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檗吃惊地望着她,她咬着唇,低下了头,双手却紧握成拳。

不管这番话会不会得罪贵人,她都不管了。朱景深算什么东西?除了出身显赫,不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纨绔子弟么?太子殿下乃是未来的君主,怎能为了把纨绔子弟培养成所谓的国之栋梁,便罔顾真正的国之栋梁的性命?

小檗低头一礼:“奴婢受教了,必然会为九小姐将话带到。”想了想,“太子妃殿下明了九小姐的想法,必会尽力劝说,只是…为防万一,九小姐想想该如何应对为好。只要捱过这段时间,等康王世子的正妻人选定下来,赐婚的旨意也下了,想来就不打紧了。”她看向文怡:“九小姐的祖父官居正二品资政大夫,又出身名门望族,康王世子获赐爵后,便是镇国将军,还没那福气得高官孙女为侧室呢。”

文怡猜想,她莫非是在暗示自己暂避一时?她低下头,开始考虑这一可能性。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回老家去,只是东行出征在即,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他送走了,才能离开,而祖母又刚刚到京,立时回转…在平阳,消息要闭塞得多,她便是想知道北疆战事进展如何,也要隔上几个月才能听到。想要尽快确认东行的安危,留在京城是最好的。只是她还记得,前世这场大战打了小半年,一直到明年还有几回小规模的战事,期间却还有官兵调动,以及将领受封赏的信息。记得她前世在京城时,随师傅在几户官宦人家中走动,其中就有一位太太的夫婿,是大战结束后,秋末就回了京的,可见出征的将士未必要等到明年才回转。这时候都快进四月了,离秋末不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文怡心中纷乱,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向小檗道谢:“多谢姑娘提醒。小女会与祖母商议,尽快做决断的。”

小檗点头,又笑道:“侯府在京郊山中有一处庄园,风光秀丽,夫人最近有意前去休养,九小姐若有兴趣,不妨带着家人一道过去游玩?如此,夫人有了伴,九小姐也能过几日清静日子?”

文怡听得心下惊喜,忙笑道:“小檗姑娘这话可是太子妃殿下交待的?你虽是好意,我只怕这么做太唐突了。”

小檗笑道:“殿下曾说,若九小姐实在为难,就把这个主意告诉您。那里地方清静,前山后山,都是侯府的产业,除了侯府的人,也少有人过去的。况且…侯爷打算回乡,夫人却不放心殿下,又心系北疆战事,那里离京城近,从国公府传信过去,不过半日功夫,还算方便。”

这话正中文怡下怀,忙再次拜谢。小檗慌忙将她扶起:“九小姐不必这样。您可是殿下的朋友呢。”

文怡微微一笑,却没象之前那样否定。杜渊如是她的朋友,她到这时候,才认识到这句话并不是虚言。

送走了小檗一行,文怡回到宅子里头,心已安定下来,当着卢老夫人、李太太与罗四太太的面,她也有精神说笑了。众人宾主尽欢,一直闹到傍晚,客人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李太太还劝卢老夫人:“姑母在京里多住些日子吧,也让我和您侄女婿多尽尽孝。”

卢老夫人笑着指了指文怡:“我上京本是为嫁孙女来的,如今见事情有了变化,正打算多留几个月呢。怎么也得看着孙女婿从战场上平安归来了,我才能放心不是?”

李太太笑着去了。文怡送了客人离开,回头问卢老夫人:“祖母,这样真不要紧么?您要在京城多住几个月,那家里怎么办?弟弟妹妹们都还小呢,尤其是…”有些踌躇,“弟弟过继来还不到一年功夫,平日又常与亲兄弟姐妹们见面,养在二房,等到我们回去,不知会不会生份了?”

卢老夫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操这些心做什么?康哥儿自有人照看,你***也不缺人照料,便是他们与我生份了,难道日后还敢不给我养老送终不成?你才是我的骨肉如今你这里有事,我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文怡鼻头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紧紧抱住了祖母不说话。卢老夫人轻轻拍了她几下,才放缓了声音道:“你这傻丫头,怎的不知道孰轻孰重呢?难道叫我为了过继来的孩子,便丢下你不管么?”

文怡低头擦去眼泪,重新挂上了笑容,小声将下午小檗过来说的话都告诉了祖母。卢老夫人听着听着,脸上却没多少喜意:“这太子妃对你也算不错了,只是这风险…未免太大。太子若是有意让那康王世子称心如意,她这样做,不是明摆着跟太子作对么?若果真无人知道,也就算了,要是让太子听到了风声,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文怡心下一凛,低头细想,果然如此:“要不…咱们另寻地方暂避?”她脸上微微一红,“柳大哥在京郊有一份产业,或是咱们自己买一处小庄子…”

卢老夫人道:“若无人打点,暂避一时,未必有用,随时都会被人找到。而咱们在京城,也很难跟长房断了往来。况且等良哥儿得了官职,咱们家便无男子可以撑门户了。你聂家表哥又是外亲。京城不比平阳,咱们到底是外来户。”她看向孙女,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我去年就该跟你们一块儿来的。若是早来一步,早早替你与东行把婚事办了,也不至于如此为难。那康王世子,就更是断了念想。他既是个无权无势的,自然不敢强抢有夫之妇

文怡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既如此,我就立时出嫁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集思广益

卢老夫人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她瞪着文怡。

文怡脸微微一红,却没移开目光,眼神反倒越来裁坚定了:“就这么办吧!祖母与我这两天都在愁什么呢?既愁柳大哥出征后,他家里没主人照看,便叫三姑母家里占了便宜去,又愁柳大哥走后,若有个好歹,康王世子便要仗势逼我另嫁。眼下柳大哥还没走呢,倒不如趁着还有几日功夫,赶紧把婚事办了。孙女儿嫁了过去,既能看顾柳大哥家中,也不怕那康王世子敢再心生妄想了!孙女儿相信以柳大哥的本领,一定能平安归来的,只是担心有人会在暗地里算计。只要孙女儿自己断了那人的念头,柳大哥也不必担心在对敌之际,还有人在背后捅刀子了!”她望着祖母,目光中带了几分哀求:“祖母,孙女儿知道这么做是太过仓促了,可除此之外,还才什么法子能一劳永逸呢?”

卢老夫人长长地吁了。气,想了想,叹道:“我方才说可惜没随你们一道进京,替你们把婚事早早办好了,并不是指东行出征在即,时日太短不好筹备婚礼,而是指…若你们一早就完了婚,那康王世子就不会在背地里做这并多事,东行或许也就不必去打仗了。原是后悔当日一念之差…其实我身体虽弱,比起你大伯祖母,倒也没坏到哪里去,她都能顺顺利利熬到京城,我为何不能,至于那几个孩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重要…这不过走我老太婆对自己的几句报贮去了,并不是想要把你赶紧嫁出去。

”她拍了拍文怡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祖母就只有你一个孙女儿,从小儿养了这么大,早想过无数次,你出嫁时会是什么样子…若不是怨长房行事拖拉 心又不诚,我也不至于抛下家里早就给你预备好的那些物什,只带着细软上京为你送嫁了。可饶是如此,这几天功夫,也着实太仓促了,哪里能预备妥当?若你的婚礼事事都不周全,岂不是叫祖母后悔一辈子?”

文怡心下微酸,强忍住溢眶而出的泪水 伏到卢老夫人怀中,哽咽道:“孙女儿又何尝想这么早便离开祖母…只是,那康王世子逼人太甚,而太子又站在他那边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如今皇上身体不好,大半政事都交给了太子。孙女儿不过一介弱女,长房虽是高官,却是靠不住的,柳大哥又才得了从五品的武职,若那康王世子一再相逼 我们如何能扯?孙女儿宁死也不耍嫁给那等奸邪之辈,况且孙女儿与柳大哥又已有婚约,怎能背信弃义呢?衡量之下 只要将来能与柳大哥平平安安她过一辈子,出嫁之日的一时风光,孙女儿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卢老夫人眉头紧皱,心中犹豫万分。 孙女儿的想法也有道理,她也更希望孙女儿孙女婿将来能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若只求孩子出嫁时风光无限,却误了日后的幸福,无开于舍本逐末。只是,孙女儿若在这时候出嫁 万一日后柳东斤有个好歹…岂不是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难道要叫孙女儿跟自己一样,青春守寡么?!自己还有儿子,可孙女儿…这几日的功夫,能否诞下子嗣,还不知道呢!

她看向文怡,心中摇摆不定。

文怡看着她,有些明白她的顾虑了笑道:“祖母,孙女儿不要脸地说一句…若是柳大哥死了,孙女儿也不会嫁给别人的…早早嫁了,孙女儿好歹还是他的人,不然…岂不是要白担着一个名头,却连他的什么人都不是?”

卢老夫人听得眼圈都红了:“孽障!这屋里只有祖母与你,何必念着那些规矩礼数?!”

文怡摇摇头:“不是为了规矩礼数,这原是孙女儿的真心话…祖母可记得孙女儿的那个梦?孙女儿本来就注定了要嫁给他的,他与我,原是夙世的姻缘。孙女儿心里…便只有他了!若换了别人,这辈子都不会快活…”

卢老夫人眼眶一热,闭上了眼,半晌才道:“罢了…罢了…”她深深喘了两口气,面色和缓下来:“在你的梦里,他是平安回来的,后来还高升了,想来这回出征,他也会平安归来…早办晚办都是要办的,早些办了…也了却了祖母的一桩心事。”

文怡见她神色虽淡然,眉间却隐有几分戚容,不由得心下大痛,深知这个决定会让祖母难过,只是…她实在不愿意再把这件事拖下去了。

就如同李春熙说的那样,她在自己的婚事上,顾虑太多了,先是顾虑礼教与族人情面,不敢催促长房早日为自已办好定婚礼;接着又是顾虑时间太过仓促,完全没想过自已其实可以提前嫁给柳东行;然后又是顾虑康王世子会仗着太子的权势威逼,便想到要求助于太子妃杜渊如;而现在,又要顾虑太子妃是否会被自己连累,受太子责怪,而选择另找一处隐居之所…

其实这所有的顾虑,根本就不值一提口她会顾虑长房的脸面与族人情份,长房却没几个人在乎;婚礼筹备的时间太短,却可以一切从简;只要自己嫁了人,就不必剩意避开康王世子,自然也就不会连累杜渊如了,太子更是不会将有夫之妇指婚给堂兄弟。只需要一个婚礼,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她还在这里扰豫什么呢?!

就是因为她一再犹豫,才会为人所趁的!

文怡抬头看向卢老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祖母不必担心,婚礼只需保证三书六礼齐全就行了,一切从简,孙女儿也不在意。等到…”她脸又是一红”,等到柳大哥出征后,二哥哥也得了官,要上任去了,孙女儿便把祖母接过去一起住。您不是说,要在京城多住几个月么?等柳大哥平安回来了,让我们也能在您跟前好好尽孝。”

卢老夫人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便直起身来,神情一肃:“好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办婚事,咱们就赶紧拿出个章程来,这可没几日功夫了。东行多早晚才能从营里回来呢?”

文怡站起身,想了想,道:“给干娘家里送信吧,把她请回来。她侄儿罗大哥与柳大哥是知交好友,事,罗大哥知道了,柳大哥也就知道了。罗家商行又路子广,说不定能有办法帮咱们把东西都筹备齐全呢!”

卢老夫人立时便点了头:,就就这么办。银子我也带来了,一千两办婚事就尽够了,剩下的银票给你压箱底。婚事可以从简,陪嫁却不能含糊,咱们不图外头风光,内里却要足够丰厚才行。你也别劝我了…”她见文怡开口想说话,便提前一步拦了下来,孙,不能看着你风光大嫁,祖母已是懊悔不已,其他事你就别跟我争了。我在老家不愁吃穿,至于你十七弟,他还有族产呢!足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文怡张张嘴,还是闭上了。陪嫁多少,就看祖母的意思吧,若是将来她老人家和弟弟日子过得手紧了,难道自己还会袖手旁观么?

事情既定,卢老夫人便赶紧派人去把罗四太太与李太太都请了回来,又让人给聂珩与罗明敏指信,天黑不久,众人便都聚等齐全了。罗四太太第一个笑道:“ 老太太真是雷厉风行,我跟孩子还没到家呢,就得了消息,这却是喜事,哪怕时间仓促些,也要办得周全才好。”

李太太看了文怡一眼,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露着笑容:“这

样也好,九丫头的婚事一拖再拖,早早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只是

柳家那边还不知道如何呢,柳家大公子知道了么?”

聂珩一双眼晴只盯着罗明敏瞧:“ 他知道么?还不知道吧?”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罗明敏摸摸异子,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眼下还不知道,但明日必然知晓。朝廷定了四月初五大军开拔,初四就要要结了,从初一开始,将士们都会回家与亲人团聚三天。昨日那事传到营里,东行已经讨了假,明日便会提前回城处置家务,是兵部那边特地批的条子。他在营里干得不错,颇得上司赏识,若想讨几日假办婚事,想来是不难的,便是军中,也只会有好话,说不定还能请得几位有名望的大将前来撑场面呢。

文怡闻言心下一定,便低下头静立一旁,并不说话。

卢老夫人替她开了口:“这就好办了。想来东行是不会反对的?如今难就难在婚礼要用的一应家什伙儿,都还不曾采买齐全,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凑齐了,只要不缺了礼数,便是粗糙些也是不妨事的。”

罗四太太道:“我们家铺子的掌柜素来是个能干的,这事儿想来他能办到?”她转向罗明敏,“我记得前些时候,是谁家要嫁女儿,却要延期来着?那些婚嫁用的物什想来一时用不上了。”

罗明敏道:“是京拖府陆长丞的一个侄儿,因他要在一个月里把两个女儿嫁出去,家里任不过来,只能专心筹备嫡长女的婚事,庶女的陪嫁便是交到咱们商行里办的。才办好了,他家庶女的婆家却有位长辈没了,婚事要拖到一年后。等到一年后,许多东西少不得又要重新置办了,不如就先拿了来用。如今那些物什就放在库房里,从花轿到子孙桶等物一色都是齐全的,就是别人订的东西,婚事又是有了波折的,末免有些不吉利。”

文怡心里想,若说婚事有波折,又有谁能跟自己相比?也不知道是谁更不吉利一些。

她在这里默想,那边厢卢老夫人已经发话了:“论婚事上头的波折,咱们九丫头也不输她,况且东西又不是用过的,只要东西好,便是别人订的也无所谓,就怕他家又要讨了去。”

罗明敏笑道:“东西都是上好的,咱们家的商行头一回替官家办喜事,掌柜格外用心呢!只可惜他家挑别咱们给庶女办的东西太贵重了,不但不肯付尾款,连定银都要讨回去呢。既如此,咱们索性就应了他,正好把东西给顾九妹子使!”又向文怡眨了眨眼晴:“说来倒巧

了,因他家庶女要嫁的人,正好也是个官身,虽然只是七品,不过商行备的一应物什倒是正好应景了,只可惜品阶不对…对了,还缺了一套凤冠霞帔。”他神色间有几分懊恼,“这是陆家自己备的,那东西可不是几天功夫能赶出来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发愁。婚嫁礼仪,别的东西都可以将就,或借或买都行,但婚服却是最要紧的,必得合身才好,否则就要闹了笑话。加上柳东行如今是个官,做衣裳时,少不得还要考虑到品阶问题。这下连文良都忍不住道:“这几日功夫,上哪儿找凤冠霞帔去要和 …跟长房说一声,五妹妹必然已经备下了一套,离她出嫁还有些

日子,再做一套也来得及的,请她把衣裳先借九妹妹使,行么?”

文怡却是苦笑着说:“五姐姐断不会答应的…而且这种事…不管她拒不拒绝,只要我们六房开了口,她能记恨我一辈子,何苦去招她?”想了想”,大红的通袖袍子,我还是有的,往上头绣些吉样花样儿就行,几日功夫,也足够了。”

聂珩却忽然开口问:“柳兄如今是正经从五品的武官,不知可向朝廷请封了诰命?”

罗明敏一拍大腿:“是了!当日他得了官职,便已递了折子请封,只是当时他走得急,便嘱咐我一旦得了信就通知他。只是如今礼部忙得那样,他人又不在,自然是丢在一边没人管的,我正想着是不是要托人疏通一下呢。当日他请封时,便明说了是有末婚妻那一份的,若是官服霞帔都下来了,他穿着官服娶亲,岂不比喜服更光鲜几分?”

罗四太太笑道:“既有大红通袖袍子,配上霞微,也不错了,至于凤冠,京里多的是念珠铺子,一年到头也不少给人做这些东西,寻一家手艺好的,买下来就是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竟将婚礼要用的东西都商议妥当了,虽然有些仓促,东西也许略粗糙几分,但应该有的,一件都不缺。只是担心一样:朝廷不知几时才会赐下属于柳东行的那一份官服与霞微来。

文怡见状,心下一动,想起了一个人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事如人意

文怡坐在侍郎府正院上房里,手里端着茶,眼角看着正位上坐着的蒋氏,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就在几日之前,她还是侍郎府上寄居的族人之女,虽然自家有仆役使唤,手上有银钱供花费,仍旧是事事不得自主,不管做什么,都要提防这府里的主主仆仆会说闲话。但如今,她迎来了亲祖母,一起搬了出去,再不必受长房制约之余,重新上门来,说话也有了底气。她心中暗想,看来以后过日子,还是不要太过依赖长房的好,免得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

不过,她今日前来,却是有事相求。

蒋氏放下手中的书信,叹了口气,面带愁容地对文怡道:“你祖母怎么忽然下了这个决定?大军都快要开拔了,这时候办喜事…来不来得及另说,万一他这一去便…你将来可如何是好?”

文怡收回思绪,低头淡淡笑道:“侄女儿既已定了亲,他是荣是辱,是生是死,都是侄女儿的夫婿。早早办喜事,也是为了能让他安心去北疆,不必担心家里。”

蒋氏又叹了口气:“规矩礼数确实如此,你祖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若换了我,我必不会让自家骨肉在这时候出嫁的。”虽说她这么说了,但亲事是早就定下的,文怡的亲祖母都发了话,两家又不是一个房头,她自然不会拦着,便叫了杜鹃过来,掏出一串钥匙,吩咐道:“去西暖阁找那个黑漆顶箱柜,打开从上往下数第三层的小抽屉,把那个朱红嵌螺钿的匣子拿过来。”

杜鹃顿了一顿,看了她一眼:“太太,那柜子里的东西…您不是说都要给六小姐留着么?”

蒋氏神情有些沮丧:“眼下她一时半会儿的用不上,日后慢慢再收罗就是了。快去吧。”

杜鹃便不再说话,屈膝一礼去了。文怡猜想蒋氏大概是要给自己添妆,忙道:“大伯母不必太过破费了,侄女儿此来,只是为了祖母在信里说的那件事,并没有其他意思。”

蒋氏无精打采地道:“我知道,但你既要出嫁了,我做伯母的,总要尽一份心意。至于诰命的事,你尽管放心,我在你大伯父跟前,说句话的份量还是有的,况且又是亲戚。”她冷冷地笑了笑,“不过是个五品武官请封父母妻室的折子,侍郎发句话,自有人去办,这点小事,就不必闹到尚书大人跟前了”说完便叫了古嬷嬷来,细细交待了几句话,让她立时便去二门上,让外书房侍候的人请了大老爷进来。

古嬷嬷笑道:“太太何必这样费事?老爷每天日理万机,有时候连饭都不及回家吃,哪里有空理会这些?小的有个主意,前些日子大少爷中了二甲进士,因还要考庶吉士,大少爷不让摆酒,便只有几家熟人前来送礼道贺,其中那位黄郎中,便是老爷手下的能干人,办事极老道的,又会做人,时不时替老爷办些琐事。他家就在左近,派个人过去送信,不过一刻钟就能回转。太太这头送信过去,明儿事情就能办成了,岂不便宜?”

蒋氏扯了扯嘴角:“我记起来了,黄太太前儿还请我去看戏呢,我身上懒懒的,也没理她,她倒小心上门给我赔不是来了。这点小事,对黄郎中来说想必是轻而易举的。”便派了古嬷嬷去亲自送信,交待必定要在明后两日之内办成。

文怡见她这样直截了当交待人办事,心里也有几分顾虑,但转念一想,这个请求并未碍着朝廷法度,新科武进士得封官职,都是要册封诰命的,只不过礼部压着东行那一份,一时半会儿没办下来罢了,托人加快手脚,原也不难,便放下了心,郑重向蒋氏道谢。

蒋氏放缓了神色,微笑着摆摆手,道:“这有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你很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特地送礼谢他。赶明儿我们家里有宴席时,请他夫妻来吃一回酒,到时候你说一声谢,也就完事了。只是这官服霞帔虽有了,到底不能当喜服用。你六姐姐倒是做好了一套,她如今是出不了门子了,你们姐妹身量差不多,你不如就拿了去吧?那身衣裳你不知见过没有?做工绝对差不了”

侍郎千金出嫁用的喜服,做工自然差不了,但是文怡心里有几分硌应,无论如何也不想身披文慧的喜服出嫁,却又不好明着回绝,只得委婉地回答说:“家里已经备下了大红通袖袍与新裙子,加上凤冠霞帔,也就尽够了。六姐姐的喜服自然是精心备就的,我却不好夺人所爱。六姐姐虽然失了一门亲事,但焉知日后没有大福气呢?大伯母不必太灰心了,兴许是六姐姐的好姻缘还未到呢。”

蒋氏听着,脸色好看了许多,也有了几分笑意:“那就承你吉言了。”叹息一声,“若你姐姐能象你这般懂事,我也不必发愁…”

杜鹃捧着一个一尺见方、两寸来高的大红嵌螺钿匣子回来了。蒋氏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便仍旧合上了,让杜鹃送到文怡面前:“这是我从前给你六姐姐积攒的几件首饰,都是些珍珠、玉石、琥珀、蜜腊之类的东西,不算顶贵重,但皆是难得的上品,手工也极好,满京城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都是我平日细细留意着,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偏你姐姐嫌它们不够新奇别致,从来不肯戴上身。我怕她糟蹋了东西,也没给她,今儿索性给了你,算是大伯母的添妆。我看你平日打扮一贯不爱张扬,倒是配得上这些东西。”

文怡就着杜鹃的手看了一眼盒中之物,见里头约摸有十来件首饰,簪钗有,手镯手串有,指约耳环也有,件件都是好的,虽然不比宝石金翠鲜亮,却隐隐透着不凡,其中有一支银簪,样式简简单单,只在簪头镶了一枚血珀,足有鸽子蛋那么大,红得十分剔透,连旁边的珍珠耳环都叫它映红了。只看这一支簪子,她就知道这匣东西必定价值不菲,忙起身道:“这如何使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大伯母…”

蒋氏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行啦,长辈给你添妆的,怎么能推拒?这不合规矩快收了吧,横竖放在我这里,也不过是压箱底罢了。”

文怡犹豫了一下,还是郑重道了谢,收下了,但很快便笑着说:“看来侄女儿要赶紧收罗些好东西才好,不然过些日子,六姐姐要出嫁了,侄女儿哪里拿得出好东西来添妆?那可就太丢脸了。不知六姐姐平日最喜欢哪种首饰?”

蒋氏听了心里高兴,连连摆手:“你随便打发她就是了,哪有做妹妹的给姐姐添妆,姐姐还要嫌不足的?”她仿佛来了兴致,招手让文怡过去,打开匣子,一件一件说起了来历,果然都不是凡物。价值倒在其次,但打首饰的人,却个个都是有名声的匠人。文怡在京中住了几个月,也经历过侍郎府几次做新衣裳首饰的情形,自然听过他们的名声,知道京中官宦权贵人家,多有请这些匠人做金珠首饰的,对这匣子首饰的价值又有了新的理解,只是心里忍不住暗暗叹息:大伯母如此用心,为独生女儿积攒陪嫁,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眼下这般。

正说话间,古嬷嬷回来了,笑着说道:“黄太太已经应下了,还打了包票,立时便打发人去衙门里跟黄大人说。九小姐只管回家听信就是。”

文怡闻言,总算放下心来。她今日前来,原是为了求得大伯父一句话,如今事情还未到大伯父跟前,已经办成了,她心里也觉得轻松许多,也有精神陪着蒋氏说说笑笑了。因她格外用心留意,不多时便把蒋氏哄得眉开眼笑的,面上郁色也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