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少女被他盯得脸上一红,微愠道:“华山派,文素晖。”

任逍遥又问:“文姑娘为何穿成这样?”

文素晖眼圈一红,还未说话,云鸿笑已沉声道:“文师妹的未婚夫,在下的大师兄展世杰,不久前被倭寇所害。敝派此番东来,一是为了助宁海王府抗倭,二是为了替大师兄报仇。”

任逍遥心中一沉。

展世杰,那个他想救却无法救、为保宁海王府平安而自刎的侍卫统领,实令他钦佩不已。他不禁立刻对云鸿笑和文素晖好感倍增,惺惺道:“展大哥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宁海王府的四位统领都令人钦佩。只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他们的尊师就未必令人钦佩了。”

汪深晓脸色有些不好看。

顾陵逸愠道:“任逍遥,你将我们几人请到此处来,究竟意欲何为!”

任逍遥缓缓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已说过,约诸位两天后翡翠谷一战。在此之前,不许踏入汤口镇一步,不许进入黄山。”

申正义冷哼道:“任教主好大的口气。”

任逍遥懒懒一笑:“申大侠若是不答应,或者不能说服正气堂的客人们答应,就等着为汤口的百姓收尸吧。你该知道,到这里来见我的兄弟,最拿手的事情便是杀人放火。况且,”他目光一冷,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知会你们,并非商量。我说出的话,从无更改!”

他虽然还是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但是这句话说完,整个院落都已布满杀气,一股饿虎嗅到肥羊般浓重的杀气。众人只觉一股大力劈面碾来,仿佛被埋进了一个巨大的冰雪漩涡,喘不过气来。申正义上前一步,沉声道:“任教主好功夫。”这句话说完,那股杀气似是遇到了对手,没有先前那般凌厉。

任逍遥毫不惊惶,笑道:“盈盈。”

徐盈盈从怀中取出一支响箭:“谁敢出手,我就点了它,响箭一起,那二十七户人家先没命。”

申正义等人脸色一变。温泉池足有三四丈宽,任他们武功再高,也来不及阻止对面的徐盈盈燃放响箭,更何况水榭中还有一个任逍遥。众人的气势登时弱了下去。不知谁说了句“无耻”。

汪深晓干咳两声,道:“任教主只说了一件事,还有一件呢?”

任逍遥盯着他,忽然笑了笑:“汪掌门是个明白人。这件事还是你说吧。”

汪深晓怒道:“岂有此理!汪某怎么知道你要说的事情!”

任逍遥哈哈笑道:“我本是怕说错话,既然汪掌门也怕说错话,”他斜了王慧儿一样,“不如请王大小姐说罢。”

王慧儿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神算帮与江湖名宿打过不少交道,向来坦坦荡荡,而她现在要说的却是谎话,这令她颇有一丝脸红。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喊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然后用淡淡的语气将之前编好的谎话细细说了一遍。她自认表演绝对到位,绝对逼真,甚至连眼眶都湿润了,却不料汪深晓的眼眶没湿,额头倒湿了。

他居然在出汗!他为什么出汗?难道自己说得不够精彩?

王慧儿满肚子疑问,却又不敢问。看了看别人,发现众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汪深晓,仿佛他们已经知道杀害上官燕寒的真凶是谁了。王慧儿又看着任逍遥,见他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恼人的笑意,似乎对眼前的状况很满意,倏然觉得全身冰冷。

难道自己说错话了?难道任逍遥做了什么手脚,令自己这番话反而帮他揭破了真相?

申正义瞪着汪深晓道:“汪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汪深晓满头大汗,狠狠瞪着王慧儿,浑身不住地颤抖,道:“你这小贱人,信口雌黄!你究竟得了什么好处,居然替上官燕寒如此说话!”

“替上官燕寒说话?上官掌门都死了,如何替他说话?我明明是在帮你啊!”王慧儿心中大喊,一脸疑惑地道:“晚辈没有……”

“住口!”汪深晓一声断喝,“你敢说你没撒谎?”

王慧儿委屈得简直要哭出来,她确实在撒谎,可是却是好意的,她不明白汪深晓为何如此说。

顾陵逸道:“汪掌门,这件事你不打算解释一番么?”他的话音中带着三分疑问,七分幸灾乐祸。任逍遥听得出来,嘴角微微上扬。

汪深晓沉默片刻,突然对王慧儿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小妖女,如此陷害汪某,陷害青城派,从今日起,青城派与你神算帮势不两立!”说完,对其他人微一欠身,只因他已不能抱拳,“汪某就此告辞。”竟真的走了出去,连头也没回。

没有一个人拦着他,哪怕假惺惺的客套都没有。王慧儿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岑依依突然冷冷地道:“汪掌门走了,你们怎么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用饭么?还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想要那二十七户人家的命?”

任逍遥轻叱道:“依依,你怎么对客人如此无礼!”

岑依依立刻换了一张笑脸,道:“依依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用饭呀。”

她笑得虽甜,话却说得不留情面。申正义当然知道这是逐客令,沉着脸道:“告辞。”

任逍遥还是半躺在椅子上,淡淡地道:“慢走,不送。”

于是这一群江湖上名声赫赫的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向外走去。

任逍遥忽又大声道:“传令下去,文姑娘若是想进汤口,或是想到黄山一游,任何人不得阻拦。”

文素晖身子微顿,却没有回头。

王慧儿再也忍不住,大喊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这样便走了?你们为什么对上官掌门不闻不问!难道你们都跟汪深晓一样是个伪君子!”

没有人理她。

王慧儿几乎虚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任逍遥的笑声,霍然转身,见任逍遥搂着岑依依笑成一团,几乎要躺在椅子中,猛地火起,厉声道:“任逍遥你这个混蛋!”反手一剑刺了过去。

可惜她的剑还没挨着任逍遥的衣衫,人已被四个白衣女子擒住。她嘶声道:“你,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他们会是那样的反应!”

任逍遥坐正身子,看了王慧儿片刻,轻轻一笑:“谢谢你。”

他笑得很温柔,很亲切,可王慧儿只觉得不寒而栗。

然而任逍遥接下来说的话足以令她崩溃:“我给他们的请帖中没有署名,只盖了这个印。”他手中托着一枚橙红色的玉印,那是峨眉掌门玉鉴。“我的信只有五个字,汪深晓害我。”

王慧儿怔怔地盯着那枚玉印,似懂非懂。

任逍遥道:“怎么,不明白?汪深晓到了汤口镇,与各派汇合,别人见他断了一臂,自然要问。他便说上官燕寒勾结合欢教,半途截杀青城派,意图一统川中武林。反正上官燕寒已死,怎么说都由得他,给他扣上这个勾结邪教的罪名,对青城派有百利而无一害。申正义等人虽然对此半信半疑,却也无法向千里之外的峨眉派取证。申正义两方面都不想得罪,我派人送去这封信,正好给他们一个台阶,所以他们才会要汪深晓来这里当面对质。”他把玩着玉鉴,“想不到这玉鉴倒是好用得很。”

他顿住话语,含笑望着王慧儿。王慧儿冷静下来细细一想,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若照实说上官燕寒是被汪深晓害死,汪深晓正可反驳说这是合欢教的阴谋,说任逍遥害死上官燕寒,意图打击峨眉,并借机陷害青城派。可她偏偏撒谎说上官燕寒是被任逍遥杀死,这就等于说峨眉派并未勾结合欢教,撒谎的是汪深晓。神算帮靠买卖江湖消息为生,立帮之本便是决不说谎,是以王慧儿虽然年轻,但是神算帮大小姐的身份却令她说出来的话很有份量。再加上那封盖了掌门印签的信,就算上官燕寒已死,就算汪深晓可以不承认,就算别人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他也再无脸面继续留在此地。

更重要的是,与峨眉派那一战,他不仅断了一臂,也折损了不少弟子,对于这样一个处心积虑要一统川中武林的人来说,现如今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对抗合欢教的硬仗,还是先让别人去打吧。王慧儿此番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天大的理由离开这里。说不定此刻他心中亦在感激王慧儿。

如此一来,任逍遥便兵不血刃地除去了一个强劲敌手,所以他才会对王慧儿说了那句“谢谢你”。只不过,神算帮此后就要与青城派结下一个大梁子。更可怕的是,王慧儿的确撒了谎,这件事水落石出之时,神算帮还能在江湖中立足么?

王慧儿想到这里,已是脸色惨白,站立不稳,全凭那四个白衣女子架着她才没有跌倒。她只觉胸中憋得喘不过气来,不可抑制地又踢又骂,如同一个泼妇:“任逍遥,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邪魔,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任逍遥皱眉道:“这女人太吵了,你们怎么还不把她弄走!”

徐盈盈立刻带着四个白衣女子将王慧儿往后院拖去,良久,王慧儿的骂声才听不见了。

天完全黑了,温泉池旁已没有一个人。岑依依倒了一杯酒,捧到任逍遥嘴边,柔声道:“教主,这计策依依直到现在才看懂,依依实在佩服得紧。”

任逍遥却拿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按倒在椅子上,凑近道:“看不懂最好,我喜欢聪明女人,却不喜欢有心计的女人。”说着撩起她的裙子,在她腿上用力掐了一把。岑依依的脸颊立刻飞上两朵红云。任逍遥笑道:“一碰你就脸红,真有意思。”他手下不停,顺着她的腿慢慢往上摸去,一直摸到她两腿之间。

岑依依嘤咛一声,按住他的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教主,不要!”

任逍遥哈哈一笑,直起身子道:“好,你说不要便不要。”

岑依依猛地弹起来,紧紧抱住他道:“依依是说,不要在这里,这里不行的,若是有人突然走过来……”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要小,头低得几乎埋在自己胸前。

岑依依坐着的时候像小鸟,躺着的时候像小猫,一只又软又傻的小猫。

她完全不懂得配合任逍遥的爱抚,更不会像梅轻清一般销魂地低低□□。但是任逍遥并不觉得失望,因为她是第一次。他饶有兴致地教她该怎么做,大概男人都十分享受亲自将一个女孩变成女人的过程,这过程简直比赌钱赢了、或者击败一个强劲的对手更令人兴奋不已。

如果刚刚击败一个强劲的对手,又碰到一个对自己心仪、甘愿献身的女孩子,那简直要快活上天了。

但是最令任逍遥意外的是,岑依依的身子格外柔软。

她全身每一处似乎都可以随意弯成任何角度,这一点连曼苏拉那样的绝世尤物也做不到。任逍遥不免有些兴奋异常,忍不住将她身子翻转过来,一手托着她的小腹,一手按住她的纤腰,狠狠地顶进去。每一次用力,岑依依的长发便从身上滑落,不消四五下,白润柔美的背便展露无遗。任逍遥就这样一遍遍将她的长发挽回原处,再一下下地将它们震落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但岑依依却有些吃不消了。她半跪着伏在床上,一开始还觉得既羞耻又新奇,后来便紧闭着嘴不出声,最后只剩下哀求的份儿:“教主,教主,求求你饶了依依吧,依依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任逍遥不管她的哀求。因为他想到了梅轻清,想到这个小妖精在这种时候会要他快些,用力些。所以最后岑依依变成了一只小死猫,蜷在他怀里抽泣。任逍遥却根本不和她说一句话,只是闭目躺了片刻,便整理衣衫走了出去。

他一出门,岑依依便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任逍遥不高兴,他居然丢下自己走了,好像她的血一文不值。

第16章 卷一多情刃 紫幢妖尸阵

十六紫幢妖尸阵

除了岑依依,这座庄园里还有一个人在大哭,那就是王慧儿。自打她被锁在柴房里便哭个不停。王清秋死的时候她没有哭,她的心腹被血影卫尽数杀死的时候她也没哭,然而被任逍遥骗到如此境地,她实在抑制不住落泪了。

忽然柴门一响,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哭够了没有?”

王慧儿一抬头,见是徐盈盈,不觉愕然:“你……”

徐盈盈道:“我放你出去。”

王慧儿心头一喜,转瞬又冷哼道:“你以为我还会上你们的当!你凭什么和任逍遥作对!”

徐盈盈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凄厉哀婉,身子也有些轻轻的颤抖:“我恨他!”

她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是同为女子,王慧儿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嫉妒和痛苦,不禁有些可怜徐盈盈:“我若不见了,任逍遥会不会杀了你?”

徐盈盈神色恢复如常,道:“我们一起走。”

王慧儿更加惊讶:“你要背叛合欢教?”

徐盈盈道:“我一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宋芷颜虽然收我为徒,却是为了要我做贼。一辈子做贼也就算了,权当报答她的活命之恩。谁知暗夜茶花是属于合欢教的。这也罢了,谁叫我没有一个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爹呢!我这样的女子,本就跟卖给大户人家的婢女没有任何分别。可是,即便我忍气吞声,用心做事,还是免不了被他淫辱。”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王慧儿却听得心酸不已:“可是,你离开合欢教,能往哪里去呢?”

徐盈盈冷冷道:“我想去求钟帮主收留。毕竟兰姐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若他不肯收留我也无妨。自从,自从那晚过后,我就心如死灰了。”她弯月般的眼睛本是不笑自喜的,此刻却充溢着悲哀之色,“大不了一死。”

王慧儿终于明白她救自己,是想作为求钟良玉收留的晋身砝码,但是她十分乐意做这砝码。女人总是比较容易可怜女人的。她挽着徐盈盈的手道:“你不要这样,即使长江水帮不收留你,神算帮也可以收留你。”一顿,又忧心忡忡地道:“可是我们怎么走呢?整个汤口镇都是合欢教的人。”

徐盈盈道:“这倒不难。任逍遥现在在岑依依房里,一时半刻是不会离开那小妮子的。”她突然恨恨道,“那小妮子早晚也有被他玩够的一天!”王慧儿当然明白任逍遥和岑依依在做什么,不觉脸上一红。徐盈盈接着道,“我们从正门出去是最安全的。”她苦笑了一笑,“因为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他宠爱的女人之一。”

于是她们从柴房出来,直奔前院。不料迎面走来两个白衣女子,却是凤飞飞和玉双双。两人怀中抱了小山一样的纸人纸马,挡住了视线,只看到一身白衣的徐盈盈,却没注意到一身黑衣的王慧儿。徐盈盈也足够机警,将王慧儿推到暗处,笑着对她们道:“两位妹妹,这些东西拿到哪里去?”

凤飞飞朝西侧一个月亮门努了努嘴,没好气地道:“教主要我们在那边的屋子里给上官燕寒布一个灵堂。真是的!人都死了,还要折腾我们!”

徐盈盈应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道:“上官掌门也算一派之主,教主这么做也算尽了江湖之谊。”

凤飞飞瞥了她几眼,忽然笑了:“徐姐姐今日说话怎变得如此和气起来?”

徐盈盈心中一寒,干笑道:“哪有!你们快过去吧!”

玉双双笑道:“是呀是呀,凤姐姐咱们快走吧,不要耽误徐姐姐去找教主了。”

凤飞飞别有用心地笑了笑,与她一道走了。徐盈盈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又带着王慧儿疾行,好容易到了温泉池边,再往前穿过一进院子便是大门,谁料一阵风移影动,三个黑影迎面而来。二女连忙躲在假山翠竹之后,见这三人年轻冷傲,手中银刀朔月般奇诡,腰间铜铸的“任”字闪着斑驳光泽,竟是血影卫。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榭边,竟似不打算走了。徐盈盈和王慧儿骇得冷汗直流,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了任逍遥。

他竟然丢下美人春宵,一个人到水榭中来了。

徐盈盈和王慧儿嘴里发苦,皱着眉互望了一眼,连大气也不敢喘。

任逍遥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酒,对血影卫做了个手势,道:“说罢。”

左边一人道:“汪深晓已率青城弟子离开此地,打算走水路回蜀。”

任逍遥手握金杯,沉吟道:“派几个黑道弟兄去送送他。”

他所说的“送”,可以理解为“骚扰”,亦可当做“行刺”。这人并不多问,转身离开。第二个人道:“冷无言一直在光明顶静思练剑,没见他与正气堂的人来往。”

任逍遥有些意外,目中精光一透:“没有人?信鸽呢?”

这人一怔,嗫嚅着道:“属下立刻带冲霄隼去监视。”

任逍遥没说话,只是摆摆手,这人便如蒙大赦般离开。第三个人道:“南宫星主已将翡翠谷翻了个遍,谷中确有一处茅屋,但没有发现苏晗玉的踪迹,那茅屋至少已荒废了十年。如今陈无败和梅姑娘住在那里,是否要接他们回来,请教主示下。”

任逍遥听到梅轻清平安,放下心来,道:“不必。让南宫烟雨专心布阵罢。”

王慧儿暗道:“原来他打算用南宫世家的天狩大阵。”

据她所知,天狩大阵原是兵法,南宫世家曾以此阵助八字军抗金,在武林中也曾赫赫一时。只是岁月荏苒,这些江湖世家的掌故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若非王慧儿身为神算帮大小姐,也不可能知道。她忽然想到,若是将这个消息带给申正义等人,是不是可以弥补自己说谎之过呢?可是,她该怎么开口说自己撒谎的事情呢?

血影卫领命而去,任逍遥随手撕了一条鸡腿,三两口吃了,又喝了些酒,偏偏就是不肯离开。徐盈盈和王慧儿在暗处等得心惊肉跳。就见他笑了笑,道:“你还要藏多久!真的吃醋了?”话音未落,手中的鸡骨头箭一般射出,直往徐盈盈和王慧儿藏身的地方而来。

王慧儿大惊失色,徐盈盈却出手一剑,打落那骨头,同时附耳道:“你自己逃吧。”说完,她便掠了出去,王慧儿竟没拉住她。

任逍遥看着她,淡淡道:“你不要以为,陪我睡了几次就可以不守规矩。”

徐盈盈不说话。她自然知道任逍遥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但这并不是个死规矩,如果此刻把她换做岑依依,这个规矩就可以变通。

任逍遥又道:“你偷听多久了?”

徐盈盈面无表情:“很久。”

任逍遥嘴角又泛起一丝笑意,他打量着徐盈盈的腰身,道:“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女人,死了未免可惜。”

徐盈盈厉喝一声,人剑合一,冲了过去。她不是要制敌,而是在寻死,这一剑仿佛要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出来。但任逍遥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徐盈盈的剑便到了他的手里,另一只手里的金杯突然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正中徐盈盈胸前。她惨叫一声,整个人飞了起来,噗通一声跌入温泉池中,溅起大片水花。

巨大的声响在夜晚听来甚是刺耳,王慧儿便在这声响的掩饰下遁走了。

她不是英雄,也没本事做英雄,她只能一面流泪,一面拼命地逃。

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报仇,一定不会要徐盈盈白死!王慧儿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手掌中,可她丝毫不觉得痛。

任逍遥看着水池里的徐盈盈,忽然笑道:“你装得还真像。”

这句话刚说完,徐盈盈便像条鱼一样游到岸边,嫣然道:“盈盈只是照教主说的去做,不敢贪功。”

任逍遥蹲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心里若一点也不恨我,怎么会演得这么像?”

徐盈盈浅浅一笑:“我是恨教主啊,教主今天看都没看盈盈一眼,盈盈恨不得……”她突然收声,仰头看着任逍遥,胸膛起伏不定,池水一圈圈静静地荡了开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任逍遥盯着水波,伸出一根手指挑开了她的衣襟,那对小而弥坚的双峰一半露在水上,水珠晶莹,一半藏于水下,若隐若现。任逍遥一笑,手指顺着两峰之间的沟壑没入水下。

徐盈盈拧身躲开,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娇声道:“教主,下来啊!”

任逍遥捉住她胸前的小山,只觉在温泉水中握来滑腻无比,几乎脱手,不觉稍稍用力:“你不怕被人看见?”

徐盈盈扭动着身体,水花四溅,好像一尾受困的鱼,轻声□□道:“难道别人、还能说教主的不是?”一面说,一面将他往水池里拉。

任逍遥却一动不动,手也收了回来,惋惜道:“你师父在这里,你也不怕么?”

徐盈盈吃了一惊,回头看时,果见宋芷颜站在池边,冷冷地瞧着她。她脸上一红,讪讪地裹紧衣服走了。任逍遥这才礼貌地道:“颜姨,您有什么事?”

他一半身子遮蔽在阴影中,一半身子披着月色清辉,嘴角挂着一丝懒懒的轻佻的笑。宋芷颜看着他,心中一声叹息,这感觉实在太像她心底那个任独了。她忽然忆起自己初见任独时,也是这样一个月色明媚的夜晚。

“你早晚会喜欢上我。”任独削断她的剑后,不经意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却深深地记在脑海中,一记便是二十年。如今,月光下的她还是像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是不是上天也知道她的牵挂,不忍让她老去?可是曼苏拉呢?那个妖女、疯子,凭什么也和自己一样青春永驻!宋芷颜忽然生气起来,声音也淡薄如冰:“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不想要我知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任独的意思?你嫌我碍事?”

任逍遥怔了怔。这个女人一向对自己很温柔,为何今夜变得这样冷淡?她又不需要在自己面前邀功,为何计较自己不给她事情做,难道是吃醋么?任逍遥不觉有些想笑,恭恭敬敬地道:“打打杀杀的俗务,怎敢劳动颜姨。”

宋芷颜叹了口气。对着一个如此像任独的人,她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气,只有自嘲:“我这个前辈令你很不舒服,索性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是不是?”

任逍遥默认。

宋芷颜又道:“我知道任独给你派了人,与申正义这样的高手对衡而不吃亏,不是你眼下修为能做到的。”

任逍遥暗暗佩服。

“你用计逼走了汪深晓,光凭这点已比任独强许多,即使我不在,这个教主,你也可以做得很好。”宋芷颜一顿,接着道,“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南宫世家的猎甲精骑不是华山、点苍、崆峒和正气堂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长江水帮。你不打算派别人去翡翠谷么?”

任逍遥答道:“南宫烟雨的底细还没有查清,我不必心疼。”

宋芷颜一怔,继而心中一寒。她已明白,任逍遥根本不在乎南宫世家猎甲精骑的死活。只是她不明白,这样做对合欢教又有什么好处。她只能叹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些。”

任逍遥谦卑地道:“日后若碰到昆仑派,我绝不会这样狠辣,更不会赶尽杀绝。”

宋芷颜沉默。

她的确不希望日后合欢教对昆仑派赶尽杀绝,否则她心中的愧疚便更深。虽然她早已不是昆仑弟子,可是昆仑对她的养育之恩,还有对大师兄曾万楚的愧疚,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曾万楚是真真切切地疼爱自己。如果没有任独,她一定会遵从师命,和大师兄白首到老,举案齐眉,做风光的昆仑掌教夫人。

但,平淡的幸福,和激烈的爱情,到底哪个更值得追求,谁说得清呢?飞蛾未必不知道烈火的滚烫,飞蛾却也未必留念生的懵茫。

想着想着,宋芷颜心口突然涌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站立不稳,一头向水中栽去。

没有水花。

任逍遥扶住她,皱眉道:“颜姨,你病了?”宋芷颜全身抖得厉害,已说不出话,眼神也飘忽起来,就像个癫痫病人。任逍遥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梁诗诗赶快步走来,一面搀扶宋芷颜,一面道:“师父有个怪病,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发作。”任逍遥“哦”了一声,也伸手去扶宋芷颜,却趁机握住梁诗诗的手。梁诗诗虽不情愿,也只得由他。两人将宋芷颜安顿下来,见她还在喃喃地说胡话,任逍遥不觉皱眉:“这是什么病?”

梁诗诗放下帐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任逍遥听:“我也不知,自我认得师父,她便是这个样子。若说是练功走火入魔,却又不像,倒像是相思病,我……”猛觉腰间一紧,任逍遥居然将她拦腰抱住。梁诗诗不愿吵醒帐子里的宋芷颜,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任逍遥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同样很低:“我也害了相思病,是你害的。”

梁诗诗愣了片刻,忽然道:“是么?”任逍遥听她音色有异,不觉松开手。梁诗诗抬头望着他,一字字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手段,就是要她听你的话?像梅姑娘,像依依妹妹一样么?你想过她们乐意不乐意吗?”任逍遥一怔,没有说话。梁诗诗冷然道:“师父病了,我要带师父离开这里静养,教主以为如何?”

任逍遥叹了口气:“我是喜欢叫女人听我的话,因为听我的话没错。”他看了梁诗诗一眼,只觉她消瘦的身材愈发楚楚可怜,“你不听自己男人的话,难道要男人听你的话?你能做男人做的事么?”

梁诗诗哼了一声。

任逍遥一怔,也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今晚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没工夫跟一个不听话的女人浪费时间。只是,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丝不甘。

王慧儿咬紧牙关一路狂奔,直到彩色的琉璃世界一片模糊才停下来。她虚脱般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手指已渐渐插入泥土中,身子不住颤抖。

任逍遥,任逍遥,任逍遥!若不是这个人,她还是神算帮风光无限的大小姐,何至于孤身一人如此狼狈,何至于得罪青城派却有苦说不出!何至于承受丧父之痛!她简直恨不得将任逍遥一刀一刀剁碎!

王慧儿哭了好一阵,擦干眼泪,怔怔出神,突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王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她一扭头,见是云鸿笑、文素晖、杨一元、秦子璧和杜家三兄弟,七人俱着劲装,神情冷峻。

文素晖俯下身来,替她擦去眼角泪痕,道:“王姑娘,你逃出来了?”

这句显然是替所有人问的。王慧儿却不知该继续说谎,还是说实话。万幸的是,她居然又流出了眼泪。她突然觉得眼泪这东西不错,在你不知说什么的时候,用它圆场最合适不过,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文素晖果然没再追问:“王姑娘,你一路劳顿,不如先休息一下,王帮主很担心你。”

王慧儿吓了一跳:“王帮主?”

文素晖浅笑道:“是王姑娘的二叔,王知秋王帮主。”

王慧儿心中一沉,暗骂道:“你倒是来得够快。爹在世的时候,你就觊觎帮主之位,我岂能让你得逞!”嘴上却道:“我二叔来了么?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文姐姐你们这身打扮,要去做什么呢?”她这几天连遭变故,说起谎来居然已丝毫不会脸红了。

文素晖瞧了别人一眼,见他们无意隐瞒,才道:“我们打算去抢回上官掌门的尸身,却不想遇见了你。”

王慧儿立刻道:“我也去。我知道上官掌门的尸身停在何处。”她明白自己若想夺回帮主之位,必须做出一些足够令人钦佩的事来,江湖上永远都是靠实力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