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轻微,在杜暝幽与汪深晓这等高手耳中却已足够清晰。

屋内油灯熄灭,立在院中的六个青城弟子已往凌雪烟的房间包抄过来。杜暝幽跃至窗前,笑道:“汪兄谨小慎微的性格,果然不错。”

凌雪烟这时才知汪深晓那声厉喝是诈敌之计,骂道:“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卑鄙无耻!”

砰地一声大震,窗子碎成四五块,声响虽大,客栈却还是寂静无声。凌雪烟明白这里所有人都被迷香放倒,呼救也无用,心中一阵打鼓。杜暝幽一脸寒意,走入房间道:“小丫头牙尖嘴利,杜某少不得替令严慈管教一番。”说着挥手一拳打来。

花拳绣腿融合子午易通神功,已不单是打虚不打实,而是虚实皆打,虚实变换。凌雪烟出剑若实,力道便被卸掉。出剑若虚,便遭反攻。一连七八剑都是如此,手心已满是冷汗,想到门外还有一个汪深晓,自己绝难脱身,凌雪烟不由喊道:“杜暝幽,你可知我是谁!”

杜暝幽道:“云峰山庄海渊灵霞四剑,老夫还不至于不识得。但无论你是谁,既听了我们的话,就请到敝派做客罢。”

最后一个字说完,手上突然加快。凌雪烟见斗大拳头打来,递出一招白虹落渊,剑尖自下从对方手腕向手肘滑去。杜暝幽变拳为掌,掌切剑身。嗡地一声,凌雪烟虎口剧痛,云霞剑险些脱手。忽听嗤嗤破空声传来,凌雪烟身子一晃,横移数尺,谁知又有数道指风袭来。如此三番,已被逼到墙角,眼见杜暝幽欺身近前,心中大急,身子一矮,欲自他腋下冲出,头皮却猛然剧痛,痛得眼泪都掉下来。

杜暝幽竟然抓住了她一绺头发。

凌雪烟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堂堂一派之主,儿子都比自己大了十几岁,居然使得出这种手段,正要大骂,就听嘣嘣嘣数声,发上力道全消,脚下一歪,噗通一声摔倒,又飞快爬起,一摸之下,自己的头发竟断了。

被数枚铜钱割断了。

门外一个声音道:“还不走!”

凌雪烟一怔,猜着必是冷无言等人来救自己,便自窗口跃了出去。汪深晓喝道:“抓住她!”凌雪烟却惊呼着退回半个身子。

原本守在院子四角的六个白衣剑士,此刻都到了院子中央,只不过不是站着,是躺着。

每个人的喉管都被割破,身上地上一片殷红,还冒着腾腾热气。

凌雪烟傻傻站着,看着这六个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一颗心快要跳出腔子。杜汪两人的脸色也变了。

是谁在一瞬间毫无声息杀了他们?这个人是不是也听到了方才的话?

忽然,刚才那声音又道:“真不走了?”

凌雪烟已知道这人绝不是冷无言,更不会是林枫或盛千帆,他们绝不会肆意杀人。虽然如此,她却也不想多留片刻,纵身掠上屋顶,向西飞奔。汪深晓腾身追上,杜暝幽却一动不动,冷然道:“可是尉迟掌门到访?”

那声音懒懒地道:“尉迟昭算什么东西!”

随着话音,屋脊上已多了一个穿黑色皮裘的人。

皮裘帽子垂在脑后,如刀目光更见锋锐。月光下,他右颊横出的紫红色伤疤十分显眼,嘴角笑意更是恼人。

杜暝幽心念转动,沉声道:“任逍遥?”

任逍遥懒得说话,手腕一动,刀锋映着月光吐出。

多情刃浸着血渍,红得妖娆,红得令人窒息。

杜暝幽却镇定下来。他与汪深晓的话若被别人听了去,倒还有些麻烦,可若是任逍遥听了去,反倒等于没听。当下冷笑:“任教主胆色过人。”

任逍遥自嘲道:“色胆包天而已。”

“听闻上官燕寒、申正义、曾万楚都死在你手,袁池明也被你擒了去。小小年纪有此修为,实在难得。”

任逍遥不语。

杜暝幽口气一冷:“只可惜走了邪路,你若再不悬崖勒马,这里便是你葬身之处。”

任逍遥仍旧不语。跟汪深晓一样,他也认为杜暝幽还未说到关键。

杜暝幽干咳一声,又道:“崆峒、华山、青城、陆家庄、丐帮,再加上冷无言,天下有谁能够从武昌城出去!”

任逍遥答得很干脆,只有一个字:“我。”

杜暝幽说得也不多:“是么?”

任逍遥笑了笑,答非所问:“你要帮汪老儿做川中领袖么?”

杜暝幽一怔,未及言语,就见多情刃刀尖一立,当空斩来。他冷哼一声,双掌推出,一股大力潮水般漫了过去。

崆峒派八门共百多样武学套路,招式多不胜数,惟玄空门的子午易通神功无招无式,纯以掌力制人。

没有招式,便没有破解它的招式。

任逍遥周身都被杜暝幽掌力攫住,就像头上多了个凌空砸下的大泥塘。自己那一刀仿佛砍进淤泥,不但力道消失无踪,连撤手都已难了。一时之间,似乎无论血影刀法、驳鱼刀法、凤凰掌刀、昆仑剑法,甚至峨眉派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手,都对它无可奈何。

但任逍遥竟然笑了!

杜暝幽余光扫到身侧,心中猛然一沉。

七步之外,一个身披斗篷,身形消瘦、生了一对大大招风耳的年轻人,正张弓搭箭。

弓似象牙,弦如满月,弦上之箭通体幽蓝,不知什么材质铸成,闪着淡淡的光。箭尾非翎非羽,而是一枚拳头大小的蓝色五角星。

七星破月弩,穿云蓝星箭,俞傲。

杜暝幽牙关紧咬。

这个距离,无论什么样的高手,也接不下射月郎君独门兵器全力一击,何况面前还有一把多情刃。“任教主谋略出众,杜某领教了。莫若你我同时收手,这般僵持下去,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杜暝幽想到自己带来的二十名崆峒弟子,即使脑子再笨,此刻也该赶来了。

谁料任逍遥厉喝道:“杀!”

话音刚落,咻地一声,蓝光爆射。

此刻正是杀杜暝幽的大好时机,任逍遥怎会错过?威胁到九大派掌门性命的机会,他绝对珍惜。

杜暝幽,退。

他绝不会不惜代价地杀任何人,在他看来,只有自己的命最要紧。只是他的身法虽快,却还是快不过穿云蓝星箭,蓝色箭尖已挨着他的皮肉。

天下没有人的身法快得过七星射月弩发出的穿云蓝星箭,姜小白也不行。

杜暝幽翻掌一握,掌心立刻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痛,仿佛握住一道火流。饶是如此,箭尖仍是入体半寸。杜暝幽摊开手掌,掌心已磨破了皮,血痕宛然,再抬头,任逍遥和俞傲的身影已远在三四丈外。

凌雪烟发足狂奔,汪深晓却越来越近,正不知如何是好,耳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往前走,出码头,沿着汉水上溯,到仙女山时,就可以找到你的朋友。”凌雪烟吓了一跳,头皮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

这声音不是客栈中救了自己的那个人。

侧目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贴着自己飞奔。他身形肥胖,看起来十分和气,皮肤细腻白嫩,宛如女子,一只肉嘟嘟的手正在额头抹汗。

他是什么时候贴近自己身边的?

胖子的轻功怎么也高得吓人?

凌雪烟蹙着眉,轻咬了一下嘴唇。

从前,她只知自家剑法天下无双,却从未想到江湖中还有这么多奇人异士,这么多神奇功夫。相比之下,自己那点本事实是微不足道。

这白胖子又道:“去吧,我帮你引开汪老儿。”

凌雪烟记挂尉迟素璇,依言前行,回首一望,见那人围着汪深晓团团打转,快如鬼魅,汪深晓却挨不着他的衣角,放下心来,转身向仙女山奔去。刚出鹦鹉洲,便听一阵嗒嗒的马蹄声追来。她握紧云霞剑,回身一望,却看到了任逍遥。想起削断自己头发的铜钱,凌雪烟不由恼怒起来:“你干什么跟着我,臭不要脸!”

任逍遥缓住去势,在马上俯身笑道:“是你跟着我。”说完立直身子,双腿一夹马肚,沉雷放蹄飞奔,竟也是往仙女山去的。

凌雪烟顿时傻了眼。

难道尉迟素璇在他手上?

反正不能再回那个客栈,跟去看看又怎么样!起码,这家伙喜欢姐姐,不会把自己如何。想到这里,凌雪烟咬牙发足跟上,到仙女山时,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一抬头,却见任逍遥好整以暇地在江边闲逛,凌雪烟登时生起气来,猛踏几步,按剑道:“尉迟姐姐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不知道。”

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凌雪烟怒道:“你手下明明说,到仙女山就可以找到我朋友,你怎么能……”

任逍遥突然走近一步,道:“我就是你朋友。”

凌雪烟语塞,呆了半晌,猛然跳起来,一巴掌甩了出去。啪地一声脆响,竟然又结结实实打在任逍遥脸上。任逍遥瞳孔一缩,眸子里忽地闪过一片冷光。凌雪烟见了,心中正忐忑,又听到啪地一声,眼前便全是金星,耳朵里嗡嗡直响,脸上火辣辣地疼。

任逍遥居然毫不吃亏,一巴掌十足十打还给她。

一个男人,居然打她,还打脸?天下第一剑都没有碰过她一指头!

凌雪烟捂着脸,一脚踢过去。任逍遥出手如电,攥住她脚踝向上一提,便将她摔倒。凌雪烟狼狈地爬起来,叫道:“你混蛋!我姐姐怎么会喜欢你!”

生气归生气,她至少明白任逍遥武功在自己之上,不敢再轻易动手。

任逍遥若有所思,喃喃道:“她喜欢我?”

凌雪烟猛点头:“我姐姐,她那个人,即使心里喜欢,也不会说出来。你要是也喜欢我姐姐,就去看看她。她,她都瘦了。”

任逍遥沉默。

他确实喜欢凌雨然,也确实讨厌凌雨然,讨厌她的矜持。任逍遥一贯认为,感情就该随心所欲,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各走各的路。若搞得自己不痛快,倒不如不喜欢。每次看到凌雨然,他便总是既恼又爱,想把她的伪装统统扒光。这心思凌雨然自然不知,只被他的举动气得半死,吓得半死。

凌雪烟见他久久不语,有些着急,扯着他的衣袖道:“姐姐的绿玉簪都给了你,自然非你不嫁。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对她的?”

任逍遥怔了怔,才想起凌雨然想用簪子刺死自己的事。当时他随手将簪子带走,至于放在哪里,早忘得一干二净。凌雨然竟对别人说簪子“给”了自己?想到此不由冷冷道:“你若想替她说媒,就去别家。我没碰过她,不做这活王八。”

凌雪烟一愣,气得跺脚:“你?你怎么能……不敢承认也罢了,干什么骂我姐姐!”

任逍遥不屑一顾:“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是我任逍遥不敢做的。认不认要看我心情。她这种人,就算骂了又如何!”

凌雪烟心头火起,怒道:“你这淫贼!”手腕一转,云霞剑划过一道粉红剑光,向任逍遥心口刺去。任逍遥想不到这丫头说动手便动手,一怔的工夫,先机已失,右臂又被她拉住,无法拔刀,电光石火间,只向旁错了半步。便听哧地一声,剑锋挑过,衣衫裂开,一点鲜血飞出。

云峰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任逍遥心中暗赞,手扳刀柄,红光乍现。刀剑相抵,一声龙吟,惊飞林间寒鸦。

密林中呼啦啦冲出七八个血影卫,银刀排成一线,将任凌二人隔开。任逍遥却微微皱眉,叱道:“下去!”

凌雪烟猛然见了这么多敌手,心中本在打鼓,见任逍遥把他们喝退,心里松了口气。谁知一转眼,看见任逍遥衣衫开裂,露出大半胸膛,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男人裸身,呆了一呆,赶紧低下头去。

任逍遥慢慢擦掉胸口血迹,低头看着她:“丫头,从来只有我偷袭别人,你是第一个偷袭我的。”

“本小姐不用偷袭,也不怕你!”

任逍遥步步逼近,笑意可亲:“是么?你先抬起头来,再说大话不迟。”

凌雪烟一个字不说,挺剑便刺。任逍遥错步避开,躲了七八招,心中疑惑:“云峰剑法向以灵动著称,这丫头的剑法却不似这路。莫非是百味斋的功夫?”一念及此,扬刀架开一剑,多情刃滑向剑柄,急削手腕。凌雪烟剑法虽高,实战却少,见多情刃直奔自家虎口劈来,想到青城弟子死状,方寸大乱,想也不想,一招递出。

人害怕的时候,往往一出手就是最厉害的招式。眼下这一招,是云峰剑法中最凌厉的进手招“云旌蔽日”。

剑光一闪,红霞满天,黑魆魆的密林中仿佛扯起一层霞帔,将任逍遥团团罩住。他身前身后都是剑影,完全分不出虚实。万千剑影汇成一股辨不出方向的锥心剑气,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不知怎地,任逍遥猛然想起光明顶那一战来。

日出时,承影剑反射万道金光,剑影布满天地,剑出,光影追随,天地律动,气势逼人,直如天帝降世,挥斥方遒。可是云霞剑不同。它的剑影没有主次之分。云旌蔽日,顾名思义,就是以柔克刚,以多胜少。这难道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任逍遥长啸一声,一刀劈出,多情刃穿透氤氲红霞,破空而来。

劈的不是剑,是人。

既然分不出虚实那就不分,找不到破绽那就不找。招数比不过时,就比杀人。

论杀人,天下哪件兵器抵得过多情刃?

霞光中嗤嗤声不断,最后是凌雪烟一声惊呼。

“云旌蔽日”无招可破,却拦不住这硬碰硬的一刀直劈。呛呛呛交鸣声不断,凌雪烟已退后两丈,招式也变为守招“云霞绕岭”。

任逍遥心中大快。

血影刀法没有守招,遇上它,你若放弃对攻,除非实力在任逍遥之上,否则决计守不住。凌雪烟苦撑十余招,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出剑虽还短快凌厉,收剑却已乏力。任逍遥力贯刀身,粘住云霞剑一甩,多情刃嗡地一震,云霞剑便向左斜飞。凌雪烟手腕震得酸麻,手臂向左打横,中门大开,胸膛正对多情刃刀尖。

若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此刻想都不必想,定会弃剑保命。可凌雪烟不是。

她竟然迟疑了一瞬。

任逍遥连忙顿足沉腕,刀尖向右下倾斜半寸。

只半寸。

凌雪烟身前红光一闪,耳边听到细微的撕裂声,还未多想,便被任逍遥搂进怀里,吓得大叫道:“放开我!”正想运剑去砍,谁知任逍遥居然听话地松开了手。凌雪烟一怔,周身寒气逼人,刺骨难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低头一看,上衣裂了一个大口子,腰带也断了,下裳正顺着腰际滑脱。

那一刀虽没刺伤她,也没划伤她,却割破了她的衣服。

凌雪烟尖叫一声,忙不迭扔掉云霞剑,一手拢住上衣,一手抓着裤腰,踉跄后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咕咚一声坐在地上。任逍遥一步跨来,劈手将她夹在肋下,大步走进树林。凌雪烟双脚乱蹬,口中叫道:“你要干嘛!”

任逍遥不答,闪身进了一辆黑色马车,像扔麻袋一样将凌雪烟扔在车内。凌雪烟跌得屁股生疼,将衣服紧了又紧,忐忑不安地四下打量。

车内点着暖炉,温熏如春,与外面湿冷阴寒的黑夜比起来,不知舒服多少倍。

任逍遥坐在对面,见凌雪烟蜷着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安和警惕,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忽然想起带轻清打猎时的情景来。

那时,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喜欢在心爱的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本事,所以他总是赤手猎狼、猎豹。轻清却最怕他打猎,每次打猎,她心爱的少爷总会挂彩。最危险的一次,遇上了一头熊,任逍遥整整斗了它一个时辰,然后与它同时倒地。轻清远远看着,吓得心跳都没了,哭哭啼啼地跑过去,却被他拉倒在雪地上。

那时,她眼中带泪,面庞含笑,又气任逍遥吓唬自己,又心疼他身上的伤。那神情,任逍遥一辈子也忘不了。此时此刻,凌雪烟若能再加一点高兴的神态,简直和轻清一模一样。任逍遥想着想着,嘴里不自觉地哼起小调来。

这曲调迥异中原,活泼中伴着几分轻佻。凌雪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忍不住道:“住口!不许唱那些淫词浪曲!”

任逍遥解下多情刃,笑道:“你听得懂?”

凌雪烟啐道:“我才不懂那些下流话!”

任逍遥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偏让你知道。”说着,将曲子又哼了一遍,只不过换成了汉话。“姑娘啊,你的容颜比鲜花更娇艳,多情之人想着你,望得脖子酸!姑娘啊,你像鱼儿活在水晶宫殿,又像夜莺歌唱在青翠林园。”一面哼,一面解开衣扣,将上衣全脱了下来。

凌雪烟吓得一个劲儿向后闪躲:“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任逍遥看也不看她一眼,从暗格中摸出一罐药膏,擦着身上伤口。

细细密密的伤口,状若云纹,从肩头到腰间殷红一片,正是“云旌蔽日”的杰作。凌雪烟长长松了口气,却又立刻呆住。

任逍遥身上的伤疤竟然多得数不清。

有刀剑伤、鞭索伤、烫伤,甚至还有形状各异的齿印,密密麻麻布满古铜色的身子。凌雪烟从未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伤疤,不觉张大了嘴巴。任逍遥见了,放下药膏,挨近道:“怎么了?”

凌雪烟心里咚咚乱跳,半晌才道:“你,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任逍遥斜睨着她,神色轻薄,笑道:“你这是提醒我?”说着伸手挑起她的发梢。

凌雪烟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骂道:“淫贼!滚开!”猛然一脚踹出,却被任逍遥就势扣住,运力一甩,身子便横躺下来,被他结结实实压在身下。

任逍遥哈哈笑道:“臭丫头,你口口声声叫我淫贼,我若不淫你一次,岂不辜负你了!”

凌雪烟看到他脸上蜈蚣一样的疤痕扭曲贴近,听到数声丝帛撕裂,接着感到一阵温热的压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娘……救我,救命……”

她还不懂男女之事,以为只要脱掉衣服,肌肤相亲,就算交付彼此。一瞬间只觉万念俱灰,全身瘫软,不管不顾地哭闹起来。

任逍遥最厌恶女人哭闹,心中烦躁,暗道:“得不到凌雨然,这丫头就算是云峰山庄补给我的了。”邪念一起,身体便开始发烫,呼吸也粗重起来,尽情体味着身下这具少女胴体的弹性和曲线,忽然想起《黄帝内经》上说,采阴补阳,须选少女,以十五六岁、曲线玲珑者为佳。眼前这丫头不但为佳,简直就是极品。

凌雪烟哭着哭着,便觉得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下身,哭声顿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抡着拳头胡乱打起来。任逍遥既不还手,也不招架,只抓住她裤脚一撕,眼前立刻出现一双粉雕玉琢的腿。

这双腿虽不似江南女子那般纤秀白皙,却充满健康红润的光泽。任逍遥愣了片刻,伸手便掐,只觉触手极弹。

凌雪烟疼得全身颤抖,双腿一阵酥麻,拳也握不住,两手乱抓乱挠,抓得任逍遥肩头脖颈血痕累累。任逍遥一手扼住她喉咙,一手掰开她双腿。凌雪烟的脸憋得通红,拼命将身子弓起,双手不知抓到什么,耳中传来嘣的一声。

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因为随着这一声,任逍遥忽然不动了。凌雪烟惊慌失措地裹起衣服,从他身下逃出,抹了抹眼泪,发现手中是一块做工粗陋的竹牌。

任逍遥道:“拿来!”

声音居然有几分焦急。

凌雪烟呆住,低头一看,竹牌上穿着红色绳子,颜色黯淡,接口处已断,正面刻着“轻清”二字,背面是“青梅竹马,白首齐眉”两句话。

任逍遥重复命令:“拿来!”

凌雪烟心中一动,道:“你再敢碰我,我就掰断它!”

任逍遥又惊、又怒、又急:“你敢!”伸手欲夺,却不敢真的动手,眼中掠过一丝古怪神色。

那是,心痛?

他竟会心痛?

凌雪烟只觉奇怪,见任逍遥叹了口气,靠着暖炉坐起,目光低垂,神色黯然,像变了个人一般,忍不住道:“轻清是谁?”

任逍遥愣了片刻,道:“我女人。”

有些意料之中的涩然。凌雪烟低头道:“你很喜欢她?”

任逍遥忽然不耐烦起来:“她死了。”他眼中划过一丝骇人光芒,仿佛一把出鞘的刀,冷冷道,“东西还我,我不动你。”

凌雪烟犟道:“不!我还要姐姐的绿玉簪,还要你放了尉迟姐姐。”

任逍遥恶狠狠道:“你敢要挟我?你想让尉迟素璇死么?”说完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树林外,俞傲和沐天峰并肩而立,一动不动,就像两块石头。唯一与石头不同的,是沐天峰那张硕大的脸。

他的脸在笑,嘴在动,眼睛看着任逍遥脖子上的抓痕,声音柔和诡秘:“看来那丫头是属猫的。”

方才凌雪烟的哭闹声很大,这片林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听到了。

任逍遥神色不变:“比猫凶得多,恐怕是属豹子的。”

沐天峰笑道:“那可是别有滋味。”

俞傲接下去道:“带着这丫头上路,运气大概也会变好。”

任逍遥有些意外,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别人猜自己的心思,而且居然猜中了。“你觉得我该带那个小花豹走?”

沐天峰掰着指头道:“如果教主不带凌二小姐走,她恐怕会把崆峒、青城合谋的事说出去。就算她没有证据,别的门派也会存了戒心。点苍派被崆峒、华山、青城泼了污水,说不定会翻脸。宁海王府大概要重用华山、点苍派弟子了。”

俞傲道:“教主用一张假图,就把九大派联盟打得七零八落,这招实在高明。”

任逍遥道:“拍马屁的人已经够多,你可以免了这一句。”

他散布出那首歌谣,的确是为了这个目的。一点隔阂看似用处不大,却经不得积少成多。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凌雨然的流言蜚语,也是如此积累起来的。这计划里唯一的意外,就是凌雪烟的出现,让蚁穴的力量强大了十倍不止。或许俞傲说得对,这丫头真是个行运小花豹,是替凌雨然补偿自己的。一念及此,任逍遥脑中又出现了那双健康红润、弹性十足的腿,还有掐起来的轻颤,嘴角不觉微微上翘。

俞傲见了他的神色,放心大胆又一本正经地道:“我从不拍谁马屁,想到哪儿,我就说到哪儿。在合欢教就是图这点痛快自在。若是教主哪天做了糊涂事,我也会说出来。不知那时,教主会不会要我的脑袋。嘿嘿,但就是要我的脑袋,我也想说便说。”

任逍遥笑了笑,转目看着沐天峰。

沐天峰便道:“若教主带着凌二小姐走,崆峒派和青城派的勾当就不会泄露出去,如此我们便多了跟他们谈条件的筹码。”他眯起眼睛,别有用心地道,“何况那是只很有意思的小花豹,有了她,一路上都不会寂寞。若是我,我一定带她走。”

沐天峰的精明之处,就是只说自己的想法。

任逍遥很满意。他留下凌雪烟的原因中,的确有这两点。“城里如何?”

“杜暝幽和汪深晓说是追踪我教中人,才到了鹦鹉洲,却都没提见过凌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