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最后薄薄的一层红色的酒,武青玦取掉杯中的细竹管儿,端着那酒一饮而尽,眯了眯眼,咽下酒液,拿起筷子吃了两粒水煮花生,抬眼见小女孩紧张的表情,笑道:“这层是混合均匀后红葡萄酒和白酒。”

“哇,全都说对了。”小女孩一脸佩服地看着武青玦,兴高采烈地道,“姐姐,你好厉害啊!”

掌柜的见武青玦喝完自己女儿调的酒也没有发脾气,松了一口气,见女儿这么高兴,唇角也浮出笑容。而刘然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武青玦,似乎满腹疑问,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2008、1、19、02:08

★《绾青丝》求女频2007最佳作品票★

第六章 蒸馏原理(上)

酒是喝完了,武青玦却有一个疑问:“小妹妹,你为什么要调这杯酒给我喝呢?”她指明了是给她,不是给刘然的,倒是有点奇怪。

武青玦不知道就是自己刚才那番话惹出的事。那掌柜感怀家世,自己祖上是御酒皇商,当年是何等风光,可周家兴起后,他们酿的黄桂稠酒几十上百年来被逼得只能走低端市场,沦落到低价卖给贩夫走卒混口饭吃的地步,甚至连黄桂稠酒这名号,也渐渐被世人遗忘了,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整个家族的耻辱。所以乍一听到武青玦道出了徐记的来历,掌柜一时情绪起伏,两眼红红地下楼去,被妻子看到了询问,掌柜讲了这番缘由,这小女孩在一旁听到,暗记在心,才调了这酒来给武青玦试。

“我…”小女孩转头看了掌柜一眼,“姐姐知道咱们家黄桂稠酒的来历,我想姐姐一定和其他客人不同,所以想拿我调的酒给姐姐尝一尝。”

“你这小妹妹倒是个有眼光的。”刘然闻言笑道,“看出我乖女儿识货。”

武青玦却有些感叹,这小女孩分明是个对调酒极有天赋的孩子,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位调酒大师,可不能让那些不识货的人把她的天赋扼杀了。心思一动,武青玦道:“小妹妹,你这果子酒可有名字?”

“没有。”小女孩羞涩地道,“我就叫它果子酒。”

“果子酒,倒是质朴。”武青玦笑了笑,“不过有个好名儿更能招揽客人,我替你取个名字可好?”

“好。”小女孩赶紧点头。武青玦笑道:“这酒色彩缤纷,好似公鸡的尾羽,便叫鸡尾酒如何?”

“鸡尾酒?”刘然笑道,“好怪的名儿,我看它更似彩虹,何不叫彩虹酒?”

“叫彩虹酒本也不错,不过不新奇,不及鸡尾酒来得有噱头。”武青玦笑道,“何况我是给小妹妹调的酒取名,可不独是这一款,以后她若调出七色的,可以叫彩虹鸡尾酒,这一款,便叫‘四喜临门’吧?”

“四喜临门鸡尾酒?”小女孩儿果然聪明,立即理解了武青玦的意思,念了一遍,点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我调的酒,都叫鸡尾酒。”

掌柜的见状,赶紧道:“若若,快谢谢小姐赐名儿。”

“谢谢姐姐。”小女孩听话地道,武青玦见她乖巧可爱,心中甚是喜欢,从腰上解下一块合欢青玉玦,递到小女孩手上:“小妹妹,你调的酒很好,我很喜欢,这块玉玦送给你,以后要调更多好喝的鸡尾酒出来哦。”

掌柜一见,赶紧道:“小姐,这怎么使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过是样死物罢了,换我今天喝这杯酒值得。何况小妹妹既当我是个知音人,我亦该投桃报李。”武青玦转头看向掌柜,笑道:“掌柜,你女儿是个天才,可别再说她调的酒是怪酒了。”

掌柜的脸色有些微窘,倒是那小女孩落落大方,握紧武青玦给她的玉,大声道:“我会的,姐姐,我不但要调好多好酒出来,我还要酿出比周家更醇更美的酒。”

“若若,别瞎说。”掌柜见女儿牵涉到皇商,又不知刘然等人的来历,怕惹上麻烦,脸上变了色,叱道,“小孩子家家,说话不知天高地厚!”

“好,有志气!”毫不理会掌柜对小女孩的训斥,刘然脱口称赞道,“少立宏志,大丈夫当如是,呃…不对,是小女子…”

“小女子怎么了?”武青玦刚刚喝了那杯酒,这会儿酒意上来,有些微醺,豪气也上来了,“咱们大唐的女子,连皇帝都当得,出将入相行商的还少了?徐家小妹妹能酿出比周家更好的酒,又有什么稀奇?”

“是是…”刘然捏了武青玦的鼻头一下,笑道,“我乖女儿当然不比那些个臭男人差了!徐家小妹妹当然也不会差!”他说这话的话,像是忘了自己也是男人似的。武青玦忍俊不禁,嗔了他一眼。掌柜的看两位贵客说话这么没边儿,神色尴尬中又带着一点儿紧张,却不敢再说什么了。武青玦转头,拉起小女孩的手道道:“小妹妹,想超过周家的酒可不容易,可能要花你一辈子的时间心血去研究,可能会碰到很多困难,可能会一次次失败,不过只要坚持不放弃,功夫下得深,铁杵也能磨成针,我支持你!”

“嗯。”小女孩第一次遇到对她说这种话的人,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激动,“姐姐,我会努力的。其实我已经试过好多法子,我家酿的酒现在是还不能跟周家的酒比,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如此甚好。”武青玦点头道。哪知那小女孩却问出一句令她措手不及的话来:“姐姐,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说五粮液是蒸馏酒,什么是蒸馏酒?”

武青玦微微一怔,刚才自己与刘然的对话竟被她听去了,看着小女孩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武青玦一时有些为难,应该告诉她这个秘密吗?如果告诉她,以她的天赋,没准真能在有生之年酿出与周家相匹敌的优质酒,当周家不能再处于垄断的地位时,他们的酒也不能卖出贵得吓死人的价钱了,有竞争才能形成良性的市场环境。可是这样做却会损害周家的利益,损害周家的利益就相当于损害了朝廷的利益,那些生产酒、玻璃、肥皂、酱油、牙刷、卫生棉等物的皇商,朝廷都占有三成股分在内,若是让宫中知道周家酿酒的秘密是从她这里流传出去的,单是她从哪里知道周家的酒是蒸馏酒,就没办法说清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小女孩在等待武青玦的答案,刘然也静静地注视着她,不置一言。半晌,那掌柜许是看出武青玦的为难,咳了一声,拉起小女孩的手道:“若若,你已经打扰客人好长时间了,别在这儿捣乱,快跟爹出去。”

小女孩挣开掌柜的手,不肯出去,只用一双充满希翼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武青玦:“姐姐?”

武青玦看着她眼里流露出对酿酒的那种执着和热忱,心中一动。她与刘然不同,刘然可以用一句“没什么”打发过去,可是她却不会接受这样的敷衍和搪塞,如果坚持不说,虽不至于无法脱身,但只怕会给这小女孩带来挫折感。自己刚刚还在说,要支持她酿出比周家更好的酒,难道这个支持,只是用嘴巴说说吗?就算她知道了蒸馏的原理,可是要酿出蒸馏酒来,也要经过多番试验,不是知道了原理就立即能酿出来的,最少也要经过几年或是十几年的时间研究摸索。退一万步说,就算多年以后她真的酿出了蒸馏酒,可这孩子并不知道她是谁,别人也很难查到她头上来。

心思百转千回,武青玦心中已有计较。想了想,她轻声道:“你烧过开水吧?”

“呃?”小女孩想是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一句离题万里的话来,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烧过。”

“水烧开的时候,你揭开锅盖,你看到锅盖上有什么?”武青玦又问。

“锅盖上?”小女孩皱起眉毛思索,“没有什么啊?只有水珠…”

“对,锅盖上有水珠。”武青玦点了点头,“这便是简单的蒸馏原理。”

——2008、1、19、21:54

★《绾青丝》求女频2007最佳作品票★

亲爱的朋友们,起点女频2007最佳作品评选活动第二轮投票开始啦,这轮投票只有女频包月用户才能投,跟月票一样,每位包月用户只有一票,限投一部作品,所以请喜欢《绾青丝》的朋友帮忙投一票哦,投票地址是:://mm.cmfu./ploy/20071216/indexto.asp(或者直接点击下面的图片链接,可以直接进入到投票页面,选择投票。记住每位用户只能投一部作品,限投一票哦。)目前《绾青丝》还没进入前20名,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六章 蒸馏原理(下)

“蒸馏原理?”小女孩瞠大了眼,“那些水珠?”

“不错。”武青玦道,“简单地说,蒸馏就是把液体烧沸之后,产生的蒸气又凝固成液体的过程。就像水烧开之后,产生的水蒸气升到锅盖上,冷却之后又在锅盖上形成了水珠,锅盖上形成的水珠,就是蒸馏水。”

“那么蒸馏酒就是…”小女孩的眼睛顿时放出热烈的光彩,激动不已。武青玦打断她的话:“是的。经过蒸馏的液体,会除却本身的杂质,凝固出来的新液体,比原本的液体纯度更高,更清洁干净。”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小女孩若有所思,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神采,眼神因为激动闪闪发亮,“原来是这样…”

不止是她眼神发亮,那掌柜听了武青玦的解释,也一脸难以置信兼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激动得嘴唇发抖。累世酿酒的家族里,在那种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酒文化的薰陶中,出现一个像徐家女儿这样的爱酒之人也是正常的,便是这徐掌柜,虽然已经屈从于现实,不过若有一日当真能重振家声,只怕也是心中雀跃的。想不到自己今天出这趟门儿,居然做了一件和当年的圣神皇帝一样的事,就是像她点拨周家一样点拨了徐家,也不知道这件事做得是好是坏,不过,圣神皇帝当年不怕改变历史,弄了那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出来,自己今天做的和她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只是这事仍需交待一声,武青玦想了想,轻咳了一声,慎重地道:“徐掌柜,还有小妹妹,这个方法在你们没有试验成功之前,切记不可流传出去,否则只怕会为你家招来大祸。”

徐掌柜犹如被当头棒喝,心中一惊。的确,这个方法对酿酒业来说,就是一座金山宝矿,周家不就是靠着它才发展成今天这样辉煌吗?如果被周家知道有其他同行知道了这个方法,为了保住他们的业内至尊的地位,只怕是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也不知道这两位贵客是什么来头,居然会知道周家酿酒的秘密?越想越是心惊,赶紧点头道:“小姐放心,小的和若若一定守口如瓶,有生之年绝不会透露出去。”

“如此甚好。”武青玦松了口气,觉得头有些晕,刚刚喝下去那杯鸡尾酒的酒劲完全散发出来了,她抚住额,转头对刘然道:“然叔叔,我有些倦了,咱们回家去吧。”

刘然从刚才起就一直安静看着武青玦,此际听她这样说,从怀里掏出碎银放到桌上,起身弯腰抱起她:“走吧。”

“这…公子,咱们怎么能收您的钱呢?”那掌柜见状,赶紧拿起碎银塞到刘然手里,“您折煞小的了,请收回去。”

“你是做生意的,该收的钱怎么能不收?”刘然推开他的手。那掌柜坚持道:“若若已经收了小姐一块贵重的玉,刚才小姐又把那么珍贵的法子告诉我们,我们再收您的钱就太不该了,请一定收回去。”

武青玦见那掌柜的神情很认真,知道他断然不会收了,笑道:“也罢,扯着难看,然叔叔就收着吧。谢谢掌柜了。”

刘然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将银子收入怀中,往门外走。小女孩赶紧对武青玦道:“姐姐要走了吗?”

“是,小妹妹再见。”武青玦对她轻轻挥了挥手。小女孩跟着刘然追问道:“姐姐,你还会来我们店里吗?”

“呃?”武青玦怔了怔,笑道,“小妹妹,我平时没有太多机会出门。”

“那你什么时候还会出门?”小女孩不折不挠地追问,“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店里?我还会调好多酒,我调给你喝。”

她有些跟不上刘然的脚步,武青玦示意刘然停下来,看着小女孩热切的眼睛,心中微微一热,这种友善单纯的亲近,没有从亲人那里得到,反倒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孩子,待她如此真挚热忱。迟疑了一下,武青玦道:“我会在上元灯节出来看花灯,不过不一定有机会到你家店里来。”

“姐姐来不了,那我去灯市等姐姐。”小女孩赶紧道,还不等武青玦开口,又接着道,“我在祈福树下面等姐姐,还会带最新酿好的黄桂稠酒去给姐姐喝,好不好?”

祈福树是长安城里一棵巨大的老榕树,树龄沧桑,枝繁叶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流传开这老榕树能荫福众生的传说,便时常有百姓用柑橙系了红色的祈福条,抛到树上祈福,久而久之,那树便成了长安城里一处著名的景点了。武青玦曾坐在马车上隔得老远地看过那棵树,因为悬了太多的祈福条,那树冠上便红彤彤的一片,远远看去,像是一棵燃烧的火树。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那里…”武青玦想着上元灯节出来得靠刘然,还要应付很多突如其来的变化,根本算不准时间。小女孩立即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等姐姐的,那三天都会去等,直到姐姐来为止。”

“这…”面对小女孩这样执着的热情,武青玦心中一软,点头道,“好,我到时去祈福树那里找你。”

小女孩的脸上立即绽放出动人的笑容,她本就生得玉雪可爱,这一笑倒让武青玦怔了一下,暗想这小姑娘长大之后不知道会生成怎样的美人儿?却听到那小女孩又道:“姐姐,我叫若若,姐姐叫什么名字?”

武青玦怔了一下,自己的真名当然不能说,一说别人就知道她是谁了,再说她因为告诉了他们蒸馏酒是怎么回事,更不想让他们知道她的名字,于是随口道:“你叫我小青姐姐吧。”

“好,小青姐姐,你一定要记得来哦。”小女孩一再提醒道,“若若一定会等你的。”

“好。”武青玦对她微笑道,“我一定去。”

出了长安酒肆,上了马,武青玦回过头,见那叫若若的小女孩和掌柜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一直没有进去,直到转过一条街,两人的身影才再也看不到了。

蜷在刘然怀里,酒意让武青玦的身子有些发软,看来这副小身体还承受不了多少酒精,以后若想品尝更多的好酒,得加强练习,不过想在府中偷偷找酒喝,倒是不太容易。犹在胡思乱想,忽听到刘然慵懒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烧过水了?难道皇女府中竟然把我乖女儿当个下人使唤?这些奴才真是该好好教训一顿了。”

呃?武青玦一下子清醒不少,就知道刘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刚刚她的表现实在是太越界了。想了想,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子,故作不解地道:“然叔叔真笨,我没烧过水,还没看过下人们烧水不成?”

“是么?”刘然轻声哼了哼,“那蒸馏酒是从哪里知道的?”

“哦,那个啊…”武青玦心中暗暗叫苦,刘然不是嘴碎的人,知道这事的厉害关系,她自然不怕他说出去,何况刚才当着他说了蒸馏的法子,这会儿可不能再敷衍他了,“那个…我从书上看到,有些地方的水质多泥,沉淀后仍不能食用,所以用这个法子取水来饮,书上说这就叫蒸馏…我就想啊,水跟酒差不多嘛…呵呵…然叔叔…”

她企图用撒娇蒙混过关,刘然哼了一声,语气仍是紧绷绷的:“告诉不相干的外人就行,跟我却是一句‘没什么’。”

咦?原来是吃醋了,武青玦心中暗笑,这男人真是太可爱了。她仰起脸笑道:“我是不想惹麻烦嘛,然叔叔相信我啦,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然叔叔了…”

“哼…叫声爹爹来听。”刘然不看她,目光直视前方,不理她撒娇。武青玦如蒙大赦,赶紧甜甜地叫了声:“爹爹…”

“哼…”刘然仍是一声轻哼,然而紧抿的唇角却缓缓勾起来,揽紧了武青玦,双腿一夹马肚,策马小跑起来。武青玦微笑着,将脸埋进他怀里,心里轻轻地道,然叔叔,若你才是我爹爹,该有多好…

——2008、1、20、01:41

★《绾青丝》求女频2007最佳作品票★

亲爱的朋友们,起点女频2007最佳作品评选活动第二轮投票开始啦,这轮投票只有女频包月用户才能投,跟月票一样,每位包月用户只有一票,限投一部作品,所以请喜欢《绾青丝》的朋友帮忙投一票哦,投票地址是:://mm.cmfu./ploy/20071216/indexto.asp(或者直接点击下面的图片链接,可以直接进入到投票页面,选择投票。记住每位用户只能投一部作品,限投一票哦。)目前《绾青丝》还没进入前20名,请大家多多支持。

另外,还有包月票的大大们,请继续支持波波,谢谢你们。包月票投票链接:://mm.cmfu./vote/MonthlyVote.asp?bid=72613

第七章 前世情人(上)

策马回府,已近日暮。

初雪在皇女府大门口焦急地张望着,远远见刘然带了武青玦回来,赶紧迎上前去:“刘爷,您可把小姐带回来了,都急死奴婢了。”

“我还能把你家小姐拐走不成,你急什么?”刘然打趣道,抱着武青玦下了马。

“您哪儿知道啊…”初雪咳了声,轻声道:“老爷很生气,让小姐回府了立即去见他。”

武青玦一听,心知今日早退之事定是又惹纪询不高兴了,索性将脸更深地埋进刘然的怀里扮驼鸟,装成醉酒熟睡的样子,只听得刘然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淡淡地道:“生气?”

初雪不好再作答,刘然抱着武青玦踏入皇女府,穿过前庭,再转入中庭花园,边走边道:“青玦睡了,我先带她回房。”

初雪见刘然看也不看前方的正厅,径直往右方转去,忐忑不安地往正厅那边看了一眼,迟疑道:“可是老爷说…”

“她才刚睡着,难道把她叫醒?”刘然不悦地打断初雪的话,脚下却丝毫不停。初雪紧跟其后,方行几步,已听到身后有个很不高兴的声音大声喝住他们:“刘然!”

刘然身子一顿,转过身,迎视迈出正厅的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睛。那是个高瘦的男人,背负着双手,清俊的脸上有隐忍的怒气。刘然淡淡地看着他,懒洋洋地道:“纪书呆,你吃了火药了?别吵醒我乖女儿!”

纪询冷冷地看着他,不置一言。这会儿正厅中又迈出一个面容姣好的素衣女子,见了刘然,温和地一笑:“子安,你送青玦回来了?”

刘然见了她,懒洋洋的表情立即收敛了,眼中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怔怔地道:“明玥。”

武明玥笑着走过去,想从他怀里接过武青玦:“青玦睡着了?给我抱吧。”

“我抱她回房就好了。她挺沉的。”刘然赶紧道。武青玦闭着眼睛,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腹诽,谁沉了?知道你心疼我老妈,也不用心疼成这样吧?

“你今儿才回京吧?折腾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吧,我抱她回房就行了。”武明玥从刘然手里抱过武青玦,闻到女儿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味儿,眉微微一挑,眼中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刘然被她看得心中一怯,慌乱地垂了眼睑,武明玥却也没说什么,转身抱着武青玦往纪询身边走去。

“明玥。”刘然抬起眼,低声唤她的名字,语气含着一丝依恋,还有其它更为复杂的情绪。武明玥回头笑了笑:“回去吧,子安。”

他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子安…一如既往的温柔,也一如既往的疏离,那温柔让他心痛,那疏离让他心冷,可他就像戒不掉毒瘾的隐君子,明知道那温柔沾不得,还是依恋,还是忍不住想靠近,谁让他的心早已被她攻陷,只得在苦海里沉沦。

“别责骂青玦。”刘然硬生生地将目光从武明玥身上移开,看着纪询,语气僵硬起来,“是我硬带她出去的。”

“那我该责骂你吗?”纪询冷冷地看着他,闻到身边妻子怀中那小人儿身上的酒味,眉头一拧,“纵容她早退,带她四处游荡,居然还让她喝酒?”

躲在武明玥怀里装睡的武青玦心中一紧,看来纪询是非常非常不高兴,就算这会儿装睡躲过去,明天早上也一定没法善了,想到这里,身子不由绷紧。武明玥感觉到怀中的女儿紧绷的身体,心中了然,却不说破,转头对纪询道:“少游,子安一年没见到青玦,乐而忘形也是情有可原,别计较了。”

“纪书呆,你有气冲着我来就是了!”刘然丝毫不理武明玥正帮他解围,语气硬梆梆地道,“别借题发挥。”

“借题发挥的是谁?”纪询冷冷地道,“你我心知肚明。”

“纪询!”刘然浓眉一拧,眯起眼,正待反唇相讥,却听到武明玥大声道:“子安!”

她眼中的温和退去,语气也不再温柔:“请你回去!”

老妈发火了。武青玦虽然闭着眼睛,心里却暗暗为刘然担心,她知道那个男人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母亲不高兴。果然,刘然咬紧唇,眼中闪过一丝狼狈的痛色,他吸了口气,狠狠地瞪了纪询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皇女府。

纪询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出中庭,才轻哼一声:“在军营里磨了这么些年,还跟头野驴子似的。”

“子安性子耿介,这亦是他的优点。”武明玥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

“我又没说不是。”纪询的脸色和缓下来,看向妻子,“沉不沉?我来抱吧。”

武明玥感觉出女儿的身子明显一僵,心中一叹,青玦怎么这么怕纪询呢?也怪纪询,平日对她管教得太严格了,父女之间还没有刘然一个外人来得亲近,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呀,总要想办法缓和才是。这么一想,她把装睡的女儿往丈夫手里一送:“好。”

武青玦感觉到抱住自己的手臂由软而硬,知道自己现在正蜷在那个梦寐以求的怀抱里,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那个温暖的怀抱了呵,他和她,近在咫尺,那怀抱却只能出现在前世的梦里。身子先是僵硬的,可是那陌生又熟悉的温暖,足以将她融成春水。纪杨…她的眼中微热,将脸埋进他的胸前,佯装成熟睡时无意识地将手环上他的腰,她能感觉出自己指尖的轻颤,呵…纪杨,纪杨…你可知道我渴求了多久,才能离你这么近…才能触摸到你…

武明玥注意到女儿的手搭上了丈夫的腰,微微一笑,看来女儿不是不想和父亲亲近的,只是纪询的严肃令人退避三舍。她跟在丈夫身后,轻声道:“少游,你平日对青玦也太严厉了些,弄得孩子都有些怕你。”

“总不能像刘然一样纵容她,她是咱们的女儿,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她?随便犯个错就会被人借题发挥,编排你的不是。”纪询沉声道,“身为皇室宗亲,便不可能像寻常孩子那般自由散慢。”

“可是青玦已经很听话了,她从小到大都这么乖巧安静,从来不给咱们惹事。”武明玥叹道,“你偶尔也该放松一下,一径的严厉只会让她更疏远你,她对子安都比对你亲近。”

纪询沉默不语。蜷在他怀里的武青玦听得分明,武明玥竟在为她和纪询之间的冷淡关系担忧,竟然还想帮他们缓和关系。她咬紧唇,一种难以言道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说不清是难堪还是愧疚。武明玥,你是个傻瓜,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根本不明白,我不会领你的情,只要我心中对他还有觊觎,我就会疏远他,非关他对我的态度,是我不敢靠近他,我怕靠得太近,我胸中燃烧着的那把禁忌之火,会把自己烧成灰烬。

——2008、1、20、23:12

第七章 前世情人(下)本章未完

“她再不亲近我,我也是她父亲。”半晌,纪询淡淡地道,“这是她此生都得面对的不可改变的事实。”

心骤然一抽,武青玦只觉得胸腔都要撕裂开来,呼吸就快要停止了。父亲,是的,他是她今生的父亲,他是纪询,不是纪杨,不管怎么样,她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武明玥似乎还在说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环在纪询腰间的手静悄悄松开,缩到身前,她将身体蜷成一团,像婴儿蜷在子宫里的姿势,那样温暖的胸膛,似乎也变得冰冷起来,真的好冷…好冷…身体被黑暗侵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天空下着灰雾雾的冰雨,她的身体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胸口还插着喜成那把刀,她感觉不到疼痛,却冷得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浮沉了多久,有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会被黑暗困缚一生…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铭刻在她生命中的脸啊…

那一刻,她直觉地以为自己被抢救回来了,喜成那一刀没有夺去她的生命,只是让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把他吓坏了吧?否则怎会看到一向沉稳温柔的纪杨抿紧了唇,表情如此僵硬严肃?想到他听到这个消息急冲冲地从上海飞回来,守在她的病床边是怎样恐惧的一种心情?她的心中就不由变得一阵柔软。纪杨,那个咖啡之约,虽然迟了,但总算还有机会完成,感谢老天,让我重新见到你。唇角浮出温柔的笑容,她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却再次坠入一个她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落在她眼里的是一只白白胖胖稚嫩的小手,那绝不是一个活了27年的成年女人的手,而是一只婴儿的手。在她眼前这个被她误以为是纪杨的男人,穿着一身影视剧里才见得到的古装,这诡异的场景残忍而明白地揭开了他们之间天翻地覆的关系的序幕,他不再是纪杨,不再是那个默默守护了她十五年的温柔情人,而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

多可笑。直到六年后的今天,她都无法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纪杨,上天怎么能对我残忍至此,当我好不容易明了你对我的情感,当我好不容易准备好好经营我们之间的感情,却发现无论我怎样努力,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因为这一世,我可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所以我只能逃开你啊,尽力地避开你,可是每天见到你的时候,心里的火苗不但一丝不灭,反而越来越旺…

纪询皱了皱眉,女儿的身子很冰,醉酒的人身子发热出汗才好,这样容易散去酒毒,全身发冷不流一汗的体质,酒毒散不出,最最难受不过。他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初雪道:“去给小姐房子多加一个火炉子,再让人准备热水。”

“青玦好像很难受。”武明玥也发现女儿的脸色青白,纪询加快脚步抱她回房,屋里服伺的丫鬟们全都忙开了。纪询轻轻把武青放在床上指挥着丫鬟们加棉被、端热水、搬炉子。武明玥接过初雪手里的热毛巾,擦拭她的脸和额头。女儿的睫毛微微颤着,说明她并未真正昏睡过去,她轻轻唤了声:“青玦,青玦…”

武青玦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看来是准备装醉到底了。这孩子…武明玥摇了摇头,以装醉来逃脱责罚,逃得了一时,还能逃得一世不成?纪询转进屏风,见妻子敛目沉思,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我来吧,你上完朝回来也累了,先回房休息。”

武明玥抬头,对着丈夫温柔一笑:“也好。辛苦你了。”

妻子退出房去,初雪又拧了一条热毛巾递过来,纪询轻轻地擦试着女儿的脸,发现她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连一只耳朵也变红了。他伸手试了试她额头和脸颊的温度,触手即寒的冰冷已经回温,始放下心来,静静地看着躺在被窝里的女儿。

妻子的话他不是没想过的,可这孩子似天生便对他生分,他自己又是世代书香家庭教育出来的沉稳严肃的性子,实在不懂怎么和孩子相处。他想起青玦和刘然相处的情景,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充满生气,每每令他觉得胸口发堵,刘然那头野驴子的确比他懂得怎么讨女孩欢心,看青玦有多喜欢他就知道了。

武青玦紧闭双眼,她知道他没有走,却没有睁开眼睛的勇气,她无法忽视他强烈的存在感,身子不禁又蜷缩成一团儿。暮色沉下来,初雪掌了灯,轻手轻脚地送到内室,摆在灯架上,转头,见半透明的苏锦屏风后,隐约透出纪询坐在床边沉静如水的身影来,像绣在苏锦上的画儿似的,一时竟看呆了。

第八章 圣神皇帝(上)

她最初判断自己重生的家庭应该属于非常富贵的人家,古人是把床当成一样非常贵重的财产来看待的,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这么三进的跋步床,何况是紫檀木的用料,顶级的制作工艺,雕花牡丹上包着金箔、嵌着美玉,床幔床具一应是精纺的丝绸。只是这床的样式令她产生了新的困惑,她前世去乌镇旅行时,在古镇的古床博物馆里了解过一些对各种古代床具的介绍,在她的记忆里,架子床是在明朝才发明出来的,跋步床更是明朝晚期才出现在江南地区,可是这个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奶娘丫鬟们,衣饰妆扮带着明显的隋唐特征。

除了这个,她了解不到新的信息,因为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困于这张跋步床上。婴儿的生活是吃了睡、睡醒了又吃,她的一切活动诸如洗澡、喂奶、方便,都在这内室或三进床的空间完成。最初一个月里,来看她的人很多,想来是家族里的亲眷,无论男女老少,皆衣饰华美,叽叽喳喳地说着鸟语,闹停个没完。她却不能出房去,只每天早晚被奶娘抱出去,抱到其他厢房一个躺卧于床的女子怀里,因为冬日风寒,中途都给她笼上盖头,根本看不到沿途的景物,从奶娘步行的时间来推断,路途应该不近。

她每日早晚必见的女人是个美人。尽管她前世看过不少漂亮女明星,但这种完全不靠化妆就让人感觉到眼前一亮的美人,还是十分少见。美人对她很温柔,常常把她抱在怀里,微笑着轻喃,或低声哼唱,她虽然听不懂她说的话,但猜测大概是在哄小孩睡觉或是唱摇篮曲一类。尽管她心中觉得这一幕很荒谬很滑稽很挫败,可还是经常会被美人的笑容迷惑住,美人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尽管她的表情很温柔,却没有弱化掉她眉宇间的英气。如此两三回,又见那女子始终卧于床上,即使语言不通,武青玦也基本猜到了她的身份,这美人应该就是自己重生之后的母亲,现在正在坐月子。

只是,每次还会见到那个长得与纪杨一模一样的男子,武青玦对他的关注,一度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目前身处环境的关心。他是谁?其实心中隐隐地不是没有感觉,在这个年代,能如此堂而皇之进出女子闺房,且每次都能在那美人床帏之前见到他,除了是那女子的夫婿,还能有谁?他还会是谁?只是这个推测,却是武青玦不想看到不愿意面对也无法承受的,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间,孤单彷徨,对古代男尊女卑社会的恐惧、言语的不通、行为的不便,更无异于耳聋目盲,唯一觉得可亲近和依赖的,是他那张熟悉的脸,是移情也罢,是怀想纪杨也罢,她都已经松不开手,于是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欺骗自己或者他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或者他与那美人之间也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语言的不通,阻隔了马上揭开谜底的事实,于是她刻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观察周遭的事物上。天气暖一些了,乳娘渐渐会抱她在外室转一转,她第一次就惊奇地注意到外室的窗户上,居然嵌着一块块明亮的玻璃。就算她再无知,也知道这种质量和现代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玻璃根本不是隋唐的产物,中国古代虽然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玻璃,可直到清代,玻璃都还未脱离琉璃的状态。除了玻璃窗户,屋子里还有玻璃花瓶、玻璃鱼缸、玻璃杯这些小玩艺儿,可见玻璃是完全走入了人们日常生活的东西,她当时还不敢确定是不是只有豪门贵族才用得起这些玻璃制品,只被在这个时代看到玻璃完全震慑住了,上帝,她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这里有明末才出现的跋步床,有透明度很高的近代玻璃,难道历史上的隋唐时期科技已经这样进步了?那为何史料中却没有丝毫记载呢?

岁月渐长,她渐渐能听懂周围人在说些什么了,才知道身边的人说的是大唐官话,她身处的地方正是大唐的京师长安,但能从仆人们口中所获的情报依然有限,因为人人皆知这位小姐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下人们自是不会与她交谈的,府中的规矩极严,少有八卦逞口舌之利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从发现她不会说话之后,来看她的亲眷便少了起来,而她能活动的区域也格外狭窄,也只是在她这院落才能随意走动,行得稍远便有丫鬟仆妇来把她抱回屋里。每日早晚,她由奶娘引了,去花厅给纪询和武明玥请安,她听过武明玥蹙着眉,目光忧虑地叫自己“青玦”,每每此时,纪询便握紧她的手,脸上露出怜惜安慰之色。彼时武青玦已从他俩日常的对话内容、仆人对他俩的称呼、以及岁末祭祖的规矩和祭词上,知道了二人的夫妻关系,而且纪询还是入赘到武家,所以自己姓“武”不姓“纪”。只是知道了,未必会心平气和地接受,如此这般的琴瑟和谐、鹣鲽情深的场面每次皆如利刃般凌迟着她的双眼,却是她每日无法逃避的刑罚。

纪询夫妇并不知道女儿的这般心思,只以为她对谁都不亲近,是因为口不能言的残障所致。再然后武青玦突然出了声,纪询夫妇惊喜尴尬之下,对武青玦的关注蓦然加重了,以前她口不能言,对她自然无甚期许,如今发现她不是哑巴,于是贵族女子该有的教导全都来了,皇帝甚至下令召见这个不药而愈的从未见过面的哑巴孙女,武青玦获知的情报量仿佛在一夕之间变多了,但没有哪一条,比她的母亲是当今天子的皇长女更出乎意料,更没有哪一条,比当今天子居然是女帝且她的上三任天子同样是女帝更让人震憾,她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朝代?这还是她前世历史中所了解的那个大唐么?

——2008、1、29、20:30

第八章 圣神皇帝(下)

这个问题,并没有让身为皇室宗亲的武青玦疑惑多久,就自然地从宫里派给她的教养嬷嬷那里知道了答案。武青玦如今身处的大唐的前身,就是她前世所知的那个唐朝,一样从三皇五帝繁延而来,从尧舜禹汤到夏商周春秋战国,再从秦汉三国到魏晋南北朝隋唐,在武则天称帝之前,中国的历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律按着武青玦前世所知的轨道在运行,直到武则天登基之后,历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没有按照历史的轨道改唐为周,而是继续延用了唐的国号,称李唐为旧唐,称自己统治的武唐为新唐。这位历史上首位以女子之尊坐上龙椅宝座的皇帝,被后世誉为千古一帝,她励精图治、任贤用能、发展经济、提倡文教,使得天下大治,在她的统治下,大唐的国力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所有的百姓都相信这位伟大的女帝真的是“弥勒佛转世”,民间四处有老百姓自发为圣神皇帝建造的生祠和祭庙,国民对她的崇拜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以至她之后连出三位女帝,国家的根本也没有因为女子当权而有所动摇。武则天殡天后,其女太平公主即位,为圣明皇帝;圣明帝亡,其与武攸暨之女武崇瑛即位,为圣武皇帝;圣武帝亡,其女武思懿即位,即为当今天子圣文帝。

当然武则天的本意最初并不是非要女子来继承皇位,这位开创了一个时代的传奇女帝显然并不愿意自己的后裔都是一些废物,所以她打破了皇位历来由嫡长子继承的传统,诏告天下曰:其子女无论男女,皆有皇位继承权。所有皇裔无功不封王爵,皆称皇子皇女,有大功于国者,才能封为亲王或公主。如果皇子皇女平庸无为,那就仅仅是身份比普通人尊贵一点,每月由朝廷发点月俸,没有封号的皇子皇女的子孙就不能再享受朝廷的月俸,武则天杜绝了让国家出现几十上百个伸手要钱却不干活的亲王郡王的局面。朝廷不养无能的皇族废物,但是朝廷可以为这些皇裔提供最好的教育,皇裔们可以免费在大唐皇家学院学习文治武功,毕业后进入朝廷各部从基层做起,靠自己的才能挣来荣华富贵。不仅如此,大唐还实行爵位递减制,就是爵位每传一代就减一级,公爵的儿子如果没有建树,只能袭侯爵位,以此类推,当然,如果他有作为的话,也可以慢慢升上去,如果其子孙一直没有作为,几代以后,这个家族就自动退出了贵族行列。武则天不限制非皇族的公侯贵族怎么选择自己的继承人,他们的子孙袭爵不用通过国家考核,但规定皇族宗室子女袭爵要通过国家组织的考核,优胜者才能继承上一代的爵位。而皇位的继承人,更是从已经封爵的皇子皇女中作最后的选定,所以大唐的皇子皇女一旦封爵,就意味着离皇位又近了一步。

武则天的这些举措,被她之后的三位女帝严格地遵循了下来,这个制度是她创造的新唐盛世能由一直由女帝延续下来的基本保障。在当时,这个标新立异的制度对继承了母亲大志的太平公主来说,无异于一道福音,但与此相对的,却是引起了一些守旧大臣和两个儿子的不满。武则天子女之间的感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太平公主越优秀,两个哥哥对她就越忌惮,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平公主与两个哥哥的矛盾越来越深。神龙元年元月,皇子李显、李旦与宰相张柬之等人密谋发动政变,本来策划周详的政变却不知道如何被圣神皇帝识破先机,神龙政变功亏一溃,武则天在伤心失望之下,将两个皇子贬庶,次日宣布将皇位传给其女太平公主,自己搬到上阳宫做了太上皇,从此不问政事,一心著书。神龙政变虽然没有成功,但这件事对武则天的打击却非常大,她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下来,迅速变得衰老憔悴,史书记载“及在上阳宫,不复栉沐,形容羸悴,上入见,大惊”。当时已经即位为圣明帝的太平公主去给母皇请安,见到母亲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十个月之后,武则天终于还是没有完成自己的传世巨著《石头记》,只写到第八十回,便撒手人寰,给世人留下无尽的遗憾。

叱咤风云的圣神皇帝走完她传奇的一生,到圣明帝一朝,圣明皇帝虽然是武则天的女儿,性格上也颇有其母刚烈果敢的一面,觉得母亲当皇帝做得很好,自己当皇帝也做得不错,谁说女子不如男儿啊?但受了几千年男权社会的影响,虽然母亲有制定一个男女机会均等的继位制度出来,她心底还是更看重儿子多一些,儿子们都早早地封了王,大臣们也都从女帝下意识的行为看出了她的这点儿小心思,纷纷投效自己看好的皇子们,为自己的政治前途下注,所以临到圣明帝要选继承人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些大臣和儿子的表现让她很失望。圣明皇帝一生经历了两次婚姻,与第一任丈夫薛绍生了二子二女,与第二任丈夫武攸暨生了两子一女,这两对同母异父的兄弟自然分成了派系,为了争皇位没少明争暗斗,甚至有些大臣已经迫不及待地拥护各个皇子,拉帮结派地就等着盼着她死了,反倒是自己的几个女儿很安份。人有时候就是有一些逆反心理的,特别是对于一个乾纲独断的皇帝来说,如果思想钻了牛角尖,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说不定她就曾经这样想,你们要我在那些皇子中选一个,我偏不选他们,就选个女儿来继位。总之圣明皇帝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最后选定了与武氏和李氏一族血源更近的武崇瑛为皇太女。武崇瑛继位之后,延续了祖母与母亲的治国之策,把国家也弄得不错,这样三代下来,似乎就形成了惯性,朝臣和老百姓们都觉得国家有个女皇来当领导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于是在武崇瑛选择继承人的时候,她的目光则更偏重于几个女儿的身上了,女帝继位,成了不是制度的传统。

既然历史的改变是从圣神皇帝武则天即位时开始的,那么一切的谜题都应该从这位传奇女帝身上来找寻。所幸不管是正史野史皆记载颇丰,民间流传的关于这位女帝的传说故事也不胜枚举。在武青玦的刻意留心之下,几年来她也从教养嬷嬷和府中下人口中陆续收集了很多武则天的轶事,没入学之前,为了不引人怀疑,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翻阅府中藏书,等她入学之后,接触的藏书骤然增多,在自己府中的藏书阁去看书也渐渐不再掩人耳目,更是了解了不少这位女帝的秘辛,才了解到这位女帝之所以稳座帝位,受人爱戴,的确有很多镇得住人的功绩,且这些功绩,是武青玦前世的历史中没有记载的。她自己偷偷作了一个记录,把武则天的生平大事按年表的形式排列出来,这样很容易便找出与记忆中不相同的部分内容,武青玦将它们分门别类之后,得到一个大致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