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心中叹气。

这小子实在是倒霉透顶,无论何时见到此君,都是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死相。

魏侯走到花圃中央,冲众人一拱手,便开始武林同道这般如此云云起来。任逍遥觉得他说话实在啰嗦,却总算明白了一些事。

当年快意城破,曼苏拉被江湖中人误打误撞地擒住,魏侯想方设法说服九大派,让他审讯曼苏拉关于宝藏的秘密,只是一无所得。魏侯便将她带回五灵山庄她囚禁起来。二十年来,曼苏拉时而清醒,时而疯癫,魏侯几乎已经对宝藏死心了。然而自从合欢教的夺魂令一夜之间重现江湖后,这个宝藏似乎又变得真实起来。海上生明月之宴中宋芷颜的惊鸿一瞥,令许多人又信了这个传闻。不断有人前来询问曼苏拉的情况,实际上却是质问魏侯是不是问出了什么,却对江湖各派有所隐瞒。魏侯无奈,只得向轮值武林城主、昆仑掌门曾万楚请求调停。曾万楚不愿伤了各派和气,便答应将这烫手山芋接过去,并托丐帮押送。至少,没有哪个江湖帮派会去质问武林城。

任逍遥心道:“魏侯这厮说话实在伪劣得很,既然认为没有宝藏,何不干脆杀了曼苏拉或者将她交给那些江湖帮派,一了百了?他向武林城求助不过是想给自己拉个靠山,将来一起发财而已。这九大派也是各怀私心,并不相信世上没有这个宝藏,否则又何苦自找麻烦接收曼苏拉!人为财死,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哼哼,本教主今日便杀了你,让你从此清净!”

只是有一样他也不解,为何宋芷颜与曼苏拉二十年来都是如当年一般年轻貌美呢?她们的武功路数完全不同,竟都能永驻青春么?他不相信合欢教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因为就算有,任独也肯定拿来给自己了。而任独老了,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此时魏侯已经转身要进那山洞,任逍遥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若是众人发现曼苏拉已不在囚牢中,五灵山庄尴尬自不必说,那些江湖朋友大概会以为这是魏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想叫垂涎宝藏的人死心,而曾万楚也会感到受了愚弄,却有苦说不出。谁让他先答应接收曼苏拉的呢!

想不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有可能挑起这些正派人士之间的猜忌,任逍遥不禁心跳加快,盼着魏侯赶紧将那机关打开,让好戏开锣。

谁知此时那病公子突然飞身跃起,抢在魏侯之前将一团事物抛进洞中,然后冲着满院子的人一字一顿地道:“谁也休想带走她!”

众人看得分明,他左手捏着一条火线,右手拿着一只火折子。在午后强烈的阳光下,那火苗几乎如透明的一般。然而谁都知道,只要这火苗舔着了火线,这假山就要化成一堆碎片。

第10章 卷一多情刃 美人空自怜

十美人空自怜

任逍遥藏在假山后,已出了一身冷汗。

就听魏侯怒道:“小畜生,你待怎样!”

病公子长叹一声,道:“爹,孩儿实在不能没有她,若这事情无法挽回,就让她随我去吧。”说着后退一步,就要点燃火线。

人群中不禁响起一阵惊呼。

突然姜小白的声音响了起来。此君就算被人五花大绑,嘴巴也闲不住,大笑道:“哈哈,天下之大,大不过魏公子缺的那块心眼儿啊!女人这玩意儿么,有最好,没有就算,你居然会想要同归于尽,叫小爷我好生敬仰。”

魏公子跨前一步,怒道:“你这臭叫花子懂什么!”

姜小白笑嘻嘻地道:“我的确不懂,魏公子不去搞搞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实在不行搞搞窑子里的红姑娘,也不算太失了身份,为什么偏要搞个合欢教的半老徐娘?莫非老女人更有一套特别的功夫?”

魏公子气得全身发颤,想要说话,却止不住咳嗽起来。魏侯和孙自平却明白了姜小白的好意,齐齐出手,一左一右将魏公子架住,抢下火线。魏公子挣扎着嘶声道:“你们已经关了她二十年,已关得她疯疯癫癫,为何还要为难她,这难道是名门正派该有的作为吗!”

所有的人都不答话,只有姜小白大声道:“这几句话说得还像个男人,魏公子,方才我虽然说了几句激怒你的话,可小爷现在认你这个朋友了。”

任逍遥听了不觉一笑。姜小白就是姜小白,无论何时都会强烈地表达自己的爱憎。

然而牟召华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逆徒住嘴!”姜小白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似是对丐帮的主事长老怕得很。任逍遥不由对这两个长老有了些兴趣。莫非他们将姜小白绑起来,也要送去武林城不成?

魏侯点了儿子穴道,道:“丹玉。”丹玉立刻走过来将魏公子扶到一旁。魏公子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洞口,神情既悲哀,又无奈,与苍白的病容掺杂在一处,叫人看了,竟有些心疼。魏侯看着众人,尴尬叹道:“我这逆子,实在糊涂得很,令诸位英雄见笑了。”

别人当然想得到这魏公子与曼苏拉必定有些不清不白,却不说破,只是瞧着魏侯,对魏公子再不理会,仿佛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魏公子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种很奇怪、很绝望的神色,好像他终于明白,自己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保护不了任何女人。

任逍遥已开始可怜他了。

魏侯打开地牢,慢慢地走了进去,好像女人第一次跟男人上床那般扭捏缓慢,可是只一瞬,他便像中了箭的兔子一样蹿了出来,一张脸已经变成了紫茄子,扬手啪啪扇了魏公子两个耳光,厉声道:“小畜生,是不是你将那妖女放走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魏公子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了笑意。

魏侯拍开他的穴道,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魏公子只是笑,喃喃地道:“她已经走了?太好了。”

孙自平注意到魏侯手中拿着半只精钢项圈,骇然道:“劈断这精钢项圈的兵器,难道是,是……”他说不下去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多情刃。

只有多情刃那样的利器,才做得到。

院子里一片寂静。

杨一元咬牙道:“任逍遥来过?他为什么不留下来!”

姜小白斜睨了他一眼:“留下来做什么?等你去杀他?你就是变得三头六臂,也接不了他的刀。”

杨一元还未说话,丹玉已经颤声道:“任逍遥?任公子?他、他是不是穿着黑衣,个子高高,带着一柄奇怪的刀?”

王慧儿冷笑道:“你这丫头莫不是他的内应?”说着,她便一步步走了过去。

丹玉恐惧地看了秦子璧一眼,谁知秦子璧竟然面无表情,她又朝魏侯望去,却见魏侯亦在冷冷地瞧着她,显然已经对她起了疑。她忍不住大声道:“我,我不认识他。”

杨一元道:“你不认识他,怎会知道他的样貌打扮?”

丹玉急道:“那只因,只因……”她望了望秦子璧,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实在说不出口,这事情是因为任逍遥骗她说要帮他俩撮合的缘故。

姜小白又不忘打趣:“那只因这位姑娘对任公子一见倾心了。任公子长得确实不赖,哈哈!”

丹玉涨红了脸,见秦子璧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说,索性把心一横,闭口不言。别人自然不知道丹玉与秦子璧的事,甚至秦子璧不过是玩玩而已,此刻见丹玉红着脸不说话,倒真有几分信了姜小白的鬼扯。魏侯眼见自己的儿子和下人一个比一个丢脸,怒火大盛,却忍住气,望着庄丁们道:“你们今日可曾见丹玉与什么陌生男子接触?”

庄丁们纷纷道:“晌午时候,见过丹玉姑娘引着一个穿黑衣的俊俏公子往四进院去了。丹玉姑娘是少爷的大丫鬟,她亲自引的客人,小人们自然没去过问。”

丹玉脸色立刻变得毫无血色,她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撇不清了。

魏侯见了再不怀疑,逼视着丹玉,冷冷道:“任逍遥去了哪里?你是何时跟合欢教勾搭上的?”

丹玉见满院子的人都盯着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张口结舌地道:“老爷,婢子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又乞求地看了秦子璧一眼,见他依然无动于衷,终于绝望得流下泪来。

孙自平却打起了哈哈:“算了,依在下所见,这小丫头是被任逍遥那邪魔骗了,魏兄也不必问了,想那任逍遥又岂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一个小丫头。”

姜小白小声嘟囔道:“你们为何总说任大哥是邪魔?我见过的他可是很够义气的。”他抬头扫了众人一眼,见无人注意,正要偷笑,却被余南通冷冷瞥了一眼,心中一寒,再不敢多嘴。

此时魏侯道:“我也不与你计较,按照庄规,领罚后离开这里。”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两个庄丁走过来架起了丹玉,将她向外拖去。丹玉浑身抖如筛糠,尖叫道:“老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魏侯看也未看她一眼。魏公子突然道:“且慢。”

他声音虽然柔弱,在这花园中却甚是响亮。那两个庄丁也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他似乎看了秦子璧一眼,才道:“爹,丹玉不会武功,若照例打她二百板子,恐怕她就没命了。”

原来五灵山庄的庄规是二百大板。这对江湖中人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女孩子来说,的确要命得很。

魏侯本就对这个儿子憋了一肚子气,此刻见他跟自己唱反调,不禁勃然大怒:“我本待不与你这小畜生计较,你竟然……也罢,我就连你一起打了,叫你今后做事有个分寸,免得玷污了魏家声名。来人,把这小畜生给我绑了!”

庄丁一时犯了愁。打个丫鬟不算什么,即便打死,多给些烧埋银子与地方上也就过去了。可是若打少庄主,将来可如何在庄中度日呢?是以魏侯一句话掷下,大家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前。魏侯正待发作,就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道:“魏大庄主果然威风得很!”

魏侯一抬头,惊道:“任逍遥!你竟然没走!”

任逍遥清楚丹玉对秦子璧的情意,心内早已看不惯这一切,何况他从来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本教主还没找你问话,怎么会走。”

姜小白终于憋不住道:“嘿,我就说,任大哥总是出现得特别及时。”

牟召华手中棍子一顿,沉声道:“原本老夫还不信你这小子跟合欢教有来往,没想到却是真的!”

姜小白辩道:“我只和任大哥有来往,什么合欢教不合欢教的?”

牟召华冷冷道:“你不知道这位任教主杀了杨公子全家,又杀了秦门主与王帮主,更是丧心病狂屠戮灵隐寺僧众,还要杀你的师父么?你与他结交,是不是存心要叛出本帮?”

姜小白听得一时傻了,转头向任逍遥瞧去,却见杨一元和秦子璧已各执兵器抢到前面去。

任逍遥看着他们,冷笑道:“两位公子想与我动手么?凭你们的功夫,恐怕动起手来也没什么意思。”

秦子璧终于说话了:“任逍遥,你不过倚仗手中的多情刃,你可敢用寻常兵器与我飞环门较量?”

任逍遥拍了拍刀鞘,笑道:“好,本教主便刀不出鞘,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说完,他一跃而下。秦子璧毫不客气,双环出手,击向任逍遥双膝。任逍遥身在半空,却已出手。出手便是驳鱼刀,他只想擒住秦子璧,并不想杀他,所以驳鱼刀这种长于困守的刀法比血影刀法更合适。

嗡地一声,双环荡开,又被黑色的刀鞘卷住。秦子璧还来不及高兴,已被这古怪的刀法缠得额上冒汗。二人斗了十余招,任逍遥突然道:“够了,本教主懒得与你玩。”话没说完,突然收刀,欺身近前,一掌穿过秦子璧的双环。秦子璧见了心中狂喜,双环一绞,便要格断他的手腕,哪知任逍遥右手一翻,刀已出鞘,唰地将双环削断。秦子璧一怔的功夫,任逍遥已扣住了他的手腕。

秦子璧怒道:“你不讲信义!”

任逍遥将刀横在他颈间,嘿嘿笑道:“信义?你居然相信我这邪魔会讲信义?”突然面色一冷,转头大声道,“魏侯,我问你,当年是谁为九大派绘制的快意城图?”

魏侯冷然道:“魏某若是告诉了你,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合欢教手中。”

任逍遥道:“你若不说,眼下便有一人要死在合欢教手中!”说完刀锋一送,秦子璧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众人心中忌惮,正犹疑间,就听丹玉尖声道:“不要伤害他!”一面说,一面冲了过来。

秦子璧薄情,她却多情。

任逍遥心中叹息。为何女人总是拿得起放不下呢?想着,便一掌挥出。

这一掌并无什么力道,他不想伤了这个痴情女子,只将她迫得身子一歪,跌坐在地。杨一元和王慧儿却趁机一左一右飞剑刺来。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任逍遥的对手,手里的兵器也拼不过多情刃,只想逼他放了秦子璧。

任逍遥冷笑道:“你们要害死这姓秦的?那我便成全你们!”说完,突然身子一矮,闪过两剑,左手放开秦子璧,右手的刀却追了过去。

秦子璧听得背后风声骤起,惊骇之下纵身前扑,却还是慢了一步。噗地一声,后背被一股热热的液体浸透。

那不是他的血。

丹玉倒进他怀里,深深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已再也说不出话。

秦子璧抱着她温润的身体,脑中一片空白。

余南通沉声道:“且让老朽领教血影刀法。”话音未落,牟召华与他同时出手,两支竹棒一刺一扫,当胸袭来。任逍遥误杀了丹玉,心下正郁郁,见丐帮长老出手,当即说声“好”,一抬手,多情刃红色的影子一闪,劈开牟召华刺来的竹棒。牟召华手腕一绞,竹棒顺着多情刃裂为两支竹片,利刃般刺向任逍遥左右肩井穴,余南通的竹棒也已扫到面前。任逍遥心中暗暗佩服,刀花一翻,切断竹棒,腾身而起,一刀向余南通劈去。牟召华握住半截竹棒,以棒做剑,闪电般刺向他的脚踝。余南通则一棍点向任逍遥腰眼。

丐帮两大主事长老的武功和临机应变之快,的确非比寻常。任逍遥却兴奋起来。遇到两个够水准的对手,这几天来还是头一次。

孙自平对魏侯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向任逍遥背后袭去。任逍遥听得风声,右手多情刃变为驳鱼刀法,继续与余、牟二人缠斗,左手却将刀鞘当做兵器,挥手一记血影刀法中的杀招。

这是他临战中随机一变,连他自己也未曾想会同时使出两套刀法。

余南通不禁脱口道:“好身手!”

这句话点醒了怔怔出神的秦子璧一般,他忽然夺了一个庄丁的刀,一刀劈入了战团。任逍遥应付四人本就有些火气,见秦子璧又搅了进来,火气更大,正在想着如何一击必杀,就听半空中一个温软的声音嗔道:“别给我任大哥捣乱!”随后一道灿烂金光闪过,秦子璧惨呼一声后退,脸上居然像被火烧伤一般,出现了一条奇特的伤口。

这伤口除了鲜血淋漓,皮肉外翻之外,边缘竟还有些黑焦,散发着一股呛鼻的怪味儿。

魏公子却眼前一亮,叫道:“曼苏拉!”

曼苏拉不知何时已立在假山前,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像钉子一般钉进了她的身体。

卷曲的棕红色长发,雪白的皮肤,蓝色的眼睛,美艳的脸庞,妖娆的身姿,江湖十大美人第二位,即使过了二十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魏公子几步奔到她面前,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曼苏拉不理他,只瞪着秦子璧,右手指尖犹自淌血:“你再敢偷袭我任大哥,我就抓碎你的骨头!”她神态虽狠,声音却天生柔媚,这句话听上去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娇嗔。每个人都在暗想,这女子若是真的娇嗔起来,该是怎样令人筋酥骨软?

魏公子不禁皱眉道:“你不是一直说,要离开合欢教,为何又助这邪魔?”

曼苏拉白了他一眼:“任大哥答应要带我走的,我自然助他。”

魏公子心中不觉一阵阵疼痛。他无力保护她,她就要重投合欢教了么?虽然这对曼苏拉来说不算什么错,却着实令魏公子伤心。

任逍遥却道:“曼苏拉,你怎么不出手!”他已不想纠缠下去,若是曼苏拉与自己联手,立刻便可摆脱眼下的窘境。

谁知曼苏拉只是痴痴地瞧着他:“任大哥,你忘了,你每次叫我出手,都会叫我一句好听的,如今怎么不说了呢?”

任逍遥头都大了,他怎么知道任独喜欢跟这女人说什么。无奈之下,只得叫道:“宝贝儿!”

曼苏拉摇摇头,酸酸地道:“不对不对,这一定是你叫别的女人的。”

“小亲亲!”

曼苏拉还是摇头。

“曼苏,小曼苏,小曼,曼曼,苏苏,小苏苏……”任逍遥顺口胡说一气,说到“曼曼”的时候,曼苏拉终于出手了。

她身子一晃,十指夹带一股灼人的热风,朝魏侯后脑抓去。魏侯大惊失色,顾不得纠缠任逍遥,头一缩想要脱出战团。可是曼苏拉像是对他特别感兴趣,一双手左右交替,指尖十点淡橙色的光亮凌厉异常。魏侯肩头和前胸已被抓伤,血肉淋漓,骇然道:“这妖女的烈焰玄功,比二十年前愈加厉害了!”

孙自平见状便来相助,杨一元和王慧儿也纷纷出手。

曼苏拉冷笑道:“你们都要来?那好!”她指尖的橙色光亮忽然变为淡蓝色,似是一股流动的火焰,比多情刃更令人胆寒。魏侯大声道:“抓住这个妖女!”五灵山庄的人一拥而上,想将曼苏拉乱刀砍死。只见曼苏拉身子陀螺般转了起来,衣袂飞扬,露出那双勾魂摄魄的长腿,指尖蓝光如电,一抓下去,便将一个庄丁的脸上燎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并一只眼珠也被她抓破。庄丁的惨叫声使其他人更不敢上前。然而曼苏拉似乎进入了癫狂状态,身子转个不停,出手更见凶悍,立时又有两人重伤倒下。

魏公子痛呼一声,飞身扯住她的衣袖道:“曼苏拉,你不是这样凶残的人,为何见了任逍遥便……”话未说完,忽然胸前奇痒,继而极痛,低头看时,曼苏拉四指已插入胸口,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攥住,马上就要破腔飞出。

曼苏拉猛地住手,茫然看着他道:“青羽,是你。”

魏青羽忍着剧痛,望着曼苏拉绝美容颜,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一把将她推开,胸腔里的血箭一般飚出,洒在王慧儿袭来的剑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王慧儿也吓了一跳。她原本见曼苏拉一时神情恍惚,想从背后偷袭,没想到魏青羽居然救了她。

曼苏拉怔了片刻,突然尖叫道:“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她指尖的光亮突然完全消失,手掌变得血红,一爪便掏出了一个庄丁的心,狠狠掷在地上,又纵身向魏侯扑去。魏侯见爱子生死不明,竟也不肯闪躲,翻起双掌迎了上去,就听“砰”地一声,魏侯的身子飞了出去,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双臂软软地垂了下来。曼苏拉居然一掌震碎了他的臂骨。曼苏拉一步闯进人群中,竟无人敢与她对招,反而纷纷逃窜。

姜小白被五花大绑,跑得慢了一些,便被整个提了起来。他心中害怕,双脚乱蹬,大叫道:“任大哥,救命啊!快让你相好停手!”

曼苏拉疑道:“你是任大哥的朋友?”

姜小白把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是是是,我俩亲如兄弟,情同手足,肝胆相照,天日可鉴!你,你,你要是杀了我,他可就不要你了!”

曼苏拉瞪着眼道:“你不是丐帮弟子么?”

姜小白哭丧着脸道:“小爷不是丐帮弟子了,小爷一回总舵就会被废掉武功逐出门庭的。”

曼苏拉气道:“竟然有人如此欺辱任大哥的朋友!”她丢下姜小白,转身便向余牟二人攻去。

任逍遥对曼苏拉的烈焰玄功颇感兴趣,见她杀了过来,便抽身退出,细细观瞧。她出手与血影刀法同属刚猛一路,招式奇诡,逼得余牟二人阵脚大乱。不知怎地,任逍遥猛然忆起一套奇怪的刀法,一套只有三式的不用刀的刀法来——凤凰掌刀。

这是他的母亲水柔凤所创,以掌做刀,不需兵刃。任逍遥本对这刀法一直不屑一顾,只因那三式全无什么奇特之处,又不合他的胃口,是以从未练过。可是如今见了烈焰玄功,他才猛醒,凤凰掌刀竟然是烈焰玄功的克星。他手指微动,比划了几下,更印证了心中推断,忍不住一笑。

母亲水柔凤不愧是天下第一智女,更不愧是天下第一醋缸,居然只用三式便破解了情敌凶悍的烈焰玄功。任独是不是怕水柔凤破解了血影刀法,才娶了她呢?

若不是曼苏拉正在对敌,任逍遥会立刻与她切磋一番,练一练那不起眼的凤凰掌刀。但此刻他已挟起魏侯,一刀斩断姜小白身上的绳索,道:“你要是不愿意被丐帮废了武功,就跟我走。”同时高声道,“曼曼,我们走!”

五灵山庄的人见任逍遥擒了魏侯,魏青羽又昏迷不醒,不敢亦不愿上前,只是怒视着他。别人见主家没有动,曼苏拉的武功又那么骇人,更加不肯动。姜小白甩掉身上的绳索,刚要迈步,远远瞧见余牟二人正在瞪着他,这一脚竟没敢踏出去。任逍遥冷哼一声,便往庄外走去。曼苏拉跟在他身后,瞥了姜小白一眼,道:“你真的不跟我任大哥走么?合欢教有好酒,有好女人,你为什么要留在丐帮任人欺负?”

姜小白满头是汗,左右为难,自己这一步若是走了出去,就再也休想回到丐帮,他这有身份有地位的乞丐便是前世之事了。然而他踌躇半晌,终于还是追了出去。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云翠翠。

牟召华怒道:“姜小白,帮主白白收了你这个弟子!”

余南通却叹道:“随他去吧。”

三人出了庄,见梅轻清、梁诗诗和云翠翠牵着三匹烈焰驹相侯。梅轻清不管旁人,几步跳过来,搂着任逍遥道:“少爷,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任逍遥略略皱眉:“你们怎么在这里?”

云翠翠抿着嘴笑了笑,道:“师父命我们跟着教主,我们就和梅姑娘一道来了。”

任逍遥一想宋芷颜这样安排也没错,只不过他知道一定是梅轻清跟着她们两个来的。他将魏侯交给云翠翠,准备拉着梅轻清上马。曼苏拉却瞪着梅轻清:“你是谁?我怎么在合欢教从没见过你?”

梅轻清上上下下打量了曼苏拉几眼,只道又是任逍遥刚刚结识的女人,赌气道:“你管得着么,我跟着少爷十年了,你才认识他多久!”

曼苏拉奇道:“什么少爷,任大哥何时成了少爷!”

梅轻清翻着白眼:“我才不管别人叫他什么,反正他是我的少爷,一辈子都是!”

曼苏拉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说话!”说着扬起一只手来。

她虽未运功,但双手满是鲜血,甚是骇人。任逍遥知道一百个梅轻清也不是她的对手,生怕她有什么闪失,立刻声色俱厉地道:“曼苏拉!”

曼苏拉身子一震,哀声道:“任大哥,为什么不叫我曼曼了?你见到别的女人,就将我忘了。无论我为你做什么,你都不疼我么!”说到最后,眼睛里泪光闪动。

任逍遥哪知道她与任独的过往,心里早就烦不胜烦,却不好发作,只冷冷道:“先离开这里。”说着不管别人,将梅轻清放在身前,沉雷沿着山路一径南去。梁诗诗和云翠翠见了,连忙催马赶上去。姜小白只能边喊“翠翠,翠翠,等等我”边追。曼苏拉却怔怔地立在原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任逍遥一口气奔到钱塘江边才放缓速度。

梅轻清见他望着不远处的六和塔不说话,便知他心中不快,道:“少爷,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任逍遥搂着她的腰,将下颌放在她左肩——每当他心里不愉快的时候,他便喜欢这样搂着梅轻清:“刚才我杀了一个女人。可我心里并不想杀她。”

梅轻清握着他的手:“我知道少爷一定不是故意的。”她偏头看着任逍遥,忽然一笑,“少爷也会为了这样的事难过?”

任逍遥道:“我难过的是,我仍是控制不了血影刀法。它想杀人的时候,我便只能让它杀。”

梅轻清听不懂。马蹄声响,云翠翠和梁诗诗追了过来,后面的姜小白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梅轻清见了好笑,指着姜小白道:“怎么不让他上马?”

梁诗诗道:“他只想和翠翠同乘一骑,我有什么办法?”

云翠翠指着魏侯:“教主将这个人交给我看管,我哪有闲心管他!”

梅轻清忍住笑,又道:“那位红发美人呢?”

梁云二人俱都摇头,任逍遥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她走了最好。”转而对云翠翠道,“你们如何见到宋芷颜的?”

云翠翠便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原来任逍遥跟玄阴三煞走了以后,梁诗诗担心他的安危追了上去,云翠翠便只好一个人去见宋芷颜。姜小白死缠烂打地要跟去,她便使了个计,让丐帮的人将姜小白捉住。至于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那两位前辈,却不知去了哪里。只是云翠翠没想到,在宋芷颜那里居然见到了梅轻清和梁诗诗,才知道任逍遥居然是暗夜茶花的主人、合欢教教主,而且宋芷颜还要她二人时刻服侍“任教主”。说完,云翠翠便瞟着梁诗诗,笑得十分刻毒:“我这位二姐,自小便和师父非常投缘,师父也有意将她送去大雪山服侍教主的,她虽然没见过教主,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没想到,教主已经亲自来接她了。”

任逍遥终于明白梁诗诗为什么那么孤傲,好像天下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为什么在车里的时候会哭,原来是因为她早就对合欢教教主一“闻”钟情了。天知道合欢教教主早就站在她面前,甚至还有意讨好她,可她竟然一直冷眼相对,这真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姜小白道:“翠翠,你说咱们是不是特别有缘?你叫丐帮的人捉我回去,可是丐帮却绑着我来见你了。”

云翠翠啐道:“呸!谁跟你有缘!我才不喜欢你这样的臭男人!”

姜小白挠挠头道:“我对你这么好,求爷爷告奶奶地去大牢里救你,你都不喜欢,那要什么样的男人你才喜欢?”

云翠翠似是望了任逍遥一眼,才道:“我喜欢那种武功高强,人又俊朗不凡,令江湖中人望风披靡的男人。谁会喜欢你这样邋邋遢遢,功夫又差,人又丑,一点名堂也没有的男人!”

姜小白气道:“你居然骂我?”

云翠翠瞪眼道:“骂你又怎么样?”

姜小白语塞,片刻又道:“你骂吧,我不跟你计较,你骂我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等你了解我了……”

云翠翠截口道:“了解你又怎样?”

姜小白整个人便萎了下去:“那你恐怕会打我。”

众人听了不禁笑成一团。若是云翠翠知道此君居然偷看她接客,就算不把他打死,也要打得他断子绝孙。任逍遥不管他们嬉闹,走到魏侯面前道,“魏庄主,我问你的话,你究竟肯不肯说了?”

魏侯咬牙道:“魏某绝不出卖朋友。”

任逍遥道:“你若肯说,我就不杀你。”

魏侯竟然笑了:“你以为魏某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神色凄厉,眉宇间全是不屑,“你要杀我,便来杀罢,我已等了二十年,实在等够了!”

任逍遥不觉怔住,没想到魏侯的反应竟与杨休出奇相似:“等?你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