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没怎么客气地把每样菜都尝了尝,然后神情惊讶地望向深海,“真的都是你做的啊?”

深海颌首。

路一瞥了我一眼,表情变得有点复杂起来,“我以为你在逃难。没想到你逃难都有这么高的待遇。”

我大笑。这话算是对深海的恭维吧,深海虽然不怎么喜欢调味料一类的东西,不过为了让我多吃一点东西,他还是对照着菜谱把书上交待的各式调料放了个齐全。不得不说,他照猫画虎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他自己一口都不吃,但是从色香味的角度来看,至少也能打八十分了。不得不说,深海真的是很聪明的。

菜盘子都空了之后,路一心满意足地靠着椅子问我们:“你们俩真的不打算回去?”

深海沉默不语,望着我的眼神中微带歉意。我在桌子下面握住了他的手,冲着路一笑了笑,“当然不回去,你自己刚说的是我拐了良家少男,怎么敢带回自己家?他家里人岂不是会找我家人的麻烦?”

“是大麻烦吧,”路一微微叹气,“那这里也不一定安全,咱们还得再想想别的法子。”以路一的聪明自然猜得出我的话里有一半都是假话,但是他从一个善意的角度来理解我对他的隐瞒,还是让我十分感动。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问他。

路一皱着眉头看看我又看看深海,犹犹豫豫地说:“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躲起来,我倒是知道一个这样的地方。但是那里几乎与世隔绝,恐怕…太隐蔽了一点儿。”

“哪里?”我立刻精神一振。

“离开这里六个小时的车程,”路一犹豫了一下,又说:“半年前,我有位做房地产的朋友拉我入伙做一个度假村项目。那地方连公路还没有修好,很偏。不过景色还不错。”

“你生意做的还挺大的呀,”我一直以为他除了上班,也就是小打小闹地给别人牵牵线做个中介什么的,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折腾。

路一斜了我一眼,对我的挖苦并不怎么在意,“现在一期已经完工了,你们有兴趣可以去那里住一阵儿。正好我们要试营业,打算邀请一些内部的朋友去看看呢。”

“你怎么想起推荐这么个地方给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我总觉得他话里还有话。

路一乐了,“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不懂情调?什么事都问那么清楚,你知不知道太聪明的女人男人是不喜欢的…”

正在削果皮的深海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路一连忙坐直了身体,脸上也收起了戏谑的神色,“这么说吧,我们那个项目现在资金周转有点困难,我想拉你家殷沛入伙。这几天我正游说他去实地考察呢。你要是在哪儿,他铁定会去。他要是去了,十有八九能同意入伙。”

“哦,”我故意拉长了声调,心里却有点诧异这位少爷能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那点心思说出来,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奸猾风格。难道这是深海做的手脚?我看看身边的深海,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削着果皮,表情平静,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再看路一,正低着头抿着杯中的红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已经跟我哥说了我们要去?”

路一摇摇头,“我想等你们过去了再跟他说。”

这估计是实话。

他的这个提议多少让我有点动心。月牙湾虽然偏僻,但毕竟距离夜族人的研究所不远,又靠着海。如果他们沿着海岸线搜索的话,估计不用很久就能找到这里来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用说会成为深海的包袱。而我的希望是既能够照顾好孩子,又不会拖累到深海。

我征求深海的意见,深海的情绪却异乎寻常的平静,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我吃东西的画面。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形象全无的狼吞虎咽,这让我觉得有点狼狈,还好另有一重温柔的感情将其包裹。

深海把削好的芒果放在玻璃碗里推到我面前,看到我明显犹豫的样子笑着安慰我说:“你现在本来就该多吃一点。瞎想什么呢?”

路一看了看我面前的水果,神色困惑地耸了耸肩,“真奇怪,这东西看起来居然也挺诱人的。”

“要吃吗?”深海问他。

路一摇了摇头,“你们考虑的怎么样?”

深海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再次望向路一时,眼神中多出来几分犀利的东西,“路先生,现在的问题是:我并不信任你。”

我被芒果呛到,低着头咳嗽了起来。

深海轻轻拍了拍的后背,“小心点。”

我一边咳嗽一边瞪他,虽然我也不怎么相信路一,但他现在毕竟是我们的房东,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么?偷眼去看路一的反应,他却晃着酒杯笑了起来,“你不必信任我,只要信任利益就好。我是个商人,我相信这样的安排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有利可图的。”

深海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路一又说:“这么说吧,虽然对这个项目来说我只是个小股东,但我投进去的数额却是我的全部身家。这个项目要是做赔了,我就得端个破碗到天桥下面讨饭度日了,我现在很需要殷家的钱来救急。殷沛注资的话,我们利益一致,我是不可能给自己的合作伙伴下绊子的。就算暂时谈不拢,我也得指望着进一步的争取呢。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存心破坏和殷家的关系。”

深海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路一满怀希望,“那你的意思?”

“我们需要你提供的藏身之处。做为回报,”深海表情凝重,语气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公事公办起来,“你的项目需要追加的资金由我来提供。”

路一一怔,“你说什么?”

我也愣了一下,深海是被路一之前的那套利益论给误导了吧?还是说,他认为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够保证路一的可信?问题是,殷沛是商人而我们不是,跟着他参合什么啊。

深海冲着我摆了摆手,目光深沉地望着路一,“以殷茉的名义入股。我希望这对他们母子来说会是一份长久的收益。”

路一的表情慢慢笑开,“你当真?那可不是小数目哦。”

深海再次点头,“唯一的条件就是你暂时不要和殷家的人有什么联系。我不希望一些不愉快的事儿会牵连到他们。”

“没问题。”路一的眼睛都亮了。

“别啊,”我有点急了,“有钱也不带这么浪费的。度假村这种项目很难挣到钱吧?咱们并不了解行情,而且路一这人花钱是有一套,至于挣钱…”

“喂!”路一的脸黑了,“我还坐在这儿呢!”

深海拽了张纸巾擦了擦我嘴角的果汁,笑微微地解释说:“度假村项目我虽然不了解,但是这位路先生很明显是那种会拼命挣钱的人,而且他的家世背景决定了在某些官方决策方面他能占到很大的便宜。你想想,路先生自己并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他那位做房地产的朋友为什么要拉他入伙?相信我,茉茉,路先生会是很可靠的投资。”

“你们俩居然一唱一和地联手损我…”路一看看深海再看看我,表情幽怨,“故意的吧?你们俩是故意的吧?”

深海笑了,“路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路一,”路一不怎么高兴地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叫我路一就行。补充一句:你这种一边挖苦我,一边又跟我合作的态度…是不是就叫做财大气粗?!”

我应该算是爱玩的人,但是我很懒,尤其讨厌把精力和体力消耗在路上。如果出行的过程太辛苦,即使目的地是仙境,在我心目中它的美也会打个折扣。对我这样的懒人来说,那种无限风光在险峰的趣味恐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去体味的。

而这条进山的路就恰好符合了我最最头疼的标准。

路很窄,大部分的路段都只够两辆车擦身而过。路面是泥土和碎石,看上去只进行过初步的翻修。路一的车开的很慢,走走停停的,即使这样仍然颠簸得厉害。到后来我只能平躺在后座上才能略微减轻几分颠簸引起的眩晕感。

不过山里的景色是真的不错,我们进山没多久就看到了一道瀑布。不是那种自来水管似的细小水流,而是真正的瀑布。浩大的水势自几十米高的山崖上一路飞驰而下,在崖底的巨石上溅起了一人多高的水雾。潭水清澈,站在水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水中的游鱼。进山的游客在长途跋涉之后看到这样一幕景色,会在心中生出怎样的惊喜啊。

我忽然对路一投资的眼光生出了一点信心。

越往山里走,景色就越是清幽。进山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被路一称为翠龙峡的山谷。远远望去,整个山谷都已经按照地形的分布做好了初步的规划,从后山引来的泉水绕着整个谷底,巧妙地将度假村分隔成了大小不一的若干版块。工地上有人正在施工,远远看去很有几分热火朝天的劲头。

“这部分是后期追加的项目,”路一望着谷中的景色,眼中透着自豪,“生活区要再往里走,除了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我们邀请来的客人,不过人数不多,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休息。”

“生活物资怎么补给?”深海问他。

“山背面有几个寨子,”路一解释说:“山货、果蔬要多少都有。其余的东西暂时要靠直升机来运送。等到山路修好了之后,走车就容易了。”

“意气风发啊,路一。”我取笑他,“你到这里真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都不认识你了。”

“我知道你一直当我是流氓来的。” 路一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大跌眼镜吧?”

我大笑,“是啊,确实意外。”

深海悄悄问我:“喜欢这里吗?”

我重重点头。

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蜂巢之中,眼前所见的每个人都在忙碌地工作,没有谁会对我们多加注意。他们的忙碌所营造出的勃勃生机不知不觉就感染了我,令我的心境也豁然开朗起来。我觉得夜族人施加给我的影响,那种压在心头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阴霾正以可见的速度一丝一丝消散开来。

就连那些埋藏在意识深处的、模糊的恐惧在这一刻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暗河

逃命出来的人,身边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行李。

我们所有的生活用品几乎都是路一帮忙给弄来的,即便如此,把路一这幢自留的别墅改造成我和深海的独家小院还是费了不少的时间。窗帘、床具都要重新换过,一部分的家具也换掉了。深海认定那些边缘有尖角的家具对我来说很不安全。基于同样的原因,楼梯部分都铺了地毯,卫生间和厨房的地面也都请工人来做了一些必要的防滑处理。当一切都安排妥帖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路一是个大忙人,晚饭还没有吃完就被施工负责人给拽走开会去了。我和深海吃完了做为饭后甜点的巧克力慕斯,沿着餐厅的后花园开始每天晚上的例行散步。

实事求是地讲,路一的介绍并没有太过夸张的成分。生活区的软硬设施已经基本到位了,如果不是考虑到二期正在施工,这里的确可以开张纳客了。除了我们之外,这里据说还有其他的客人。不过,他们大都选择了在自己的住处用餐,所以我们至今还没有机会碰面。对这一点,我和深海都相当满意。

从山里引来的泉水在生活区的中央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湖泊,路一给它起了个很土的名字叫莲花湖。莲花湖隔开了酒店和贵宾区。贵宾区的别墅沿着湖畔的地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绿荫丛中,别墅之间的距离以及绿植的分布都十分妥帖地考虑到了每幢房屋的私密性。酒店的位置更靠近游乐园区,侧翼还在进行最后的室内装修,为了赶进度,这些工人往往要工作到晚上七八点钟,不过离得远,嘈杂声并不是很明显。

隔着莲花湖,远处苍绿色的群山随着夜幕的降临慢慢沉入了昏暗之中,耳畔虫声呢喃,一片静谧。

这一路行来,深海始终不言不语。我正琢磨他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忙着收拾房子累到了,就听他轻声问我:“茉茉,我不让路一联系你的家人,你会不会觉得不高兴?”

“怎么会?”我摇了摇头,“我虽然想我老妈,但是我也害怕会连累她呀。夜鲨那个人…做事挺让人不放心的。”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深海紧了紧我的手指,垂下头笑了,“想见她的话也不是全无办法,不过,你要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来安排。”

“还是安全第一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她现在挺好的。何况,咱们要面对的并不是夜鲨一个人啊。”

“我们也不是一个人啊,”深海笑了,“有我、有迦南、还有一徽长老…”

“一徽长老?”

“他是我们族里除了老族长之外年龄最大的长老,从很多年前就负责训练月族的战士。”深海的眼睛很亮,神色之间有种青涩少年谈论起了不起的父辈时所特有的尊敬与仰慕,“我所有的战斗技巧都是他教给我的。”

“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老让我有种摸不清东南西北的眩晕感,“他支持你?”

“不,”深海望着我,唇边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他支持我们。”

我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他恨夜族人。”深海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来,“他的伴侣就是死于夜族人的偷袭。”

这位长老仇恨夜族人,所以同情被夜族人逐猎的我?听起来似乎理所当然,可是我明明记得深海这一族在感情上十分淡漠,并没有同情心丰沛这样的特点啊。深海的解释反而让我觉得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难道是因为和夜族人相处的久了,我的疑心病也越来越重?

“一徽长老虽然没有权利对月族的战士下命令,但是他在长老会里的影响力仅次于族长。”深海的表情变得兴奋了起来,“茉茉,有他站在我们这一边,将来长老们很有可能会承认你的身份呢。”

我倒不觉的承认我这个外嫁媳妇儿的身份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不过,如果承认了我的身份就等于承认了孩子们的身份的话…看在孩子们长大之后有所归属的份儿上,我倒是很乐意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我虽然可以察觉他情绪上的变化,但是具体的想法我还是琢磨不透,直觉他不会一直陪着我藏在这个山沟里。这里虽然偏僻,但这样的过法毕竟太过被动,这应该不符合一个战士的行事风格。

“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深海的神色略带歉意,声音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确定一些事情,比如这附近的地形,夜族人的动态以及族里…”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揽住我的肩膀,“你在这里安心地住下来,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我靠在他的肩头轻轻点头。

我知道在我们的前方还潜伏着很多麻烦,但是这一刻,我拥抱着他,什么都不愿去想。

深海每次离开的时间都不会太长,每隔半个月左右就会回来陪我住几天。我想,除了我和夜族人之间的问题,他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去应付族里的事儿吧。我从来没有刻意向他打听过什么,毕竟人类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深海自己不会这样想,他的族人、他的长老也必定是防备着我的存在的。

深海回来的时候总是在晚上,他没有车,沿着山路步行离开这里似乎又有些太远,我一直猜不透他是通过什么方式出入这里的。最有可能的是走水路,因为有的时候他的头发摸起来会透着点湿气,很像是在水里泡过似的。但这里毕竟是深山,我想不通他出了山之后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问起他的时候他总是笑而不答。我猜想因为我怀孕的原因,他恐怕有不少事情都刻意瞒着我,比如他在外面都布置了哪些防范措施。虽然说被隐瞒的感觉偶尔会让我觉得有点郁闷,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忽略隐藏在这些隐瞒背后的体贴。

他不在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我和路一安排过来的保姆魏阿姨。魏阿姨是后山镇子上的人,因为和儿媳相处的不好,所以就跟着镇子上的老乡过来打工了。她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的人,手脚很利索,做的饭也很好吃,尤其喜欢煲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理所当然地又胖了。不过每当我抱怨自己又长肉了的时候,魏阿姨总是苦口婆心地安慰我:“你吃的不好,将来孩子生下来身体会很弱的。三个人吃饭呢…”说着还会很担忧地瞄一眼我的肚子。

是的,我现在身边已经离不开人了。入冬之后我的肚子就以诡异的速度膨胀了起来,胎动已经很明显了。这两个小家伙很不老实,只要是醒着就像在打架,把手掌按在上面有时候能摸到他们踢过来的小脚丫。通常在这种时候我都会有点透不过气来,但惊喜的感觉仍然大过了一切。

魏阿姨有时会盯着我的肚子流露出很发愁的表情,“不会是三胞胎四胞胎吧?怎么肚子这么大啊,你这才六七个月,等到十个月…你可怎么生啊…”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有点发愁。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连走路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儿,总是走不了几步就开始心慌气短。到了后来,魏阿姨陪我散步的时候干脆用行李车推着一把椅子,走一段就扶着我坐一会儿。因为肚子太大,普通的小板凳我已经坐不下去了。

我不敢想这样的情形持续三年五年会是个什么光景,只能祈祷谢路南的推测是正确的。

散步、听音乐、看书、看喜欢的影片…我每天的生活简单而规律。因为知道深海就在附近,我甚至好久都没有担心过夜族人会不会找到我的问题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我身边有深海,有迦南,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一徽长老。我虽然对这位长老的态度仍然心存疑虑,但不管怎么说,总比深海孤军奋战要让我感觉安心。

路一带着大批年货赶回翠玉峡的第二天,山里就下起了大雪。因为周围都是山的缘故,风都被挡住了,但是鹅毛般的大雪却纷纷扬扬一直下了两天两夜,连峡谷中央的莲花湖都结冻了。新闻里说很多地方都下了大雪,南方的一些城市已经闹了雪灾。

工程队的人都已经放假回去过年了,他们走后,度假村的工作人员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他们大都是从后山镇子上招聘来的,一多半都是世代山民,没有读过很多书,但是做起事来手脚十分麻利,性格也淳朴。对他们来说,翠玉峡的工作要比留在山里继续种田打猎有趣得多。魏阿姨的家虽然也在镇上,但是她说回去了也是和儿媳妇怄气,还不如留下来躲个清静。

腊月二十八那天,魏阿姨用山里带出来的笋干和蘑菇炖了一只鸡,路一也带着酒店那边留下来值班的两个服务员小武和小丁跑来蹭饭吃,小武还带来了自己家里做的辣椒酱。据说小武家在镇上有一片店面,专卖自制的酱菜和腌制品,这种辣酱是他们店里的招牌。

“他家的辣酱全镇都有名的,”魏阿姨忙着从几头饿狼的筷子底下替我抢鸡块,一边摇头叹气地说:“就是老武脾气不好,打老婆也是全镇有名的。”魏阿姨瞥了一眼神色尴尬的小武,神色不善地补充说:“小武你别怪我多嘴,我其实看不惯你们兄弟几个,见了你老爹就跟见了猫一样,从来不帮着你妈。我和她当姑娘的时候交情好得很,后来因为你老爹那个脾气不走动了。我是真心疼她,那时候她可是我们镇子上的一朵花…唉…”

小武被她说的眼圈都红了,“魏婶你不知道,我和我哥要是敢拦着,他打的更狠。我们是不敢啊。”

“真是作孽,”魏阿姨叹气,“你看人家大城市里来的夫妻,从来说话都和和气气的。人家先生还给自己老婆系鞋带呢。”

几个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连忙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魏阿姨的碟子里,“吃菜吃菜,魏阿姨你也是,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啊,你看小武都要哭了。”

“没事,没事,”小武脸红红地摆了摆手,“家里就是那个情况,魏婶又不是外人。我不会介意的。我现在就是想好好挣点钱,到时候把我妈接过来跟我一起住。”

“以后还要对自己老婆好一点,看看人家深先生,什么时候都温温柔柔的,我有女儿也愿意嫁给他。”魏阿姨对深海的印象好的不得了,这让我觉得很有趣。说不定他就是传说中的师奶杀手,要不我妈怎么也那么喜欢他呢。

“是啊,”小武的脸上不由自主带出几分羞涩的神情,“深先生和殷小姐感情真好。”

“你们接着聊,”一直没有说话的路一□来说道:“接着聊,千万不要停。你们只要再接着聊几分钟,这一盆鸡肉就可以都被我吃掉了。”

几个人不由得一笑,坐在另一边的小张好奇地问我:“深先生对镇子这一带很熟吗?我有天夜里看见他从镇子那边回来的。”

深海沿什么路线离开,又沿什么路线回来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既然小张问了,我也只能替他打打圆场,“他以前好像来过这里。”

“镇子后面前些年挖出来一个古墓,那几年来镇子上的游客可多呢,”魏阿姨说:“后来里面挖出来的东西都被省里来的专家带走了,光剩下一个空壳子吸引不了游客,山路又难走,进山的游客才又少了。”

“前年有个南方的大老板要到我们这里办厂,”小张附和说:“结果看了看又走了。嫌弃山里的路修的不好。”

话题不知不觉又转移到了如何修路的问题上去了,我心里却还在想着小张刚才的话:深海是从镇子的方向回来的。镇子的方向离出山的方向更远了,自然离海也更远。深海这一族即使上岸,通常情况下也会在近海的区域内活动。他有什么事儿要去山里呢?这里面会不会又隐藏着什么危险?

同样的一句话也引起了路一的注意。晚饭之后他悄悄问我:“你家掌柜的到底跑什么买卖的?钱又多,人又神出鬼没的…不会是贩卖军火的吧?”

我怀疑他其实是想说贩卖毒品,见我使劲瞪他才临时改口的。虽然军火贩子这种职业跟毒贩子比起来也没高级到哪里去。

“我儿子都想踹你了,”我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他撤股。”

“得,”路一叹气,“你真成我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