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吃闭门羹的滋味可真差。她意兴阑珊地走在街道上,不远处传来喧哗的锣鼓声,身边的行人纷纷侧身让道,她被人群推搡着也挤到街道边,逼仄的街道硬生生地让出一条小道,一列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穿行其中。

海蓝知道这里还保留着旧时的风俗,日出前送葬,所以现在不过早上十点,送葬队伍已经往回返了。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滑过孝子抱着的遗像,然后浑身一震,擦拭眼睛再看,一点都没有错,黑白照片上的老人就是她在“圣婴庙”前碰到的老婆婆。

身边有两妇人低语在交谈,某人问:“这于家大妈什么时候走的?”另一人答:“你不知道呀?一个月前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前天晚上才走的。”她们还说了些什么,海蓝没有听清楚了,她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了。天空为什么如此蓝,如此远,而且还在大跳“华尔兹”?

8.郭云绣

海蓝哼哼唧唧地醒来。一只凉凉的小手搭在她额头,随后传来了欢欣鼓舞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这声音娇柔清脆,仿佛嗓子里能掬出水里。海蓝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儿堪比花娇,是阿秀,玫瑰花瓣般的唇继续吐出娇生生的话:“这几天天气反常的热,你可能中暑了,在我家门前晕倒了。”

五月未到,天气就热的象三伏暑天,真是变态。但海蓝知道自己可不是中暑,是她饱受惊?男牧槿涛蘅扇蹋芷鸱纯埂!靶恍荒悖医泻@丁?/P>

“我知道,你是住在英华古堡的游客,我还知道你见到圣婴庙,嘻嘻。”她的笑声充满着无忧无虑的喜悦。海蓝十分羡慕地看着她,说:“没错,我听说那个庙早就不存在是吗?”

阿秀偏头思索,说:“大庙早就没有了,你看到的是家庙,好象是文革的时候没的。”

“家庙?”

“是的,英华古堡郭家的家庙。”

古堡,家庙,郭家,圣婴,海蓝默念着这几个词,脑海里隐约有灵光闪烁,尽管她不知道这些灵光代表着什么,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道理她懂。她振作精神看着阿秀,说:“阿秀,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圣婴庙的事呀?”

阿秀为难地说:“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小一辈的没几个知道,等一下我带你去问一下春梅奶奶了。”

“那你怎么知道呢?”

“我?”阿秀羞腆地笑了笑,“他们都说我跟以前英华古堡的郭云绣长得很象,我好奇就问了一些英华古堡的事。”她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到最后一页,递给海蓝。“你看,是不是挺像的?”

最后一页只有一张五寸照片,照片已经发黄了,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照片上写了一排字“石塘中学1968年初一(二)班全体师生合影”。以前的照相技术精确度低,照片上的面目多数模糊,但还是一眼认出郭云绣。她是整张照片最夺目的一点,她的美好透纸而出。

“真的挺像的。”海蓝喃喃地说。想起那天王华与徐苹见到阿秀的惊异表情,多半是因为觉得她像郭云绣。如果没有估错,那王华与徐苹是认识郭云绣的。“这位郭云绣她哪里去了?”海蓝问。

“死了。”

海蓝追问:“怎么死的?”

阿秀摇摇头,说:“不知道,20多年前就死了。她是英华古堡最后一位主人。对了,你问这些干吗?”

海蓝笑了笑,说:“我好奇。”

“好奇?”阿秀瞪圆眼睛露出惊讶神色,“这些陈年往事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海蓝又笑,说:“因为无聊,所以好奇。”

阿秀呵呵笑了,说:“你真逗,怪不得会见到圣婴庙呢。对了,我去做中饭了,你留下了一起吃呀。吃完咱们再去找春梅奶奶呀。”渔民集聚的地方多数民风淳朴,豪爽好客。海蓝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点了点头。阿秀留下一个明媚的笑容,转身入了厨房。

海蓝留在客厅里翻看相册。她本来想再找找郭云绣的相片,不过一无所获。相册里大部分相片都是渔民丰收照,比如几个渔民抱着一条罕见的大马鲛鱼,笑的只见牙齿不见眼;比如渔民站在满载的渔船上,美滋滋地抽着烟杆…忽然她看到了一张丰收照里人堆当中夹着一张熟悉的脸,她心中一动,正想细看,大门哐啷一声开了,有人进来,看到沙发上坐的海蓝,小退半步,吃惊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

海蓝已看清楚进来的人,是个矮小的壮年渔民,黝黑的脸,双眼炯炯有神。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而他为何看到她恰似看到一只虎?

那人恢复了镇定,沉下脸,本来黑炭般的脸更加难看了,说:“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海蓝正不知道怎么回答,阿秀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说:“爸,她是我带回家的朋友。”

“什么朋友,又不知根又不知底?现在比不得从前了,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前几天还发生命案,阿秀你不懂事,可别将什么凶手当朋友带回家了?”最迟钝的人也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何况海蓝一点也不迟钝。她识趣地从沙发上站起,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阿秀,我改天再来坐。”阿秀张了张嘴想要挽留,一看父亲黑沉沉的脸,只得作罢。

海蓝快步地往门外走去,经过阿秀父亲身边时,特意地看了他一眼。奇怪的是后者微微别转了脸,好象不愿意让她看清楚。

他在心虚什么呢?他进门第一句话“你怎么在这里”,说明他认识自己;第二句话却改为“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他为什么又要假装不认识自己呢?他的眼睛好亮呀,如果在黑暗中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又想起了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如果没有看错,那张熟悉的脸是她父亲的。也就是说,很多年以前,海桐曾在古镇石塘呆过,这也能够合理解释为什么后来他留下大量关于石塘的剪报。可是为什么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父亲隐瞒这段经历的目的是什么?海蓝拍拍额头,心想自己的脑袋迟早会被疑问胀破的。

街道上热闹都与她无关,海蓝心不在焉地穿行其中,经过古镇最古老的明代古堡时,看到两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坐在小竹椅里,忽然想起阿秀答应带她去找春梅奶奶,如今难以成行,不由地又是一声嗟叹。

可能是五一近了,山道上的游人不少,一个个春光满面、喜笑颜开。独有海蓝,夹在人群中象失了魂魄的游鬼。经过最后一个休憩亭,海蓝忍不住瞟了那瞎子一眼。他还是坐在平常的位置,一动不动,好象亘古的化石。自从那一次他说她有大麻烦后,就再也没有说过其他的话了。

“开始了,开始了。”,他说出了这句话,象一串冰子弹射进了海蓝的脊柱里。她僵立原地,问:“什么开始了?”

“你知道,你明白。”

“有话直说,何必故弄玄虚呢?”

瞎子笑了笑,说:“姑娘心里明白得很。前些日子,姑娘经过我身边时,眼睛也不瞟一下,今日为何不同呢?因为姑娘麻烦越来越多了,已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求佛问卜是姑娘最好的选择。”

海蓝沉默片刻,问:“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或者有什么未知的力量?”想起昨晚沙滩上的半截身子,想到躺在床上等死却又出现在她面前的于婆婆,她就浑身寒毛倒立。还有那连夺三条人命的十字路口,悬崖上跳海而又找不着的人,半山上平空出现的“圣婴庙”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操纵着一切呢?

“有就是无,无就是有。”

海蓝愕然:“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个认知的问题,姑娘是聪明人,自会明白。”

他不再说话了,海蓝本想留下来问个清楚明白,转念一想,江湖术士都爱“请君入瓮”这一招。到目前为止,这瞎子不是危言耸听,便是泛泛而谈,可不要入了他的觳。

瞎子听到她远去的脚步声,失望地眨巴着白多黑少的眼睛。

9.联合

一进古堡,海蓝发现站在柜台前当班的是打扫卫生的祥嫂。阿霞不在,说是父亲生日,祝寿去了。对于阿霞的家世,海蓝也略有风闻。她的爸爸是船老大,有几条渔船,年收入几百万,家境属上等。英华古堡是他在镇公开竞价中购得,价格不菲,据说这古堡也是阿霞的嫁妆。

阿霞不在,海蓝想向她要阿秀电话的想法落空了。天气反常炎热,她也不想在山道上来回奔跑享受紫外线,躺在古堡里睡觉,到傍晚吃饭时才起来。饭菜很丰盛,可海蓝没什么胃口。看旁边的徐苹、王华、许倩倩,一个个也是无精打采的。

王华吃的最快,匆匆扒了几口,便跟许倩倩说饱了,要去悬崖边散会儿步。他离桌往外走的动作特别慢,硬生生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撂在海蓝与徐苹之间四秒钟。许倩倩趁机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徐苹,徐苹犹疑不定地接过,飞快地看了一眼,脸上神色瞬间变幻莫测。这一系列动作都在四秒钟内完成了。

无疑王华和许倩傅算盘打的吧吧响,只可惜忘了餐厅里的几面镜子。许倩倩与徐苹的小动作被旁边的玻璃窗折射到斜后方的酒柜里,海蓝看的一清二楚。

王华当真出古堡散步去了。一小会儿,许倩倩抹抹嘴,挺胸翘臀上了楼梯。徐苹在犹豫,不时地蹙眉,眼神也变化不定,有时露出一丝仇恨,有时又茫然若失,有时还灰心丧气的样子。她心不在焉地扒着饭,磨磨蹭蹭了很久,才离开餐厅。最辛苦的是海蓝,她努力地将全部的饭菜吃光,否则她有什么理由留在餐厅里呢?徐苹经过她身边时,她手指轻弹,将一只薄薄的窃听器扔进了她口袋里,这东西是她在大街上买来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看到徐苹往古堡外面走去,海蓝心中大定,快步跑回房间,拿出接收器。

“什么事?”徐苹的声音硬硬的,可以想象她脸色也是严肃的。

“你是谁?”王华的声音里充满了狐疑,看来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

“别走。”王华的声音再度响起,想必徐苹一听到这个问题扭头要走。徐苹的声音依然极不友善,说:“有什么去房间里说不行吗?鬼鬼祟祟递什么纸条?还约我到这里来。”

“房间里有窃听器。”

“啊?”徐苹大吃一惊。偷听的海蓝也吃惊,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随即想到要是徐苹摸一下口袋,就会发现自己放的窃听器了。幸好徐苹比较迟钝,她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王华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我们在同一条船上,如果我们不合作,都会跟石向东一样,死在这里。”

“不会吧。警察会保护我们的。”

王华嗤笑:“你太天真了。”徐苹沉默不语。王华又说:“敌暗我明,我们必段要联合。”

徐苹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杀了石向东,然后来诱我上当呢?”

王华说:“我杀了他干吗?他一向听我话。”

“这话真没错,我看他就你的一条狗,少了这条狗,你想作恶还真不如意。”徐苹的声音忽然变得激动,还有一种愤怒的味道。

王华沉默了半分钟,说:“我还想问你呢,石向东是不是你杀的呢?”

徐苹咯咯轻笑,说:“我能杀得了他吗?”

“嘿嘿,你不是有同伙吗?”

徐苹倒吸了一口气,说:“你,你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海蓝那丫头提醒了我,进入她房间的人是你的同伙吧。”

徐苹冷哼了一声,说:“这个海蓝,你不是说她有臆想症吗?”

“其他事情我不知道,但那天确实有人跳海。”

徐苹惊讶地问:“真的有人跳海?为什么海蓝说时你不承认?”

王华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说:“我能承认吗?他唱着歌,然后跳进了海里。跟20多年前一模一样,还有这首歌…这首歌只有他会唱的。”这句话说完,王华与徐苹有短暂的沉默,气氛很凝重。海蓝能听到他们呼吸声,哧嗤哧嗤,哧嗤哧嗤…

海蓝心头欢喜,又一起被旁人视为臆想症的事情被证实是确实发生过的。她感觉出这个跳海的人非同寻常,盼着王华与徐苹在这话题上继续,不过没能如愿。徐苹转了话题:“究竟是谁杀了石向东?”

“一直在等着我们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

徐苹又倒吸了一口气,“嗤”的一声令偷听的海蓝心底凉嗖嗖的。

“我们必须要联合起来,否则他们会一个个地将我们杀掉的。”

“好吧。”徐苹的声音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好。”王华松了一口气,“最好叫姓海的丫头也加入我们。”

“她?为什么?”

王华轻笑一声,说:“她是徐铜海的女儿,想不到吧。而且这丫头,看起来有点窝窝囊囊,其实不简单。昨天晚上,你看她多精明。”这句表扬的话让海蓝愁眉苦脸,昨晚睡前她就后悔当着阿霞和王华的面对徐苹咄咄逼人,虽然逼迫徐苹现形的目的达到,但对自己却也半点好处都没有。

“没想到她是徐铜海的女儿,真的没想到。但是看她样子,好象并不清楚以前的事。”

王华说:“嗯,我查过,她爸车祸死的,她不一定知道详细情况。对于以前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必要跟她说太多。海蓝就交给你了。我们一起聊久了不太好,你先回去吧。”

海蓝关掉了接收器,听了王华与徐苹一番交谈,她感觉有些事情隐隐地浮出水面了。她斜躺在椅子上,梳理着思路。

二十多年前,有人唱着歌跳海了。当时的情景与她第一天晚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王华和徐苹都与二十多年跳海那人有干系,所以王华害怕提起旧事。而徐苹则问海蓝“跳海的人是男是女”。

有两个渔民与王华、徐苹、石向东等人有仇。

自己的父亲原名叫徐铜海,与王华、徐苹很熟。后来为什么改名叫海桐呢?而且对过去的经历讳言莫深。

隔壁的房间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想来是徐苹在做地毯式的搜查,寻找暗藏的窃听器。海蓝想,她可真笨,找着了窃听器又如何?扯了一个人家不会装上十个?她戴上MP3的耳机,然后将电视声音开到最大,不管是谁在窃听,吵死他们。她调皮地微笑。

10.英华古堡

滨海小镇石塘最古老的石堡就是明代碉堡的,据说是为了抗击倭寇、海盗建立的,现今还保留着完好的枪眼、炮台和地道。海蓝漫不经心地逛了一圈,目光不时地溜到平台,那里坐了两个八十来岁的老奶奶,她本来是想从她们嘴巴里打听“圣婴庙”。不过无论她说什么,两位老奶奶眨巴着孩子般纯真的眼,只是笑。

海蓝并不气馁,她知道老太太们都爱扎堆。纵观整个小镇,巷深路窄,没有地方比这个平台更适合大家聚在一起道西家话东家。果然,老太太们带着小竹椅子渐渐聚来了。吱吱喳喳、嘻嘻哈哈,平台上顿时热闹起来了。可是海蓝一句话也听不懂,冷僻艰涩的闽南话,连猜的机会也不给她。

后来有人叫她,她回头看到阿秀,很是吃惊。今天早上她向祥嫂要了阿秀电话,打过去刚报上姓名,阿秀就“卟”地挂了。阿秀识穿了她的心思,甜甜地笑了笑,说:“你打电话时,我爸在。”她指着人群中一位嘴皮翻飞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说:“那就是春梅奶奶,我本想找她问清楚再告诉你的,现在咱们一起听了。”

目不识丁而又满腹故事的老太太都是因为爱说爱听,有着极强的表现欲。阿秀一表明来意,春梅奶奶爽快地答应了,旁边的老太太们见有故事听,也极为雀跃,当中一个说:“前些日子,听说有个游人见到圣婴庙,这是怎么回事呀?”说的是闽南话,不过阿秀轻声地翻译给海蓝听,海蓝心中一凛,这正是她极为关切的问题。

春梅奶奶说:“这圣婴庙灵验呀,我以前小的时候,我妈就跟我说,千万别得罪半山腰的郭家,他们有圣婴保佑的。”这句话一出,听故事的都是面容一肃,阳光也顿时黯淡了。

“这圣婴为什么要保佑他们家呀?”

春梅奶奶说:“听说圣婴是他们郭家人,自然保佑本家了。小时候,每逢圣婴生诞日,郭家都会在海边做很大法事,还发糖发鱼干,我还去领了不少。后来解放了,郭家属于渔霸,渔船全充公了,也没见有人出事,再加上镇干部宣传什圣婴呀是迷信思想,大家渐渐不信圣婴保护郭家了。再后来搞运动,郭家老爷和太太顶不住,自杀了,只留下了十来岁的女孩,那个女孩就和阿绣长得很像的,叫郭云绣。那个郭小姐的命可不好了。”因为春梅奶奶说的是闽南话,阿秀翻译给海蓝听,就有个时间的滞后性,听到这里时,她很想知道郭云绣后来遭遇如何。但春梅奶奶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以前的圣婴大庙建在狮子山的半腰,可气派了。解放战争时,被三蒜岛上的国民党几炮轰成一堆碎石,就只剩郭家的那个家庙了。我想想,那座家宙是什么时候没的,好象是生小三的时候,对,就是1968被几个红卫兵扒掉的,说要消灭封建残余。圣婴的雕像用铁锤砸成了碎片,后来郭家老爷和太太就自杀了。”

老太太们议论开了,七嘴八舌地说:“那还有人看到圣婴庙,这不是很邪门嘛?”

春梅奶奶说:“是呀,我听说时,也吓了一大跳,那个姑娘听说还是外地来玩,这事情要编也编不出来呀?”老太太们交头接耳,大呼邪门,有几个说可能有鬼,有几个摇头表示不信。其中一个忽然压低声音,做出神秘的姿态,说:“听说刚死的于家大妈跟郭家还有些关系呢?是不是真的呀?”

春梅奶奶点头,说:“是真的,她是…”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有人叫她。叫住春梅奶奶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额头汗出,气喘吁吁,好似一路小跑过来的。她看了海蓝一眼,说了一句闽南话。这句话阿秀并没有翻译给海蓝听,但海蓝看到她脸上露出尴尬神色,周围一群老太太都用好奇又警戒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大概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海蓝离开了碉堡前的平台,阿秀没有走,神情激动地跟那中年妇女说着什么,小姑娘脸都红了,好似动了气。显而易见,有人不想海蓝知道太多关于圣婴和英华古堡的事。会是谁呢?海蓝眼前闪过几张脸。

回古堡的途中居然没有见到那个瞎子,细想一下,今天上午去古镇途中也没有见到他。快到古堡时,徐苹拦住了她,没有开口说话,但递过来的眼神暗示“我们需要谈谈”。

昨晚偷听她与王华的谈话,海蓝一直在等她来邀请自己“入伙”,所以一点也不惊讶。徐苹看起来很焦急,满头大汗,涂的厚厚的白粉被汗珠滚得痕迹斑斑,露出了皮肤本色,桔黄色的皮肤色泽昏暗、毛孔粗大,怪不得她每天要涂这么多粉。

徐苹一言不发地往小路上走,海蓝估她没有歹意,真准备跟上。后有人呼她名字,转身见是阿霞,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徐苹的背影,说:“暴风雨快来了,别跑远,等一下回不来。”说完往古堡的方向走去。

海蓝细细品味,觉得这句话可真意味深长。抬头看天,艳阳高照,怎么看都不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徐苹已等的不耐烦了,回过头来向她招手。她只得追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偏僻处。徐苹说:“天气真热呀!”递了张纸条给海蓝,上面写着“我们的处境很不妙”。

海蓝淡淡地答一句:“还好吧。”一语双关。

“下点雨就好了。”徐苹连迭摇头,又递了一张纸条:“我们房间都有窃听器,昨天我的口袋里还发现了一个。”

海蓝偷笑,这可是我的杰作呀,也不点破,依然淡淡地说:“会下的。”话音刚落,天上一声炸雷。海蓝失笑,心想不会这么准吧。

徐苹说:“我好想离开这里。”这句话出自肺腑,她脸上涌起倦怠、哀愁、凄楚,象个怨妇。海蓝接过她的字条,展开一看:“明天下午2:30去镇上东海酒店桑拿房,我们要好好谈谈。”

“我也是。”海蓝做了个OK的手势。

又是一声炸雷,轰隆隆奔腾不息。山风飒劲,天色大变,那骄艳红日硬生生被乌云吞没了。阿霞的话果然没错,徐苹与海蓝往回走了几步,暴雨劈头劈脸地兜了下来。

淋成落汤鸡模样回到了古堡,阿霞瞟了她们一眼,好似在说谁让你们不听话呢?海蓝回房立马冲了个热水澡,围着浴巾倚在窗前看风雨,她在内陆城市长大,从未见过这种有着天塌地陷力量的暴风暴雨。天幕被撕开一道裂缝,闪电大作。电石火光间,将海域照得一清二楚,只见怒浪与墨云之间,一个庞然大物驭风而行。电光泯灭,天地又陷入浑沌黑暗。

那是什么?海蓝目瞪口呆,是怒鸟?可是怒鸟是属于传说的,难道不是?

11.逼供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徐苹坐立不安,不停地拨弄着手机,打电话发短讯,好象是给同一个人,不过都没有结果,所以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目光中露出惊惶神色。有时候她的目光追随着王华,隐隐露出求救的味道。王华三番两次暗示她镇定,但她显然办不到,她不停地喝酒,脸红脖子粗,有一刹那,海蓝觉得她象个男人。

天色放晴,徐苹就急冲冲地离开古堡。海蓝想起自己与她的约会,因为暴雨顺延了一天,随后也离开了古堡。赶到东海酒店门口,正好十二点了,海蓝准备入内等徐苹。眼前人影一幌,赵文杰的脸凑了过来,脸上挂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海蓝心中有些发虚,问:“怎么了?赵大警官。”

赵文杰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式,说:“海小姐,请你随我走一趟了。”

“当然。”海蓝看了一眼对面街角急冲冲赶来的徐苹,跟着赵文杰上了一辆泊在路边的警车。车子离开了石塘古镇,海蓝惊讶,“这是去哪里?”

赵文杰懒懒地扔了句:“到了就知道。”

一个小时的车程才到达目的地,海蓝看着大大的红色“十”字,脸胀得通红,“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你有臆想症,所以要请专家检查一下。”

海蓝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没有这个权力。”

“在石向东被杀现场,我们发现了你的脚印,在他被杀的时间里,你没有不在场证据。而且你与石向东有个人过节,完全具有杀人的动机。作为头号嫌疑犯,我们警方有权知道你的精神状态,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海蓝嘴角抖动,气得说不出话来。

“海小姐,请吧。”

海蓝跺足,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倒要看你们能验出什么来。”脚步重重,踩得地板咚咚有声,两旁的病人纷纷扭头,惊讶地看着这位怒气冲冲的年轻姑娘。

“请问这是什么?”医生晃动着手中的笔,海蓝想也不想,答:“笔。”

医生皱眉摇头。海蓝为难地搔搔头,忽然想起古代刀笔吏,高兴地说:“匕首。”医生赞许地点点头,说:“不错,小姑娘有想象力,然后呢?”

“剑、枪、箭簇、楔子…”

医生又拿起一杯水,问她:“看到这个想到什么?”

海蓝皱起眉,照直说是水,肯定医生会摇头,想了想说:“冰,雪,江河…”医生连连摇头。

“硫酸?农药?”

医生仍然摇头,喝了一口说:“这明明是水嘛。”轻轻拍手召来个护士,“帮她办住院手续。”

海蓝愕然:“什么?”

医生安慰她:“没事的,你的臆想症比较轻微,治疗一段时间就会痊愈的。”

海蓝愤而拍桌:“你胡说八道什么呀?问两个问题就能得出结论?那人人都可以当医生了。”外面的赵文杰和他同事听到动静,啪的一声推开了门。

医生推了推镜框,对赵文杰说:“这位姑娘确实有臆想症,而且是暴力倾向的臆想症。我拿出笔,她说是匕首,我拿出水,她说是硫酸。”

海蓝气结:“你…你…你…”顺手拿起桌面上的水杯,朝医生扔过去。医生堪堪躲过,水杯摔在墙上,水花与玻璃碎片齐飞。医生面有悸色地说:“你们看,暴力倾向,很严重。”

赵文杰一把将海蓝的手反扣到背后,一本正经地说:“对,我们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