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一面大尿特尿,一面含混不清地道:“小爷我是,是,是……”突然跳起来,大喊一句“率性”,连裤子也来不及系好,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吃喝真人摇头道:“英雄气短,怂人尿长。道爷那半坛子‘蟠桃醉’全都被这小子糟蹋了。”

天厨老祖道:“你收了这么个倒霉蛋徒弟,若不给他加点滋补的药,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吃喝真人跳起来骂道:“谁说道爷我收这个徒弟了!道爷只拿他当猴耍!”忽又面色一黯,恨恨道,“这小子打架不行,喝酒不行,搞女人不行,长得也不行,除了那张嘴,真他妈的一无是处!袁池明这混蛋居然收他做亲传弟子,脑子定是被水冲了!”

任逍遥微笑道:“姜老弟若肯好好洗把脸,说不定也是位玉树临风的人物。”

云翠翠手臂若有似无地挨着他,轻笑道:“任公子给他洗洗看啊。”

任逍遥反问:“你为何不去?”

云翠翠看了看睡得死狗一般的姜小白,赧然道:“他裤子都没系好,我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过去嘛!”

当一个女人明明是个被无数人睡过的□□,却能很自然地做出娇羞的样子来,那滋味实在够劲。任逍遥暗暗决定,即使用教主的身份命令云翠翠,也要让她好好待姜小白。他当然知道,感情不是可以靠命令得来的,但是他才懒得管。合欢教主认定的好兄弟,就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像任独会派人将苏晗玉抢来给陈无败做新娘一样!

只不过,他也替姜小白感到可惜。一个少年最纯真美好的初恋,竟然交给了这样一个喜欢勾引男人的女人。相比之下,梅轻清给自己的,却已穷尽一个少年对初恋全部的旖旎期望。任逍遥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梅轻清离开自己,无论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

五人带着人事不知的姜小白来到集市中时,天已亮了。天厨老祖对这一带的小店十分熟悉,将众人拉到一个早点摊前。等热腾腾的稀粥端上桌,便叹息着道:“谁曾想我这当世一绝‘海上生明月’,竟和着稀粥吃了。”

吃喝真人微微一笑:“繁华落尽也不过一抔黄土,这算得什么。”竟似一点也不心疼这耗费了他大半内力的东西,梁云二人纵不知此物来历,也觉得嘴里的肉饼有些奇特。

姜小白已差不多酒醒。然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把任逍遥嗝得几乎吐血。

他说的是“任大侠,实在对不起,这几天我压根没回岳王庙,我说我见着了那辆马车,是为了让你帮我救翠翠。你要实在气不过,就打我两下解解气吧!不过那马车有什么稀奇?”

任逍遥实在怕自己一掌把他打死,只哼了一声,心中盘算应该去哪里找陈无败和梅轻清。或者,干脆先去杀了孙自平出气?

姜小白看着他眼中阴晴不定的神色,想起他在杭州大牢里杀人时的样子,不觉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道:“任,任大侠,你要找一辆红色的马车么?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街角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红色的马车,我倒见过一辆,却不知任大侠敢不敢去。”

这声音不男不女,不阴不阳,随着语声,三个粗布灰衣人已到近前。他们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除了长得一模一样之外,毫无特点。这样的脸扔在大街上绝对没人记得住,但若同时扔出三张,大概任何人都很难忘记。

姜小白自觉亏欠了任逍遥,便猛一挺胸,道:“车在哪里?”

左边一人冷冷道:“你不是任逍遥,休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姜小白眼珠一转,道:“小爷我就爱拿耗子多管闲事,让猫狗都歇歇!”

中间那人盯着任逍遥道:“像,真像。”

任逍遥不动声色:“像什么?”

这人一字一顿地道:“像任独任教主。”

任逍遥脸色一沉:“你们是谁?”

这人桀桀一笑,深吸一口气,定定道:“江山风雨楼有请任教主。”

姜小白听得一怔,抢着道:“哪位楼主?”

这人又重复了一遍:“江山风雨楼有请任教主。”

姜小白一愣,骂道:“你白痴?听不懂我的话?”

云翠翠冲姜小白“呸”了一声:“姜小白,你才是白痴!人家不是说了‘江山风雨’四个字么,那自然是四位楼主俱全了。”

姜小白的脸色顿时变了。

江山风雨楼是近年来江湖中出名的神秘组织,分别由江、山、风、雨四位楼主执掌,虽然做了许多惩恶锄奸的侠义事,却极少露面。常人既不知道这座楼究竟坐落何方,也不知这组织手中有多少力量。只是好人想到它便会会心一笑,恶人想到它却会心头一寒。

姜小白自语道:“四位楼主都找来了?莫非任兄做了什么天大恶事?”

右边那人冷哼道:“任教主做过什么事,他自己清楚。”

任逍遥突然道:“马车在你们手里?”

中间那人点头道:“一辆马车,一条乌风鞭,还有这个。”话音刚落,一道红光唰地飞了过来。

任逍遥手腕一翻,五指展开,掌心是半截鲜红的女人指甲。梅轻清不是最喜欢用凤仙花汁把指甲染得红红么!任逍遥眉尖一挑,沉声道:“带路。”

三人略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姜小白看着任逍遥背影,道:“他们管任兄叫任教主,怎么回事?任独又是谁?难道是他爹?”

他问的正是梁云两人疑惑的。三人都看着天厨、吃喝二人。天厨老祖干咳道:“你们想知道,回去问问你们师父便知。”

梁诗诗道:“任公子会不会有危险?我们……”她看着云翠翠,没有说下去。

云翠翠只是冷笑:“二姐,你喜欢任公子了?可是,他似乎对那半截指甲的主人更在意些。”梁诗诗听了,脸上有些不好看。云翠翠又道:“咱们应该先回去见师父。”

吃喝真人突然道:“你们两个不知道谁是你们的主人?”

云翠翠奇道:“我们岂会不知!自然是江湖第一才女……”

吃喝真人眯着眼睛,抚掌大笑:“你们若是担心这小子的安危跟过去,宋才女绝对不会怪罪。”

云翠翠哼了一声,拉起梁诗诗道:“别理这两个疯子,咱们走。”

任逍遥跟着三个灰衣人出了城,一径向西南。四人一路无话,不知不觉已至汪桥镇,灵隐古寺遥遥在望。灰衣人脚步渐慢,边走边道:“任教主,我家楼主就在前面,请你自去。”任逍遥听到前方传来阵阵琴音,便大步赶去,同时留心四周情形。

此处与灵隐寺仅一墙之隔,泉水沿着飞来峰岩壁蜿蜒而下,泉边参差两亭,一名冷泉,一名壑雷。冷泉亭中坐着一个青衣女子,正轻弄瑶琴,乐声便是从她指间流出。这女子约莫三十上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分明,整个人透着一股空灵潇洒的味道,一面弄琴,一面吟道:“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任逍遥不急出手,静静站在亭外,仿若听琴一般。青衣女子弹罢一曲,起身笑道:“任教主果然风雅。”她的声音干净透明,也与她的人一样。

任逍遥道:“你就是江山风雨楼楼主?”

青衣女子纠正道:“听雨楼楼主,雨孤鸿。”

“另外三位呢?”

雨孤鸿道:“在灵隐寺恭候大驾。任教主要找的人,也在那里。”

任逍遥皱眉道:“那么雨楼主为何一人在此?”

雨孤鸿道:“在下受一位朋友所托,告诉任教主早早离开杭州,今日一过,杭嘉湖一带便会贴满通缉你的告示。”

任逍遥心中一动:“你这位朋友,可是姓冷?”

“不错。”

任逍遥哼道:“既然你是他的朋友,为何劫走我的人?”

雨孤鸿冷笑,语气极为不屑:“我也未想到,冷公子那般人物,居然会与合欢教教主有来往。”

任逍遥亦冷冷道:“贵派意欲何为?”

雨孤鸿口气一凛:“为武林除害。”

任逍遥忽然笑了:“承蒙江山风雨楼看得起,我任逍遥倒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为害武林之事。”

雨孤鸿道:“灭金剑门满门,杀死飞环门门主秦寒竹、神算帮帮主王清秋,还要杀魏庄主、孙岛主,丐帮袁帮主,指使暗夜茶花为祸江南多年,这些还不够么?任教主居然说自己没做为害武林之事,这份自欺欺人的本事,在下好生佩服。”

任逍遥的瞳孔在收缩:“江山风雨楼以为自己是江湖衙门,还是武林盟主?”

雨孤鸿淡淡道:“我们只是一群喜欢管闲事的人。”

“哦?”任逍遥道,“你们打算怎么管这闲事?”

雨孤鸿道:“本门门规,杀一人,凶手便要出一万两银子赎自己的命。”她突然一笑,“江山风雨楼起事五年来,江湖中已有许多人杀不起人了。”

任逍遥狂笑:“我道江山风雨楼是如何行侠仗义的,却不过是要买命钱。”

雨孤鸿正色道:“那些被你杀死的人还有亲人,还要继续生活,自然需要银子。单只除恶,不叫侠义,侠义最要紧的一条,是让活着的人能够顺顺当当地活下去。”

任逍遥懒得做口舌之辩:“贵派敛财的手段,在下甚是佩服。”

雨孤鸿点头:“行侠仗义的人也要吃饭,一万两中,我们自会留下一千两。这没什么丢人。”一顿,又道,“目今为止,死在任教主刀下的人已有八十九之数。”

任逍遥目光森冷:“你们想要八十九万两银子?”

雨孤鸿摇头:“我们要任教主的多情刃。”

任逍遥登时心中明了,哂道:“你们是为了永王宝藏而来。”

雨孤鸿不置可否。

任逍遥又道:“我若不答应呢?”

雨孤鸿慢慢坐下,双手轻按琴弦,道:“请。”

“请”字出口,琴声响起,任逍遥背后立刻袭来一阵寒意。

剑气!

这剑气分为三股,左边凌厉,横冲直闯;当中阴柔,连绵不绝;右边飘忽,若有似无。三股剑气回环萦绕,配合得天衣无缝。任逍遥心念转动,沉声道:“没想到,玄阴三煞隐匿多年,是在为雨楼主效力。”

雨孤鸿淡淡道:“他们不是效力,而是交不出该交的银子,只得卖身为奴。”说完,琴声忽然变得峥嵘崔嵬,如万壑奔雷,充塞天地。任逍遥登时觉得心头压过一块巨石,脑子里嗡嗡作响。心知是琴音作祟,立即一刀劈出。

嘣地一声,琴弦已断,玄阴三煞居然没动。

雨孤鸿疾退,双手一翻,断了的琴弦纷纷竖起,像一道铁网将多情刃隔开。任逍遥刀身一横,琴弦折腰。雨孤鸿跃至壑雷亭前,一片银色雾气陡然飞起。

雾气清浅婀娜,如江南春雨,情人眼眸,来势虽急,却不失矜持气度。然而任逍遥看得清楚,这是一团牛毛细针,刹那间便将自己包围,如同身处雨雾之中,银针就像若有似无的雨丝,劈头盖脸袭来。

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免被雨淋湿。

任逍遥想不到雨孤鸿的暗器竟是活的,这温柔的雨雾刚好克制暴虐无匹的血影刀法,心头电光石火一闪,想起驳鱼刀,手腕一翻,多情刃长鲸吸水般将银针卷了进去。

然而,玄阴三煞出手了。

三道剑光分上中下三路飞起,仿佛雨中闪电。

但,这三剑不是攻向任逍遥,而是直取雨孤鸿咽喉、心口、小腹。

雨孤鸿袖中暴射三支长钉,叮叮叮三声,将三剑阻住。青衣却仍被血染红一片,因为多情刃已扫过胸前。雨孤鸿怒道:“你们竟敢对我出手!”话未说完,血便自嘴角喷出。

任逍遥看着玄阴三煞,也就是那三个灰衣人,道:“你们为何助我?”

一人道:“老子被这娘们呼来喝去五六年,早就受够了这份气!”

另一人道:“玄阴三煞本就是合欢教的人,我们兄弟三人,曾在上阳关关主麾下五分堂效力。”

最后一人道:“我们兄弟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合欢教重出江湖!我们愿跟随教主。”

雨孤鸿血流如注,咬牙道:“我当年、不该保你们来听雨楼做事!”

玄阴三煞听了,纷纷骂道:

“我们兄弟行走江湖,无拘无束,你这娘们虽然在江楼主面前保我们不死,却又定了那许多臭规矩,简直比死还不如!”

“听雨楼哪里及得上合欢教自在,我们合欢教,只要忠于教主,平日做什么都无所谓。”

“你们江山风雨楼自诩行侠仗义,实际上还不是勾结官府,敲诈勒索,兄弟们宁愿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也不愿戴着面具、守着许多规矩当大侠,哼!”

任逍遥不耐烦地道:“三个男人骂一个女人,很英雄么!”玄阴三煞讪讪地闭嘴,任逍遥又道,“你们真的想要重入合欢教?”

玄阴三煞赶紧点头:“是是是。任教主风采卓然,刀法盖世,前途不可限量。兄弟们只盼在任教主手下谋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随教主做出一番事业来。”

任逍遥道:“当年快意城破,你们不肯驰援,如今随口说说,我便信了么?”

玄阴三煞脸上一红,解释道:“当年属下等闻听快意城被围,也是心急如焚。无奈咱们平日仇家不少,一直在找我们麻烦。我们兄弟保得命在,已属万幸。只可惜没能为老教主分忧,这些年来,真直愧悔不已。”

任逍遥心中冷笑,嘴上却道:“这确也怪不得你们。”

玄阴三煞见他神色缓和,便继续邀功:“教主,此次江山风雨楼来找咱们麻烦,一共出动了十八名好手。除了我们,横江楼江月魂带了太湖五鬼,残山楼山无棱带了金刀银剑六使者,吟风楼风漫天带了逍遥四剑。咱们要小心应付。”

任逍遥一一记下,转向雨孤鸿道:“雨楼主,你们四个人究竟是何出身?”

雨孤鸿冷冷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任逍遥笑了。他对女人总是容忍些。“你那手暗器功夫,可是蜀中唐门的‘巫山云雨神针法’?”雨孤鸿脸色一变,哼了一声。任逍遥心中有了答案,不再纠缠,接着道:“你是冷无言的朋友,我不会杀你,我还要用你换我的人出来。”突然一扬手,多情刃闪过一条弧线,在树冠中绕了一圈,又飞回任逍遥手中。

树冠中响起一声闷哼,一个人直直栽了下来,半边身子已被血染红,左臂刀痕深达两寸。任逍遥看着他道:“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若是不想雨楼主变成一个废人,就将我的人送到这里来。”

这人以剑拄地,身子挺得笔直,忍痛道:“玄阴三煞,你们背信弃义,出卖主人,江山风雨楼绝不会放过你们!”

玄阴三煞阴笑道:“教主刀法无双,逍遥四剑这么快就变成三剑了。”

这人狠狠啐了一口,转身便走。

任逍遥也未阻拦,道“我还不知三位名讳。”

玄阴三煞诚惶诚恐地道:“我们兄弟反正也分不出彼此,教主随便称呼即可。”

这是实话,这三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使知道名字,也没法跟本人对应。任逍遥不禁一笑。玄阴三煞不知他为何发笑,看着他英俊却冷酷的脸,心下阵阵发寒。雨孤鸿见状冷笑:“你们只道加入合欢教可以随心所欲,却不知合欢教主杀起人来,也是随心所欲。”

这话一下说到玄阴三煞心坎上,面面相觑,一时无语。幸好灵隐寺方向已转来重重人影,将壑雷亭围了起来。任逍遥抬眼望去,见为首三人神情与别不同。第一人长身黑袍,四十上下,甚是威严。身后站着五个模样各异,身材矮小,手拿钢叉的人。这便是横江楼楼主江月魂。第二个人手擎一杆白蜡□□,一双眼睛铜铃般不怒自威,身侧跟着六人,三人持金刀,三人持银剑,是残山楼楼主山无棱和金刀银剑六使者。第三人却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一身绿衫,手摇羽扇,眉目间带着和善笑意,是吟风楼楼主风漫天。逍遥四剑分列两侧,那个几乎被任逍遥砍掉手臂的年轻人也已包扎完好。就听风漫天笑道:“任教主俊朗潇洒,果然世上少见,无怪梅姑娘对你相思入骨。”

任逍遥面无表情:“她在哪里?”

山无棱抢白道:“知道了也无用,你以为你可以从这里带走她么?”

任逍遥摩挲着多情刃,道:“我也不知,所以一试。”刀尖一摆,似是无意伸到雨孤鸿喉间。

山无棱怒道:“休伤我四妹,有本事跟山某斗一斗!”双臂较力,□□呼地一声带起一股劲风。

江月魂道:“二弟且慢。”他虽是随口一说,声音却像对着每个人的耳朵说出一样,“任教主想与我们换人?”

“不错。”

江月魂道:“可你只有一个人,我却有两个人。”

任逍遥冷笑:“莫非在江楼主眼中,雨楼主尚不及本教两个下人?”

江月魂不慌不忙地道:“敝人的意思是,任教主若想做这桩买卖,还须加上玄阴三煞。”

玄阴三煞的脸色却立刻变了。他们明白背叛江山风雨楼的下场,更明白任逍遥有可能答应这买卖。

任逍遥凛然一笑:“江楼主看到了你想要的人,我却没看到我的人,教我如何信你。”

“他们就在灵隐寺中。”

忽然听一人道:“谁说的!”声音冰冷粗粝,不是陈无败又是谁!

一辆赤红色的马车从灵隐寺方向缓缓而来,拉车的三匹烈焰驹鼻子里不住喷气,仿佛与主人打招呼一般。

江月魂变色道:“你们怎么逃脱的?”

车到近前,梅轻清一跃而下,甜甜笑道:“我家少爷的手段,自然是你没见识过的了。”她一径冲入壑雷亭,旁若无人地扑进任逍遥怀里。任逍遥心中诧异,对梅轻清的缠绵悱恻毫无反应。

山无棱注意到马车车辙竟是血色,变色道:“任逍遥,你做了什么?”话音刚落,就听寺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一个浑身是血的僧人踉跄而出,大呼一声“佛祖”,便倒地不起。一阵风从半掩的寺门里吹来,带着一股惨烈浓重的血腥味儿。

江月魂动容道:“你竟派人杀了灵隐寺僧众!”

所有的人都脸色一变。雨孤鸿嘶喊道:“三位兄长,众家兄弟,不要管我,快杀了这魔头!”山无棱□□划过一道耀目白光,悲声道:“任逍遥,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说完便与金刀银剑六使者狂吼着扑了上来,七点寒光暴涨,罩住任逍遥周身大穴。

任逍遥起了一试驳鱼刀的念头,多情刃上下翻飞,霎时削断了四五件兵器。江月魂见状道:“拿下他!”太湖五鬼早已按捺不住,一听此言,齐齐扑上。他们知道多情刃是削金切玉的宝刀,只绕着任逍遥身侧游走。其他几人也学得乖了,不再与多情刃硬碰,十四个人登时僵持不下。风漫天疑心任逍遥还有别的帮手,便和逍遥四剑按兵不动。

雨孤鸿忽道:“玄阴三煞,你们若戴罪立功,我仍可保你们不死。”

梅轻清立即跟着道:“你们三个助少爷杀了他们,本教便记你们一功。”

玄阴三煞的头简直大了,拿捏不定该投向哪方。

梅轻清哼道:“你们三个真是既想当□□又想立牌坊,无论黑白两道,都厌恶你们这种墙头草的。”

玄阴三煞中一人忽然一跃而起,剑光匹练般向任逍遥刺去。另两人惊呼道:“老三,你……”

任逍遥冷笑一声,刀势突然一变,嘶地一声破开剑尖、虎口、手骨、前胸,最后劈开另一条手臂,将这人活生生削为两半。这人瞪大眼睛,上半身向后掉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剩下半截身子依旧站立原地,胸腔里那颗拳头大的心砰砰跳个不停,每跳一下,血泉便喷涌而出,不消几下,周身衣衫俱被淋透。旁人看得全都傻了,梅轻清也骇得捂住了心口。

这不是驳鱼刀法,这是血影刀法!

任逍遥持刀而立,冷然道:“谁还陪我练刀!”

没人做声。

过了一刹,江月魂、山无棱及麾下众人大喝一声,齐齐扑来。风漫天长啸一声,飞身扑向陈无败,两根手指直指印堂。

血影刀法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刀削断这许多人,何况任逍遥还须分神陈无败的安危。

哪知任逍遥根本不管风漫天,多情刃下血肉横飞,冷泉溪上顿时被一层薄薄粉雾笼罩。金刀银剑六使者已全倒了下去,逍遥四剑只剩下一个,太湖五鬼虽然命都在,却已断手断脚。雨孤鸿潸然闭上双眼,喃喃道:“我等罪过,竟在灵隐寺前……”

陈无败虽被风漫天制住,却冷笑道:“风漫天,你若想以我的性命要挟教主,是打错了算盘。”

风漫天全身都因愤怒而颤抖起来,咬牙道:“那我便要了你的命!”

突然一人惊呼道:“任公子,你……”

梁诗诗。

听到她的声音,任逍遥刀势不觉缓了下来。江月魂等人见着这个空隙,纷纷退至一旁。

梁诗诗看着满地尸身,颤声道:“任公子,你,你竟如此辣手无情!”

任逍遥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梁诗诗的声音略带哭腔:“我?我担心你的安危,连师门也不顾。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

风漫天趁机挟着陈无败上前一步:“任逍遥,你自废双手,否则陈无败就没命!”

任逍遥看着陈无败:“我会给你报仇。”

陈无败淡淡道:“我知道。”

任逍遥又盯着风漫天:“你要杀他便快些动手。”

风漫天额头汗水涔涔,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在痛苦地扭动身体,已经完全没了先时怡然自得的模样。

明明是他挟持了人质,可是现在受到威胁的却是他自己,他简直想要一头撞死。

梁诗诗猛然冲到任逍遥面前:“任公子,你怎么可以不顾自己人?”又紧紧拉住他握刀的手,“你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人了。”

不知怎地,任逍遥突然想起了杨夫人,心头火起,喝道:“滚开!”

梁诗诗一怔,却没放手。江月魂、山无棱和风漫天见状同时出手。任逍遥冷笑:“你们先动手,就莫怪我!”突然将刀塞进梁诗诗手中,再反扣住她手腕,一招递出。梁诗诗眼看着自己握着刀,斩断山无棱的□□,划开他的小腹,肠子和着血喷涌而出,腥咸的热气喷了一身,吓得尖叫一声,几乎昏阙。

任逍遥心一软,拉着她退回亭中。梁诗诗几乎虚脱,倚在任逍遥怀里,呜呜哭道:“不要杀人,不要杀人了……”任逍遥抱住她道:“好,我不杀他们。”

梅轻清看着他们,嘟起小嘴哼了一声,对亭外的人道:“喂!我家少爷饶你们不死了,你们还不快滚!”

玄阴三煞中剩下的两人见状,也跟着吆喝道:“快滚快滚!”

江山风雨楼何时如此折过面子,何况又死了这么多人,虽然得了生机,却紧咬牙关,一个都不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