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闻言不禁记忆回溯,才恍然发现,她竟没看清皇上的面容,脑海中只依稀记得皇上是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再多的也只是他声音干净醇厚,以及那道让她羞恼的目光…她摇了摇头,甩去这纷杂思绪。

可耳边却嗡嗡的响着,而这些响在耳畔的声音,不是问皇上就是问玉玲,德珍实在烦不胜烦,面上不觉带出几分:“皇上圣容,岂是我等可见?至于玉玲的事,当事人想来会更清楚些。”

宫中人最擅察言观色,见德珍面上有异,不约而同地讪笑离开。

不一时,穿堂子里只剩下德珍一人。

德珍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看见李公公在茶房门口说:“德珍丫头,愣在那做什么?”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福身问道:“李公公,先前在茶水房,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公公显然没料到德珍会这样问,他微怔了下,继而却是一笑:“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了!”说时一边摇头一边往屋子里走去:“德珍丫头,难得糊涂呀!这宫里最不缺得就是明白人…”

说话间,李公公话音低了下去,又依依呀呀唱起了不知名的乡间小调。

德珍面向茶房而立,良久,她扶膝道了个大礼,道:“公公的话,德珍铭记在心。”

李公公置若罔闻,依旧在炉火旁打着蒲扇,哼着他那首乡间小调。

*

是夜掌灯时分,敬事房的小轿来到了承乾宫,停在了宫女住的低矮耳房。

玉玲在众宫女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带着蒸煮过得胭脂花,乘上小轿风风光光地出了承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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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薄:皇帝的车驾、侍卫和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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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答应小主

月色温柔。

四下里很安静,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梨花香气。

德珍双腿蜷伏,面向半开的支架窗静静地躺着,仍然了无睡意。

漆黑的屋子里,又有?的微细声音响起,这是今夜福英第十三次翻身了。

德珍百无聊赖的在心中默数,她想,今夜莫名失眠的人不止是她。

窗口渐有青灰色的天光透入,初夏的晨风簌簌吹过,侵入一片凉意,德珍下意识地笼了笼薄被,沉沉地睡去。

*

第二天,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耀眼的金光洒满人间大地。

德珍手捧着鎏金小痰盂,垂首跪在佟妃的脚旁,滴滴地水声在头顶响起。

这时,东次间的湘妃竹帘撩开,小允子躬着身匆匆来禀:“新晋答应玉玲小主,来给主子请安。”

新晋答应,玉玲小主!

这极轻的一句话,却如九天惊雷轰隆一响,令在场一众之人,刹那陷入微妙的沉寂中。

德珍漠然处之,听见上方的水声消失,她捧着痰盂躬身退立。

福英躬身上前,递上温热柔软的面巾,佟妃接过拭了拭嘴角,噙了一丝微笑,道:“玉玲确实是个有福分的。前些日子伤了手,还没来得及到我这当差,就已经成了皇上的人了。你们和她也曾是极相熟的,不过以后却是主仆有别,就一起见见吧。”

室内几不可察的沉默了一瞬,连同德珍在内的四名二等宫女齐声应“喳”。

小允子也闻音知雅意,当即躬身退出东次间。

须臾片刻,一阵细密的脚步声后,竹帘再次被从外挑起。

小允子在前引路,后面,一位宫妃搭着一宫女的手徐徐走来。

德珍不由地随众抬头一看,不过一夜之间,曾与她亲密无间的姐妹,俨然已是陌生。

只见一身桃红色纱绣海棠纹单氅衣的玉玲,盘起发辫梳成了短短的两把头儿,撇上一支小巧的如意扁方儿,并戴了一朵桃红色的大绒花;以往素净的面孔上,略施脂粉,就已是粉面桃腮,娇娇俏俏的模样儿,让人顿时眼前一亮。

一走进室内,玉玲立即拂开小宫女的手,向佟妃跪下请安,道:“嫔妾恭请娘娘金安。”

佟妃微微颔首,笑容亲切道:“以后你我就是姐妹了,免礼吧。”

话音方落,立在佟妃左侧的宛如、梨绣,一个上前扶起玉玲,一个为玉玲搬了绣墩。

玉玲面似惶恐,又不敢坐,忙慌张福身道:“奴…嫔妾身份卑微,不敢妄与娘娘姐妹相称。”

佟妃笑容不变,态度亲热的拉着玉玲坐下,道:“没什么敢不敢的!你既是从我承乾宫出来的,又将入主贞顺斋,兜兜转转还是在这承乾宫,可不是你我的缘分,合该叫一声姐姐。”

佟妃的话虽是真诚,玉玲却依旧低眉顺眼地答话:“娘娘厚爱,嫔妾没齿难忘,以后定当尽心竭力服侍娘娘。”

佟妃未再勉强玉玲唤她姐姐,却面似亲姐妹一般亲昵的对玉玲好一番嘘寒问暖。

玉玲则一概低着头轻声回应,态度恭敬而谦卑。

德珍端然侍立着目睹这一幕,记忆中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与眼前这伏低做小的卑谦女子,却怎么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或许,真的是主仆有别,一切便也不同了…德珍纤密的眼睫低低垂下,阻隔了余光所能瞥及之处。

佟妃仍与玉玲叙叙地闲谈着:“…皇上文韬武略,乃天纵奇才,就连医理一术也多有涉及。昨日皇上还夸你是兰心蕙性,称赞说这侍花弄药是少有的玲珑心思!如此一看,皇上和你也算是有一些兴趣相投了。”

闻言,玉玲笑容顿时一僵,她略略侧目向一旁扫去,见德珍如若平常的立着,她已又更低下了头,细声道:“嫔妾只是巧合懂这一点,娘娘谬赞了。”

佟妃一直端着温和的笑容,看着玉玲的目中却陡现一丝狐疑。

只在此时,竹帘外忽有人道:“主子,牛乳备好了。”话起之时,竹帘应声而开,晓冬端着一盆牛乳轻步走入。

青花双凤纹瓷盆里乳白色的牛乳微微荡漾,细密的波纹翻浮在红艳艳的玫瑰花瓣上,一双修长白净的素手浸泡在内,越发衬得手白如玉。

玉玲眼底露出一丝明显的羡慕,震惊道:“娘娘,这…”

佟妃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多年养成的习惯,你没近身在我身边待过,许是不大清楚。”

玉玲忙收回惊讶,微慌乱地站起身,低头应道:“若娘娘不嫌,嫔妾一定每日近身服侍娘娘。”

佟妃诧异抬眸,随即却又失笑,道:“你也是这宫人们的主子,服侍我哪用得上你,有她们便可。”说这话时,目光瞥向一侧的德珍等人,复又看向玉玲亲善一笑道:“昨儿你初承恩,难为你今一大早就来给我请安,想必也有些累了,就先跪安吧。”

佟妃的话令玉玲想起昨夜,不觉面红心跳,却又听佟妃让跪安退下,她忙敛神应话:“嫔妾告退。”半羞半娇的盈盈一拜,端是一副美人粉面含春图。

佟妃眸光不禁一凝,看着身姿曼妙的玉玲消失在竹帘后,她语气立时淡了下来:“万嬷嬷留下,其余都退下吧。”

“喳。”德珍随众宫人领话退下。

转眼间,室内只余佟妃主仆二人。

万嬷嬷从炕几上拿起一条温热的毛巾,动作娴熟地包起佟妃浸过牛乳的双手,问道:“主子,这玉玲今儿看着对您颇为敬重,可她不声不响地就承了宠,奴婢觉得…”话留一半,抬头看向佟妃。

佟妃秀眉一拧,骤然睁开双眸,眸光迫人:“六日后就是仁孝皇后的三朝忌满,时不予我,就由她吧!”

“奴婢明白了。”万嬷嬷恭敬垂首,动作轻柔地取下覆着佟妃双手的毛巾,又从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白釉粉盒,以指腹从盒中挖起一抹玉兰香膏。

佟妃意态闲适地感受着清凉的香膏渗入肌肤,缓缓阖目,道:“机会也给了,但愿她别让本宫失望才好…”温和的女音渐渐消弭了下去,白润晶莹的香膏在手背上慢慢匀开,散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

第二十四章 人各有志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宫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后*宫众人的侧目,尤其是玉玲这种“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的事,更以火急火燎之势成了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才到承乾宫还没正式当差,一下就成了答应小主,这天生呀就是做主子的命!”

“可不是,我当初看她就是福相。”一个小宫女接口悄声说:“听说昨儿,德珍姐姐也在书房里,怎么就…?”

“这叫同人不同命,哪能个个都是主子命!”

“…”

一个小太监声音陡然拔高,尖声叫道:“别说了,人来了!”

围在穿堂子前的一大群人,见走过来的人中正有德珍,立马神色尴尬的噤声不语。许是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他们又推起了笑脸上前招呼。德珍权作不知,逐一报以笑容回应,却只笑不语,端着刚清洗过的盥洗等物什,就与福英径自向穿堂子走去。

走进穿堂子里,隐约还能听到背后不时传来的议论声。

同端着盥洗之物的福英,不由地看向德珍,关切道:“德珍妹妹,有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德珍一脚跨过漆红门槛,回身一笑:“福英姐姐,我怎会往心里去,你勿要为我担心。”

福英眼睛紧紧盯着德珍,温柔一笑:“这样就好。不过先前真吓了跳,但也恭喜她了。”

德珍赞同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走入陈物间,却听一个怯怯的女音,道:“两位姑娘,我家小主有请。”见德珍、福英似有不解,小宫女忙又补充道:“是以前和你们同屋的玉答应。”

“有劳带路。”与福英对视一眼,德珍代为答应道。

*

贞顺斋与明德堂相对而建,皆位于承乾宫的第二进院,是一间一明两暗式的配殿。

来到贞顺斋不经通报,小宫女直接撩起竹帘,领了德珍和福英入内。

一入贞顺斋,二人即向立在屋子中的玉玲请安,道:“奴婢德珍(福英),向玉答应请安。”

玉玲连忙一手扶起一人,焦急道:“二位姐姐,这是作甚?”

德珍不动声色地挣开玉玲的手,退后一步,道:“玉答应唤奴婢姐姐,可折煞了奴婢们。”

同一时,福英也挣开玉玲的手,退立一旁。

玉玲手上一空,笑容一时僵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声音错愕而失望:“姐姐,你们…”

福英眼见玉玲眼眶泛红,她面露不忍,婉言道:“如今身份有别,再用以前称谓,让人听见了,对您和奴婢们都是不妥,还望玉答应谅解。”

一番说辞,让玉玲顿时重拾欢颜,向立在门口的小宫女,吩咐道:“去,给两位姑娘备些糕点。”

小宫女应“喳”,转身挑帘而出。

玉玲在屋正中的一张红木嵌云石圆桌旁坐下,笑嘻嘻地抬头道:“这下没人了吧?两位姐姐坐着说话就是。”烂漫天真样子,如同从前一般。

德珍二人并排侍立,谁也没有依言坐下。

玉玲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二人,然后默默低头,悲怆一笑:“果真如此!今晨,姐姐们听娘娘说了,应该猜到玉玲是因胭脂花做药一事,才入了皇上的眼吧…”说时哽咽了下,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可玉玲,也是昨晚去了承乾宫后知道的,当时的情形,已容不得玉玲向皇上具以实告!”

说到这里,玉玲猛然站起,盯着德珍一字一顿道:“若姐姐真不能原谅玉玲,那玉玲现在就去求见皇上,将这一切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

玉玲的话一说完,屋子一瞬间鸦雀无声,似死水般的沉寂。

福英屈膝福身,打破了这种沉默的僵持:“玉答应,您可能还有话与德珍说,请容奴婢先行告退。”

玉玲没有说话,仍只盯着德珍。

福英心中明白,默然福身离开。

玉玲又笑了,晶莹的泪珠却一滴一滴的落下,昏花了脸上的妆容,而她全然不在意,只是说道:“珍儿姐姐,你是我在宫中最亲的人,我真的在乎你的想法。若这一次,玉玲伤了你的心,就请姐姐告诉玉玲,要怎样才能挽回我们间的姐妹之情!”话说得潸然泪下,字字动人心弦。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德珍却犹记一句话——皇宫,最不需要的就是情!

想到老嬷嬷的感慨,想到昨日发生的种种,德珍生生硬起心肠,为玉玲也是为她自己,道:“玉玲妹妹,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就如主子和福英姐姐说得那样,主仆有别,嫔妃与宫女以姐妹相称,只会授人以柄,与你我不利。所以,以后你是玉答应,而我只是一介宫人。”

玉玲急急抓住德珍的手,泪如泉涌:“不,姐姐怎么是一介宫人?以姐姐的才貌,也理应侍候皇上,再说玉玲今日能晋为答应,也是得力姐姐——”

“玉答应!”余光忽见竹帘处有阴影晃动,德珍连忙大声打断玉玲的话。

玉玲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德珍。

德珍挣开玉玲的手,看着玉玲的眼睛道:“玉答应,您会承蒙恩宠,皆源于您自己品貌出众。请您记住这一点!”说罢转身离去。

玉玲迷蒙地泪光中,乍现一抹异样光芒,盯着德珍离去的背影,道:“我虽只是分位最低的答应,可你知道吗?今天早上,乾清宫的大总管,都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玉小主!还有这贞顺斋,就是宫里最得势的宫人,也不可能住得上!姐姐看到了这一切,难道就没有一丝羡慕,或后悔?甚至是怨恨玉玲占了姐姐的一个机会?”

德珍脚步一停,似要转回头,又顿住不动,平静道:“人各有志,奴婢志不在此。”

虽听德珍如此说,玉玲却犹难相信,再道:“未央神话,是每个宫女子心中最华美的梦,难道姐姐就从没奢想过?”

德珍大震,心跳如雷。

她一直以为玉玲是受宫中现实所创,才走上了为妃为嫔的一步,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野心——未央神话!?

猛吸口气,德珍压下剧烈跳动的心扉,强制镇定,向玉玲郑重其事地一礼,道:“玉答应既有鸿鹄之志,奴婢但愿您能青云直上!”铿锵有力的话一落,德珍立即又道:“请恕奴婢告退。”

这一次,玉玲未再叫住她,德珍举步走出了贞顺斋。

刚出来,远远地就见六七个小太监,抬着玉玲铺宫的各种玉器摆件走来。

错身相过的时候,德珍侧目望向那些精致的器皿,不禁想起玉玲一声声问她的话。

难道就没有一丝羡慕与奢想?

较真一想,她又怎会没有羡慕过,没有奢想过,只是比起这些,还有更令她渴求的…

正想着,一名小宫女慌慌忙忙地向她跑来:“德珍姐姐,原来你在这!嬷嬷让你和福英姐姐去外药房,领宫人们的解暑药丸呢!”

德珍心神一敛,朝小宫女展颜一笑,笑靥如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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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神话:指汉武帝的第二位皇后卫子夫,从宫女变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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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端阳看戏(一)

时光容易,区区几日转瞬即逝,就入五月。

五月初三,是仁孝皇后的忌辰,又满三朝,宫里因此举办了隆重的致祭礼,皇上也亲自行礼以示敬重悼念。

逾一日后,五五端阳节,为内廷一大节日。皇上携太皇太后、皇太后,并率后*宫诸妃避暑西苑,共度佳节。

是日辰初,一众仪仗卤薄煊赫的队伍离驾紫禁城,巳末三刻行至西苑。

因是午正时分,按例将开演《采药降魔》一戏目,不及收拾行囊,德珍忙与福英候在佟妃的步舆旁。

彼时临近正午,外面的日头渐盛,不过站了一会儿,就已是汗流浃背。

德珍低头而立,能感到额间有汗珠不断渗出,她生生忍住去揩汗的动作,转移注意力般地瞥向一旁。

身边的宫女们,清一色的淡绿纺绸夏袍,只梳一条辫子的发髻上,今日却纷纷别了五毒花,年轻的面庞也蛾眉淡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眉宇间更有那掩不住的喜悦之色。

显而易见,此时的酷热难耐,已浇熄在宫女们雀跃的心情之下。

想起自己头上戴得那朵娇艳欲滴的石榴花,德珍也不禁含喜带笑,就连在烈日下的等候也似乎不再那么难熬。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佟妃终于妆扮妥当而来。

今日的佟妃,在小两把头间戴了一只白玉扁方儿,穿了一套藕色棉纱绣缠枝百合夏袍,足上一双白绫缎绣夏荷花盆底鞋,搭着张志高的手冉冉走来,鬓旁的一只大红老虎簪随之而颤。果真是淡雅多姿,气韵芳华。

在佟妃身旁,还跟着初得宠幸的玉玲,一身应时节的淡粉夏袍,虽不如佟妃雅致卓绝,却自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风姿。

“起驾——”一声尖着嗓子的叫起,惊起了林间的鸟雀翻飞,亦叫起了浩荡的队伍驶行。

一路上,德珍默默地随众徐行着,眼睛却不由地瞟向四处,打量这历经三朝的御苑。

这里不愧是一池三山所造的人间天堂,四下环绕着苍松翠柏,花木芬芳;又处处可见亭台楼阁,叠石岩洞;还有水面开阔的太液池,掩映着塔影湖光;绚丽多姿的景象,竟优美如仙境,精致似画卷。

德珍不容错眼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的震荡,远远超过庄严凝重的紫禁城,带给她的。

这里就是皇帝后妃的避暑之所吗?怎会和她曾读过的闲书所述一致,就如传说中的蓬莱仙岛一个样子!若能一直住在这似如人间仙境的地方,会是怎样的怡情雅致?又会是怎样的优哉游哉?

正难抑心中的遐想与向往时,忽听太监尖细的嗓子又吊起:“佟妃娘娘到——”德珍猛拉回思绪,一凝眸,不经意瞥见扶着小宫女手一路步行的玉玲,她起伏的心扉忽然平静了下来。

这时,佟妃已一手搭着张志高的手,一手摇着一柄白杭绢宫扇,缓步走下垂着纱幔的步舆。

按例地,万嬷嬷随行佟妃右侧,宛如、梨绣随行在后,青霞、珠儿再随后而行。

不料佟妃刚下步舆,就向青霞、珠儿罢了罢手,淡淡吩咐道:“你们留在这,让福英、德珍跟着就是。”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让一行十余人一怔,青霞、珠儿二人更是怔愣当场。

然而不及他们反应之间,佟妃已转身,向纯一斋戏台款款走去。

德珍赶紧敛下惊讶,也再无法顾忌一旁青霞、珠儿错愕的目光,就与福英随行入戏台。

纯一阁戏台,是一座两层楼高的戏台,上层是用作看戏的楼阁,下层则是戏剧表演之地。又因纯一阁戏台四面环水,水中满植荷花,故而又名水座。每当夏日的微风徐徐吹拂时,有阵阵荷花的芬芳扑鼻而来,置身戏台不觉凉爽宜人。

德珍轻步行在朱漆阶梯上,犹感整座戏台沉浸于荷露清风之际,她已登上了二楼看戏台。

此时,看戏台除了正北面的五位雅座上空空如也,东西两面的雅座上却已坐满了恭候的嫔妃。她们一见佟妃上了阁楼,忙俯身行礼,口中齐齐道:“佟妃娘娘金安。”

佟妃走向正北面右侧的翟座上坐定,方含笑地看向一众妃嫔道:“妹妹们来得可早,平身吧!”

一阵叮当环佩之响后,众妃才一一按身份位次归坐。

德珍立在佟妃的宝座后,目之所及,可将整个戏台尽收眼底。

这样的目视之下,心中虽早已有底,德珍仍不免有些震惊。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佟妃在宫中的地位,不但可以与御座同坐一处,更可以傲视群妃。

而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除佟妃以外的妃嫔,让她难压心中的好奇,趁着所站位置的优势,不着痕迹的端量起众妃。

东西两面的阁楼间,各设有五位雅座,总共坐着十位妃嫔。她们十人个个都是出挑的美人儿,目光粗略的一眼瞥去,一时倒难以区分她们的高下。不过以周身气派而言,坐在西面首、次位的两位妃嫔,应该就是荣、惠二妃。

荣妃和惠妃分别是皇长子与皇三子的生母,皆居于正殿,掌一宫事宜,德珍下意识地对这二人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