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好。”

袁池明手腕一抖,青竹陡然画圈。白砂上起了一阵旋风,细砂当空兜了个圈,才落在地上。就听袁池明道:“流星赶月护侧间。”接着右腕一动,竹竿一连画了两个斜圈,交于左手,又是两个斜圆。姜小白等人只觉面前一道竹影屏风,若攻,不知破绽;若守,竹尖遥指全身,完全腾不出手。

“左右逢源攻守兼。”

青竹连点三下,袁池明腋下青竹闪电般甩出,身形转动间,两杆青竹交替攻出,白砂地上留下一串弯弯足迹,混着点点鲜血。

“毒蛇吐信背侧翻。”

青竹转到袁池明背后,应力荡起,飞至身前,袁池明倚着另一杆青竹,伸手一捉,应荡回之势,身形陡然翻转,青竹环肩再荡,啪的一声抽在地上,激起白砂无数,八角井上漂浮的红叶亦随之轻颤。

“苏秦背剑跨千山。”

话音未落,就听喀嚓一声,袁池明左腿迎面骨崩裂,身形晃了三晃,连退四步,靠两杆青竹撑地,才勉强站稳。

姜小白泪流满面,跪地喊道:“师父,不要教了。”

袁池明哈哈大笑,褪下长袍,将两袖煞在腰间,大喝一声,当空舞起青竹来。院中登时白砂激飞,竹影凌乱,八角井中的红叶已沉入水底。袁池明口中念念有词,状似疯癫,腿骨接连不断崩裂,喀嚓喀嚓的声音仿佛激昂战鼓,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在令人几乎昏厥的时刻,收于嘭的一声大震。

凉风习习,流水潺潺,红叶浮于水上,竹影也不再摇晃。

“痛快,痛快!老子已经八个月没有如此痛快。”血将白砂染红一片。袁池明坐在地上,盯着散落一地的碎骨,放声大笑。笑够了,才恨恨道:“可惜老天不给我多一点时间,哈哈哈!”

姜小白手脚并用着冲过去,大哭道:“师父,您为什么,为什么!”李沛渝三人也跟了过来,见袁池明这般景象,都是手足无措。

袁池明拍着姜小白肩头,目光依次扫过四个弟子,淡淡道:“你们看过这套棍法,可有疑问?”李沛渝三人互望一眼,都不说话。袁池明略感失望:“真的没有?”

三人仍不言语,只有姜小白抹了抹泪,哽咽道:“师父,这招‘双手擎天’,若按您说的去做,棍子可就断了。别的招式,也有些别扭。弟子不懂。”

袁池明眼中浮起一丝笑意,拿起一根青竹,掌缘在三七处一切,咔的一声,青竹断成两截,只剩表皮相连。“断在这里,就不错了。”

四人瞪着断竹,一脸茫然。

袁池明意味深长地道:“这招式要用盘龙棍使出去。”

李沛渝立刻道:“师父,十二打狗棒和盘龙棍,历来只传帮主,如今师父把十二打狗棒教给我们四人,换句话说,谁得到盘龙棍,谁便是帮主了?”

袁池明点头:“所以你还等什么?”

李沛渝笑了笑,倏然双掌一分,扑扑扑一串声响,院内四盏纱灯全部熄灭,黑暗潮水般随着呼喝声蔓延开来。突然一声闷哼,不知谁道:“李沛渝,你好狠。”砰砰两拳相击,喀喇一声骨裂,接着哗啦啦水声不断,沙石飞溅,风声激荡。李沛渝、程洛、卢允三人竟然斗在一处。姜小白不明就里,心中大急,正要上前,手腕却被袁池明紧紧扣住。

就听他断断续续地道:“小白,这半年多来,他们三人,很好,没有投降给倭寇。可是,他们、他们却在打帮主这位子的主意,打盘龙棍和十二打狗棒的主意。只有昭儿,只有他,他念着丐帮,他同你一样是好孩子。可是,我错了,我不该教他十二打狗棒,果然,果然他被逼疯了……师父已两个月没见到昭儿,你要救他,一定要救他。小白,你、你来了,师父很高兴,师父没有白捱……李沛渝会害你,千万不要顾念什么狗屁的同门之情!你、你天资比别人强许多,学什么都快。趁他们还没将十二打狗棒学精背熟,做出欺师灭祖、投敌叛国的事情来,去,把盘龙棍抢回来!”袁池明说到这里,忽将手腕一沉,口气一凛,厉声道,“去,给老子清理门户!”

姜小白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被一股大力托起,向屋檐下飞去。李沛渝三人听得风声,齐齐追来。姜小白只觉背后三股力道压来,扑通一声翻倒在地,嘴里满是白砂,手指却触到冰凉凉的铁索。他心念转动,五指一曲,哗啦抡起铁索,砰的一声,不知打中了谁。然而他还来不及窃喜,腰间却遭重击,哎哟一声跌倒——铁索连着的盘龙棍荡了一圈,反打在自己身上。

蓦地一道寒光吹过。

姜小白只觉耳边淌下热热的东西来,一股血腥味儿充溢了鼻腔。几乎同一时间,左侧又有寒光飞来。他捂着耳朵,抡棍一搪,锵的一声,激起一串火花,虎口几乎崩裂,手腕也像断了一般剧痛,连退数步,抄起盘龙棍站定,心头一阵打鼓。

这人不是李沛渝,也不是程洛和卢允,姜小白只知这人是个绝顶高手。

寒光再现,迎面劈来,尖锐的风声刮得人耳根子疼。

迎风一刀斩?倭刀?倭寇?

姜小白忽地怒火中烧,举起盘龙棍,使一招“双手擎天”,盘龙棍带着哗哗作响的铁索迎上刀锋,就听咔嚓一声,力道倏然消失。

火光亮起,数十蜜珀武士举着火把,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李沛渝、程洛、卢允、李沛襄占据四角。李沛襄手中居然拿着一柄缀着蜜色菊花饰链的弯刀,蔑然道:“这就是盘龙棍?”

火光下,盘龙棍雕着龙头的那一端竟然断了!

传承百年、大名鼎鼎的丐帮镇山之宝盘龙棍,竟会被倭寇一刀斩断!

龙头摇摇晃晃地垂着,只靠一截不长不短的铁索缀着,似在嘲笑什么。

姜小白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望向袁池明。

袁池明倚着那丛青竹,面色安详,似乎盘龙棍会断,是他意料中事。

就听李沛渝道:“这的确是盘龙棍,就算断了,也是盘龙棍。”他将目光移向姜小白,“如今我已学过十二打狗棒,只要杀了你,再去武昌,不愁做不成帮主。”

姜小白握紧盘龙棍,盯着李沛襄手中弯刀,一字一句道:“你是蜜珀?”

李家二公子根本不会武功,这个人的武功却远在九华山和襄阳所遇蜜珀菊刀之上,除了真正他是的蜜珀刀主,没有第二种解释。

“李沛襄”笑了笑,并未说话。

脚步声响,石展颜大笑着走进院来:“姜少侠果然聪明。”双臂较力,推进三个五花大绑的人来。

金小七、陆志杰和郑振飞。三人被布条封了嘴,眼中满是焦色。

姜小白瞳孔微缩。

他已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从自己一踏进荆州城开始,便是个局,李沛渝根本就是和倭寇串通一气,诱擒袁池明,再骗程洛、卢允和常肃昭来荆州养伤,伺机窃取丐帮帮主之位。谁知蜜珀的严刑拷打非但无法令袁池明屈服,反逼得他将十二打狗棒和帮主之位传给了九弟子常肃昭。李沛渝便唆使蜜珀招降程卢二人,逼疯常肃昭。袁池明痛心疾首,不再提传授十二打狗棒的事。恰在此时,姜小白闯到黄泉国,李沛渝便让蜜珀刀主扮作自己的弟弟,又做出一副守节不屈的样子,演了这出好戏。他如此大费周章,目的无非是要在武昌大会前学得十二打狗棒,再名正言顺地接掌丐帮。袁池明心中清楚,自己的弟子已只剩下姜小白,李沛渝一定会杀他,是以冒险将十二打狗棒教授一番,只望姜小白能拼出一条生路。这么做虽便宜了李沛渝,也比丐帮绝学失传强百倍。

姜小白想通此理,只恨自己为何这么大意,上了李沛渝的当。他瞪着蜜珀,道:“你这王八蛋一直都躲在这里么?真正的李二公子呢?被你害死了么?”

蜜珀淡淡道:“蜜珀菊刀与其余不同,我们的任务是守护黄泉国,无论天大的事,我也不会离开这里。你在其他地方见到的,只不过是我的下属。至于李二公子,姜少侠该知道,两国合作,必然互押人质,李二公子早已去高天原侍奉天照大御神了。”

姜小白冷哼一声:“你在九华山、威雷堡连遭败绩,怕主子怪罪,就想跟李沛渝合作,”他扫视全场,哂道,“所以人人都到了,偏偏那个舞神大人没到。”

啪啪啪。

李沛渝击掌道:“五师兄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蜜珀也道:“我本就不想做什么丐帮帮主。主人要的是控制丐帮、保护黄泉国的结果。至于谁做丐帮帮主,主人根本不在意。何况,”他笑吟吟地看了看石展颜,“如果没有李公子的亲自出马,我们怎能交上石将军这样的朋友。”

石展颜嘿嘿一笑,一脚踏在郑振飞背上,道:“姜小白,你看见了,本将军在这里还有几分薄面。虽然对李兄来说,你已没有利用价值,但只要你说出六式洗髓金经,我可以保你和你的朋友们平安。”

“呸!”姜小白啐道,“好师侄,大人说话,你少插嘴。”

石展颜脸色一怒,旋即又撇了撇嘴,拱拱手道:“李兄,我的话说完了。”

李沛渝会意,手掌三击:“点冷香。”

武士身后立刻探出数盏青行灯,灯光将院中白砂映成惨碧。

姜小白心中一沉。

只要有冷香,任何人在黄泉国都没有胜算。

“小白。”

袁池明忽然说话了。姜小白立刻退到袁池明身侧,李沛渝等人竟不阻拦,似乎他二人已是死人。

姜小白缓缓跪下,泪落如雨:“师父。”

袁池明腿骨尽碎,身上纱布被血浸透,又将竹槽染红,淅淅流入八角井,井水已变成了淡红色。就听他道:“小白,师父不行了。”

姜小白心中清楚,却一遍遍道:“师父,没事的,不会的。”

袁池明又道:“小白,记住,邪不胜正。”说完,目光微微一侧。姜小白跟着望去,廊下昏迷的沈珞晴竟已不在,不由心头一震。袁池明握住他的手,缓缓道:“不要看。你记住,盘龙棍不会断,你要好好参悟十二打狗棒,为丐帮清理门户。”姜小白含泪点头。袁池明欣然一笑,自语道:“你这小子,小时候最调皮,却没想到,丐帮要靠你了。”

姜小白惶然道:“我、我不懂……”

袁池明淡淡笑道:“你不必懂,只需记着,这世上没有一定之规,丐帮也不一定要永远兴盛,万事都是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姜小白更加糊涂。袁池明却不想解释,停顿片刻,目中忽地射出凌厉光芒,神色庄穆,对空道:“丐帮三十八代掌门袁池明,敬告本帮先贤,浙江分舵弟子姜小白,天资聪颖,心地纯良,得武当派吃喝真人、普祥真人传授绝学,可堪大任,兹立为本帮、本帮三十九代掌门人。”一句说完,微微叹息,猛然厉喝道,“给老子宰了这帮王八蛋!”

声如裂帛,戛然而止。

“师父!”姜小白痛呼一声,满院灯火不住摇晃。

程洛、卢允脸色发白,低下头去。李沛渝却轻轻叹道:“师父,论天资,弟子不比任何人差;论帮务,弟子处理得比任何人都好,弟子更加不想伤害帮中弟子。您却因我出身,不愿传位于我,以至落得今日结局,委实令人痛惜。”说着,眼角竟挤出几滴泪来。

石展颜忍不住大笑:“李兄,我实在佩服你,这个时候,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若我是袁池明,纵不流血而死,也要活活气死。”

李沛渝拭了拭眼角,淡淡道:“那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姜帮主很快便要变成蜜珀刀主的‘马陆打’,无论说什么,都没关系。”

青灯袅袅,冷香扑鼻。

石展颜同意:“不错,在黄泉国,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关系。我简直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只要几天不来,便……”

就听一声暴喝传来:“放你娘的屁!”

两条人影落在院中,赫然是沈珞晴和常肃昭。

姜小白愣住,李沛渝也略略吃惊,却又点头笑道:“原来方才灯灭时,我师父还解了你的穴道。”

常肃昭怒道:“住嘴!你不配叫师父!”

沈珞晴接着道:“你那冷香别想派上用场。”

李沛渝神色不变,看看姜小白,又看看常肃昭,突然笑出声来:“原来沈小姐一直知道,我这位师兄没有疯。”他抚掌道,“妙极,妙极,沈小姐眼光超绝,看中的男人都不错,都是师父挑中的帮主人选。”

“李沛渝,不许你再侮辱沈小姐!”常肃昭握拳大喝,目光却惶然。

姜小白仿佛没听到。

李沛渝淡淡道:“也好,三位到了地府,再慢慢清算这风流债罢。”

“不错不错,”石展颜道,“既然冷香被沈小姐解了,刀主干脆把闸门打开,把你的‘马陆打’放进来,也让本将军开开眼界。”

蜜珀弹了弹手指,远处立刻传来一阵低低的嗥叫,七分像猛兽,三人却像人。

石展颜脸色一变,戛声道:“我只是说笑,你、你竟真的……我们怎么办?”

嗥声迫近,外围响起一片尖叫,想是外面的人已遭到攻击。

李沛渝拍拍他的肩,道:“莫忘记我挖过地道。”

“那入口在你房间,现在已回不去!” 墙外的嘶喊声越来越近,石展颜的汗毛简直要立起来。

“这院子里也有。就在八角井……”

李沛渝话未说完,忽地人影一闪,夺的一声,白砂激飞。姜小白越过沈珞晴和常肃昭,脸色阴沉:“你们害死我师父,说走便走么?”

常肃昭上前一步,道:“不错。”

“不用你。”盘龙棍一晃,拦住常肃昭。姜小白一字一句地道:“你带师父先走,我要杀了这几个人。”

“五哥……”常肃昭神色惶恐。

在他印象中,姜小白从未如此说过话。他一向是个顽皮邋遢、天塌不论、逞强犟嘴的小叫花,常肃昭从未想过,这位师兄居然能如此认真地说出“杀人”二字。

惨呼声越来越近,蜜珀拔刀一指,道:“杀。”

两旁武士挥刀冲上。姜小白冷笑一声,人如穿花蝴蝶,盘龙棍上下翻飞,画出一个个金色光圈,那似断似连的龙头左右飞甩,砰砰声不断,武士们还未看清姜小白的影子,已全倒了下去。

姜小白横棍而立,指着李沛渝道:“这招叫做痛打落水狗,你不是想学么,来啊,带着你的日本主子一起上,小爷慢慢教你!”

李沛渝几人互望一眼,齐齐扑上。姜小白凌然不惧,手握棍端,盘龙棍在两手间翻飞跳跃,打出一个个半弧。“十二打狗棒第二式,”收棍侧翻,身形拔起丈许高,掌中雪蚕丝飞出,啪的一声抽断捆着金小七的绳索,身形落地,拦在八角井前,大声道,“狗咬狗一嘴毛。”

金小七褪掉绳索,跳脚道:“打得好!”

“少说废话。”姜小白冷冷回应,与李沛渝五人战在一处。

金小七撇撇嘴,忙不迭去帮陆志杰和郑振飞解绳索。

常肃昭轻叹一声:“看来,五哥已参悟盘龙棍运用之妙了。”说着脱下外套,将袁池明尸身裹好,交给沈珞晴,“你带师父和那边三位朋友走。”

“那,你怎么办?”沈珞晴低着头,不敢看他。

常肃昭紧了紧煞腰,抄起一杆青竹,沉沉道:“我也要杀了他们。”

砰的一声大震,院门被砸开,一群双目泛着绿光的怪人涌了进来。

第78章 卷四观音泪 挽荆州

四挽荆州

姜小白越战越勇,盘龙棍一长一短两截在手中交错跳跃,应力频甩,李、程、卢三人六只拳头,并石展颜的判官笔都无法近身。唯有蜜珀的弯刀,硬接姜小白四五棍,嘡嘡嘡的声音震得人耳根发麻。那盘龙棍也不知什么材质铸成,竟无火花迸出。待接到第六棍时,刀上已满布缺口。

盘龙棍上的浮雕龙鳞,并非摆设。

姜小白深吸一口气,道:“十二打狗棒第三式,挂羊头卖狗肉。”右腋夹住盘龙棍棍身,握住龙头,腋下一送,右臂前伸,龙身长棍挥弹而出,砰的打在程洛天灵盖上。“第四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程洛闷喝一声,眼前被鲜血覆盖。恍惚中感到有人冲上来撕扯四肢皮肉,哔哔啵啵一阵筋断骨折,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李沛渝、蜜珀、石展颜和卢允见他活活被那群怪人大卸八块,又惊又惧,手下发狠,围攻上来,口中叫道:“杀了姓姜的,大家才有活路。”

姜小白见院子里怪人越来越多,常肃昭、金小七、郑振飞、陆志杰和那一班受伤的武士正在拼死抵抗,终于丢开同门之情,大喝一声“狗拿耗子”,使一招“苏秦背剑”,盘龙棍龙头撩在卢允左膝。卢允扑通跌倒。姜小白上前一步,将他踢出战团。

李沛渝见他举手间结果了程卢二人,喝道:“石兄,刀主,我们各攻一面。”言罢当先一掌,中路劈来。蜜珀弯刀斜劈,石展颜判官笔点向姜小白命门。姜小白举棍过头,龙头一甩,嘡的弹飞蜜珀的刀,是“雪花盖顶”式,喊的却是:“狗血淋头!”接着一脚蹬在蜜珀左肩,借力跃起,身子挺直,又一记“狗血淋头”,李沛渝只得后退。石展颜丢开判官笔,使出太乙神剑掌,揉身近搏。姜小白将盘龙棍叠起,劲注右手,夹紧龙身,运力一弹,龙头疾射而出,啪的一声,迎在石展颜掌心。

“好师侄,肉包子打狗可好吃么!”

石展颜只觉劳宫穴传来一股大力,沿手三阳经直贯胸腹。电光石火间,姜小白收回盘龙棍,交于左手,又送出两记“肉包子打狗”,龙头啪啪打在石展颜肩、头。石展颜登时头晕脑胀,喉咙发甜,向后仰倒,与李沛渝撞在一起。

姜小白一手握住盘龙棍龙身,一手擒着龙头,瞪着李沛渝道:“这招我使了三次,你可看清了?”

李沛渝终于明白,袁池明为何肯传授他们四人十二打狗棒,却不担心别人胜过姜小白了。这路棍法若用普通棍棒使来,也无甚稀奇,但盘龙棍一旦崩断,就成了软硬相济、刚中带柔的奇异兵器。丐帮武功向以刚猛著称,就算精通了招式,也未必使得来这套棒法。但姜小白却可以拿来就用,只因他所习九五天方阵乃柔韧一路,他的心思手法早已谙熟驾驭软兵之道,再加上那冠绝天下的轻功,正可将盘龙棍和十二打狗棒的威力发挥至极。

姜小白大喝一声“狗仗人势”,盘龙棍龙头龙身在他双手交错不停,绕身而飞,扫飞数个怪人,直往李沛渝身上撞来。李沛渝明知这是“威震八方”式,却无法可破,竟将石展颜横托起来。

咔嚓一声,石展颜腿骨骨折,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大骂道:“李沛渝,你这王八蛋!”李沛渝不敢恋战,飞身掠至八角井边。不防常肃昭双拳齐出,与他斗在一处。石展颜感到双腿被人抓住,心胆俱裂,大叫道:“救我,救我,我是荆州卫统领,我……”

金小七上前一刀劈下:“个□□养滴统领!”

嘡的一声,盘龙棍锁住长刀。

姜小白道:“带他走。”

“为什么?”

姜小白不答,一棍扫开扑上来的怪人,返身冲入人群,口中把“狗不嫌家贫、狗急跳墙、狗血淋头、狗咬吕洞宾、狗眼看人低、狗仗人势”一路念下去,盘龙棍龙头死死咬住蜜珀不放。蜜珀登时手脚皆伤,惨然厉笑:“姜小白!”竟不顾死活,一把抱住姜小白腰际。姜小白猝不及防,仰面跌倒。

蜜珀狞笑道:“姜帮主,你来给我陪葬罢。”

姜小白全身被他压住,动弹不得,眼看怪人扑过来,心念转动,居然狠狠一口咬在他鼻子上。蜜珀死也想不到会有人使出这种“招式”,怪叫一声,捂着脸滚向一旁。姜小白将盘龙棍一顿,跃上院墙。回头看时,怪人已扑上去撕扯蜜珀身躯。蜜珀撕心裂肺喊道:“天皇陛下、天皇陛下!万岁!天照大御神,天照……”再无声息。姜小白呸了一声,转头望去,见那些失却心智的男男女女已快死光,残肢断头满地皆是。上百怪人寻不到活人,渐渐都往小院里涌来。

常肃昭大叫道:“五哥,快走哇。”

姜小白见常肃昭仍和李沛渝苦斗,余下金小七、郑振飞和陆志杰围着八角井,石展颜贴着井台,一动不动。沈珞晴不在,想是已带袁池明尸身遁入地道,心下略宽,展动身形,掠至井边,向内一望,见水面上两尺处便是地道口,长出一口气,将雪蚕丝绑在盘龙棍上,臂上加劲,盘龙棍呼啸飞出,靠雪蚕丝的牵引凌空狂舞,将身后怪人打翻在地。

井边渐渐有了空隙,姜小白一面招呼众人下地道,一面左右手交替,使出九五天方阵来。院里劲风激荡,金光耀目,细细的雪蚕丝几乎不见影子,只剩盘龙棍,仿佛金龙游弋,隳突上下,卷起无数砂石,白砂地上渐渐现出一个凹坑来。

李沛渝死死缠着常肃昭,常肃昭甩脱不开,院里怪人越聚越多,盘龙棍已有些难以施展。就听李沛渝道:“姜小白,你带我走。否则我和常肃昭都要死。”

常肃昭立刻大声道:“五哥你走,不要管我。”

姜小白冷哼道:“好,你放我九弟,我护着你。”身形一转,与李沛渝贴背而立,盘龙棍上下翻飞,护在两人周身。常肃昭见状一跺脚,跳入井中。怪人见了,咆哮着往姜李二人身边冲来。姜小白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走。”

“好。”

“一,二……”

还没数到“三”,李沛渝已闪身冲过了出去。姜小白见状冷笑:“自作孽,可怪不得小爷。”

李沛渝没有兵刃,一冲出盘龙棍的护持,立刻被怪人围住,半步前进不得。姜小白这边的压力登时一轻。待李沛渝明白过来,姜小白已掠入井中。

“五师兄!救我,救……”

姜小白砰的关上地道门,将李沛渝的惨呼隔绝在外,挨着石壁坐下,闭上双眼,大口喘气,再不肯说一句话。

地道比之前的宽敞许多,也没有泥水,众人都挤在一处,不知下一步如何。金小七走近,擦着他额头的汗,道:“喂!死了没有?”

姜小白摇摇头,直勾勾看着不远处袁池明的尸体,眼泪簌簌落下。旁人见了,心中也不好受,一时都不做声。不知过了多久,姜小白将目光移到沈珞晴身上。四目相对,却又轻轻避开。姜小白擦了擦眼泪,抹了抹鼻子,将千年雪蚕丝递到陆志杰面前:“陆少爷,你的传家宝,我还给你了。”

陆志杰一愣,旋即摇首:“姜老弟,此物在我陆家数十年,不过是个摆设,可到了你手中,却可杀贼。人常说,宝马赠英雄。我陆志杰并非小气之人,这雪蚕丝,就送给姜老弟罢。”

姜小白神情讷讷:“这,这恐怕不好。”

陆志杰看了沈珞晴一眼,道:“有何不好?若姜老弟非要寻个由头,就当是陆家庄恭贺你接掌丐帮的贺礼罢。”

郑振飞嘿嘿笑道:“也可算是新婚贺礼。”

姜小白脸上发烫,岔开话道:“这里的变故,恐怕那个舞神还不知道。”

金小七立刻接口道:“我们从这里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对了,这什么石统领,你要来搞么斯撒?”

石展颜闻言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姜帮主,我只是想学本门武功,可从来没有害你的心思,你你,你可不能……”

姜小白懒得理他,目光一厉,道:“我问你,地道出口是哪里?”

石展颜长长出了口气:“是大殿。”

姜小白接着道:“九菊一刀流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他记得蜜珀说过的一句话,蜜珀菊刀最重要的任务是守卫黄泉国,无论何时何事,他都不会离开。姜小白几乎无法设想,这里究竟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众人经他提醒,齐齐望着石展颜。石展颜连连摆手:“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姜小白怒道:“还他妈给小爷装!”噗的一拳打在石展颜鼻子上。

石展颜只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冲入口腔,整张脸都没了知觉,却不敢呼救,转头望着沈珞晴,哀哀道:“沈小姐,沈小姐,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你说句话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替李沛渝看住去武昌和京师告状的刁民。姜帮主,诸位,只要饶了我,荆州卫五千兵马,听凭调度。”

金小七揶揄道:“石统领不是说,喜欢这地方,一天不来,就受不了么?怎么连这里干什么都不知道?”

石展颜不由自主看了沈珞晴一眼,咬定牙关不说。沈珞晴果然迟疑着道:“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这里的深情底理,便是我也不知。”

姜小白一时沉默下来。

黄泉国内所见,早已令他痛彻心扉,他实在不愿去问沈珞晴。

地道里的气氛一时僵死。好在金小七道:“不如,不如我们先去大殿,擒了那个舞神,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姜小白一语不发,用雪蚕丝将石展颜绑起来,道:“你在前面带路,敢耍花招,小爷动动手指,就要你的命。”

石展颜忙道:“是是是。”咬牙站起,一瘸一拐走在最前。

地道蜿蜒起伏,走不多远,便见一扇铁门,门后又是一扇石门,门上雕着一对石钮。石展颜转头道:“这扇门没法从里边打开,须得叫门。”

姜小白紧了紧雪蚕丝:“你叫。”

石展颜转动石钮,石门打开一线,一束光照射进来,有人道:“哪位?”石展颜道:“是我。”石门随之慢慢开启。姜小白当先跃出,盘龙棍迎空一扫,打翻一人。他迅速瞟了四周一眼,发现屋内还有两个人,手腕一抖,雪蚕丝倏然飞出,将两人绑在一起。金小七、陆志杰左右冲上,把刀架着那两人脖子,低喝道:“别出声。”先前开门那人也被郑振飞制住。众人鱼贯而出。一番问训,得知此处果然已是黄泉国大殿,这间屋子是个值事房,兼管通传令牌一类;那舞神在后殿休息,风漫天和文素晖在左偏殿,那些提着竹藤花灯的女子和昆仑奴在右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