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广如此反应,萧美儿又气又急,以为是杨广性格宽厚,对兄长不加防备,只好自己前往杨勇府上找元氏探口风。没想到她刚到元氏那里,杨勇便回来了——她原以为他天黑才会回来呢。

杨勇听说萧美儿在他府上,便立即来见她。萧美儿不知他有什么意图,仓皇逃走又不合礼数,只好待在那里,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25)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和杨勇如此近距离地相见,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时隔一年——虽然此时男女之防并不严格,但她一直恪守妇道,几乎终日呆在府里,没什么见外人的机会。

太子仍是那副刀削般的面孔,高高挑起的眉毛,却不像初见那样盛气凌人,表情颇温和,那双眼睛也显得顺眼多了——萧美儿最讨厌的就是他那双眼睛,眼白多黑眼珠少,看起来又暴躁又刻薄。不过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表情温和的关系,黑眼珠似乎也显得多了一些。

萧美儿赶紧向他行礼。他非常礼貌地叫她不必多礼,和那日旁若无人地走进独孤皇后的寝宫的时候又是判若两人。萧美儿感到一阵惶惑,原本准备好的辞令都没了说头——那都是准备好应付高傲无礼的太子的。她只好开口说:“晋王前日在朝堂上冲撞了太子殿下,美儿今天特来赔罪。”

“不妨事!”杨勇哈哈大笑,说的话竟和杨广说的一模一样。更让她惊讶的是他下面的话,“退朝之后我仔细思量,发现那日我的意见中的确有很多不妥之处。跟弟弟争论的时候急躁了些,现在想来颇为羞愧。不应是弟弟向我赔罪,而是我向弟弟赔罪才是!”

萧美儿大为惊讶,简直怀疑自己上次看到的太子是不是幻象。眼前的这个太子,活脱脱就是个宽厚待人,不计小节,不加矫饰的正人君子。可是她当天看到的…等等!他那天毫不掩饰地发怒,不也正是他不善矫饰的表现吗?也许她碰巧遇到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误认为他是心胸狭窄、性格暴躁的卑鄙小人?

之后太子对晋王一如往常,并没有施以排挤和倾轧,据说还真有找他赔不是。看来太子果真如传闻中所说,是个宽厚待人,不拘小节的人。可是不知是初次见面的印象实在太深,还是因为因为他不善待正妻,萧美儿对他的感觉,终究无法彻底转好。

在这一年里,萧美儿对独孤皇后的了解也大大增加。这位皇后娘娘虽然表面冷酷,内心却极是仁慈,据说当她听到大理寺处决犯人的时候,都会为被斩者流泪。萧美儿知道这些之后,心不由自主地和独孤皇后更亲近了些。

然而,事态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足以彻底颠覆她对独孤皇后的印象。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26)

这日,萧美儿命宫女捧着食盒,兴冲冲地朝独孤皇后的寝宫走去。食盒里面装的是她亲手为独孤皇后做的点心。在贫苦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孩,不管是不是刻意的,总是更善于讨长辈的欢心。

萧美儿刚走到独孤皇后的寝宫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呻吟。她从小在逆境中长大,对不祥之音特别敏感,忙扭头看去,竟看见殿角角门处,几个太监正抬着一个浑身鲜血的宫女往外走。她吃了一惊,慌忙站住了,仔细看了看。只见这个宫女衣衫破碎,身上一道一道都是棍棒伤痕,有的已经被血凝住了,有的则还稀稀拉拉地往下淌血。

萧美儿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知道,在皇后的寝宫,没有人敢这样大肆地惩罚宫女的。把这个宫女打成这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那个人称慈善的婆婆——独孤皇后。想到这里,萧美儿来时的兴高采烈全部化为了乌有,陪着小心走进殿去。

独孤皇后正端坐在桌前饮茶,眉间的怒气似乎仍然没有消散。

独孤皇后见她进来,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碗,赐她坐。萧美儿依稀看到她的嘴角似乎有用力咬过的痕迹,不禁大为惊慌: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堂堂的皇后怒到如此程度?

独孤皇后见她脸色有异,便知她已经看见了受责的宫女,眉头微微一皱。萧美儿吓得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独孤皇后见她如此,心想如果瞒着她的话,倒显得是自己做了什么恶毒之事一样,便轻轻地哼了一声,“我儿是不是看到那个贱婢了?”

“是。”萧美儿不敢不答。

“那个贱婢敢在我梳洗的时候用眼神迷惑皇上,被我从镜子里看到了,才对她小惩大戒。我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我非赐她死不可。”独孤皇后缓缓地说着,显得理直气壮而又心安理得,说到要赐那宫女死的时候,齿间更溢出了一丝杀意。

萧美儿只敢低头称是,心里却在剧烈地翻滚着:原来以为皇后不让任何妃子亲近皇上只靠的是气派和规矩,没想到靠的也是厉辣手段。

独孤皇后冷眼看着她,见她如此害怕,竟微微有些伤心,忍不住低低说了一句,“我其他时候不这样…”这就等于告诉萧美儿她只有在对觊觎皇帝的女人的时候才这样。从古到今,能让女人变成野兽的,似乎就只有嫉妒一个。

此话一出,独孤皇后立即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但萧美儿是她最喜欢的二儿子的妻子,她还是愿意对她敞开心扉的,“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嫁给皇帝,一生呕心沥血,随他吃了千般苦万般难,好多次性命都差点儿不保。好不容易辅佐他登上了帝位,我也老得不成样子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浓重的悲哀。其实独孤皇后虽然人到中年,倒也是风韵犹存,要说老,也只能说是“略有老态”而已。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27)

独孤皇后继续哀怨地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希望皇帝能够讲点良心,多念着我一点儿。可是你看看这四周,一个一个的,都像狐狸精一样,就算皇帝愿意守着我,她们也要想尽办法勾他走…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把她们都给撵出去,但又不成体统…”说到这里她的瞳孔微微有些散开,用力地喘着粗气,几要失态。

萧美儿粉颈低垂,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独孤皇后这一席话,触及了她心中的隐痛。虽然说晋王现在只守着她一个,但她不是没有危机感的。在无数个梦境里,她都会梦见素玉穿上了侧妃的服饰,勾住晋王让他永生不和她见面。在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不远的未来潜伏着一个女人,会忽然跳出来把晋王抢了去。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防这个女人,却又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

“要想让陛下一直目不斜视,以现在看来的确是艰难…”萧美儿秀眉紧皱,脸上也蒙了一层淡灰,“现在满朝文武,乃至乡村豪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陛下乃九五之尊,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不沾女色,谈何容易。如果满朝文武乃至全天下的人都只守着一个老婆,陛下想纳别的妃子也难哪。”

“恩…”独孤皇后万万没想到她能说出如此精辟的话,微有惊讶,也忍不住点头称是。萧美儿看着她如此认真的样子,倒是一惊。也许是她刚才说的话太严重,她竟恍惚记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她在阐述天下纳妾成风的现状,教唆独孤皇后改变这种风气——她现在感到自己的确是在教唆——不经意的,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教唆。

如果由独孤皇后倡导一夫一妻之风的话,就算管不了天下人,至少能管得了晋王——毕竟他是她的儿子,又是那么的孝顺。

她为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管住的晋王的妙法感到兴奋和自豪,可想到天下人的生活可能因自己而改变又感到害怕——她可不是那种妄想改变天下的女人。这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再在独孤皇后这里坐着的话,实在是很难受。

幸亏独孤皇后要仔细思量如何倡导一夫一妻之风,便提前叫她回去了。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28)

萧美儿几乎是逃回了晋王府,回到寝室倒了杯冷茶喝了。她不小心喝急了,捶着胸口“咚咚”地响。她现在高兴死了,也怕死了。一股原始野性的热度在她的脸上奔流,她感到自己作了一个惊天的恶作剧。

“回来了?”杨广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立即吓得跳了起来。仓皇回头,发现杨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闪着明亮的但让人无法参透的目光。

“唔…”萧美儿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应对,一贯伶牙俐齿的她竟像哑了一样。

杨广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坐下来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到自己的膝上,盯着她的眼睛,想要看透她般地说道:“你今天到母后那里,跟她说如果大家都是一夫一妻,父皇就会老老实实守着她了,是不是?”

“唔…”萧美儿这一惊非同小可,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竟像忘记了怎么说话,只能像头小兽一样“唔”了一声。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叫: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我带去的宫女告诉他的?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

眼前的杨广莫可名状地微笑了一下,就像深泉泛了波纹。萧美儿眼前也花了,一时间竟无法分辨他是喜是怒。忽然他把下巴高高地抬了起来,轻轻地吻到了她的额头上,与此同时一个和他的吻一样轻柔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做得好!”竟是嘉奖的口吻。

萧美儿大惑不解,可又不想再追问——甚至连想都不想多想。既然没出什么乱子,还问什么?

独孤皇后很快便行动了。她不愧是脂粉军事,果真是技高一筹。凡是家有小妾的大臣,她总是说服隋文帝加以训斥。同时暗中操控朝政,家有小妾的大臣不仅升迁困难,如果犯了错,受到的处罚和降职的可能性大大超过只有一妻的大臣。大臣们为了自己的官位和前途,纷纷抛弃自己心爱的女人,装作只爱发妻。

朝中很快兴起了一夫一妻的风气,隋文帝更加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杨广和杨勇的地位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杨广只爱发妻是在风气兴起之先,在风气兴起之后再看他的行为,越发觉得可敬。再看看杨勇——杨勇一贯任性妄为,这次竟也不例外,在满朝文武都独爱发妻的情况下,还和自己的昭训云氏双宿双栖。不仅大大降低了声望,独孤皇后也对他大为衔恨。

中秋佳节的晚上,隋文帝聚皇族而宴。隋代男女之防甚轻,皇家女眷也在同列。萧美儿跟在杨广的身边,多一句话不说,多一步路不走,被人广称贤德。当然,皇族的男人最在意的还是她的美貌。萧美儿的艳名早就传遍皇室,不少人也曾见过她,但每见她一次,都会如初见时那样惊若天人。这日她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便把整个宫殿都照亮了。与萧美儿比起来,杨勇的正室便大大的逊色。不仅身材臃肿,还是一副病人般的黄脸儿,往那里一坐,呆呆笨笨的,不见丝毫灵气。杨勇不禁感到颇为丢脸,也忍不住朝杨广投来了嫉妒的目光。

酒至半酣的时候,独孤皇后唤出一名宫女吹奏玉箫。这个宫女是独孤皇后身边最得意的乐师,只见她一身青衣,肤白胜雪,款款地走上台来,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全身透明,马上就要飞升而去似。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29)

她恭敬地朝贵人们施了一礼,把玉箫放到唇边吹奏起来。箫美儿只心头一亮,却凉得无比畅快,就像三伏天忽然跃入了冰冷甘甜的泉水中一样。皇室诸人也停止了所有的行动,全神贯注地听她演奏。

真是美妙的箫声啊。箫声像游龙一样缓缓流出,蜿蜒盘旋,围着玉盘般的皎月下翩翩起舞。舞了一圈之后又缓缓浸入大家的身体,把他们的千肢百骸都洗刷干净,染上光彩…曲子结束好久,众人才如梦初醒,回味刚才,简直像刚游览了一遍天宫一样。独孤皇后圣心大悦,命宫女再吹一首。

微凉的夜风在轻轻地吹着,如冰似水的月轮上似乎映着吹箫宫女那飘逸婀娜的身姿。她把玉萧移到唇边,顿时又有美妙的箫声从箫孔中缓缓流出。这次的箫声特别的低缓温柔,就像一条碧绿的泉水,在空中轻盈流转,若有若无,却又牢牢地勾住每个人的耳朵,在他们的心上轻抚缓触。

皇族们这次听得更加陶醉。杨勇最为陶醉,伸出一指轻轻地在几上无声地打着拍子,忽然拿出一根金笛,和着箫声吹了起来。大家都是一凛,只觉得箫声和笛声相和之后音色达到了至美,似乎有一条碧蓝的光带追上了碧绿的泉水,和它婉转纠缠,相依相偎,恍惚间融为一体,化作一个娉婷漫舞的仙子,在每个人的心头翩翩舞过,让人如履仙境,如登琼台。

萧美儿在杨勇开始吹笛的时候就从陶醉中醒了过来。因为对他的厌恶,使她对他的笛声也毫无感觉。正因为她清醒了过来,才能注意到身边的杨广。杨广仍然沉浸在美妙的乐声无法自拔。他也像杨勇一样轻轻地用手指打着拍子,不过他的情绪似乎更加饱满,眉毛不经意地一动一动,眼睛也在闪闪发亮。

只可惜他的神情和动作都是非常压抑的,简直像有一个人在用力地按着他的头顶。萧美儿见此情状忍不住妄加猜测,心想他如此压抑…是不是对音乐不擅长?对啊,说起来,自己进入晋王府一年,都没见他碰过乐器。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0)

萧美儿静静地看着压抑着情绪的杨广,眼中显示漫起怜悯的神情,接着便释然地笑了。没关系,他不善乐理,仍然是她完美的夫君。

一曲终了,大家仍陶醉地微昂着头出神,仿佛那美妙的音乐还在他们的耳边回荡。。杨勇也似乎回味无穷,久久地拿着金笛不放下,大概他自己也没想到笛箫相和,是如此的美妙。

大家终于缓过劲来,顿时啧啧赞叹地起来,纷纷向杨勇投去了惊羡和崇拜的目光。几个善于文辞的公子王孙正打算吟诗赋词来赞美他,冷不防独孤皇后的声音像一柄乌黑冰冷的刀子一样戳进了这欢乐的气氛,“我儿如此善于吹奏,练习的时日可定不少吧。荒废了多少政务学业,也可想而知了。”

大家吓得鸦雀无声。杨勇则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脸“刷”的一下绿了。他的嘴唇动了几动,似乎要为自己争辩,最终却没有出声。今天毕竟是中秋佳节,他可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但饶是他不想闹事,欢乐的气氛也已经被破坏了。大家草草地吃完酒便不欢而散。

隋文帝虽然觉得独孤皇后有些过分,但也没打算为杨勇说话——他也不喜欢皇族子弟沉溺丝竹之属,这些东西最易让人玩物丧志。

萧美儿藏在寝室里,拿着一个竹笛反复地摆弄。这是她叫宫女随便找来的。昨天听宫女和杨勇吹奏乐器,引发了她的兴致。她在养父家也学过乐器,但养父认为丝竹之属流于下品,不让她多学,她对音乐也是粗通而已。昨日杨勇的箫声勾起了她的兴致,今日便想藏在寝室里偷偷吹奏一曲。

她之所以要偷偷吹奏,那是因为晋王“不善乐理”啊。她怕他听见她吹箫会感到不快,才要藏到寝室里。饶是如此,她还是怕他会听到一星半点儿,犹豫了好久才把竹笛放到唇边轻吹了起来。

一段单薄的笛声摇摇晃晃地从笛孔中爬了出来,生硬而呆板。她已好久没吹,乍一开始未免生涩。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感觉,笛声刚见圆润的时候,忽然又忘了谱子。她呆想了半天也无法接上,只有叹着气把笛放了下来,又忍不住气哼哼地在自己腿上捶了几下。

“哈哈…”一声轻笑从她背后传来,竟是杨广的声音。萧美儿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把笛子往背后藏。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1)

“喜欢笛子?”杨广一边从她手中接过笛,一边微笑着看着她。

萧美儿飞红了脸,下意识地把笛子拼命往背后藏。

杨广见她面色有异,微现诧异之色,但很快便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忽然狡猾地笑了笑,把笛子放到唇边吹奏了起来。

箫美儿见他吹笛子只觉得无比诧异,可这诧异很快融化了,准确地说,是她整个灵魂似乎都融化了!这笛声…实在是太美妙了!

萧美儿静静地听着杨广的笛声,就像在观音座下痴听经文的金鱼。杨勇的笛声和杨广的比起来差了何止是十万八千里。杨勇的笛声虽然美妙,但仍然可以形容;而杨广的笛声简直入了化境,连形容都没法形容。

一曲终了,萧美儿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的杨广。真难以置信,这么美妙的笛声,她竟然没有记下来。可能她刚才听得完全忘记了自己,只知道把灵魂沉到那笛声里细听。

杨广深不可测地看着眼前那对晶润的美目,期待着它们射出灼人的热度。那双美目果然如他所愿,射出了火热的光芒,不仅有惊喜,还有好奇,“晋王,你怎么…”

杨广早有准备地轻轻掩住她的口,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喜欢吗?那就给你一个人欣赏吧。不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喜欢吹笛好吗?如你所见,母后不喜欢。”

萧美儿呆住了,疑惑地看了看他。他的面容在她的眼里如水中之影般晃了起来。难道…他为了讨母后的欢心,连自己的爱好也要藏起来?

“没想到我儿真的如此勤俭。平日听你母后说起,我还以为那只是溢美之词呢,哈哈。”隋文帝走在晋王府的庭院里,一面满意地看着满院朴素,一面开心地大笑。杨广如绵羊般恭顺地跟在他的身后。萧美儿随侍在他们身边,也是低眉顺眼,温柔贤淑。

隋文帝是今天早上忽然驾临的,大概就是为了突击检查,看看自己的二儿子是不是真像传闻中说的那么勤俭。事实没有让他失望,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2)

杨广对父亲的忽然驾临非常激动。他知道,当一个皇帝开始有意识地考察儿子的传闻的时候,都会在——至少是即将在政治上有所动作。今日的考察结果说不定能为自己的高升埋下契机。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兴奋,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力争给父亲最好的印象。

萧美儿听着隋文帝赞美杨广,心里也觉得甜滋滋的。今天几乎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隋文帝。他和独孤皇后一样喜欢节俭,不喜奢华。今天他到儿子府上来检查,只穿了一身便服,也没有带多少随从。即便这样,还是无法掩盖他身上逼人的贵气。四方形的面孔,浓黑斜飞的眉毛,如星般明亮的象眼和魁梧高大的身姿让人感到他的高贵,那刀削般的轮廓和犀利的眼神让人感到他的精明,偶尔绽放的笑容又让人感觉到他的慈爱。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不仅是个圣明的君主,也是个贤明的父亲。她的夫君在这样的父皇麾下,任何努力都会得到相应的报偿。

她也感到了隋文帝来访的特殊意义,也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她知道杨广的表现无可挑剔,只是担心自己,生怕自己的一个失态会影响父皇对晋王的印象。

“咦?这是什么地方?”隋文帝的目光忽然落到庭院角落的耳房上。它大门紧闭,上面还加了一把大锁。

萧美儿忽然想起她也曾对这个房间产生过疑问,甚至还有过不详的感觉。

“让我看看。”隋文帝的目光犀利了起来。看来他也觉得这个房子里可能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听到隋文帝要看里面,萧美儿竟然莫名惊慌了起来,虽然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总觉得里面有很要紧的东西。下意识地看了看杨广。杨广的表情轻松,眼中却似乎有种诡秘的东西。萧美儿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感到了迷惑…

杨广命太监打开房门。门一开便有一股灰尘扬出门来。隋文帝睁大眼睛,惊讶地“哦”了一声。萧美儿也惊得瞪大了眼睛。屋子里竟然堆满了乐器,种类齐全,式样精美,却都堆满了灰尘。

杨广脸上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狡黠,走近隋文帝恭顺地说,“孩儿认为丝竹之属最易令人玩物丧志。可惜以前孩儿年少无知,天天沉溺其中。近年终于醒悟过来,便把它们都锁起来了。”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3)

“哦…”隋文帝的眼睛深深地弯起,捻着胡须笑了。显然龙心大悦。随行之人连忙赔笑,萧美儿的笑却是僵在脸上。她现在才发现,他的夫君是多么矫揉造作。

隋文帝对检查的结果相当满意,乐呵呵地回宫去了。这件事情很快便被传为美谈,杨广的声望又上了一个台阶。比起太子杨勇——可叹这太子杨勇,竟然仍是不知收敛,不久后又传出他连甲胄都要用珠宝装饰的消息,再加上之前的“玩物丧志”,简直像专门给杨广作反衬一样。难道他真觉得自己太子之位固若金汤?

萧美儿倚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鲜花嫩树,纤细窈窕的身体勾勒出非常优美的轮廓,姿态慵懒而不懒散。和这优美的姿态相对应的却是凝重的,甚至是呆滞的神情。可见这位小小的王子妃并不是心情愉悦地在赏花。

她现在何止是心情不好。简直是糟糕透顶。简直就像忽然被剪断了线的风筝,糊涂事你失去了方向。她今天才发现她那个完美的夫君有着她完全不知道的另一面。

他一直在装模作样,喜帝后之所喜,厌帝后之所厌,把自己的真正性格完全隐藏起来。其目的,恐怕就是从杨勇的手里夺过太子之位。

萧美儿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的喉咙是干的,心也在“砰砰”地跳。虽然她以前也知道杨广觊觎太子之位,总觉得他是在光明正大地奋斗。现在忽然发现他在耍阴谋诡计——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阴谋,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害怕。

他的计策,她现在也了解了一些。就是专攻本来就喜欢他的母亲,想尽一切办法讨得她的欢心,再通过母亲影响父亲。因为男孩子不便一天到晚守在母亲身边,便把她美儿派到母亲身边去。不仅能表示孝敬,还能显示他勤于政务,不喜女色。

想到这里,萧美儿忽然用力按住了胸口。她的心脏忽然跳得快到了极点,似乎马上就要爆裂开来:他不喜玩乐是假装的,那么勤于政务是不是也是假装的?勤于政务如果是假装的还犹可,那不喜女色呢?是不是也是假装的?

萧美儿顿时感到脚下空了,身体失去了依靠,摇摇晃晃地往下坠。杨广在她心中的形象忽然陌生起来,变得像一张浮在阴暗水面上的纸,不仅一捅就会破,下面还似乎藏着很恐怖的怪物。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无意识地插进了红木的窗棂。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世界,竟在出嫁一年后忽然失去了依托。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4)

“怎么了?”正抱着萧美儿温柔缠绵的杨广忽然发现她今天有些奇怪,显得呆痴痴的,无论他作什么都没什么反应。而他最喜欢的她那双婉转生情的美目,也像失去灵气一样的死珠呆在那里。以往她固然也是娇怯怯的,但绝没有这样冷淡——其实今日何止是冷淡,简直是有些木讷了。

“啊?…没事…”萧美儿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慌忙遮掩。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走神的,她也知道。可是和他在一起越亲密,她就越止不住地想走神。

“你有心事吧?”杨广盯着她的眼睛,低头轻轻地吻在她红润的唇上,几乎零距离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的两个眸子就像两汪很深,却很清澈的泉眼。他几乎可以看见她的心事就像两片碧绿的水草胆怯在水底游动。但是就是不能预知她的心事会怎样变化,就像能看见水草在动,却不能预知它会向哪边摆一样。所以,他要等她自己说出来。

“啊?”萧美儿猝不及防,连惊诧都显得恍惚。杨广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更加深沉地盯着她的眼睛,用目光督促,也是诱引她赶紧说出来。

萧美儿的眼睛亮了一下,嘴微微张了张,似乎马上就要说出真心话来,却在最后一刻咽了回去,“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

杨广的眼中透出不悦,语气却更温柔了,“没关系,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是不是我这几天疏忽了,对你照顾得不够?”

“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您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怎么可能有怨言呢?”萧美儿的眼珠飞快地转动着,就像两只狡猾的鱼。在没有彻底想明白之前,她不想说出来。

杨广眼中透出像针尖一般的不快,已经微微有些怒了,却是温柔地一笑。紧紧地抱住她,动作忽然激烈起来。

萧美儿仓促间无法适应,呻吟着微微有些痛苦地仰起头,雪白的肩膀也随之抬起,把她那性感的酥胸送到他的唇下——就在这样激情香艳时刻,她竟又忽然走了神,心里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明天去看看乐平公主罢。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5)

乐平公主近几年来在政坛上可说是销声匿迹,入朝稍晚的官员甚至都不知道她的事迹。而且她不仅对政治远远避开,生活上也是深居简出,皇室大型的聚会几也含有出席,给人感觉已经接近不存在了。但是,即使她永远蛰伏在她那偏僻的狭小宫殿里,皇室,尤其是隋文帝夫妇都会永远把她放在心上。因为,实事求是地说,为奠立大隋立下最大功劳的人,不是那些文臣武将,也不是独孤皇后,甚至也不是隋文帝自己——虽然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千真万确就是这个年华凋零,表情木讷,甚至还有些疯癫的乐平公主。

隋的天下篡之于周。隋文帝杨坚以前只是周的一个武将罢了,离权力中心还远得很。真正掌握大权是他成为国丈之后。靠的就是他这个年轻貌美的大女儿,杨丽华。

杨丽华的丈夫就是周宣帝宇文赟。他喜好女色,顽劣成性。虽然杨丽华美貌出众,温柔贤淑,但天下的好色之徒都没有只爱一个的道理。再加上杨丽华的年纪比宇文赟还大,很快便遭到嫌弃。年纪轻轻就遭冷落,杨丽华心里非常哀痛。但她知道这婚姻不只关系到她一个人,还还关系到娘家的兴衰荣辱,就只有忍着痛苦在宇文赟身边曲意侍奉,死挨活受。

周武帝死后周宣帝即位。杨丽华容升为国母,日子却没有好过半点。周宣帝即位之后荒淫无度,简直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光皇后就立了五个。她虽然被立为天元大皇后,为五后之首,但也只是个摆设罢了。她有一次还规劝周宣帝,差点被逼迫自尽,多亏当时的上大夫郑泽讲情,才转危为安。其他所受的屈辱和苦痛,难以言表。她为了娘家的荣华富贵而作出的牺牲,虽然不能算是登峰造极,也算是无比巨大了。

然而娘家却似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周宣帝饮酒中毒,尚在弥留,她的父亲杨坚就趁权力真空之际勾结重臣自立为首辅大臣。周宣帝驾崩之后,杨坚为了给篡权作出充分的准备,先立周宣帝之子宇文阐为皇帝,借此掌握了朝廷大权。之后他铲除异己,在一年内几乎杀尽了周皇室,于开皇元年逼着小皇帝让位,自立为帝。杨丽华在一夜之间由周的皇太后变成了隋的乐平公主。苍茫半生,恍如一梦。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6)

萧美儿无法想象杨丽华面对如此的剧变,心里会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确定杨丽华心里一定非常痛苦。她只是刚到中年,头发却已经花白。本该红润紧绷的脸孔竟像老年人一样现出灰白色,皮肤也浮肿松弛,布满皱纹,就像一个皱巴巴的口袋罩在脸上一样。当然最糟糕的还是她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就像在木头上挖了两个洞,如果不是眼珠偶尔地转动几下,简直不像个活人。虽然满头珠翠,遍体绫罗——她自己是不喜装扮了,但她贵为公主,自会有宫女替她打扮,仍然无法掩饰身上的颓败之气,给人的感觉简直像盛装盛敛的死尸。

可能是因为独居孤独,杨丽华见萧美儿来访还是很高兴的。当然也是因为她是最近才嫁进杨家的。如果是杨家的正统血脉,即用她的悲剧换来的政权的直接受益者们来看她的话,说不定她根本不愿意相见。

她和萧美儿谈话时还算亲热,只是因为记性已经不大好,有些话要反复说上几遍。萧美儿随口应和着,盯着她那衰败的样子,心里只是一阵阵的心悸:这就是…作为权力斗争的工具的女人的下场啊。

萧美儿的心思悄悄地缠成了一团乱麻。老实说,发现杨广在阴谋夺权的时候,她的心里倒没有多少犹豫和彷徨。她虽然生在民间,但也从养父张轲那里听说了不少宫廷里的事,知道权力斗争在宫里就像饭食里的盐一样,是不可缺少的。身为皇子,杨广要谋夺太子之位实属正常。作为妻子,她对杨广夫唱妇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这个道理她虽然明白,但忽然真要她投入权力斗争,她还是有些害怕——当然,这不是主要的原因。真正让她感到害怕和不安的,是因为杨广似乎不想对她交心,只是用巧计操控她,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这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宠她,也不像会害她。但是交心与否,关系到是把她看作同盟者,还是工具。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7)

杨丽华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自己的食邑里有些杂事,便当着萧美儿的面颁令处理:拿出她大隋公主的金印,印在那别人拟好的帛书上。其实身边的人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一直都在等她颁令。早就跟她说了,她却听过便忘了个干净,现在才想起来。身边人也不敢提醒。也只有杂事让她处理。要有大事,他们就直接禀报独孤皇后了。

杨丽华用双手从朱盒里提出金印来,不知是不是身体真的衰弱到了极致,两只手提着金印的时候手腕竟也在剧烈地颤抖。像锤钉子一样,用力把金印往帛书上一砸,然后咬着牙一挫,就像恨不得把它捻碎了一样。

萧美儿瞥见金印上有无数摔砸的痕迹,不由得轻轻抽了口冷气。心头猛地一痛,眼前似乎也迷乱起来,仿佛看到杨丽华那浮肿的皮肤在风中剧烈地抖动起来,就像挂在窗户棂上的残破窗纸。她的心剧烈地痛了起来,疼得几乎要碎裂。

她是万万没有能力立下像杨丽华一样的“功勋”的,也知道自己可能连作工具都不配,但看到杨丽华的悲惨境况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害怕。也许,不管作用大小,只要被卷入政治斗争的女人,命运都是堪忧的,特别是她这种无足轻重,甚至可有可无的弱小女子。她现在忽然明白,杨广之所以不愿和她分享他的大业,也许只是因为不屑。因为看看她那懦弱无能的样子,告诉她说不定也只是添乱。

萧美儿忽然用力地咬住嘴唇。她被自己伤到了。如此猜测杨广的用心使她感到了一种被践踏的落叶一般的羞耻和自卑,同时,也感到很不甘心:我凭什么被人这般看不起?我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晋王。”当换上洁白的睡衣坐到杨广面前的时候,萧美儿忽然如此呼唤杨广。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异样,异样到自己都感到陌生。是啊。低沉,浑厚,成熟,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般的躁动,和她以往那温顺而不自信的声音有着天壤之别。她现在的神情显然更加陌生:颊上涌起大片的飞霞,原本低顺的眉目也微微吊起。虽然看起来有些令人不安,倒也是好风韵。

“什么?”杨广不动声色地看着内在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的小娇妻。他已经猜出她想干什么了。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8)

萧美儿从他的目光里知道他已经允许了她发问,连忙轻启朱唇,在出声的前一刻却忽然卡在喉咙里。杨广诧异地看着她,她也在惊诧地审视自己,忽然间心头一阵迷乱,竟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像个温顺的小猫一样地依偎着,神情和语气中那令人不安的躁动也消失不见,嗓音里回复了以往的柔情蜜意,“只是希望您能多给我点关爱。”

“唔,好的,当然…”杨广像抚摸幼猫一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嘴边则挂着一丝淡淡的苦笑。自己的想法应验了。自己就是能够清晰地窥知她在想什么,却无法确定她下一步的动向。他自认为自己城府之深心计之丰天下独步,任何人都无法逃过他的算计,面对这个小娇妻的时候却感到了一丝慌乱和迷茫。

为什么会这样?她可心思简单得像只幼猫啊。杨广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摩着她的秀发,。她已闭上了眼睛,享受他的柔情蜜意。她的眼皮闪着莲花花瓣般的光芒,配上那乌黑可爱的细长的睫毛,让人忍不住想吻。杨广忽然明白了,自我解嘲地笑笑,唇边也挂满了柔情蜜意:是因为喜欢她吗?

萧美儿表面上在平静地享受柔情蜜意,心里却不甚平静。她为自己的忽然住口而感到生气和沮丧,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然而,一团混乱之中她却分明感到了少许自矜:为什么要主动跟他说呢?等他主动跟我说不好么?看样子他已经发现了我的心思,我是他的爱妻,他一定会跟我交心的…

除了作为女人的自矜,作为一个从小饱读诗书,并沾染了养父张轲的刚直气息,同时也有些苟安的小女人,萧美儿也是无法仓促投身到阴谋活动中去的。她还需要时间,慢慢地思量清楚。

春寒破晓,野鸟低啼。萧美儿又早早地进宫去拜见独孤皇后。除了想讨她的欢心来巩固自己和杨广的地位外,她还想从独孤皇后那里得到某些启示,或者说是力量。萧美儿现在在夫妻关系和政治归属上都遇到了麻烦,真心希望能从这个在夫妻关系和政治归属上都大赢特赢的婆婆身上看到前进的方向。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9)

独孤皇后也是一如既往地早起。见她早早来拜见,表情微微有些异样:神情严肃,脸色微寒,看起来很严厉,目光中却含有少许的慈爱,甚至哀伤。

“你昨天去看乐平公主了么?”独孤皇后劈头就问萧美儿这句话。神情和语气都是深不可测。

萧美儿一惊,想起乐平公主的特殊地位,害怕自己在什么地方犯了禁,顿时黄了脸儿。她只想跪下来认错,但想到那样倒像真有政治企图一样,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昨日孩儿闲来无事,想起乐平公主一人独居,恐怕闷得慌,就去给她解解闷…”

独孤皇后垂着眼帘静静地听着,长叹了一声,“这孩子是挺闷的。也难得你还记着她。唉,你去看看她也好。既然她愿意见你,你就多去陪陪她…这孩子性子太怪,连我不愿见…”其实并不仅仅是乐平公主不愿见她而已。她也不愿,应该说是不敢去见她。因为她欠乐平公主实在是太多了。然而身为人母,竟经年累月不去见自己生活孤寂,心智也开始混乱的孩子,实在说不过去。因此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不免有些火辣辣的。

萧美儿虚惊一场,暗笑自己精神过敏。独孤皇后赐她坐下,忽然想起元氏来,忍不住长叹不止,“也难得你和晋王如此孝悌。太子比起你们来就差远了。连来我宫里拜见都是难得之事,更别说去看乐平公主了。唉…先不提我和乐平公主,他对自己的发妻元氏,都像是陌路人一样。元氏是我亲自挑选,配给他的。他竟待之如猪狗。我在时尚且如此,我不在时还不知道要怎么糟践她。连自己的家室都无法善待,以后怎么会善待天下百姓?”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最让她在意的,是太子对“她”亲自挑选的元氏如此慢待。也就是说,真正在意的是他“不孝”,而不是对妻子无情。

萧美儿听这席话竟隐约有换太子之意,顿时心头狂跳,既不敢称“是”,也不敢称“否”,僵在那里不敢出声。正好元氏来访,给她解了围。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40)

元氏的脸色比上次来时更加糟糕。蜡黄色的脸颊,额头和眼角都是黑气,说话也有气无力。和上次来只不过隔了短短几天而已,她竟又添了个心痛病在身上。

“心痛病?”听了她的话之后独孤皇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着她,目光中既有惊讶也有心痛:“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这种病?”

元氏深深地低下头,用力地咬住嘴唇,眼中满是哀痛和羞耻。独孤皇后和萧美儿看着她,心里都明白了八九分。心痛病的病因就是气恼和忧思。她被太子如此慢待,得这种病倒也不如何让人意外。

“太子见你得此恶疾,还如以前一样对你?”独孤皇后的双眉微微吊起,已是恶向胆边生。看到元氏这个样子,太子平日里对她有多恶劣,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