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还很有兴致,皇后能说什么呢?况嗔了五皇子,皇后心里心疼的厉害,如今有了三公主的台阶下,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含笑看着床上的父子两个嘻嘻哈哈地亲近。

亲的,同父同母的幼弟得宠,太子与郑王完全是喜闻乐见。此时含笑看着也就罢了,只顺王瞧了这一家子圆满的模样,心中大恨,此时便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小五下一次,且莫这样任性了。”

“他才多大,任性些朕也喜欢,”圣人正隐蔽地掐儿子身上的小肥肉呢,此时听了顺王这样扫兴的话,便淡淡地说道,“你年纪不小了,还与弟弟这样计较,叫人心头不快。”

“下一回,小五只管来与儿子玩耍。”凤鸣便在一旁高声道,“父皇,父皇在一旁指挥就是。”

“有事代其劳,才是皇兄们应该做的。”阿元便在圣人颔首中笑嘻嘻地说道。肥仔儿在兄长与姐姐们的笑声里,从圣人的怀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来,不好意思地扭动了一下小身子。

“你们这几个……”皇后无奈地说道,“我是管不了你们了。”说完,便坐在圣人的身边,只与太医问话,知道了圣人并无大碍,便松了一口气,使人往太后处传话,又命众人都出来。阿元从圣人的宫里出来,便笑了,只乐得不行,五公主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许久之后,见皇子们都走了,这才叹气道,“你瞧瞧,宫中的兄弟姐妹都一条心,只三皇兄,张口闭口的小五的不是,这是要做什么呢?”

“嫉妒呗。”阿元笑嘻嘻地说道,“皇伯父更爱小五,三皇兄自然心里不欢喜。”

“我听说他在府中,偏爱徐侧妃之子,”五公主便叹道,“阿舟多好的孩子,竟叫他无视成那样,徐侧妃也是个蠢货,顺王府里有还有庶长子,那都老实本分不出头,她偏偏跳了出来,我听说这徐侧妃并不亲近慧嫔,反而与徐贵人走动的勤快些,这不是徐家叫父皇给罢了官么,这些时候常往宫中来。”慧嫔是徐家庶女,虽然如今位份高更得宫中的看重,可是在徐家看来,一个庶女,是远远没有出身嫡女的徐贵人来的尊贵的。

“知道姐姐在宫中,徐贵人还巴巴儿地进来争宠,一家子都是贱人。”阿元便冷冷地说道,“往来又如何,一个失宠的贵人罢了,八妹妹眼下非要嫁给这么一个不能出仕的东西,徐家可不要看重徐贵人么。”据说当年,徐贵人失宠之后,若不是家中实在再也寻不出适龄的女孩儿来,徐家本是还要打着谢罪的名义,再进一个女孩儿入宫的。只是那个时候圣人便与皇后感情很好了,便是有,大概也不会叫人入宫。

“八妹妹眼下是迷了心窍,日后……”五公主想了想便叹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五公主与那徐五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阿元却不说话了,走了一会儿,便与五公主笑道,“说这些讨厌的人做什么呢?”她侧头瞧了瞧四周,这才与五公主小声说道,“皇伯父的心思,我问出来了一些,眼见是给皇女们做脸。先是阿容,我听着后头的意思,该是几位驸马,就算不能有个实权,可是清贵些的位置,也要安置的。”

五公主默不作声地点头,片刻便叹息道,“旁人也就罢了,可是我那表弟……”庆光实在是个文武不成的人,对五公主虽然一片赤诚,可是五公主真是找不出他的能耐来。

“起码,驸马都尉也不错了。”阿元便笑眯眯地说道,“皇姐的子嗣,落地就应该有爵位,这般下来,还担忧什么呢?”

“罢了,有皇兄在,我担心这些都是无用。”五公主本是为了庆光担忧,眼下也释然了,正与阿元说话,一边与她说笑,听着阿元兴致勃勃地说起关于胭脂的做法,心情正爽快着,就见不远处,正有两个小少年正在争执,阿元见其中一个正是顺王世子凤舟,此时脸上带着薄怒,便在脸上皱眉,向着另一个看去,就见那个孩子比凤舟小些,一张十分漂亮的小脸,正抓着凤舟手中的一个匣子不撒手。

“那是……”阿元金额的那小孩儿有些陌生,便迟疑道。

“徐侧妃之子,”五公主便淡淡地说道,“不常进宫来,你该是见得少些。”阿元如今的侄儿一大把,哪里记得住无关紧要的呢,五公主却是个更精明些的,便记住了。

“不过是个侧妃之子,竟然能与世子抢东西?”阿元便对着身后的宫女道,“叫他松开!”

后头的宫女领命去了,到了两个孩子的眼前,也不废话,出手就一竹板敲在了那孩子的手上,手上一痛,这小孩儿顿时缩了手,凤舟飞快地抢回了匣子,见到后头正对自己龇牙笑的阿元与五公主,便露出了欢喜的表情,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跑到了阿元的面前,红着脸叫道,“姑姑。”他虽然年幼,可是论个头却与阿元差不多了,公主殿下冷眼看了那正对着宫女拳打脚踢的小孩一眼,便敲了敲凤舟的头说道,“谁敢与你抢东西,抽他就是,歪缠什么?没的叫自己失了世子的身份!”

“姑姑说的是。”凤舟顿了顿,便飞快地将手中的匣子塞进了阿元的手里,见阿元诧异地看着自己,便小声说道,“前儿姑姑总是说外头的核雕可爱,我正好得了几个,便给姑姑送进来。”祖母与姑姑待他好,他就用自己的真心却回报,凤舟见阿元打开匣子露出了惊喜来,便也欢喜了起来,此时便低声道,“不是不与他计较,只是在宫里,叫人多知道些侄儿的委屈与忍让,更好些。”

这些乃是他心中最阴暗的想法,若不是阿元,凤舟便是与祖母慧嫔,都不敢说的。

这年头儿,哪里有纯良的孩子呢?阿元到底是偏心的,便只颔首,就见那小孩蹭蹭地走过来,竟是气势汹汹,便冷笑道,“怎么着,这是还要与本宫比划比划?!”

这小孩儿还没走到阿元的面前,就叫人给摁住了,此时挣扎了起来,口中还骂骂咧咧的,如此模样,也叫阿元诧异,看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凤舟一眼,便皱眉道,“这样的教养,可不是个皇孙应该有的样子。”说到此处,正见远处八公主带着徐侧妃大步过来,便也觉得无趣了起来,对着那看着自己色厉内荏的八公主笑道,“八妹妹,耳光没有吃够么?”说完,脸上的笑容便落下来,指了指那孩子冷冷地说道,“一个皇孙,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徐侧妃,你教养不善,本宫如今几个耳光替三皇兄教训你,你也是该受的!”

“多管闲事。”八公主便冷笑了一声。

“在外头,你们做什么都没人管,只是在宫里,你们算哪根葱呢?”五公主早就恨八公主恨得厉害,此时便淡淡地说道,“侧妃之子,还敢在宫里这样嚣张,三皇兄也有趣,竟连府中的脸面都不要了。”见八公主气得呼哧呼哧喘气,五公主便与那目光闪烁的徐侧妃淡淡地说道,“收起你的那点子小心思,还当是以前呢!徐家都倒了,凭你的身份,算个什么东西!世子是你能巴望的么?!”

“臣妾没有……”徐侧妃便哭道,“不过是世子……”

“行了,”阿元便笑眯眯地说道,“皇伯娘守着皇伯父,哪里有时间理这里头的官司。就送她们回去,叫皇嫂自己管束就是。”说完,便叹道,“阿舟便留在宫里吧,你是世子,身份尊贵,与这些人在一处,叫人看不起呢。”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气得浑身发抖的八公主的身上,带着几分戏谑道,“八妹妹宁可与上不得台面儿的妾在一处,也不肯去看望皇伯父,可见真心。”

方才连宫外的三公主与四公主都入宫,八公主却连个影子都不见,阿元便在心里觉得这妹妹脑子傻了点儿。

不在此时刷圣人的好感,偏拧着来,以后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正在唏嘘间,远远地阿元就见慧嫔匆匆地赶来,见了众人微微颔首,竟是谁都不理睬,便只将凤舟抱住了,上上下下地瞧着,连声问道,“可伤到哪里没有?”

“姨母为何不看看平哥儿!”八公主眼见慧嫔偏心,将个母老虎生的凤舟当宝贝蛋儿,唯恐磕了碰了,却将徐氏的血脉撇在一旁,顿时怒了,顿足叫道,“平哥儿才是姨母的亲孙子!”说起来,延续徐氏之血的凤平,应该更叫慧嫔亲近才是,眼看徐侧妃酝酿了一下,已经与被放开的凤平扑到一处去哭了起来,慧嫔面无表情地给凤舟理衣裳,许久,方才转头,对八公主冷冷地说道,“在宫里,哪儿来的公主的姨母?且换一声娘娘就是。”她是个老实的人,可是老实人若是认定了什么,可比聪明人难搞多了。

八公主的脸腾地就红了。

“至于你,”慧嫔看着那偷眼看自己的徐侧妃,目中闪过了一丝讥诮来,淡淡地说道,“我素日里从未在宫中见过,哪里知道你是谁呢?”想到徐侧妃只知道往徐贵人的面前奉承,慧嫔便拭了拭眼角,缓缓地说道,“我儿府中,我只认王妃与世子,旁的,也莫要往我的面前领,谁有那么多的精神理睬呢?”见那徐侧妃猛地不哭了,她便敛目转头与凤舟温声道,“与祖母回去,不要理会不相干的人。”

“祖母。”凤舟轻轻地唤了一声。

“祖母虽然无用,可是护住你还是做得到的。”慧嫔摸了摸孙子的头发,转头,面上严厉地说道,“世子,才是王府的主子!再叫我知道,谁在府里外头的与世子相争,我的手段,你们想必也不想知道!”又淡淡地说道,“冲撞宫里,几位公主只怕你们觉得管不了你们,然我是顺王之母,可管的上了?二十板子,”她指了指徐侧妃,缓缓地说道,“教养不善的罪过!”

徐侧妃若是在宫中被慧嫔仗责,那体面就全完了。八公主急忙拦道,“住手!”然而她在宫中并不得宠,谁听她的话呢?到底叫人拉在一旁,亲眼看着徐侧妃被按在地上惨叫着挨了板子,只怨恨地指了指面无表情的慧嫔,使人扶着徐侧妃扬长而去,见她走了,慧嫔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下来,摸了摸凤舟的脸温声道,“下一次,只拿出你世子的威严来,你是嫡子,没有祖母,圣人也能给你做主。”

又谢阿元与五公主道,“不是公主们张目,这孩子竟要吃亏。”

对于这位本分度日,从来不参合宫中是非的慧嫔,阿元与五公主也十分尊重,此时也只笑着推辞,又目送了慧嫔与凤舟走了,方才一同回了太后宫中,一进去,就见九公主正在一旁服侍,阿元也不在意,只到了太后的面前,一边抓了桌上的点心吃,一边笑嘻嘻地将圣人处究竟如何说了,这才笑道,“四皇兄是罪魁祸首,如今认了,说是以后给弟弟做马骑呢。”

“皇帝年纪一把,竟还这样淘气。”太后拿“淘气”来形容圣人,显然是并不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的,只是却叫阿元差点儿叫点下噎死,好容易顺了气儿,却听见太后竟然还在说道,“小五那么小小一团,他竟背不动,可见是身子不大康健。”

肥仔儿那还叫“小小一团”?!阿元被皇祖母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惊呆了,再无耻,竟然也点不下去自己的脑袋。

五公主已经无语了,翻着白眼儿抬头看屋顶。

太后还在唏嘘道,“也不知小五惊吓成什么样儿,皇后必然是要骂他的。”听见阿元急忙说起圣人抱着肥仔儿一同歇了,太后这才满意道,“别叫小五吃了委屈,可怜见的,竟从没与哀家这样分开过,阿元说说,这不会夜里想念皇祖母,想的睡不着吧?”竟一脸担忧,只与身边忍笑的贴身宫女道,“快去叫小五屋里的小被子小枕头收拾出来给皇帝送去,不然,小五要哭的。”

“从前,孙女儿也是夜里想着皇祖母直哭呢。”阿元便叹气道。

“我苦命的孙女儿!”太后眼下没有了担忧,顿时返老还童,抱着熊孩子祖孙两个抱头痛哭,一起怀念当年熊孩子咬着被角在空荡荡的,冷冰冰的宫里一个人说不着的悲伤岁月。

五公主被这向来吃嘛嘛好睡嘛嘛香的堂妹给恶心坏了,真想掀开她的脸皮瞧瞧到底有多厚。

九公主打着劝慰太后的旗号留在这里,却统不叫太后理睬,此时脸上的笑容都开始僵硬了,目中便带了怨恨地向着在太后怀里耍宝的阿元看去。

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古人罢了,竟得了宫中主子的宠爱,这样的风光。九公主之前也听说,这皇姐得了圣人的赐婚,要嫁到勋贵家中,听说那人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如今刚刚升官,日后还能袭爵,简直满天下的好事儿都落在这皇姐身上了,便在心中不服了起来。

不说上辈子如何,这一世,她一张眼就是个公主,虽然从前那个是个傻子,可是到底身份尊贵。仗着伶俐,谁不觉得她是个可人儿呢?况,她能够有这样的造化穿到了古代,自然是应该有些奇遇的,没想到万千宠爱没有,满腹的才华与经纶也用不上,连这美貌对她来说,在宫中也是不顶用的,之前,她本还是想要换个男装偷偷出宫,结识些日后能守护她的男子,却叫养母厉声呵斥了,实在委屈。

她也知道古代名声要紧,可是这也不算出格儿呀,就如同五公主几个,不也是常往外头跑么?

心里实在不愿意见着阿元与五公主得宠的模样,九公主只在心中愤愤,与太后告辞便出了太后宫。

眼见她走了,阿元也并未在意,只得意洋洋地与太后显摆了一下阿容又升官了,这才叫受不了的五公主给止住了,却听太后笑道,“你们两个丫头,一晃眼儿也这么大了,成亲是喜事儿,到了那日,皇祖母有好东西,多多的给你们。”太后的目中却隐隐地带着不舍,然而也不说什么,只与阿元五公主说道了些关于如何做妻子做媳妇儿的话,叫她们不许仗着公主的身份在婆家任性,免得夫妻离心,这才罢了。

阿元不知道太后正盘算着选出几个心腹嬷嬷给她与五公主做陪房,以后辅佐,只说过了月旬,便听说各地边关的武将汇聚京城,心中欢喜的不行,待得知靖北侯与定国公府的那位远亲也入京,便与五公主一同下了帖子邀请阿栾入宫相聚。等了两天,果然就听德妃的宫中透出话儿来,阿元只欢欢喜喜地打扮了一回,把自己打扮的漂亮可爱,这才与五公主一同给德妃请安去。

然而一入正殿,却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哭声传来,听出那是德妃的哭声,阿元与五公主的脸上都变色,匆匆进去一看,就见德妃,此时竟不顾仪态,抱着一个跪坐在她面前的,看不清模样的女子嚎啕大哭,这样的痛哭,仿佛要将一生的痛苦都哭出来一样,阿元从来都没有见过,端庄的德妃也会有这样悲伤的时候,此时她紧紧地抱着那女子,仿佛松一松,这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一样,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恐惧。

定国公夫人,也软在一旁,看着那女子流眼泪。

“我在这里。”阿元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似在安抚般地说道。

“活着啊,你还活着啊!”德妃只哭着,一遍一遍摩挲着女子的身上哭道,“我的寿儿,还活着啊!”说完,就已经抱着这女子泣不成声了。

阿元只呆呆地与五公主立在一旁,相顾无言,十分诧异。

还活着,是个什么意思呢?

第107章

德妃哭了一场,一旁也是眼里全是眼泪的定国公夫人抹了抹眼角,过来劝道,“寿儿风尘仆仆地才回来,这是喜事儿,娘娘别太伤感了。”

“对,对!”德妃连连点头,急忙将这女子拉起来,与自己坐在一起,一双手颤抖着摸着她的脸,哽咽了一声,只含泪笑道,“嫂子说得对,这是喜事儿。”说完,眼泪就忍不住又落了下来,狠狠地打了这女子几下含恨道,“父亲与陛下,都说你死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的心,怎么就这样狠,难道给我说一句平安,叫我心安都不行?!”

“我当年出京,没有想过有回来的这一天,你当我死了也是应该。”这女子转头苦笑,阿元就见,这是一个十分文雅秀丽的女子,只是额头上,有一很重的伤疤,叫她的容颜变得有些狰狞,可是她笑着看人的时候,却叫人觉得心里暖和与信赖,叫人说不出的亲近。与德妃求饶了片刻,她便只慢慢地给德妃抹眼泪,温声道,“圣人这一次,许我留京。虽然不再是从前的身份,可是咱们也能这样在一处了。”

“你在京中,只怕……”德妃犹豫了片刻。

“都说我是府里的远房姑太太,”这女子便笑笑,温声道,“况,这些年我对外,只说身子不好,不大与人走动,并无碍的。”顿了顿,便叹气道,“我只是有些愧疚,当年,他为了我舍了前程远离京中,这么多年叫我拖累着不能回京,如今就算回来,也不能封爵,我……”她强笑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他。”这里头的他,阿元听着揣测,便觉得该是这女子的夫君了。

不过,该有什么样的身份,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沈望抱怨了?”德妃便关切地问道。

“他说,不后悔,只是我心中难安。”这女子便摇头道,“与他一同在边关的有功武将,大多封爵,只有他,明明是主将,却……”

“只要与你在一起,他怎样都快活。”定国公夫人便含笑说道,“不然,他军功极盛,想要勋贵之女,多了去了,会只守着你?”

“都是当年的情分,你胡思乱想,不是伤他的心么。”德妃觉得,还是家里的姐妹更重要些,因此便很无所谓地笑了,之后有心岔开话题,便与这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五公主与阿元笑道,“瞧瞧这两个丫头,这个是我闺女,这个,你猜猜是谁?”她指了指阿元,笑着与两个女孩儿说道,“这是沈将军家的夫人,你们称一声姨母就是。”

“这是齐家小七家的丫头。”沈夫人便笑道,“精气神儿像的很,活生生当年的小七,只是模样倒更似肃王,比小七好看许多。”

“姨母您真有眼光!”听人夸自己是个美人儿,阿元顿时撅起了小尾巴,得意的不行。

“脸皮,也与肃王有几分相似。”就见外头一声笑,正是当日,阿元在城阳伯付处见到的陈留郡君大步进来,笑看了阿元一眼,这才与德妃笑道,“我不请自来,做了恶客,请娘娘别与我见怪。”说完,掐了阿元的小脸儿一把,这才与沈夫人笑道,“小七与绣儿本是也要进宫,只我说,消停些吧,叫我先探探路,宫里头人多眼杂的,叫人见了一群女子哭哭啼啼,反倒见怪,不如出去,到你的宅子里去做客,这么多年也絮叨絮叨不是?”

“你说的都有理。”沈夫人瞧着与陈留郡君情分很好,便含笑应了。

阿元左看看右看看,自动地坐到了下头笑道,“我就替母亲出席啦。”

“小大人儿一样,比小七可是讨巧了许多。”沈夫人的目中,便露出了十分的怀念来,叫阿元瞧着,便觉得这一位只怕当年,与肃王妃交情不错。

“你这次回京,只带了大哥儿回来?”德妃便急忙问道,“不是说都叫进宫来叫我瞧瞧,哥儿呢?”

“与儿媳妇儿一起往圣人处了。”沈夫人便笑道,“两个都是有能为的人,于军中颇有见地,圣人不弃,不因我的缘故冷待他们,还这样认真询问,天恩难以为报。”

“几个孩子都进京了没有?”德妃便问道。

“还有一个在军中没有回来。”沈夫人便笑道,“还有一个姐儿,如今十六了,我本想在外给她订出去,没想到圣人命进京,因此带了回来,想着在京中议亲。”说完,便与德妃定国公夫人笑道,“我这身份,等闲不大好经常出来交际,不过我想着,圣人既然命我回京,便不大会追究从前,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叫姐儿入高门大户,不然日后揭出来什么,不是还叫姐儿吃苦头么。”

“你说的很是。”德妃迟疑了片刻,便颔首道,“实在不行,嫁回庆家也是应该的。”.

“怎么没有带姐儿进宫来?”顿了顿,德妃便嗔道,“你也太小心了些。”

“她在家里收拾宅子呢。”沈夫人便笑道,“下一次,我带她过来。不过这孩子是个安稳的性子,不如别的女孩儿伶俐。”

“难道我还能嫌她?稳重的小姐我才爱呢。”德妃便握着沈夫人的手,叹息道,“当年,我就说你与沈望是断不开的缘分,可不就是应了这话?这么多年,再多的苦难,也都回转了。”听沈夫人应了,她便含笑说道,“有你回来,咱们庆氏,便再无忧虑了。”定国公府最大的问题,就是后继无人,男丁不成气候,可是沈夫人带着儿子回来,便支起了定国公府的门户,叫德妃心中更加轻松。

正说着话儿,外头就有通传,说圣人命送人过来,阿元好奇地向宫门口看过去,就见两名身上穿着银色薄甲的青年男女,逆着日光缓缓而来,皆是一般的英武高挑,叫人见了心折。

“阿栾。”阿元便笑嘻嘻地向着那女子唤道。

那女子看过来,一双狭长的眼睛的眼中带着笑意,大步过来与身边的青年给德妃几人请安,这才过来含笑看住了阿元与五公主。五公主还矜持些,没皮没脸的熊孩子已经忍不住扑到女将军的怀里去了,也不嫌人家身上那轻薄的战甲冰冷硌人,扭着身子就往阿栾的怀里钻,眼见这熊孩子是要爬墙的节奏,五公主简直要崩溃!又见阿栾身边的青年,看向阿元的目光带着几分严肃,便微微低头拿自己当隐形人。

话说回来,这位表哥这样强壮威武,简直能抵定国公府表哥表弟加起来翻个翻儿再翻个翻儿了,顿觉这才是表兄呢,五公主起身就笑道,“见过表哥!”这才应该是能支撑门户的男人!

这青年对着五公主微微躬身,之后,目光又飞快地转到了哼哼唧唧在阿栾怀里撒娇的熊孩子身上,有些冷硬的嘴角,慢慢地抿起来。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疼不疼呀?”阿元正心疼地摸着阿栾脸上一道狭长的伤疤,见阿栾微笑摇头,顿时心疼的死去活来,眨巴着眼睛说道,“我给你吹吹!”说完就撅着自己的狗嘴给人的脸上喷气,小爪子在阿栾的手臂上划拉起来,才吹了两口,表达了一下自己怜香惜玉的心情,就觉得后脖领一紧,竟叫人提了起来,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回头一看,就见到了一双严肃的眼睛,那有些沉默刚强的青年,缓缓地说道,“叙旧,不需要这样近。”

上头德妃已经抚掌笑起来,与也忍不住含笑看着两个孩子的沈夫人笑道,“可见,是着紧这个媳妇儿的了。”

阿栾脸上微红看了这青年一眼,这才与可怜巴巴的阿元微笑道,“殿下吹吹,果然不疼了。”

熊孩子得意洋洋威严四顾,青年的脸黑透了。

“不似小七。”沈夫人见了熊孩子的做派,笑得不行。

“赖皮。”陈留郡君叹息了一声,觉得这才是肃王的种呢,比起当年肃王不要脸的程度,简直有过之无不及,不过是如今有身份了,披了一身的人皮,骨子里还是那个不要脸的肃王。

阿元觉得这青年似乎有些色厉内荏,颐指气使地命令道,“本宫上头有人!快快把本宫放了,不然,”她眼珠子一转威胁道,“叫阿栾,打你!”使唤人家媳妇儿揍夫君,这么无耻的话,也只有熊孩子才能说出口了。

“拓儿。”沈夫人便在上方眯着眼睛笑道。

名为沈拓的青年沉默了很久,方才将这熊孩子给放地上,看这熊孩子得意地滚到了阿栾的身边,忍了又忍,方才低声道,“我的。”

阿元大牙都要被这话给酸倒了,不过公主殿下是叫人不愉快的人么?必须不是。见这青年的目光特别纠结,便安慰道,“你放心,本宫,是有主儿的啦。”听见上头长辈又笑了,她便得意地说道,“瞧瞧,这是觉得本宫是个有竞争力的对手了,不过,本宫的节操还是在的不是?不会爬墙的。”看着青年的脸色缓和了,刚在心里觉得这就是一个妒夫呀,阿元就见五公主在众人的身后,遥遥地给了她一个奸笑。

妥妥是要告状的节奏。

阿元又心虚了,嘿嘿赔笑地躲到了一旁去。

“这孩子订给了锦绣的长子阿容,那可是个漂亮的孩子。”德妃便有好奇的沈夫人笑道,“阿容美仪容,是京中难得的美人,不是个实心眼儿的,寻常哪里能守了这么多年呢?”

“我外甥,那自然是好的。”阿容的模样肖似舅舅,作为舅母,陈留郡君便特别的得意,也有爱屋及乌的情分在里头,听德妃夸赞阿容,便在一旁与沈夫人笑道,“特别像他舅舅,不过比他舅舅更白皙些,有世家公子的做派。”沈夫人当年在京中是见过陈留郡君死乞白赖地追人家漂亮少年的,见如今追着了心上人的好友这样炫耀,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笑道,“你如今这样,倒似很快活。”

“我出手快,自然得了好处。”陈留郡君顿了顿,便推了推沈夫人的肩膀笑道,“你家的姐儿没有人家,不如给了我家如何?”

阿元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便拉着阿栾笑道,“咱们往园子里去,如今花儿开的好,天气也好,多自在。”

阿栾回头去看沈夫人,见她微微点头,便起身与沈拓一同跟着振奋了的阿元与五公主出去。

一屋子的女人见了他们出去,方才沉默了下来,就听沈夫人低声道,“这是个好孩子,当年在边关,我是打过她的念头的,只是恐这样的身份拖累了靖北侯府。”听德妃劝了几句,她便笑道,“别看靖北侯瞧着粗犷,心思细腻的很。当年在京中他见过我一回,竟认出了我,不过不动声色,只装着不知道,却愿意将阿栾嫁过来,可见这位侯爷,还是为儿女上心的。”

阿栾与沈拓两情相悦,又志同道合,可是沈家颇多忌讳,这婚事一直都迟疑的不行,还是靖北侯当机立断,瞧着阿栾确实喜欢沈拓,便一力愿意了。

“不是如此,当年就入了定国公府了。”就为了几个女人,靖北侯说什么不叫闺女嫁过来,定国公夫人真是深有感触。

沈夫人隐约地听说过当年旧事,闻言便笑了笑,避开去,说些旁的。

阿元却在此时,笑呵呵地带着这表兄表嫂在御花园里转悠,后头浩浩荡荡的宫女跟着,她便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只细问阿栾这些年过的日子,听说阿栾如今过得快活,她便松了一口气,众人到了一处层层的灌木后头的凉亭里,一同瞧着御花园里头开得极盛的花朵儿。阿元是个小市民,对这些花朵儿没有什么研究,虽然据说都是什么稀罕的品种,不过是觉得比别的颜色鲜亮一些罢了,此时摆了茶水点心,便与阿栾说笑。

才说了几句话,却见另一头,九公主正抱着几只大红的牡丹走过来,这女孩儿今日穿了一身大红洒金洋纱宫装,头上带着一水儿的红宝金步摇,衬着大红开得浓艳的牡丹,竟仿若神仙妃子一般,叫人见了目眩神迷。

眼见阿元正指挥了宫人剪了几株孤本来放在桌上赏玩,九公主大白天的遇上了这两个皇姐,只觉得大好的心情全都不见了,暗道了一声晦气,又想到前几日,她在圣人面前隐隐地挑拨了阿元两句,却叫圣人给骂了一场,便觉得有些心虚,眼见阿元看过来,便硬着头皮过来强笑道,“皇姐既在,方才妹妹没见着。”

穿来之后,九公主方才发现,从前看见过的宫斗里陷害什么的,简直不要太难。如阿元五公主这样得宠的公主,里里外外服侍的人多了去了,想挨个边儿给人挂个香囊或是往床底下塞个布偶,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陷害不行,想要争宠,往外头发展几个护花使者,却也颇有难度,眼下还没成呢,九公主就觉得,还是应该先暂避锋芒,没准儿日后,就能叫她得了机会。

心里正寻思着事儿,九公主缓缓抬头,却猛地呼吸窒息了一下。

她的面前,那身上穿着薄甲的英武青年,仿佛一把利剑一般,破开了后宫的软绵绵的气息,冲击了九公主的心。

那青年漠然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九公主竟怔怔地动弹不得,只看着这青年说不出话来。

“这位是……”九公主心知,这样气象不同的青年,只怕不是一般人,忍不住又偷偷看了看他,便做出了一派的天真明媚来,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从前,没有见过你,你是谁呢?”

阿元微微皱眉,见她微微露出了纤细的颈子,在牡丹后对着沈拓弯起眼睛笑,便淡淡地说道,“皇妹没见过的多了去了,难道每一个,都要跟你说道说道?”

“皇姐。”九公主委屈的眼睛投向了阿元片刻,便怯怯地看住了沈拓,却见沈拓似乎觉得阿元已经代自己回了话,并没有想要发挥的心思,敛目坐在那里,做出了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的模样,坚决不肯“唐突”了金枝玉叶。

这样不解风情,九公主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

众人都在,她总不能扑到人家身上去,不然,还不叫养母责骂就怪了!

忍了忍自己心里头的气,九公主却越发地觉得这人是个良人。

古代的男子大多轻浮,看重美色,这样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的人,十分稀罕,若是日后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她不是也能安心些么?况这男子的模样刚毅果敢,十分的强壮,也叫九公主觉得对自己的胃口,此时有些舍不得这样走了,眼珠子一转,便坐到了五公主的身边,伸出纤细的手指来,将怀中的牡丹放在桌上,这才盈盈笑道,“好久没有与姐姐们一处了,好容易见着,且一同说笑。”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便不断地向着沈拓看去。

要不怎么就有那么一句话,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九公主实在觉得大家伙儿都是个傻子,瞧不出来呢,阿元被烦透了,此时便故意与并不在意这些的阿栾笑道,“也不知,你们夫妻这一回,能不能留在京中。”又对着沈拓瞪眼睛道,“好好护着阿栾,再叫她受伤,本宫非叫皇伯父打你!”隐隐地便将两人的关系透露了出来,心里想着,若是九公主知道好歹,便应该不会再多做纠缠。

“再也不会。”沈拓转头,对上了阿栾的目光,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之后,便与阿元沉声道,“我死,也不会叫她再受伤。”

九公主已经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好容易在古代看中了一个男子,这人竟然是娶了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阿栾的脸上,九公主就发现,这女子竟然是一个没有半分女子柔媚的人,虽然长相俊美,可是却偏刚毅,脸上还有一道不小的伤疤,使得那张脸越发地没有女子的模样了,眼看她一身冷肃,皮肤也粗糙的厉害,不大一会儿,九公主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来。

这么瞧着,这女子也是个军伍出身,这古代,联姻是常态,只怕这两个,也是家族联姻方才走到一处。不然,寻常男子,谁会娶一个一点儿都不软和的女人做妻子呢?

想到这里,九公主的心里,便生出了喜悦来。

没有感情的婚姻,哪里能给人带来幸福呢?

“二位也是武将么?”九公主便怯怯地说道,“我在宫里见识浅薄,可是十分仰慕保卫边关的英雄了,将军为朝出生入死,我心中仰慕,便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如何?”说完,便秀气地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对着沈拓期待地一笑,口中问道,“将军在边关,一定有许多的故事,不知何时也能与我说说,叫我知道外头的天地。”又隐隐地看了阿栾一眼,带着几分轻视道,“夫人应该不介意的,对不对?”

阿栾对这样的目光完全无感,当年她第一次回京,满京城的女孩儿都嫌弃她,又能如何呢?交好之人不在多,而在真心罢了。

她对九公主的目光不在意,沈拓的目中,却闪过了一丝杀意,见九公主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沈拓漠然转头,并不答话,只握住了阿栾的手,低声道,“此间景色无趣,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阿元也觉得讨厌,看了九公主一眼,心里便生出了稀奇来。

这姑娘也是穿越女,怎么瞧着这模样,竟一点儿都没有不该往人家的姻缘里插一脚的想法呢?还是要显摆一下这穿了一个美人儿,想要炫耀一二呢?

阿栾却什么都没有说,叫沈拓拉起来后,只缓缓地,在九公主强笑的目光里,持起了桌上阿元显摆自己身价的战国青铜酒杯,用力一握,便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将这酒杯握得成了一团,这才将这不成模样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在九公主花容失色中,指了指沈拓,言简意赅地说道,“我的!”所以说,要与女将军抢人,就要被握得稀巴烂的觉悟!

本宫的古董!

公主殿下荷包出血,此时一个恍惚,天旋地转,顿时软软地晕倒在了笑得浑身乱抖的五公主的怀里,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第108章

破了财的公主殿下在晕厥之中,五公主哈哈大笑,觉得总算出了一口这些年积攒的恶气,一边小心地扶着妹妹,一边嘲笑道,“你也有今天!”

阿元闭着眼睛,坚决不肯张开眼,看一看这的负心世界。

阿栾目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掠过了装模作样的阿元,之后,就看着眼前那个脸色发白,一张小脸儿上全是恐慌的九公主,缓缓地说道,“我的男人,是不能与别人分的。”

九公主只觉得遭到了雷劈一般,怔怔地看着这个连帝姬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子,目光在那被捏扁的酒杯上一扫,心中也觉得害怕,就求助一般地向着默默立在阿栾身后不说话的男子看去,带着几分脆弱。然而这样仿佛一碰就碎的苍白的美丽,竟然完全没有融入到沈拓的眼中。这个男子,一双眼睛笔直地看着他面前的妻子,仿佛这世上就这么一个女人一眼,目不转睛的,世上的旁的颜色都不在他的眼里。

九公主的目光暗淡了下去,然而忍不住地,却再次看了那男子一眼,只觉得这个人英武得是她生平仅见,叫她看了一眼就仿佛印在心里了一样。

“本宫先走了。”九公主强笑了一下,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带着几分莫名冷意看过来的青年一眼,便与五公主颔首,之后,便带着宫人缓缓地走了。

走了不远,她不由再次回头,却见那男子,正在一脸认真地给阿栾擦手,严峻的脸上竟还带着一丝温柔,咬了咬自己鲜红的嘴唇,九公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些不甘来。

这样的男子,为什么只能看得到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女子呢?

难道,就是因为遇到他的时间,比自己早么?

心中生出了不知名的想法来,九公主带着人就走了。

后头阿栾素来对这些不在意的,沈拓与她成亲已有数载,是志同道合的夫妻,寻常女子哪里有能耐介入呢?况若不是方才自己出手快,沈拓只怕就要说出好听的来叫九公主没脸,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却见赖皮的阿元还在装晕倒,靠在五公主的怀里不起来,一双眼睛闭着,竟还时不时地偷偷张开一点儿贼兮兮地往这头观察,见着自己看过来,这漂亮的小姑娘急忙闭紧了眼睛,头往旁边儿一歪,就差吐个舌头出来给人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