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四月开始来此抄写经书,太皇太后从未邀她去慈宁宫。宫中近乎无人知道她每日都会与太皇太后见面。这般想来,太皇太后应该不希望别人知道此事,可为何今日会让她去慈宁宫?

一念转至此处,在太皇太后面前不敢继续想下去。德珍忙敛心神,向太皇太后施施然行了个福礼道:“谢太皇太后关心,可奴才不敢叨扰太皇太后,而且一会奴才也正好去看望通姐姐。”

太皇太后笑容缓缓的淡下来,沉寂的目光静静的看着德珍。一时默然不语。

亭中放置着冰,亭外古树遮天,一阵夏风袭来,说不出的凉爽与惬意,却又有微妙的气氛弥漫其中。

德珍手心不觉汗湿。只感周旋在身上的目光格外锐利,她心下竟有些后悔。在太皇太后目光的凌迟下,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很快,也许是很漫长,终于感到身上无形的压力一松。

太皇太后罢了罢手,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道:“你还不足双十年华,一直暴病避世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好了,今晚的七夕之宴你也去吧。”

德珍不敢再婉拒了,只恭敬的福身应下。

太皇太后满意的微微一笑,由苏茉尔搀扶着,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凉亭里。

远远地,再也看不见太皇太后一行五人的身影,小许子上前搀扶起德珍。

德珍顺势而起,在凉亭里望着去慈宁宫的方向,向小许子问道:“你说太皇太后此举,是何意?”

小许子压不住一脸喜色,乐滋滋道:“小主,您说要等太皇太后允了您接近皇上才行,可奴才看太皇太后方才的意思,您就是现在接近了皇上,太皇太后也不会有不快的,甚至还可能会帮您呢!”

此言与她所想不谋而合,又想到离抱回禛儿的路近了步,德珍心中忍不住一阵思潮起伏,半晌平息了翻涌的思绪,道:“ 不过在见皇上之前,不可引得他人注意。例如今晚,就要如此。”

小许子呵呵一笑,点头如捣蒜道:“奴才明白。”

闻言,德珍嘴角轻翘,明眸微微一睐,眸光投向亭外,

亭外,白晃的日光自枝桠细缝间如水倾泻,在鹅卵石地面上投下一片摇碎的光,伴着林间不知名的夏虫一声声鸣叫,光影也一下下浮动。

四周寂静得出奇。

*

是夜,玄烨因今年旱灾未避暑西苑,特赐宴于御花园以共度七夕。

此刻,御花园内千只宫灯高挂,照得园内一片通明雪亮。众宫眷格格及各王公福晋,近百人按着身份地位分坐在四下,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与人言笑晏晏,放眼望去只见夜幕下一片珠动翠摇。正中间的的龙椅凤座上,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同坐玄烨右首,佟贵妃及身怀六甲的宜嫔坐在玄烨左侧,余下四嫔分坐左右两侧。每一座的席案上,无不是玉盘珍馐,玉杯珍果。

德珍坐在几乎最末端的一株古树下,如云的树冠笼下,黯淡的光线让人难以分辨所坐何人,只隐约可见是一个浓妆华服的贵妇人。她一面摇着宫扇,一面看着眼前的繁华之景。

玉玲坐在一旁,昂着脖子眺望了半阵铺设了大红地毯的中庭,意兴阑珊的收回目光道:“这地方太偏了,什么也看不见!”在德珍耳旁嘀咕抱怨了一句,眼睛却似凝了胶一样望着上座。

只在这时,一道悠扬而高昂的清笛之声,在渐消弭的乐曲中乍然响起,落入众耳。

众人一阵诧异,循声望向聚拢一起的众舞姬,这不是该一曲舞散了么?怎么舞姬聚在一起不散,还另增加了一道乐声?

疑问甫起,悠扬的笛声与消无的乐声骤然合奏一起;此乐一变,聚在一起的舞姬立马舞动着水袖四散而开;于此同时,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女,穿着一袭区别于众舞姬的五色蝉纱舞衣,头戴金冠步摇,像雪花飘舞一样不停的旋转而来,飘逸的下摆随着旋转如扇子散开。

德珍瞪大眼睛,吃惊的盯着旋转的少女——她跳得是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

不待德珍从震惊中回神,玉玲突然一把抓住她,用力之大让她一阵生疼。玉玲却犹自不知,只是不可置信的盯着中庭,用另一只手指着那翩然舞动的少女,结舌道:“她,怎么回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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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殊途同归

德珍目光含疑而凝,顺着玉玲所指望去。

长袖曼舞的少女,跳跃旋转至中庭,矫若游龙之姿,柔若飞燕之态。众舞姬相继退去,留少女一人在场中正独舞。空旷的场地,煌煌的宫灯,让少女的如花容颜,渐渐落入众人目中。

素肤如凝脂,黛眉若远山,双眸似秋水,一眼惊鸿过,只道佳人当如是!

在场的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在一刹那间各异,无一人不是了然于心:此女不止是舞技超群,容貌更胜后宫第一美人宜嫔,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必将是后宫争宠的一大劲敌。

德珍亦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更是大震——此女,不是良玉又是谁!?

短暂的震惊后,德珍疑惑顿生,若是她没记错,两个多月前良玉还在辛者库当差,为何一夕之间良玉就成了名舞姬?

德珍转头看向佟贵妃那里,佟贵妃嘴角噙了一缕浅笑,似全无所觉得欣赏歌舞。

德珍眼睫轻垂,掩下眸中精光,看来就算不是佟贵妃一手安排,佟贵妃也必是知情。眼帘复又掀起,眸光掠过上座,宜嫔勉强维持了笑容盯着良玉,下首的惠嫔得意的轻挑眉眼,目光不时在玄烨与宜嫔间辗转。

居然是惠嫔!良玉何时成了惠嫔的人?

未及德珍细想,答案很快地就被揭晓。

一曲终了,良玉在旋转中慢慢地收拢身姿,翩然跪地,十二幅开的裙摆如莲散在地上。

一舞也终,在满园寂静的一瞬,玄烨忽然鼓掌赞道:“好!此舞竟然是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转头看向佟贵妃,“难为你寻得已失传的唐舞编排出来。”话一顿,目光已投在良玉身上。“还找了与此舞相得益彰的人。”

佟贵妃摇头一笑,朝惠嫔看了一眼,和悦道:“皇上谬赞了。今日夜宴虽是臣妾安排,不过此舞却是惠妹妹一手操持。臣妾全不知情。方才见时,也很是惊讶,还在想此舞为何与众不同,等听皇上一说,才知是唐代宫廷流传之舞。”说着不禁失笑了一句,“到底是臣妾孤陋寡闻了。”

一席话,不仅称赞了玄烨见多识广。也将众人目光引至惠嫔处。

玄烨十分的意外,咦了一声:“是惠嫔?”

惠嫔似与有荣焉般,笑得颇为自得意满,道:“臣妾知皇上对乐曲歌舞也有涉猎。又想着近来皇上为国事操劳,便专为皇上寻得此已失传的《霓裳羽衣舞》。”话锋一转,“不过舞曲固然难寻,真正难寻的却是跳舞之人,但这一点臣妾倒是捡了个便宜。”

惠嫔最后这句话。无疑是要向玄烨引荐了良玉,在坐众妃脸色大多有些微变。

“哦,怎么说。”玄烨手中把玩着盛了清露的玉杯,似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惠嫔轻摇宫扇,眼锋扫过抿唇不语的宜嫔。笑意更浓:“臣妾寻的舞曲,却一直找不到能跳此舞的人。可巧就在两月前偶然路过辛者库时,见良玉容貌出众却做杂役的差事,便将她要到臣妾的身边。哪知事情就这般巧,臣妾正苦恼跳舞之人时,良玉就适时出现了,那一身舞技还比舞姬们强多了呢!”

辛者库?

玄烨剑眉微微一蹙,目光在正欲退下的良玉身上一停,旋即已是沉吟着道:“仅两个月就能习得此舞,将数百前的舞在今展现,却是极为难得。”说罢取下指上的玉扳指,对侍立一旁的梁九功吩咐道:“将这枚玉扳指赐下去。”

话里话外皆是赞舞,却将贴身之物赐下,此中含意自是不言而喻。

瞬时间,众妃命妇目光一下集在了梁九功身上。

梁九功头不觉更加垂下,正要领命而去,却被宜嫔突然叫住:“今夜,也让本宫大开眼界,本宫岂能不赏?”说完褪下髻中一支红宝石凤钗递给了梁九功,手顺势抚上已有五个月大的肚子,复又抬头目光一一扫过众妃面上,至惠嫔身上略略一停,已朝玄烨嫣然一笑。

似满意的宜嫔的大度,玄烨朝宜嫔回以一笑。

惠嫔看得一脸愤恨,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良玉,皇上赏赐,还不快叩谢恩典!”

已快退下场中的良玉,翩然转身,舞裙再次荡漾散开,从梁九功手中恭敬接过玉扳指,而后微垂臻首而跪,肩上飘逸的舞带随风摇曳,愈加显得她楚楚风姿,娇弱动人。只听得一道生落玉盘的声音,顺伏而恭敬道:“奴才觉禅氏?良玉谢皇上赏赐,谢宜嫔娘娘赏赐。”一派言行举止间,全无过往的缩手缩脚,只有一袭娇弱柔美之态。

玄烨眸中欣赏之色一闪,却只随意的挥手示意良玉退下,便转头对着太皇太后小声说些什么,到有趣之处频频引得太皇太后开怀而笑不止,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天伦画卷。

筵席也已恢复如常,另一组歌舞上场,众妃贵妇笑语不断,又是繁华满园间。

玉玲盯着已退入茫茫夜色中的良玉,忽而转眸看向德珍,话中不无酸意的说:“良玉妹妹这一舞,真是惊艳四座呀!”说着已吟吟含笑了,笑容诚挚而欢喜:“这下可好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良玉将再次成为我们的妹妹。”

德珍蓦地想起,三年前她们三人结拜为姐妹的情形,可如今…她微微嘲讽一笑,倒也是殊途同归了。

不愿再想,德珍摇了摇头,看见席间已有人告辞离开,她也寻了个由头悄然而去。

此时,夜已深,月上中天。

如银的月辉,似轻纱一般笼着无人的宫巷。

小许子提着一只羊皮小宫灯,躬着身子走在空旷的宫巷中,为德珍引路。

沉默了良久,小许子终是扭头看向德珍,踌躇着说道:“小主,良玉姑娘她…最近两月奴才将心思都放在了小主抄写佛经上,就没去辛者库看良玉姑娘,所以不知她怎么去了惠嫔身边。”

德珍不去体会心中的五味杂陈,黯然垂眸,道:“良玉是自愿的,以后你不用再特意去照看她了。”

“啊?自愿?”小许子诧异的叫了一声,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主,您说皇上真会将良玉姑娘纳入后宫么?”

玄烨是否会将良玉纳入后宫?

德珍一时默然,心中滋味莫名。

宫女子多是期盼一朝得获圣宠,从此一世荣华,光宗耀祖。良玉这般容貌,若是在辛者库度过女子最美好的时光,确实是一件让人遗憾怜惜的事。如此,良玉自愿受惠嫔利用从而得获圣宠,这也是无可厚非;甚至作为良玉相熟的她,还应该对良玉骤然获宠高兴。

可是此时此刻,她心中却是异常的空洞,不知是为又一个女子走入这深宫叹息,还是为其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不觉行至永和宫门前,一阵晚风习习而来,将一切心绪吹得四散。

德珍迎风微笑,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凝回心神,现在不是她悲春伤秋之时,还有更多的事她必须要做。

“不错,良玉是自愿的。”德珍一面徐徐走入永和宫,一面对小许子道:“你可还记得,良玉在叩谢赏赐的时候,将她的姓氏说了出来,而一般叩谢主子赏赐,最多只是报上自己的名。但良玉却偏偏将姓氏说出来,就只能说明一点,她想让人知道她的阿玛是内管领阿布鼐。”

小许子恍悟,想到先前一问,忙又再次问道:“那良玉姑娘会被纳入后宫么?”

德珍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同顺斋,目中陡显一抹犹自不察的冷凝,道:“皇上都赏赐了近身之物,若不出意外,良玉必然会被纳入后宫。只是良玉今日的出现,固然可以让皇上印象深刻,却也犯了众怒,同时也给太皇太后及皇太后留下不好的看法。”

想到此处,德珍心下不禁冷笑。

果然不愧是佟贵妃,知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极不喜媚主的女子,便一开始就将良玉献舞之事推得一干二净。而良玉容貌又极为出众,即使出身卑微,仍能以色获得玄烨宠爱,到时自然能分得宜嫔的圣宠。这样一来,即使宜嫔此胎为男,宫外良家势力渐涨,少了圣宠的宜嫔就不会从五嫔中脱颖而出,以对佟贵妃的地位产生威胁。

真是好手段!完全的置身事外,由他人争锋相对,再坐收渔翁之利。

而她的孩子就养在这人的身边,想要要回禛儿谈何容易?

德珍头疼得揉着太阳穴,缓缓吩咐道:“接近皇上的念头暂且打住。如今的时机已让良玉抢先一步,我若再去如此而为,恐怕收效甚微。还是先静观其变,再做他谋。”话一顿,口中呢喃自语一叹,声音低不可闻,“但愿良玉选得这条路,她能走好。”

小许子未听见德珍后一句叹息,只闻前面所言,不由的小声咕哝:“真没想到,良玉姑娘会成了小主的阻碍。”

德珍听了无声一笑,搭上迎下丹墀的秋林,向同顺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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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ps:这一章好难写,早知道这一段就省略了,直接来个一笔带过,写得俺超级卡,中午2点从医院回来一直写到晚上8点才写完。啊啊啊风中凌乱,太卡了这章,这章真该一笔带过的。都不知道写的啥。不过下一章德珍的戏来了。————还有一句,昨天说得晚些还有更,俺推到明天好伐,就是将今晚12点变成明中午12点更。见谅。

第九十九章 福祸相依(上)

良玉,毫无悬念的得宠了。从七夕当夜至今,整整二十个夜晚中,玄烨除独宿了四日,在承乾宫留宿两夜,以及四嫔各宿一次,余下的十个夜晚里,总会在乾清宫看见良玉的身影。

然而,这样的荣宠备至,又是那样得的宠,还有着比一般宫女还卑微的出身,这便注定了良玉后宫之路的艰辛。且不说那恶意中伤的流言,以及各种明里暗里的挤兑,就是对她宠爱有加的玄烨,也始终没有给她一个名分,连最末等的答应都算不上。不过即使如此,相对于辛者库杂役宫女而言,也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羡慕之人甚多。

许是性子太过谦顺柔弱,又或是因处处受到排挤,良玉愈发的亲近德珍和玉玲,几乎每日不是去德珍的同顺斋,就是去玉玲的贞顺斋那里。让曾义结金兰的姐妹三人,比起同为宫女时更加亲密无间。

这日上午,良玉给佟贵妃请了安后,又和玉玲同来了同顺斋。

良玉一来,就是眼睛泛红,眸中泪光盈盈,叫人生怜。

彼时辰正二刻,因了这几日酷热难当,太阳刚升起时,天就热得像蒸笼一样,让人热喘不过气。于是每日的礼佛,太皇太后也就提前了大半个时辰。如此,德珍这时便要准备去慈宁宫了,却见良玉这个样子,自是携了良玉的手,在西暖阁窗下落座,柔声问道:“怎么了?”

良玉这一听,泪水便在眼中直打转,却一声不吭,低头死搅着手中绢帕。

这样子看得人心焦,德珍越过良玉,直接看向玉玲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有人说了不能入耳的话?”

今日天阴阴沉沉的,外面却格外的燠热。玉玲坐在炕下的椅上。铺着层薄汗的面上一片通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让天给热得。久不停地打着宫扇,忿忿不平道:“岂止是话说得难听。简直是欺人太甚!不就是嫉妒皇上昨儿又召了良玉,竟然让说什么要教良玉规矩,让良玉在广生门前的跪了半个时辰!”

广生门,是入承乾宫的必经之路,上午又正是人来人往时,跪在那里必是要受一番指指点点。而良玉一向面浅,受人这样一番奚落。难怪会红了眼睛。

德珍心下明悟,还不待劝,良玉已落了泪,呜咽泣道:“姐姐。良玉是不是不该承了宠?也许就不会又今天这一遭了。”哭诉时,单薄的双肩簌簌轻颤,好不怯弱可怜。

德珍轻声一叹,世间女子大多羡慕陪王伴驾的荣耀,可未身在其中又岂会知道个中艰难?叹息罢。抬手拍抚着良玉的削肩,道:“世上无后悔药,这条路你既已选择了,只有走下去。若不想再受今日之苦,就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稳更远。”语气如若闲话家常。却又透着几分冷漠。

良玉听得一愣,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德珍,神色似有迷茫。

德珍将手中绢帕递去,脸上是从容温和的笑容。

玉玲一杯凉茶饮下,继续絮絮叨叨的道:“不错!她端嫔是一宫主位,训诫下位嫔妃是可以,可明眼人谁不知她是故意找茬?”气岔得一哼,“整天围着宜嫔转,也没见她能从宜嫔那分点宠!”

“端嫔?”德珍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目光乍现冷芒。

又是端嫔!去年冬天对她的欺辱还历历在目,如今又恃强凌弱他人,难道就不怕有阴沟里翻的那一天,莫不是真以为出了事宜嫔会相护?

犹自想着那日受辱的一幕,小许子恰好挑帘而入,听到玉玲说端嫔欺负良玉,也不由想起去年冬天那日,忍不住就要附和着说上几句,又想到德珍对那日讳莫如深,连忙咽回到了嘴边的话,上前给德珍打了个千儿,躬身禀道:“小主,辰时快过了,快过了您约通贵人的时间。”

听小许子这一提醒,德珍恐去凉亭迟了,即便要走。

玉玲和良玉却起了疑惑,玉玲嘴快道:“通贵人,是搬出了东西六宫的那个通贵人?”也没等回答,又是追问道:“姐姐,你怎么和通贵人走得近了?”

德珍一边敛衽起身,一边随口说道:“通贵人的小阿哥,我极是喜欢,这就和通贵人相熟了。一会儿,我就要去看小阿哥,今日是疏忽两位妹妹了,下次我再向你们赔罪。”

玉玲见德珍急切,又似想到什么般,握住了德珍的手,一派善解人意道:“姐姐,那我等几天再来看姐姐,正好还有四阿哥近来的一些趣事儿,给姐姐说呢!”

德珍点头一笑,轻声应道:“好。”

听了,玉玲这才与良玉告辞而去。

待二人一走,德珍直接带了小许子去凉亭。

一路疾行,待至凉亭时,太皇太后已坐在了亭子里的石凳上,两名宫女正在石桌上摆着礼佛等物,苏茉尔和秦福禄站着陪在一旁,听太皇太后道:“看这天色,今儿准是要下雨了!就不知这雨几时才下得下来?等得人心急!”边说边望着亭外。

德珍携了小许子的手,一走进凉亭便听见这话,忙拜下请安,笑道:“听您这话,倒是要在这等下雨了!”

苏茉尔笑道:“德小主,您说对了!太皇太后可不是等得心急,要不是因看着慈宁宫一大群人在眼前晃的心烦,说不定就免了今儿来这的事,干脆坐在了慈宁宫等着下雨。”

太皇太后也不否认,转头笑看向德珍道:“今天哀家放你假,不用抄写佛经了,就站在一边,陪哀家等一个时辰,若还是没下那就回宫。”

德珍依言而行,绕到太皇太后的身边站着。这静静的一站,就听见林间鸟叫声吵闹不休,不由皱了皱眉,抬头望了眼铅云密布的天色,便向太皇太后笑语道:“看来真是要下一场及时雨了,听这鸟——”

一个“叫”字尚不及脱口,只听得远处轰隆一声骤响,紧接着又是一声如雷轰响,那响声由远及近,一声更响过一声。声响之快,让亭中的七个人都是一怔,然后就感亭子像划船似地摇了起来。

秦福禄只觉天旋地转,一下抱住头,失声大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只在这时,德珍惊得脸色猝然一变,厉声命道:“是地震!秦公公,你和我一起扶太皇太后出去,小许子你们三个扶嬷嬷出去!”话刚起头,德珍已动手扶了太皇太后站起,秦福禄这才忙扶起太皇太后另一边,跟着德珍慌不择路的往亭外空地上跑。

逃命似的刚跑出亭子,只听地心发出一声剧烈震响,身后的亭子一刹那轰然倒塌,翻卷起一片蒙蒙尘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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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话说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七就真的地震了,在9点至12点,全国性大地震。

第一百章 福祸相依(中)

大地还在震动,天昏暗的无边无际,轰塌之声隆隆震耳。

整个紫禁城,甚至整个京城,笼罩在哭声、喊声、叫声…各种杂乱声中,一声声直撞人心。

逃出亭外的七人,看着那已夷为平地的亭子,脸色皆是一片煞白。

太皇太后信佛,苏茉尔出家人,两人同时望了望尘灰滚滚的远方,然后合掌闭目,口中呢喃念佛。余下连德珍在内的五人,都沉默的怔在当场,想到差一步便葬身亭下,似还在心有余悸中。

“太皇太后!”通往慈宁宫的小径上传来太监惊慌失措的叫声。

秦福禄神色一喜,朝人答应了一声,带着劫后的欣喜叫道:“太皇太后,寻您的人来了!”

德珍闻声回神,转眸看向由自己搀着的太皇太后,心念徐徐转动。

太皇太后缓缓睁眼,吁了一口长气,一手顺势抓住德珍的手,缠着楠木佛珠的另一只手,向来人的方向抬了抬,道:“这就回慈宁宫吧,再让几人去打听下宫里的情况。”感到掌下的手发着轻颤,想起方才多亏德珍临危不乱,转头时面色不觉和缓了,“这会儿估计乱作一团,你还是随哀家一起,等这混乱过去了,哀家再派人送你回同顺斋。”

德珍垂下轻颤的眼睫,沉默的点了点头,慢了半拍的颤声应道:“是。谢太皇太后体恤。”

说话间,四个慈宁宫太监寻了过来,眼见到太皇太后安然无恙,不约而同的大舒了一口气,随后又是呼啦啦的跪地叩安。太皇太后现下的心情,哪里耐烦这些,看也不看他们。就携着德珍的搀扶径自向慈宁宫走。

德珍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又晓是跟着太皇太后身边安全无虞,便向小许子使了个眼色。双唇无声嚅动了“通贵人”三字。

小许子机灵,见了德珍示意给他的口型。当下心领神会的悄然退下。

德珍略舒了心,不经意的抬眸,对上太皇太后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头不禁一颤,又一想她方才本就念着通贵人母子,只是被太皇太后这一看,才恍然想起太皇太后与通贵人的关系。有了一股莫名的心虚感。于是,坦然的迎上太皇太后眼睛,边走边道:“通贵人要顾着小阿哥,偏生她那除了一个嬷嬷就是三个不经事的小宫女。奴才想着在您身边定不会有事,这才让了小许子过去照应一二。”

太皇太后心里惦记着玄烨,也不愿多说话,只微微点了头,一言不发的直向慈宁宫去。

见太皇太后不语。德珍也沉默了下来,心中一面想着禛儿的安危,一面思忖着在慈宁宫会见到玄烨的场景。

这样一路无话的匆匆而行,不过少时片刻,就到了慈宁宫。

宫里头一片狼藉。成了断壁的宫墙,咯吱作响的宫殿,头破血流的宫人四处乱窜着叫,还有那被压在墙、廊、柱下无法逃跑的,看见葬身一旁的同伴,也恐惧的不得安生,在那里鬼哭狼嚎的大呼救命。

德珍见满院子又是尸体又是伤残,她脸色立时变得惊惧不已,所有的念头在这一瞬都不重要了,心中唯一想到的只有禛儿。

正当这心慌意乱的一刻,德珍被手上的惊痛唤醒,她顺着被抓的手看过去,是太皇太后肃然的面孔。然后就听太皇太后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这如乍了营一样的院子里掷地而落:“慈宁宫就是这么没规矩的地方?嚷什么嚷!”

这一句的声音并不高,却奇迹的让周边安静了下来,先从离得最近的宫人,再由近及远的也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只望着太皇太后听候吩咐。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院内局势,让了秦福禄带头收拾周围,方吩咐几个跪在一旁的掌事太监,道:“你先带人去看皇上和诸位阿哥、格格可安好;你就分派人去各宫,说哀家懿旨不许随意出宫门,各聚在各宫的空院子里就是;至于你速去找侍卫和太医过来。”

“喳,奴才遵旨。”几名太监领命而去。

就在太皇太后沉着吩咐之际,一些没受伤或没大碍的小掌事,也恢复了平日的精明干练,开始跟着秦福禄一样,有条不紊的领人救人或收拾等事。

此时余震似乎还在持续,大地隐隐传来震动之感,德珍看着已渐有次序的院子,虽然心里仍因禛儿惶惶不安,却镇定了下来,她觉得这是受了太皇太后的从容所感。这一想,不由地向太皇太后看去,而太皇太后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垂花门,面上偶尔掠过一丝焦急之色。

德珍看着想了一想,随意唤了个小太监,小声道:“别往殿宇里面去,想办法弄一把椅子过来就是。”说这些话时,太皇太后与苏茉尔似浑然未觉,只一个凝望着门口,一个闭目合掌念佛。

那小太监倒是个灵活的,很快就寻了个圈椅放在了院子正中间。

德珍搀扶着太皇太后,轻声说道:“太皇太后,奴才扶您过去坐会儿吧。”

太皇太后已是过了花甲的人,方才疾走了一阵,又站了这一会儿,双腿已有些不支,自是点头允了。德珍这便扶了太皇太后在圈椅坐下,甫一直身抬头,就见玄烨从垂花门阔步而入,眼睛迅疾四顾,待看见平安无事的太皇太后,一贯温和的眸中陡显一抹喜色。

太皇太后见到玄烨安好,立时激动得撑着德珍的手站起,就要微颤颤的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