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雪点点头,看着她,叮嘱道:“记住,不管别人怎么问你,你都说不知道我的继母将我送给景泰的东西夺走,占为己有,或者给她的两个儿子。更不能说,知道她的两个儿子想要吃草莓馅儿的水晶珊瑚卷!这段时间只有你进出宫,你是我得知宫外消息的唯一来源,只要你不知道,我就不会知道这些,就没有嫌疑!懂吗?”

“奴婢懂!”幽草看着她,双眸湛然,“奴婢知道该怎么说!”

周静雪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目送着幽草离去,周静雪慢慢地坐在贵妃椅上,双眸沉然,微微露出一线的眸子中,尽是杀意。

亲爱的父亲,我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但是很显然,你没有抓住。

所以,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V258章 技高一筹,皇后退败

次日。

周府花厅,周夫人正跟一个首饰华丽的妇人聊天。

这位妇人叫檀娘,夫家姓钱,是位从通州过来的富商。两人在一家首饰铺相遇,相中了同一件首饰,打了照面,竟意外地发现十分聊得来,而且檀娘是商家,地位卑微,哪怕对地方官吏都要笑脸相迎,更别说右相这样高的官了,因此,她对周夫人十分逢迎,处处讨好,这令周夫人十分地神清气爽。

自从周府寿宴开始,她到处遭遇的都是白眼、冷落甚至迁怒的目光,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

而且,这个檀娘也是个继室,原配也留下了一儿一女,令周夫人大生知己之感。而且檀娘将原配的儿女收拾得十分“妥帖”,虽然周夫人不可能将周府的真实情况说给她听,却不妨碍她在与檀娘的聊天过程中,从檀娘“照顾”那对儿女的手段中吸取经验,便常常邀请檀娘前来府中。

就在檀娘又说起自己的便宜女儿如何给家中带来好处时,周府下人来报:“夫人,宫里又来人了。”

周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幽草,淡淡地笑了笑,冲着檀娘点点头:“失礼了,我得去招呼一下。”

“夫人尽管去!”檀娘忙站起来陪笑道。

周夫人矜持地理了理鬓发,又整了整衣裳,这才雍容华贵地走出去,来到二门门口,果然看到了一身翠绿宫装的幽草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个大食盒,看起来颇为沉重,想必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周夫人先瞄了食盒一眼,这才道:“不知道幽草姑娘有什么事?”

幽草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将食盒往后面收了收,瞪着眼睛道:“我奉敏妃娘娘之命前来探望周公子。”

“这可不行。”昨天已经让幽草见了人,想必周静雪也知道厉害了,目的已经达到,周夫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懒洋洋地撩了撩鬓角,“大公子重伤在床,大夫叮嘱了要好好休养,不许吹风,也不能多见人。再说,昨天不是已经让幽草姑娘见人了吗?”

幽草恨恨道:“什么大夫叮嘱?分明是你故意阻拦。”

“瞧姑娘这话说的,真是大公子病情太重,若是见姑娘,又上了风,病情加重,甚至不幸过世,谁负责?难道幽草姑娘你负责吗?”周夫人斜眼看着幽草,根本不在意。只要周景泰一日还在周府,就是在她手中讨生活,周静雪这个姐姐就只能听她摆布,别想飞出天去。身为敏妃的周静雪尚且如此,更别说她身边的宫女了。

幽草气结,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道:“我已经把昨天的事情告诉敏妃娘娘了,娘娘担忧周公子,特意让我送些吃食和补汤过来,我非要见到人不可!”

“什么吃食?我瞧瞧。”周夫人也不与她纠缠,径自伸手去拿食盒。

幽草有心想躲,却没躲过,被她将食盒夺了去。

打开盒盖,一股浓郁香甜的味道便扑入了鼻中,只见里面放着几样精致点心,还有一大罐补汤。食盒设计得非常精巧,有隔层保温,这么冷的天从宫中到周府,点心和补汤都还泛着袅袅缕缕的热气,香气扑鼻,令人胃口大开。

周夫人眼前顿时一亮,其中一样点心是水晶珊瑚卷,闻着味道,正是两个儿子闹着要吃的草莓馅!

前几天学堂里的人攀比吃过的点心,其中一个是张贵妃的堂侄,说起他家曾经得到张贵妃赏赐的宫中点心,其中有一样正是这草莓馅的水晶珊瑚卷,与寻常人家用白萝卜和山楂做出来的不同,宫中的却是用一种叫澄粉的东西,加了牛乳和开,蒸熟,再填入各种时鲜果馅,吃起来香浓甜脆,尤其以草莓馅的好吃。

同样是宫中宠妃,作为周静雪的亲弟弟,两个孩子竟然没吃过,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只觉得丢了面子,回来便吵闹着要吃。

可寒冬季节,哪来的草莓?她再疼儿子,也变不出来,正在头疼,没想到周静雪竟恰好送了来。

食盒被夺走,眼见是要不回来了,幽草愤愤地道:“我可告诉你,敏妃娘娘是担心周公子没胃口,特意从太后那里求到了五颗草莓,才做成了这水晶珊瑚卷,你最好保证是周公子吃到,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周夫人冷笑,周景泰都成那样了,怎么可能吃这稀罕东西?还不如给她的儿子吃!

再说,就算周景泰能吃,她也不会给,除非周静雪能做到她要求的事情,否则周景泰休想有好日子过。这点吃食,就当是一点利息好了!她就不信,周静雪能对她怎么样?除非她不想要亲弟弟的性命!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表面上她自然不肯授人以柄,随意地挥挥手说:“知道了。”

“哼!”幽草见状,只能气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周夫人提着食盒回到花厅,吩咐丫鬟去请两位少爷,看到檀娘紧盯着食盒的目光,故作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食盒,一股浓香顿时散出。

“这是敏妃娘娘赏赐的?”檀娘眼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眼巴巴地道,“瞧这精巧的样子,简直让人舍不得吃。”

这种羡慕,周夫人已经许久没有享受到了,她淡然地道:“也没什么,就是用料费了些,倒是这水晶卷馅儿里的草莓,在这大冷的天难得些。谁叫我两个孩子这几天吵着要吃,就跟静雪说了一声,她就巴巴地弄了来。”

她自然不能说自己跟继女不睦,只将一切都推说是周静雪孝顺。

檀娘逢迎道:“还是夫人福气大,我家那个丫头虽然也嫁了个富商,却也只能在生意上照顾一二,哪能有这荣幸得到宫里赏的点心呢?也是敏妃娘娘爱护弟弟,这才事事都放在心里!难得敏妃娘娘这样当宠,又这样孝顺,夫人还担心周大人的前程做什么?肯定是鹏程万里,富贵滔天的!”

最后一句话又勾起了周夫人的心事,她哼了一声,决定要再逼得紧一紧,免得周静雪那个丫头不尽全力。

说话间,周夫人的两个儿子已经到了。

两个孩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正是贪玩好吃的时候,听说他们吵嚷着要吃的水晶珊瑚卷有了,都争着抢着跑了进来,真的看到那糯白澄透,露着红馅,泛着淡淡草莓香的点心,顿时欢呼一声,抢上来一人拿了一个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周夫人看着两个儿子欢腾的模样,目露慈爱。

“娘,好吃,真的好吃!”小儿子扬起头,还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正说话,忽然捂着肚子,“哎呀,肚子疼…娘…疼…”

周夫人一怔,还当他在哪里吃坏了肚子,正要细问,却听到大儿子也在一边叫肚子疼。

周夫人顿时有些心慌,急忙抱住两个孩子,伸手给他们揉肚子,却完全没有作用,两个孩子依旧一声挨着一声地喊疼,雪白的脸拧成一团,让她心疼不已。

两个儿子的叫声越来越惨,周夫人心如刀绞,一面拼命地让丫鬟去请大夫,一面抱着两个儿子不停地安慰。

然而,还没等丫鬟找来大夫,两个孩子已经七窍流血,完全没了气息。

周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拼命地喊着两个儿子的名字,嘴里不停地说着:“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说着,眼泪如涌泉般冒了出来。

檀娘在旁边看着,忽然插话道:“夫人,我看两位少爷这模样,倒有些像是砒霜中毒。砒霜一般发作很快的,刚才两位少爷只吃了水晶珊瑚卷,莫不是这点心里有毒?可是,这是敏妃娘娘赏赐的点心,怎么会有毒呢?”

水晶珊瑚卷?

周静雪?

这两个名字唤醒了周夫人混乱的思路,她猛地转头,看了看盘子里还剩下的四个水晶珊瑚卷,一连声地让丫鬟去抱只活物来。

见夫人状似疯狂,丫鬟不敢怠慢,忙忙跑到厨房,拎了只原本准备今晚宰杀的活鸡过来。

周夫人抓了一个水晶珊瑚卷去喂鸡,只见鸡刚啄了几下,便口鼻流血地倒地死亡,与她两个孩子的死状一模一样。

一瞬间,周夫人的眼睛就红了!

“周静雪这个贱人,居然敢害我的孩子,我…我绝不放过她!”周夫人咬牙切齿地道,这两个孩子是她最大的倚仗,也是她最大的希望,如今被这样生生毁去,怎能不叫她痛恨疯狂?“就算她是敏妃又怎样?我要去告御状,让皇上杀了这个毒妇!”说着就要冲出去。

檀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夫人,您是不是误会了?敏妃娘娘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

“就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这个贱人,她一直都恨着我,如今更是恨我拿她弟弟要挟她,所以才会下这样的毒手!”原本周夫人还顾及着周府的体面,没有说出双方的矛盾,但如今恨怒攻心,哪里还顾得这些,恶狠狠地道。

檀娘神色变幻,不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道:“夫人,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若真是敏妃娘娘,您就算去告御状也没用。连我这个商妇都知道,皇上如今最宠爱敏妃,肯定会存心庇护。”

“若皇上不给我主持公道,我就自己亲杀了那个贱人!”周夫人被丧子之痛逼得几乎疯狂,哪里还有丝毫理智?

檀娘摇了摇她的手:“夫人快别说傻话了,那是敏妃娘娘,身边服侍的人一大堆,若是皇上在,还有保护皇上的人,哪能让您近身?恐怕您还没报仇,就先被护卫们当刺客杀了。”

“难道我的孩儿便白死了不成?”周夫人疯狂地喊道。

檀娘压低声音,快速地在她耳边道:“夫人您冷静一下,想想,敏妃得宠,最不乐见的人是谁?最恨她,最想扳倒她的人又是谁?”

“皇后娘娘!”被她一再地劝阻提醒,周夫人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又一连声地喊道,“没错,是皇后娘娘!来人,给我准备诰命品级大妆,我要入宫,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给我的孩儿讨回一个公道!”

见她终于反应过来,檀娘松了口气。

她自然是皇后的人,今天会来,就是要确保那盘水晶珊瑚卷能确实地吃到两个孩子的肚子里,只有这两个孩子死了,造成周静雪弑弟的事实,才能用这个罪名钉死周静雪!然后,就是要提醒周夫人,先将事情闹到皇后那里,免得皇上包庇周静雪,为她收拾局面。

现在,她的任务完成了!

※※※

盛阳宫中,周静雪和德明帝正在下棋。

在政事上无法插手,又不甘心就那么看着,德明帝索性眼不见心净,除了常去田应璋那里问计之外,最经常来的就是盛阳宫。周静雪的母亲是大家出身,琴棋书画她都会一些,尤精书和画,棋艺倒不算高明。德明帝索性便教她下棋,只当是个乐趣,打发时间。

眼下棋局正到紧要关头,德明帝下了一招妙棋,连他自己再三想着都觉得极妙,还是新手的周静雪自然难以最破解。

周静雪又不愿意轻易认输,托着下巴,苦苦思索如何才能摆脱困境,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德明帝眉头一皱:“何人在外喧哗?”虽然现在他差不多被架空,但毕竟是皇帝,收拾不了那两个逆子,收拾几个宫女太监还是没问题的。

很快,幽草便走上前来,禀告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说要求见皇上。”

“何事?”德明帝问道,想到皇后生养的那个逆子,就一阵心烦。

幽草怯怯地看了眼周静雪,这才道:“皇后娘娘说…说敏妃娘娘毒杀亲弟,罪不容诛,要处置敏妃娘娘!”

周静雪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莫名:“本宫毒杀亲弟?”

德明帝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扔,怒道:“她又在搞什么鬼?让她进来,朕与她说话!”

幽草急忙退下,不多时,皇后一行人便来到了正殿。

周静雪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周夫人,也不奇怪,因为在一群衣着整齐的人里面,她实在太醒目了。虽然穿着品级大妆,但鬓角蓬乱,眼睛通红,肿得像个桃子,脸上涕泪未干,完全不像是素日里那个雍容华贵的右相夫人,反倒像是街巷之中厮打的泼妇,尤其看见周静雪时,那双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整张脸都狰狞扭曲得令人觉得恐怖。

看起来丧子之痛已经将她逼得半疯了。

周静雪想着,看着,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有的,只是复仇的快感。

你也有今天吗?

当年你与周光潜私通,合伙气死我的母亲,然后登堂入室,成了周夫人,荣耀风光之时,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当年你接连生下两个儿子,讨得祖母的欢心,掌管中馈大权,存心想要养废我的弟弟,又对我这个前妻之女步步紧逼,几次三番狠下杀手,甚至险些得逞时,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家族败落,门庭伶仃,你撺掇周光潜以我弟弟为人质,强逼我入宫,不但没有丝毫内疚,还一副施恩的模样,像吸血虫一样索取不休时,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景泰受伤,你以一个重伤之人的前程和性命为筹码,百般虐待,胁迫我替周光潜和你的娘家谋取高官厚禄,步步紧逼,不给我们姐弟留一线活路,威风而狠毒时,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然而,这个表情只是一瞬便已消失,周静雪讶然道:“皇后娘娘,母亲,这是怎么了?”

“你这个狠毒的小贱人,竟然毒杀了我的儿子,我跟你拼了!”周夫人被她这声“母亲”激得心情动荡,猛地向前两步,若非后面几位宫女拦得及时,恐怕已经扑过去掐住周静雪的脖子。但尽管被宫女拦阻,依旧张牙舞爪,神情宛如要噬人一般。

你也会觉得痛苦吗?周静雪静静地看着,你儿子的命是命,难道我弟弟的命就是草芥吗?

皇后开口道:“周夫人不必如此,世间自有公道,若是敏妃当真做出这种狠毒之事,别说本宫,就是皇上也不会宽恕她的。”

闻言,周夫人稍稍冷静,却仍然用痛恨阴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敏妃。

德明帝有些不耐烦地问道:“皇后,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是周夫人身着品级大妆求见本宫,泣血哀告,由于牵扯到了敏妃,本宫不得不过问。”皇后简单一笔带过,转头道,“周夫人你来说吧?”

周夫人用仅存的理智向德明帝行了个礼,紧接着便忍不住指着周静雪喊道:“皇上,这个毒妇竟然在水晶珊瑚卷中下毒,毒死了我的两个孩儿!可怜他们一个才十二岁,一个才八岁,就这么没了性命!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生剐了这个毒妇,方能泄臣妾心头之恨!”

说着放声大哭,声音悲惨哀戚,在盛阳宫的正殿中回荡着。

皇后挥了挥手,立刻有宫女捧上盘子,里面盛着四个水晶珊瑚卷,虽然已经冷了,却还散发着淡淡的诱人果香。

“这是周夫人带进宫的点心,说是敏妃赏赐周府的,里面是草莓馅。皇上也知道,如今尚是寒冬,根本没地方找草莓,只有敏妃今天曾派人去找太后求取了五颗草莓,才能做成这水晶珊瑚卷。御医已经验过,里面的果馅儿掺杂了砒霜剧毒,也与周府二位公子的死因相同。”

皇后有条不紊地道,她可比悲痛的周夫人冷静缜密得多,早已经准备妥当。

草莓的事情,德明帝也知道。不过现在的周静雪,可不是刚入宫时在他心中的分量了,德明帝虽然有些怀疑,却仍然问道:“敏妃,你怎么说?”

“回皇上,是有此事,而且这盘水晶珊瑚卷也的确是臣妾命人送到周府的。”周静雪坦然道,承认不讳。

皇后淡淡道:“这么说,敏妃你已经承认了毒杀亲弟的事情了?”

“皇后娘娘且慢,臣妾只说这水晶珊瑚卷的确是臣妾所赐,却没说我毒杀亲弟。”周静雪神情冷静,慢慢地道,“臣妾的弟弟在春水宴上受了重伤,卧床许久,臣妾担心他没有胃口,这才从太后那里求了五颗草莓,做了点心,让幽草送到周府。至于点心里为何会有毒,臣妾也不明白。”

周夫人激动地道:“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下的毒,你存心要毒死我的两个孩儿!”

“母亲这些就奇怪了。”周静雪微微冷笑道,“我做点心是给我的亲弟弟的,无论仁寿宫还是盛阳宫的宫女都可以作证。我在点心里下毒,难道是要毒死景泰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怎么中毒而死的人不是景泰,却是母亲的两个儿子?我倒真是糊涂了。”

皇后眉头一皱,周静雪这话说得真是高明,若非深知内情,乍听之下,连她都要觉得荒诞了。

周夫人一噎,但丧子之痛终究压倒了一切。

没有了儿子,她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又何须顾忌什么周府?什么体面?于是,她孤注一掷地道:“那是因为你不替老爷和我娘家亲戚出力,我为了警告你,所以停了周景泰的药,还扣留了你送给他的一切东西。你知道东西虽说是送给周景泰的,但最后一定会到我的手里,会给我的两个儿子吃,所以你才下了毒手!”

这话一出,除了本就知情的人外,其他所有人看向周夫人的目光都变了。

女儿富贵了,想要谋求好处的人家多了去了,但是为了威胁女儿,居然拿弟弟的性命做筹码,这种狠毒和无耻也是少见。尤其,富贵的女儿,和被挟持的弟弟,都还是前妻留下来的!

周夫人这个继母,做得可真是太“够格”了。

但周夫人已经顾不得那些目光,一心一意只想给两个儿子报仇:“你恨我这样逼你,恨我这样对待你弟弟,所以你要报复我,所以你杀了我的两个儿子!”

“母亲这话是从何说起?”周静雪脸上,是完完全全的惊讶和震动,“你的确要我给父亲和你娘家亲戚谋官,我也的确在皇上面前提过。可是,你说你停了景泰的药是怎么回事?明明幽草说,我弟弟一切还好,只是伤势沉重,愈合得缓慢,而且没有胃口,想要吃些新鲜的点心,我这才弄了水晶珊瑚卷。”

她转过头去,问道:“幽草,是这样没错吧?”

“回…回娘娘的话,是…是这样没错。”幽草小声的,有些结结巴巴地道。

德明帝何等精明的人,见幽草这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周静雪却恍若不觉,又转过身来,看向周夫人:“母亲您也听到了。”

“你——你胡说八道!”周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周静雪竟然推得一干二净!她急忙争辩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么说的。我明明说,如果你还想要你弟弟的命,就给老爷和我娘家人求官!你虽然进了宫,得了宠,但是你弟弟还在周府,还在我手心里攥着,我随时能捏死他!我就是这么跟幽草说的。”

这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奇景,继女满口说继母的好话,反倒是做了坏事,拿继子的性命威胁继女的继母拼命要别人相信她做了坏事。

如果不是周围都是利益相关的人,恐怕大部分的人都要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静雪无奈地道:“母亲你——”

“敏妃。”皇后忽然打断了这场闹剧,沉静地道,“事情究竟如何,只要去周府看看周景泰的情形就很清楚了,本宫派人去看过,周景泰奄奄一息,情况凄惨,正如周夫人所言,可见她说的是真话。”

周静雪一怔,神情猛地紧张起来:“你说什么?你说景泰奄奄一息?这是真的吗?不行,我要去看他!”

“敏妃,事到如今,何必再这样惺惺作态?还是老实招了吧!”皇后开口,淡淡地道。

周静雪沉静得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我没有下毒!”

“你说你没有下毒,那就是说水晶珊瑚卷里的砒霜与你盛阳宫全然无关了,是吗?”皇后扬眉问道。

周静雪肯定地道:“当然。”

“那好!”皇后锐利地看了她一眼,向德明帝微微福身,“皇上,臣妾听到周夫人的话,也十分震惊,不敢全信,因此做了一些调查,倒是查出了一些事情。还请皇上允许臣妾宣京城生药堂的掌柜和伙计前来作证。”

德明帝皱着眉头,心念百转,却也不能说不同意,只能道:“准。”

很快便有宫女带着一老一少两名男子上来。

这两个都是平头老百姓,进了皇宫就如同进了阎罗殿般,完全不敢抬头,进殿便纳头跪拜:“草民拜见皇上、皇后和各位娘娘。”

“齐掌柜,将之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皇后下令道。

年长的那名男子咽了咽口水,开口道:“草民是生药堂的掌柜,昨天下午,有位姑娘来到草民的药铺,说要买些砒霜闹老鼠,草民就卖给了她二钱砒霜。因为砒霜是剧毒,必须记账,草民也按规矩记在账簿上了。草民不敢说谎,更不敢欺瞒各位贵人!”

皇后抬起手,立刻有宫女上前,将一本蓝皮账簿递了上去。

德明帝大略翻了翻,果然看到昨天下午有卖出过二钱砒霜,眉头皱得更紧了,抬头看着皇后:“所以呢?”

“齐掌柜,你和你的伙计认一认,看在场的人中是否有昨天去买砒霜的人?”皇后道。

齐掌柜和伙计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却也不敢胡乱瞄着看,只看了一眼就急忙转头,忽然,两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指着一个绿衣宫女,齐声道:“就是她!昨天来买砒霜的就是那位姑娘。”

他们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静雪身侧的幽草。

幽草身体晃了一晃,没有说话。

“幽草,你怎么说?”皇后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幽草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嗫嚅着道:“奴婢…奴婢…”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用求救的目光,绝望地看着周静雪。

虽然她一语未发,但这副情形,已经让所有人都明白,齐掌柜和伙计所说无误。

周静雪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她有些慌乱无措地看看皇后,再看看幽草,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忽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急促地道,“齐掌柜,你说你和你的伙计都认得是幽草,那我问你,当时她是什么打扮?”

齐掌柜想了想,回答道:“那位姑娘是一身翠绿衣裳,料子看着很好,对了,鬓角还攒着连枝梅花团,就是她现在戴的那个。”

“当时她没有什么遮掩容貌的东西吗?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容貌?”周静雪问道。

齐掌柜和伙计都齐齐点了点头。

周静雪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乱地道:“皇上,这肯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如果真是我要毒杀亲弟,命幽草去买砒霜,肯定会让她乔装改扮,最好戴个面纱什么的遮住脸,怎么可能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去了,现在一下子被认了出来?这不可能!”

“也许敏妃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追查到幽草身上呢?”皇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敏妃你说有人栽赃陷害,那到底买砒霜的人是不是幽草呢?难道是有人找了个跟幽草很像,就连鬓角的连枝梅花银团都一模一样的人?”

齐掌柜和伙计都摇摇头,异口同声地道:“就是这位姑娘,草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认错的。”

“幽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静雪似乎无法辩驳了,转头去看自己的贴身宫女。

幽草绝望地看着她:“娘娘,奴婢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事的!”

“你说什么?我哪有让你去买砒霜?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周静雪恼怒地大声道,最开始的冷静和风度已经消失无踪,剩下的,是完全震惊地慌乱无措,和看起来像是困兽的无力申辩。

幽草跪着向前,哭着道:“娘娘,是您说周夫人欺人太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也是您说,只要两位周公子死了,周府就只剩景泰公子以为男丁,周大人就会看重他,为了香火也要救他,这是周公子唯一的生路…娘娘,您当初说了,事情不会牵连到奴婢的头上,奴婢才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您怎么能在这时候将一切都推给奴婢呢?”

她哭得眼睛通红,十分可怜,绝望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我——”周静雪看看她,再看看四周众人怀疑的眼神,慌乱得近乎崩溃,语无伦次地道,“皇上,您相信嫔妾,嫔妾没有做这样的事,是幽草陷害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说着,她凄厉地喊了起来,“幽草,我视你为心腹,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害我?”

说到后来,嗓音中已经带了些哽咽。

但这样的表现,在皇后看来,不过是穷途末路的困兽之斗罢了。

还以为周静雪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皇后轻笑着,不再跟混乱崩溃的周静雪纠缠,转头去看德明帝:“皇上,如今罪证确凿,敏妃毒杀亲弟,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是败坏纲常的狠毒之举,若不惩治,恐怕后宫众嫔妃难以信服,传扬出去,也会天下百姓寒心。还请皇上明断!”

“那依照皇后所言,应该如何惩治?”德明帝扬扬眉,神色不善地道。

皇后丝毫不惧,平静地道:“罪在不赦,当杀!”

德明帝心中一凛,他当然不想杀周静雪,那样不但失了一位美人,还会让皇后在后宫独大。只是毒杀亲弟之事,罪证确凿,连贴身的宫女都告发了她,偏偏周静雪本人的辩解又如此软弱无力,令人难以信服,就算他想袒护,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皇上,嫔妾真的没有做!”周静雪跪倒在他的腿边,神情近乎崩溃,“嫔妾只是做了些点心送给景泰,嫔妾没有下毒,也没有让幽草去买砒霜,嫔妾也不知道,幽草为什么要陷害嫔妾…。皇上!”

看看四周,再看看德明帝,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境地,她猛地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皇后成竹在胸,开口催促道:“皇上,您不能因为宠爱敏妃,便姑息如此惨绝人寰的凶案,必须要将她明正处刑,以正纲常!”

“…”面对皇后的步步紧逼,德明帝一时极为头疼,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怯怯的女子声音响起:“皇上,娘娘是冤枉的,是幽草在陷害娘娘!”

德明帝如闻纶音,也来不及多想,便道:“为何如此说?”待到抬起头望去,见说话的只是一名宫女,而且看服色只是最低等的洒扫宫女,心中顿时又一阵失望,一个如此低等的宫女又能知道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后双眼微迷,目光锐利,不善地看着这个杀出来的程咬金。

被两位贵人这样看着,那宫女似乎有些胆怯,却还是咬咬牙道:“奴婢宝蓝,只是盛阳宫的洒扫宫女,但敏妃娘娘对奴婢有赏识提拔之恩,奴婢不能看着她被幽草陷害,所以,奴婢一定要站出来说话才行!”

“你说是幽草陷害敏妃,有何证据吗?”德明帝见她信誓旦旦,不由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