈到这个地步,若是这样取消就太可惜了,我和付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和付姑娘再见一见,再决定不迟……”

端木珩眉心微蹙,似在沉思。

端木宪捋着胡须又补充了一句:“珩哥儿,若是你真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迫你。”

端木珩嘴角紧抿,他知道这已经是祖父和付家的退让了。

“是,祖父。”端木珩俯首作揖应了下来。

端木宪看着这个优秀的长孙,满意地勾唇,他就知道长孙心里是有分寸的。

端木宪又看向了端木绯,问道:“四丫头,上次付家下的帖子,你和你姐姐可是退了回去?”

端木绯笑吟吟地答道:“祖父,前几日我要进宫,姐姐又忙,实在是没时间。”

上次付盈萱下的帖子,端木纭当天就退回去了。

那天踏青,从两家人碰面起,付盈萱兄妹就表现得如此失礼,如此瞧不上端木绯,付盈萱更是一次次地出言挑衅,话语中对端木绯充满了敌意,端木纭感同身受,因此不想去付家惹人嫌,更平白惹自己不痛快,那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