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上官娆试图求助,却被萧珑挡住视线,眼神恶毒,语声却依然是委曲求全的语调,“浔姐姐的事,街头巷尾都在传扬,妹妹很是钦佩。”

“听说的不少?”

“是。”

萧珑抬起手来,左右开弓,连续十余个耳光狠狠削在上官娆脸上,之后仍是笑盈盈道:“那你一定也听说了,我最爱打不要脸的人的脸。”

“阿浔!”

大夫人与上官旭齐声唤她。

萧珑只看向上官旭,“别喊我名字,恶心!”

上官娆被打得口鼻淌下鲜血,眼前直冒金星,一时受不得这种委屈,落了泪。

之后,她背对着大夫人,冷静出声:“当年您疼爱他们胜于我,因为我不会撒娇,只会带着南烟四处惹是生非,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他们说什么都对。那天他们兄妹两个联手与我‘较量’,结果上官娆却用暗器袭击,我闪避之时,身形带得上官旭的头撞到墙角上。我就这样‘打破了’他的头,您就因为他们的哭诉、定国公夫妇的帮腔把我的脸毁了。”

她不想也不能面对母亲的目光,不愿意面对审视、质疑。如先前所言,她已不需要谁辨别是非曲直。

“阿浔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夫人喝问兄妹两个。

上官旭无言以对。

上官娆忙着啜泣拭泪。

“真假已不重要。”萧珑语气浅淡,伸出手,“鞭子。”

一名侍卫意识到这是在吩咐自己,忙解下缠在腰间的软鞭递了过去。

软鞭上闪着寒芒,是一根根针尖一般的刺。

“阿浔,有什么事冲我来!”上官旭脸色微变,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试图去护住上官娆。

“你不配。”

软鞭先于话语抡起落下。

起落两次,上官娆脸上多了两道狭长血痕。

上官娆惊呼出声,慌乱抬手去摸脸。

大夫人张了张嘴,没说话。

上官娆再也无法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狼狈起身,满目血红,声声逼问萧珑:“你可知道被你毁去容貌的是定国公的女儿?你可知道你此时是相府千金?出手伤人,你要担什么罪名?你相府满门的脑袋还要不要了?你容貌是用的什么药恢复的?把药给我!”

萧珑对她这样激烈的反应很满意,这才回身望向大夫人,“我真该在那一年就这么做的。还是老规矩,娘,这烂摊子我就丢给您了,您知道怎么做最妥当。我等着。”

之后潇然扬手,“我们走。”走时没忘了重新将上官娆踹倒在地,“我最多给你一副配得起你丑恶嘴脸的面具。恨吧,我等着你报复。”

大夫人良久凝视着眼前那对兄妹。

上官旭垂下了头,再也抬不起来一样。

他这一生,最难以启齿的就是那件事。明明是他们兄妹有错在先,却不承认,平白害得萧珑被严母责打,毁了一张清丽优雅如兰的容颜。

他原本只是好强,不想让一直以他为傲的父母丢脸,不想让历来待他与妹妹极好的相府夫人失望。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萧珑的笑。

除了今夜。

如果他知道后果那样严重,他真的,不会与妹妹一唱一和地说谎,不会怯懦得不敢承认错误。

大夫人站到门口透出来的光影之中,厉声询问一直在一旁静观事态的下人:“你们方才看到了什么?”

有人机灵,及时应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众人慌忙附和。

“大小姐身子虚弱,只有江夏王能请到神医,所以,她还在王府静养。记住了?”

“奴婢谨记!”

“你们两个,”大夫人目光似刀,滑过兄妹二人,“不明不白潜入相府,还不快滚!”

上官娆切齿道:“你…你这毒妇!这是要眼睁睁颠倒黑白了?”

“你该感激我已非当年性情。”大夫人目光一凛,“再在我眼前停留一刻,我就将你这嘴脸一寸寸撕掉!”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二夫人忽在此时轻笑道:“她心里,最重的是相府。蠢货!还不明白?”

正文第65章爷伺候你

萧珑离开正房时,遇到了萧东浩。

十四岁的男孩子,高高大大,容颜带着些许稚气。尤其萧珑对着龙九的时日久了,愈发觉得萧东浩像个孩子。

可是萧东浩不是能够让人小觑的孩子。

例如此刻,他看向萧珑的目光平静,甚至很快唇角轻扬,勾出一个和煦的笑。

鉴于二夫人如今这样子,萧东浩理应与萧南烟一样,见到萧珑就恨声责问。

可他没有,从来没有。

人只有在面对着不设防的人的时候,才能将情绪写在脸上。稍有点城府的,都尽量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这对于一个十四岁的人来说,委实不易。

所以,萧珑总觉得二夫人所生的这个相府公子,城府深藏。

此时,萧东浩走上前,语声客气而不失恭敬:“大姐回来了?”

萧珑报以盈盈浅笑,“回来有点事,就要走了。”

“二夫人——”萧东浩在她面前,从不唤二夫人为娘亲。

“我方才一番忙乱,没留心。”萧珑故意装糊涂,“她在正房?”

“是。”萧东浩现出几许黯然,“已经跪了终日。”

萧珑一本正经地催促道:“那你快去将她接回院中。”总要做做样子说句场面话,况且,萧东浩的话,在正房还是有点分量的。

“嗯。”萧东浩颔首,“你路上小心。”

看着他走远,萧珑才看向暗中,“你是在躲我,还是在躲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萧南烟轻轻嗤笑一声,走上前来,看着弟弟的背影,“我是要看看那小兔崽子何等没良心。”说着眼睛微眯,“不论怎么说,也是你把我娘弄得惨不忍睹,看看他对你这份尊敬!不能怨我总想打他一顿解气!”语毕又是一声冷哼。

“萧南烟。”萧珑笑得特别开心。

“怎么?”

“我原来还以为你是只狐狸,现在才发现,你是一头猪。”

两名侍卫忍着笑。

萧南烟竟不恼,摸了摸脸,又低头打量自己,最后才笑着问道:“你见过这么好看这么苗条的猪?”

侍卫侧开脸去,笑容漾开来。

萧南烟继续道:“我知道你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他有个名门子弟的样子么?可这有什么好?日后说不定就下狠手算计你。便是我,哪日得罪了他,恐怕他也会不声不响的算计。我还是看不惯。长辈们那一套,我真的看不惯。”

“我也看不惯,却不能改变。”萧珑漫不经心地说完,猝不及防伸手,摸了摸萧南烟的脸。

“干什么?”萧南烟挑眉。

萧珑笑得无辜,“我刚打了人十几个耳光,让你沾沾福气。”

“晦气才是真!”萧南烟手势嫌恶地狠狠擦脸,嘴里数落着,“穿着男人的衣服对我动手动脚的,地痞无赖一般!你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萧珑看出她心思,揶揄道:“萧二小姐是怕谁看到吃醋吧?”

“才不怕!”

萧南烟立时垮了脸,“我像头猪,谁会为我吃醋?!”

萧珑险些放声大笑,强忍回笑意才道:“置气了?”

“才没有!我走了!”萧南烟转头就走,犹豫片刻,跃上高墙,“让那小兔崽子去救回我娘吧,我出去喝酒去!”

语气依然像是谁欠了她二百两银子。

萧二小姐是真栽到乔让手里了。

乔让真无心的话,落个不了了之或是萧南烟伤心的局面。可如果真是情投意合…那相府可就又要乱成一锅粥了。

怎么都不是好事。

萧南烟名声再差,也是别人眼中她萧珑的妹妹,被人伤了的话…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不到坐视不理。

所以,她宁可相府乱成一锅粥。

带着这些纷杂思绪,萧珑策马到了王府门外。

龙九站在府门下阴影之中。

萧珑有点担心,怕他又黑着一张脸,出言责怪自己饮酒惹事。

却不料,龙九走到她马前,抬手,扶她下马。

“你是在等我吗?”萧珑轻声问。

“嗯。”龙九也轻声回答,“担心你继续喝酒。”

“怎么会呢?”萧珑笑起来,“再喝也要回来跟你喝。”

龙九携了她的手,缓步回下榻的院落。

在餐桌前落座的时候,提及今日事,萧珑笑容恍惚,“龙九,我…很幼稚,你觉不觉得?”回到京城,又多了一重身份,于她其实全无益处,因为这使得她对很多事丧失了率性而为不言悔的能力。总在事情过后,觉得处理不当。

龙九略带惊讶,“怎么说?”

“都这么大人了,我还在计较儿时的事,不是幼稚是什么?其实,我就是想这样一点一点的让我娘知道,她做错过什么,亏欠过什么,以后对我好一点。”萧珑有点沮丧地看着他,“当时开心,此时只觉得无趣。我真是…非要回相府去打上官娆做什么?”语毕深深蹙眉,很不理解自己的样子。

龙九揉了揉她眉心,笑她自寻烦恼,之后耐心询问:“如果你不这么做,只是与丞相夫人道出当年情形,她会相信么?你有没有把握让她相信?”

萧珑目光闪烁起来,“我…没把握,”苦涩地笑着,“一点把握都没有。我做不到。”那些话她说过多少遍,母亲并不相信。

“这不就结了?”他拍拍她的脸,“如果你娘自心底疼你,在她眼里,你永远是个幼稚的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对,又是做什么都不妥。如果她心里将别的人与事看得更重,在她眼里,你做什么不做什么,没差别。是以,倒不如像今日这般让她亲眼看到。”

“嗯…”萧珑认真思索片刻,笑起来,“我心里好过多了。”

龙九适时岔开话题之余,帮她换药。手上易出汗,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伤不算什么,却不易好,只得勤换药。

饭后,霍连城又来到王府。

萧珑乏了,让他安心去忙,独自歇下。

第二日,萧珑没听说相府与定国公府流出任何风声,两家很有默契地将她的恶行封锁了消息,绝口不提。

母亲要给她物色侧妃或是通房,的确伤人,却是默认了婚事,既然已开始步步筹谋,就绝不会允许她出任何事。

所以,她料定母亲不会由着那对兄妹闹起来。

自然,也料定相府与定国公府再不会有来往,甚至会因此结仇。

无所谓,她不在乎。相府也不会害怕多一家人处心积虑算计,与江夏王联姻,本就已站在风口浪尖上,有人巴结,有人中伤。

接下来几日,龙九忙,萧珑也忙。

前者被一堆政务缠住,后者则是出去游玩上了瘾。

萧珑多了一个朋友——肖元娘。

第二日,萧珑遣人将肖元娘请到一个茶楼雅间,将珍珠链完璧归赵。

“你可真是神通广大,”肖元娘将珍珠链拿在手里把玩,啧啧称奇,“居然这么快就又帮我拿回来了?”

萧珑失笑而语:“是巧了。上次要你这东西的人,是个每年去江南看你的商贾。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到你的东西只为炫耀,我将东西交给他当日就又拿回来了,一直放在身边。”

“不管怎么说,东西回来了,你也赚了一笔冤大头手里的银子,不算坏事。”肖元娘将珍珠链戴起来。

萧珑问道:“对你很重要?”

肖元娘眼色一黯,“容元那个混账,手里多少宝物?可这些年也只送过我这条珍珠链。我又是个犯贱的胚子,丢了总觉得空落落的。”

“他应该是觉得,若送你宝物,与你那些裙下之臣无甚差别。”萧珑说着,语气转为笃定,“嗯,一定是这样,他不想让你觉得他看轻你。”

肖元娘意味深长地一笑,“他送没送过你东西?”

“怎么会?!他看到我就头疼,哪里舍得送我东西?”萧珑撇嘴,“我倒是没少赚他的银子,帮他找了些东西。”

“我只是奇怪,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是爱穿金戴银的性子,连连作案是为什么?银票到手数着玩么?”不经意岔开了话题。

“以前是为五斗米折腰,后来赚到的银子另有去处。”萧珑坏坏地笑,“自然,我不时买醉也是一笔花销。”

“真好奇你把那么多银子弄到何处去了。”肖元娘盯了她半晌。

萧珑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慢悠悠岔开话题:“好端端的,你来京城做什么?”

“老九让我来的,看来你是没听说。”肖元娘开起了玩笑,“我惹不起你和他,况且来京城也无坏处,有了麻烦事自有你们出手帮衬,就过来了。”

萧珑才不信,觉得龙九不可能是这种照顾她生意的用心。只是他最近千头万绪,又是朝堂又是江湖,开口闭口是罢黜谁的官职灭掉哪窝匪盗又被人弹劾了什么罪状——看他脸色沉郁,就只剩了为他设身处地的烦忧,什么话也问不出。

而她与肖元娘却是一日比一日亲近。

真论起来,肖元娘就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花魁,脾气委实不大好。

高兴了,不要银两,只找个陪得起自己的人喝酒;不高兴了,便是多少的银两宝物,也换不来她展颜一笑。

是这样一个坏脾气的花魁,却是长盛不衰,成名至今也不能被哪个女子取代,因为无数男子只认她,只捧她。

萧珑有时真得承认,混迹于风月场合的男子,真就如肖元娘所说——犯贱。

肖元娘是坦率的性子,不说假话,不想骗你的时候就缄默,又见多识广,是个好伙伴。游转京城,四处都能帮忙寻到乐子。

萧珑始终易容成京城初见那日的样子,肖元娘则没有忌讳,大大方方带她去寻美味、美酒、香茗。

不过三两日,京城许多人都在议论——花魁肖元娘似要委身于一位神秘英俊的少年郎。

少年郎屡次出入江夏王府,走到何处,人们都要尊称一声萧爷。

算是一桩奇事。不少人叹息她是养了个小白脸儿,倒贴银子。

萧珑有点后悔,应该打扮成龙九那般年岁的。如今易容后的样子看起来比肖元娘小七八岁,也不能怪外人把话说那么难听。

肖元娘虽然是龙九的大师姐,中间隔着七个人,却只比龙九大七个月。

当年他们的师父于先后两年个年头收下两拨徒弟,每一拨之间的年岁都是相差无几,有的师兄弟之间,要以几天的光景来论大小。

而两批人之间却是差了几年光景,恰如龙九年长霍连城七岁。

这些,是肖元娘告诉萧珑的。

肖元娘对那些流言蜚语浑不在意,相反,希望传扬得天下皆知才好。

她希望有人会因此生出哪怕一点点的焦虑。

这因爱落寞多年的女子,心底的苦,唯有自己明白。

而明白肖元娘只是在与萧珑四处游走的人,除了江夏王府中人,还有上官旭。

上官旭想见萧珑,没少出现在她与肖元娘附近,没有一次能相见,无一例外被人挡在一定范围之外。

对此,萧珑只当没看见,漠然以对。上官旭要见她,不外乎是问她之前的伤痕是用了什么药才复原的。她可没心情告知,懒得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

可上官旭并没因此放弃,选择另辟蹊径。萧珑在几天之后才明白了这一点。

而这几日的龙九,偶尔看到喝得一身酒气的萧珑回府,颇有微词。

简单来说,他根本就反感萧珑与肖元娘整日里混在一起。

怕她被肖元娘带坏。

萧珑却是一再撒娇敷衍过去,日子过得惬意至极。

比之萧珑,萧南烟就过得特别不如意,满脑子火气。

她最近行踪都与乔让有关,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这日晚间,她进到乔让室内的时候,乔让手里一沓银票,是手下刚刚交给他的。

“这是要给我的么?”萧南烟笑着走到他身侧,夺过银票。

“给你。”乔让甚是大方,“你明日不妨也学着萧爷一样,花钱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