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知道…我没机会跟他说…”元氏痛苦万分地说了这句话,忽然咬牙皱眉,捂住胸口,朝地下便倒。萧美儿赶紧扶住她。触到她的皮肤感到一阵冰凉,心头不禁一阵狂跳,寒霜一样的恐惧黑压压地爬上了心头。

这就是不被丈夫亲近的妻子的下场啊…如果我继续骄矜,不主动与晋王交心的话,也会落到如此下场么?想到这里她的心简直是在胸膛里乱撞,把精神都撞散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独孤皇后气得一掌拍到桌子上,把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火速传那逆子来!对我亲自挑选的媳妇如此薄情冷血,眼里怕是早就没了我吧!”

独孤皇后把太子叫进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骂他,但这一次责之甚重。最要命的一句话就是“想到日后你兄弟要向你这种畜生一样的人跪拜,我就心如刀绞!”

太子被骂得七窍生烟,出了宫就回去找元氏算帐。独孤皇后怕训斥太子时会有只言半语惊扰了她,便叫她先回去休息,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现在见太子来见她,虽然知道来着不善,但还是恍惚感到一阵高兴,眼中也现出亲热之色:不管是来寻衅还是慰问,他来见她都是难得的事情。

太子见她眼中现出亲热之色,心头也感到一丝不忍,险些打算就此回去,不再找她问罪,但想起她的可恶之处,咬了咬牙还是气势汹汹朝病榻前走去。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很讨厌元氏,只是不喜欢而已。如果元氏老实本分,他也不至于一年到头不见她,只住在云氏那里。他最恨她的就是“她一天到晚地去母后那里说他的不是”。对女人来说,不被丈夫喜欢就到长辈那里寻求安慰和帮助是很正常的事。从封建伦常来说,与丈夫发生纠纷,不和丈夫闹气,只求公婆为她作主还是符合妇德的表现,但在太子眼里这怎么看都像是在离间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这不,在她的“挑唆”之下,母后一见他就不痛快,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动气,他为了母后的身体着想,轻易不敢去见母亲。让他陷入不孝的境地。在她的“挑唆”下,弟妹晋王妃对他的印象也慢慢转坏,说不定会因此影响他们的兄弟关系。今天母后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可知她在母后面前如何挑唆,用心简直是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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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闹

太子站到云氏的病榻前,冷冷地盯着元氏那蜡黄的脸,森然说:“好一副病容啊。真是人见人怜。只是不知这副模样是真是假…”说到这里心头怒得无法忍受,忽然暴喝出来:“我都像拿盆水来泼到你脸上,看看你这黄黄的脸色是不是染上去的!”

元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剧烈地喘息起来:“太子何出此言?臣妾岂敢装病欺瞒太子?”说着说着心又绞痛起来,连忙按住胸口,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哼,”太子冷笑一声,眼中似乎有火焰在闪动。元氏这副样子丝毫没有勾起他的怜悯,反而让他更怒了:“好一副可怜的病容啊。你今天就是靠这个挑唆母后的吧。生个病都要生出这么多花样,你可真是非同凡响!”

“臣妾没有…没有挑唆母后…”元氏捂着胸口,眼珠上翻,喘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有挑唆?笑话!那为什么你生了心痛病,连我都没告诉都迫不及待地到母后那里装可怜!?”太子想起独孤皇后说他是畜生,一时间怒得几乎要失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她从病榻上拉下来:“不要以为你是母后亲自挑选,我就不敢治你挑拨之罪!你天天在母后那里离间我们母子关系,又在晋王妃那里挑拨我们兄弟关系,这等恶毒,我就算杀了你,也是名正言顺!”

“我…我没有…只是太子连日都在云氏那里,我没有机会去禀报…”元氏见太子这般模样,受了重吓,几乎要惊厥过去,眼睛里只剩下眼白,就像被人勒住脖子一样。

听到元氏提到云氏,太子怒极反笑,冷冷地说:“对啊,云氏。当然是因为云氏,一切都因为云氏!”忽然“唰”地一下指着元氏的鼻尖,语气和目光怨毒到了极致,简直像要把元氏吞下去一样:“我告诉你,虽然云氏出身平民,心性却比你高洁百倍。我会向母后揭发你挑拨离间的罪行,把你废掉,再改立她为正妃,你就等着瞧吧!”说罢转身就走,径直到了云氏那里去,把元氏丢在那里抽气。

元氏的心痛病原本来得就猛,又受了重气和惊讶,夜里竟忽然爆发,一命呜呼了。身边侍侯的使女吓得魂飞魄散,径直就去报告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慌忙赶来,见元氏冷冰冰地死在床上,太子却仍在云氏房中私混,竟然还没有起床。顿时脑子一晕,一股怒火冲天而起,简直要把她整个人都瞬间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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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美儿在睡梦之中听说元氏的死讯,吓得猛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起身,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却像陷在梦魇之中一样怎么都结不好衣带。杨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微微皱了皱了眉头,不慌不忙地用手臂撑着坐起来,稍微思量了一下,眼中忽然爆出火花,竟有几分惊喜的意味。他不用宫女侍侯,飞快地捞过外衫穿了,却见萧美儿像傻了一样在衣襟前摸索,结不上衣带还不让宫女帮忙,偷偷笑了一声,把她身体扳过来帮她把衣带结好了,然后命令仆从赶紧准备吊唁。

饶是杨广想争个孝悌之名,当他到达东宫的时候,仍是屈居第三。不过谁早谁迟似乎已经没了意义,因为东宫现在根本不是个治丧的样子,根本就没人记录谁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见独孤皇后气得面孔乌黑,也不找个地方坐着,只让两个宫女搀着,指着太子只管痛斥。可怜太子刚从床上起来,衣衫还没整好,就得跪在地上被母亲痛骂。小妾云氏和其他姬妾全都云鬓不整,跪在地上陪骂。其他的宫女太监则为了企求皇后息怒,黑压压跪了一地。独孤皇后出身高贵,若是寻常事情,绝不会有失体面,让太子如此没脸。现在几近疯狂,完全是因为怒到了极处。众人想劝也不敢劝,只有等她自己息怒。

东方渐渐明亮,古老而又庞大的长安城在天光的漂洗下渐渐消去黑夜的色彩。市民们还没有起身,城市里透着一种奇妙的寂静。而在东宫之前,却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像绳钩一样直抛入空,喊了一半忽然撕裂开来,断在半空里,后一声紧跟着接上。撕裂的声音晃荡着撞到墙壁和屋檐上,隐约激起破碎的回声,就像这里是空无一人的旷野。其实这里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尊贵的,低贱的,全都带着一样的表情,低着头垂着眼,像一排排雕像,一声不吭地等嘶喊着的女人息怒。萧美儿茫然地看着这些雕像般的面孔,忽然恍惚间觉得他们的面孔变成了一模一样的,接着忽然全都不见了——在这一瞬间,她竟觉得这里空无一人。

独孤皇后大骂了一阵之后怒气终于稍减。杨广乘机请她爱惜身体,并说元氏的尸体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再不装殓的话不成体统。独孤皇后这才忍住怒气,命东宫诸人赶紧治丧。自己却径直往皇后而去。

勤于政务的隋文帝杨坚早已起身,正把天下的地图挂在墙上,看着它出神。他近日风闻陈主叔宝只知享乐,不问政务,陈的朝廷又奢侈腐化,民不聊生,便动了伐陈之念——他可是无日无刻不想着一统天下的。他关于伐陈还没有系统的计划,正望着地图慢慢地打着腹稿。放才听人来报太子正妃元氏死,并没有如何在意,只叫了一个太监前去慰问和吊唁,并不知道独孤皇后在那里已经闹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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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着头捻须沉思,伐陈之策已慢慢地在腹中现出形状,正在舒心微笑之时,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响,独孤皇后急匆匆地走进殿来。他头也没回就随意问道:“你回来啦?勇儿怎么样?”他当独孤皇后只是去吊唁去了。

“臣妾今日要就勇儿的事跟皇上好好谈一谈!”独孤皇后的声音竟是嘶哑尖利。隋文帝一惊,赶紧回过头来。

第二十一章暗战

隋文帝回过头来之后惊骇地发现独孤皇后脸色发黑,满脸泪痕。他深知老妻的厉害,见她面色如此不善,自先怵了几分:“爱后…怎么了?莫不是勇儿那孩子…治丧之时哀痛不诚?”

“何止是哀痛不诚?”独孤皇后摇头顿足,之前的悲愤再度迸发出来:“他要是有一丝一毫的哀痛也就罢了…陛下,你可知道,等我赶去的时候,他还和昭训云氏厮混未起哪!”

“哎呀…这可真是…”隋文帝皱眉摇头,对太子也颇为不喜。但是男人历来以国家大事为重,对待妻子不善这等事在隋文帝眼里并不算什么,因此也没有如何愤怒,心里只想着继续谋划如何平陈,想尽快把老妻劝走,便敷衍似地说道:“爱后息怒,我日后必痛斥这逆子,为爱后出气!爱后你先回寝宫休息,毕竟身体要紧…”

没想到独孤皇后一听“痛斥”立即眼放异光,朝案上一指:“那就请皇上速速拟昭!”

“拟…昭?”隋文帝脸现难色。老实说他并没有认真想要斥责太子——堂堂九五之尊忙于家事成何体统?即使要斥责,他也只想私下斥责一下罢了,并不想如此正式。如果下昭公开斥责不仅让太子太过没脸,而且对他国之储君的声望也极为不利。他没想到这事闹得如此严重,一时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独孤皇后看出了他的心思,顿时双眉竖起,眼中怒火直喷:“皇上这是逗我玩的么?”

“啊,不是,爱后,”隋文帝慌忙解释,嘴边苦笑——他知道自己已经惹祸上身:“勇儿对元氏如此无情,的确当责,但也只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们介入已经微有不妥。当然,勇儿治丧不利,的确要好好斥责一下,但是我把他叫来痛斥一番便可,下昭痛斥实在是有些过分…”

“皇上的意思是这是小事?”独孤皇后恶狠狠地盯着隋文帝的眼睛,冷森森地说。

“虽不算是小事,但也不至于拟昭…”隋文帝尽量斟酌着措辞,生怕激怒了她,没想到话还没说完独孤皇后就雷鸣一般吼了出来,脸上的肌肉用力地抽动,裹上泪痕,显得无比的可怖:“这怎么能是小事?连家都治不好的人怎么能够治理天下?无法善待自己的妻子的人怎么能善待天下百姓?何况太子虐待元氏,不仅仅是没有夫德,还是不孝!不孝乃万恶之首!再怎么重责都不过分,下昭斥责一下就不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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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被吼得吓了一大跳,由惊若怒,也万分地不耐烦,绷着脸来森然道:“道理虽说如此,但国事不等于家事!爱后你还是先回去冷冷静静,甚得闹出不必要的事情!”说罢示意宫女太监赶紧将独孤皇后搀扶回去,自己快步走出殿去。

隋文帝本来想让太子率军平陈,被独孤皇后这一闹,不禁有些动摇。不久之后又听说杨广随军队观猎,途中遇到大雨,不让左右称伞,也不披蓑衣,陪同军队一起淋雨,全军皆感其恩,便动了让杨广率君平陈的念头。老实说他一直不怎么这么关注这个儿子,心血全在太子身上。可惜太子虽然英明有才,就是不注意小节,未免有憾。看清了太子的缺憾后,他倒越来越觉得杨广贤德可爱了。

萧美儿谨慎地袖着手儿,慢慢地朝杨广的书房踱去。这些天来,元氏的身影一直在她的心头晃荡,恍惚之中更似在她的床头哀泣,把她从梦中惊醒。虽然知道自己和元氏差了一天一地,她仍是不由自主地担心。她怕自己如果无法和夫君同心同德,迟早会被夫君疏远,甚至抛弃,落得像云氏一样的下场。

她现在已经不觉得谋夺东宫是“阴谋”了。元氏的惨死使她丧失了对太子的最后一分好感。她甚至觉得夺走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伙的太子之位是理所当然的,还是让天下人,尤其是天下女人拍手称快的正义举措。她现在想和自己的夫君同心同德,共同夺权了。但是问题的关键始终都不在她这边。她与不与自己的夫君同心同德,关键在于杨广愿不愿意让她参与谋权,她现在想要参与进去,就得去求他。老实说,杨广会不会让她参与进去,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因为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用,参与进去可能只能让这个秘密多一个人知道而已。

杨广此时正坐在书房里冥思。目光飘忽却又踌躇满志,还不时露出笑意。萧美儿轻轻地走到门边注视着他,用力地抿了抿嘴,下定决心走上前去:“晋王看来心情很好。”

“哦,是啊。”杨广还未从冥思中醒过来,随口答应了。

“元氏死后,形势对您的确是更好了。”萧美儿强作镇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心紧张得砰砰乱跳。

杨广猛然惊觉,慌忙掩饰,故作愤怒:“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为嫂子的死亡而高兴呢?我怎会是那种禽兽般的人…”

“您就不要瞒我了!”萧美儿的语气很坚定,似乎还有些严厉。

“你说什么!?”杨广又惊又怒,恨恨地看向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竟是美目含泪,红唇微抿,活脱脱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娇妻模样。

萧美儿眼帘垂下,两滴珠泪落了下来,忽然快步上前,一头扑进了杨广的怀中,紧紧地抖住他纤长并结实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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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恍然抱住了她,惊骇地捧起她的脸,情不自禁地现出怜爱之色:“你这是干吗?”

萧美儿盯着他的眼睛,只是无声地抽泣,眼中泪滴像珍珠一般地滚下来,说不出的可怜可爱。老实说,她会这样作,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本来打算一本正经地跟他深谈地,没想到忽然悲从中来,脑中一晕就成了这副样子。不过这样也许更加有利。这才像是夫妻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就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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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杨广的野心

“你这是怎么了?”杨广紧紧地抱着萧美儿,慌忙地抚慰着她,自己也是手足无措。其实即使她的行为大出意料,他也不至于手足无措。没办法,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不容易保持冷静。

萧美儿直直地盯着他眼睛,目光无比的哀怨可怜,叫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她的请求:“让我全心全意地追随您不可以么?我愿意为您作任何事…让我陪您一起不可以么?”虽然语无伦次,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你在说些什么啊?你不是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么?”杨广还想装傻,勉强笑着说。

“不,你分明有事情瞒着我!”萧美儿用力地抱紧了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楚楚可怜中透出执拗。

“呃…”杨广苦笑了一下,知道看来非让她参与不可了。便把她的身体轻轻拽起,靠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脸色忽然转为凝重:“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上天对我的确是很不公平。我和太子同为父皇和母后的儿子,他将来要当皇帝,我却只能当臣子,日后他要登了九五,我还要山呼万岁地去朝他。这还只是小事。以后我在他羽翼下生存,稍微触犯了他他就能害我的性命,我这一辈子只能战战兢兢去奉承他,我平生的报负,全都得抛到爪哇国去了。你说我怎么能认命让他去当皇帝呢?”

“天下只有晋王您能当皇帝!您怎么可以屈尊于那个冷血无情的小人之下!?”萧美儿的手仍是搂在杨广的腰间,斩钉截铁地说。杨广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带了个人情绪,嘴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加些力搂紧了她:“他之所以能当上太子,除了因为他是长子外,还因为父皇喜欢他。但是母亲更喜欢我。父亲一直都很听母亲的话。母亲在立储这件事上本来权力就很大。我在母亲面前努力展示我的贤孝,不仅能让母亲站在我这边,说不定还能通过母亲影响父亲。当然了,要让母亲高兴,近前侍奉是少不了的。但我是男人,一直跟在身边不方便,母亲也不会高兴,这就需要你尽力帮忙了。”杨广并没有像常人交心一样忙于表态和赘述,而是若无其事地给她摊起了任务,不动声色地过渡了过来,在定义自己的行为的时候更是巧妙地用了中性词,避免给人留下他在耍阴谋诡计的印象,的确无比高明。

萧美儿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温存,像个懂事的幼猫一样。杨广高兴地把她的额头靠到腮上,再度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神色:“我最近的目的,就是能够成为伐陈的统帅,代父皇平定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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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陈?”萧美儿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颤。她虽然没有目睹过战争,但也听说过战争的残酷。一想到自己的夫君要投身到刀光剑影中去,不由自主地一阵发毛:“那好危险啊。您既然有着无比远大的抱负,还是谨慎行事,不要有什么闪失为好。”

“那有什么,”杨广对她的担心丝毫没有在意:“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再说我要能去的话必是统帅,又是上阵的卒子。重兵环供,运筹帷幄,哪会有什么危险。爱妃你这是多虑了。”

“可是…”萧美儿还想再说,就算你重兵环供,毕竟还要身临战场,万一有个敌军碰巧突入重围,或是一根流矢射来,也是不安全的。没想到杨广哈哈一笑,戏谑地说:“爱妃如此怕我伐陈,该不是听说陈的张贵妃和孔贵嫔国色天香,怕我一去就被她们勾走魂魄,不思归来吧?”

“你说什么啊?我是一片好心…我不劝你了!”萧美儿脸红了。赌气从他怀里抽身出来,转过头去:“我话可说前边,日后你如果上了战场,伤到哪里,痛到哪里,我可不管!”虽然她知道杨广只是在开玩笑,但一片好心被如此曲解,还是感到很生气。再说,杨广这个玩笑把她给套住了,让她不好意思再劝他,想劝又不能劝,那个感觉别提多难受。

杨广倒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脸顿时僵了一僵。老实说,他刚才也不是全开玩笑。他没想到萧美儿完全不在意传说中绝美的张贵妃和孔贵嫔,自己刚才的玩笑反倒暴露了自己内心的隐秘。幸亏萧美儿完全没有在意。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赶紧把话题转到正道上来:“爱妃不要生气。我不是心血来潮,忽然想上战场的。我也知道战场凶险难测。只是我要争储君之位,不能光靠贤德的名声。没有功劳于社稷,再好的名声也不够。我国初立,又有统一天下之念,最看重的就是战功。我若能率兵平等了陈国,那将是莫大的功劳。即便不胜,也能结交外臣,谋得军权。这虽然说不上一本万利,倒也是大有裨益的事情。我知道爱妃是一心为我好,但是形势由不得我窝在家里…”

萧美儿静静地听着,脸上怒容慢慢消退。其实她也是知道其中厉害的。只是担心自己夫君而已。听晋王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微感羞惭,慢慢地转过头来,垂着眼帘长叹了一声,伸出玉指轻轻捻着杨广的衣领:“您言重了…我哪会那么不懂事,组织您去作大事呢?只是战场凶险,美儿身为女子,无法相随,请您一定要爱惜自己,千万不要以身犯险…”

杨广听她的语气无比恳切,心头一酸感到无比感动,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声音很低却又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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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夫妻便心照不宣地各自行动。杨广派自己的各路人马,在隋文帝面前或正面游说,或旁敲侧击,极力推荐杨广为伐陈统帅。萧美儿则日日前往独孤皇后那里,不动声色地表露着丈夫为国出力,建功立业之念。日子一天天过去,隋文帝的伐陈计划已经设计完备,小两口的努力也得到了报偿。

第二十三章破陈

开皇九年,隋文帝任晋王杨广为行军兵马大元帅,素为行军兵马副元帅,高颎为晋王元帅府长史,李渊为元帅府司马。由韩擒虎、贺若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为先锋,自六合县出兵。杨素由永安出兵,自上流而下。一行总管九十员,胜兵六十万,浩浩荡荡地朝陈国而去。杨广第一次统领如此大军,自然是英姿勃发,踌躇满志。出了都城之门之后心头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怅然眺望那隐没在城墙之后的晋王府,心头涌过一阵绵软的酸楚,几乎不愿纵马前行。

萧美儿一定还在门边看着他吧…即使早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她还会在门边站着的,他知道的。因为她确信,她的心可以看见他。

杨广用力咬了咬嘴唇,把那缠绵的犹豫一挥而尽,纵马绝尘而走,引得左右好一番追赶。他虽然暂时抛却了儿女情长,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此行无论如何都要以安全为先,绝不能让府中之人空等!

萧美儿还在晋王府门前痴痴地看着杨广离去的方向,直到太阳下山了,天完全黑了,连他离去方向的云彩都消失了踪影。她那如水的美目自夫君走后就变成了冰冷的冰珠,那春意昂然的眉心也挂上阴寒的冷霜。

萧美儿自从杨广走后就想失了魂魄一样恍恍惚惚,每天早上起来之后只是拼命地盼天黑混日子,入了漫漫长夜之后却又彻夜难眠,反又盼着天明。一天到晚耳朵只听着外面,一听宫里来了战报就像兔子一样往宫里赶,众人传出来的不听,非要听独孤皇后亲口说原版。

在她焦急恐慌的日子里,唯一能让她少许安心的,就是陪在独孤皇后的身边。不是为了讨好她,而是真心的倚赖。不知是因为她是杨广的母亲,还是因为她身为国母,身边有着神奇的气场,伴在她的身边的确能让萧美儿稍微安心一点。独孤皇后自杨广走后也很担心,看到萧美儿像小鸟依偎母鸟一样依赖着她,倒得到了些安慰,对萧美儿也给予了很大的关爱。这对婆媳,就在这个时候真正确定了良好的关系和深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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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陈国腐化已久,军力根本无法和朝气蓬勃的隋相抗衡。从前线传来的尽是捷报。萧美儿每次听到捷报之后都会大大松一口气,接着欢欣莫名,在下一则捷报来之前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隋军离陈的都城已经近了,看来隋国灭陈已成定局。按理说萧美儿心应该彻底放下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大军接近陈都的时候,她的心竟悬得比任何时候都高。就像陈国的都城里有什么吃人的妖孽,会把她的夫君一口吞下,再不还回来。

隋军一路摧枯拉朽,转眼便来到陈都建康城外。此时晋王帅军在后,高颎等人率军先至。就在这危机的时刻,陈主仍在宫中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仓促谴任忠出城迎战,任忠一见到韩擒虎便失了魂魄,便率兵投降,反而引隋军入城,可怜陈主还在宫里等着诸将报捷,一听隋军入城,吓得跳下御座,一手挽了孔贵嫔,一手挽了张贵妃,只顾自己去躲藏。建康城内顿时一片混乱,隋军径直入城,几乎没有受到阻碍。

隋军转眼便开到了陈国皇宫,看到宫内珠宝山积,美女如云,众将士无比两眼放光,颇不及待想要开抢。先锋韩擒虎的部下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搜夺珠宝和宫女。杨素等人也是蠢蠢欲动。正在这危急时刻,一个传令兵忽然来到,传晋王令:诸将士不得抢掠陈宫内的珠宝宫女,尤其不能滋扰陈国皇组。

这好比把已经送到狗嘴边的肉又夺了回去,诸将都微有不悦,惟有李渊点有称是。韩擒虎更是按捺不住,出口抱怨:“晋王不让我们取用这里的珠宝宫女,难道只让他自己取用么?”

杨素对晋王的命令也微有不满,但他老奸巨滑,又觉得之后论功行赏,这里的珠宝美女大半也是自己的,便假装忠贤,喝止了韩擒虎:“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晋王这是贤明之举,我们理当从命!”

韩擒虎被吼得面孔紫涨,嘴角动了动,却没敢回嘴。李渊乘机提议:“现在虽然城破,但形势混乱,陈主叔宝更是没有找到。依我看来,还是先找到陈主,再说别的。”

诸将点头称是,便带了军事四下搜寻,走到景阳井边时,听一个宫女说先前看到陈主带着两位美女逃到井边就不见了,可能是投水死了。杨素慌忙命人投石下井,看看有没有尸体,没想到里面却传来哀呼求饶之声,原来陈主带着两位美人藏在井里。众将哑然失笑,命人放绳子下去让陈主和两位美人拉着,把他们像拖死猪一样拖了上来。陈主固然已是威风丧尽,宛若泥猪,两位美人却仍是风姿犹在,那两张鲜灵灵的小脸抬起来的时候仍然叫人心驰神荡。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50)

韩擒虎见到这两位美女之后只觉得心中奇痒,但想到晋王不准他染指她们,忍不住说起捻酸之话:“这两位美女,恐怕要被晋王收去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诸将之中李渊是个大大的忠臣,一听此话顿时变色:“张、孔而女狐媚惑主,窃权乱政,以致国破家亡。我等应规劝晋王远离这两个祸根才是,怎可让她们再惑晋王,秽污隋氏?”

高颎觉得有理,立即命人将张贵妃、孔贵嫔押至清溪处斩。可惜二女只是长了副倾国倾城之貌,便落了如此下场。其实红颜祸水,一大半是对自己而言的。

高颎之子高德弘奉杨广之命,前来检看陈宫的情状,看似无意地提到了张丽华与孔贵嫔,高颎说已经斩了,把他吓了一大跳,火速回去回报,怕杨广怪罪其父,倒把罪过全推在了李渊身上。

第二十四章魅惑

杨广听高德弘说“李渊为了保护他不受迷惑,劝高颎把张贵妃和孔贵嫔斩了”,那白玉般的面孔顿时紫涨了。高德弘见势头不好,连忙跪地哀诉,硬说这全是李渊的主意,还虚构出“李渊逼杀”的种种情状,生怕杨广怪罪他的父亲。毕竟私斩陈国皇室罪名不小,再说晋王已经有令在先:“不准滋扰陈国皇室”,高颎却硬把张贵妃和孔贵嫔斩了,这可是赤裸裸的违令。

没想到杨广空为一副即将爆发雷霆之怒的样子,片刻便冷静下来,垂下眼帘,只是冷笑:“这李渊和高颎倒是蛮忠心的。”说罢之后嘴角上扯,就像嘴角边裂开了个口子,看起来颇为可怖。高德弘心头害怕,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不住地用眼角偷看杨广。

杨广只是在那里无声地冷笑,忽然目光撇下,和高德弘的目光相遇,见他跪在地下不动,反倒奇怪起来:“你还跪在地上作什么?出去罢!”

高德弘狐疑着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出帐去,不敢相信就此过关。走出军帐后忽然听到晋王在里面大声冷笑,吓得魂飞魄散,躬下身子赶紧逃了,生怕迟了一步惹祸上身。

军帐里杨广一面冷笑,一面用力地拔剑出鞘,再狠狠地推回去。“呛”的一声响亮让帐篷中的气氛染上了一丝杀意。他不许诸将滋扰陈宫,倒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贤德。而是因为陈国的珠宝美女归根到底都是国家的,自然要井井有条地献于朝廷。即使要中饱私囊,也不能公开地放抢。如果在这方面接受混乱,隋文帝势必不悦,即使不受责罚,他的形象在隋文帝眼里也算是完了。虽然他的心思不算光明,倒也是坦坦荡荡,没想到李渊竟怀疑他要把张贵妃和孔贵嫔这两个角色美女收为己用,实在是莫大的亵渎,非常的可恨。再说即使李渊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有越俎代庖之意,甚至可以说是在监视他、挟持他。杨广自命为将来接替天子之位的人,怎可为臣下监视挟持?他为了夺得太子之位,天天在父皇母后和太子的面夹着尾巴作人,已经非常压抑,现在又被李渊触犯,几近爆发。不仅把李渊切齿痛恨,还暗暗发下一个愿心:以后若能成为天下之主,即使把天下倒转过来,他也要为所欲为!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51)

杨广为了显示自己贤德宽明,率兵进入建康之后,见到高颎和李渊,并没有露出丝毫怒色,只称赞他们贤德忠诚。令军士将宫女和珠宝清点清楚,严加看管,再看检视陈国皇族——之前张贵妃和孔贵嫔轻而易举就被斩了,他害怕还有什么人不听命令,杀死、弄伤或者淫污陈主的家眷,若有此事则要赶紧想办法遮掩,要是在献俘太庙的时候再发现就丢大人了。

陈国皇室以陈主为首,低头含胸,战战兢兢,鱼贯来见。杨广始终微笑以对,见他们怕得厉害,又加以宽慰。陈主臃肿肥胖,已现老态。诸位宫妃惊吓过度,一个个面灰鼻青,没有看头。杨广微笑着叫他们放宽心,告诉他们隋文帝会宽容地对待他们,心里却感到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失望。早前听说陈国多美女,他在伐陈之前就有到这里来见识一下的念头,没想到陈主的宫中也不过是些庸脂俗粉,不比那些北方佳丽好多少。看来也许只有张贵妃和孔贵嫔有些看头。可惜还被李渊教唆高颎给斩了,一想起来就格外恼怒。虽然杨广并没有把张贵妃和孔贵嫔据为己有的念头,但身为男人,在听到佳人艳名的时候总会有些神往,也想过在破陈之前和她们见一见说一说话。没想到还没见面她们就被斩了,实在是大煞风景。其实杨广日日与绝世美女萧美儿相伴,眼界已在不知不觉中高了,即使见了张贵妃和孔贵嫔,恐怕也会觉得稀松平常。

正在杨广意兴阑珊的时候,一个陈国的小公主穿着素净的衣服,跟着父兄走到了他的面前,盈盈下拜。杨广只是漫不经心地用眼角朝她瞥了一眼。没想到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眼睛随后也瞪得老大,接着半身酸麻,魂魄都飘到了天外。

隋军攻占了建康之后,又用逾月时间扫平陈国的反抗力量。之后班师回京,献俘太庙。隋文帝大为高兴,对他大加褒奖,封他为太尉,总领天下兵权,并赏赐了很多珍奇物事。随同诸将皆有封赏,其中杨素封越公,之后越发得到隋文帝赏识,升为尚书左仆射,位极人臣。韩擒虎受封上柱国,却因为纵兵作乱,淫污陈宫,未得官爵。在此一役,杨广不仅握到了天下兵权,还结交到了许多党羽,对他日后夺储影响很大的杨素和宇文述就在其中。他自荐伐陈的目的,基本上都达到了。

等到杨广率军抵京的时候,萧美儿正在独孤皇后身边呆着。一听晋王回归,恨不得立即跑过去,但因为随侍在独孤皇后身边,只能和独孤皇后一起前去。独孤皇后虽然不喜烦琐奢华,但皇后的架子总要摆起来,等她穿好戴好,摆好仪仗,杨广已经到了宫里。萧美儿焦急万分,觉得自己都要被心火蒸干了,但也无可奈何。独孤皇后终于起驾,萧美儿不紧不慢地跟在身边,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杨广所在的正殿。只觉得从皇后寝宫到正殿的路程,竟像有十万八千里那么长。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52)

萧美儿终于来到了正殿,看到了正被隋文帝夸奖的杨广。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冒上来,脑中顿时变得一片空白,一时间只像扑过去紧紧保住她。但她知道这是万万不允许的,只有娇羞而又激动地朝他看去,目光刚接触到他的眼睛心中就是一凉,接着那如暖春碧水一般的美目也结上了层霜。

他看到我时…为什么如此心不在焉?

隋朝倡导节俭,给凯旋功臣的庆功宴却万万吝啬不得。因此殿上一时也是丝竹盈耳,佳肴山积,美酒生香。萧美儿在这喜庆的环境里,眉头却是紧锁着,脸色更有些发黑,不时地从眼角偷看她的丈夫。

杨广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她确定这不是自己多疑。他的目光总是若有所思地飘向远处,嘴边更挂着奇怪的笑容,简直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夺走了魂魄。和她重逢的欣喜,还有接受诸臣道贺时的惊喜,都有敷衍的痕迹,简直像装出来的。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可他的心思能去了哪儿呢?萧美儿忽然胸前一阵紧迫,接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心思,难道被那个妖孽勾走了么?那个一次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却从来不知道是谁的妖孽?

庆功宴终了,杨广醉醺醺地回到家里,跟萧美儿仍然没有多话,径直回到寝室,坐在床上,却没有安寝的意思,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飘忽,嘴边还挂着奇怪的笑容。萧美儿低着头走近他,竟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肩膀。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看到杨广,竟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就好象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丈夫!

杨广终于发现了萧美儿惊疑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冷落了她——出征回来就冷落已经盼了自己数月的妻子,简直不成体统。连忙尴尬地笑笑,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下意识地理了理鬓发,眼珠略转了几转便回复了平日那清醒精明的神情,朝萧美儿亲热地笑了笑,在膝盖上拍了拍:“坐过来!”竟装得若无其事。

萧美儿迟疑地坐了上去,脸上的惊疑丝毫未减。杨广用手指轻轻理了理她的云鬓,格外亲热地说:“我离开这么久,想我没有?”

“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您。”萧美儿口中答着,目光微闪。她可不是几句亲热话就能打发的人。她此时正暗暗用眼睛审视着杨广,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生生地把令他遐思的人挖出来。

“你看看我,身上好好的,哪里都没有伤。我这是听你的话啊。为了保证自己不受伤,只敢谨慎地率领大军殿后,连头功都没来及抢!你要怎么补偿我?”杨广这典型是在胡扯八道了。但是没办法,有时要讨好人必须要胡扯。只可惜萧美儿对他的话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仍旧目光莹然地打量着他的脸。杨广嘴边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忽然想起自己还给她准备了些礼物,赶紧唤亲随拿来。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53)

亲随很快就捧上了一个镶满金花螺钿的盒子。萧美儿的注意力仍旧在他身上,只是随意接过了盒子,竟没有打开来。杨广揶揄而又惶恐地笑了笑,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物事来。

萧美儿的眼前顿时跳过一只金光灿灿,却又五色斑斓的活凤凰,翅膀和鸟头颤动个不停。她忍不住惊叫出来,却发现那只是一只金凤钗,之所以她会把它误看成活的,是因为它打制得徐徐如生,连冠翎羽毛都用细如毛发的金丝打出来,关节之处全用金丝扭作机括,迎风可颤,作出种种灵动之状。金凤的身体和翅膀上全镶满了五色的宝石,最小的几乎只有针尖那么大,它们巧妙拼接,攒在一起散发出彩虹般的光芒,凤身一颤,就划过云霞般的光彩,委实璀璨迷人。镶作凤眼的绿宝石只有绿豆般大小,在灯下却是光彩逼人,随着灯光的移动,宝光游移作出顾盼生情之状,活脱脱的美仑美奂,让人拿到手里就舍不得放下。

萧美儿用纤纤玉指捻着金钗,爱不释手地反复赏玩,一时间脸热心也热,把对杨广的猜疑全抛到爪哇国去了。这不是说萧美儿是个贪恋金宝的浅薄女人,而是因为丈夫的礼物代表着丈夫对她的心意。这支金钗如此美丽珍贵,可见杨广对她的爱有多深。

杨广小心翼翼地给萧美儿戴上金钗。萧美儿粉颈低垂,脸漫飞霞,配上雪白的皮肤,再被宝光一映,显得无比的娇羞可爱。即使是戴着如此华美的金钗,萧美儿的容光仍旧耀眼,跟头上那灼灼其华的金凤比起来丝毫没见逊色。杨广见自己的娇妻如此之美,不禁啧啧赞叹,把那毫无根基的胡思乱想暂且灰了。那女子虽然美丽,但也只是有些特别的风韵,自己的爱妻和她比起来毫不逊色。再说这女子已经入宫,自己若要谋取,也必在日后,现在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肯定会影响到自己的夺嫡大业,既然如此,就先把想她的心思收起来,一心一意地爱自己的萧王妃吧。

杨广把双手放在萧美儿的肩膀上,盯着她那娇美的面孔左看又看,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连忙拉她入怀,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用嬉笑,但是包含着认真的语气轻轻地说:“真是漂亮,就在家里戴吧,不要戴出去。”

“为什么?”萧美儿一惊,不解地盯住他的眼睛,眼中的甜意迅速退去。她并不是因为不能戴出去而着恼,而是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杨广的这个要求还有着玄妙的隐忧。

杨广见她如此,只是哈哈一笑,用手捧住她的脸颊说:“我是怕我的爱妻国色天香,被这金钗一衬就美得石破天惊,把外面的那些士族庶民全迷得失去魂魄,丢了性命,我这个晋王还要担负起害民之罪啊。”他妄想通过开玩笑来蒙混过关。

萧美儿却没这么好糊弄,毫不留情地把脸一沉。她知道杨广是有秘密不想叫她知道。真过分,已经答应要和她风雨同舟,同进同退了,竟然还要对她有所隐瞒,真是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杨广见瞒不过了,只好让萧美儿靠到肩上,抚摩着她的头发,这样正好可以不看她的脸,斟酌着措辞说:“我不让你戴出去…是因为母后不喜奢华。再说这个东西,是我从陈宫里拿来的…”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54)

“从陈国宫中取来的?您…不是把所有的珠宝都上交国库了么?”萧美儿的耳边立即响起独孤皇后夸奖杨广的话。独孤皇后夸奖杨广的重点,就是他对收归的子女玉帛毫不隐瞒,井井有条地交给朝廷。

“傻丫头!”杨广狡黠而又得意地拉了拉她的耳朵:“那是把登记在册的战利品交给朝廷。我想拿多少就漏等多少啊。”他原以为萧美儿会称赞他,没想到她秀眉微蹙,竟微微有些不屑,连忙搂住她的肩膀说:“我这不是贪心…夺储不是只靠德行就好,还需要很多钱。那些大臣们,表面上讲的都是仁义道德,其实死了都恨不得从棺材里伸把手出来。我不拿钱喂肥他们,他们不会为我作事的。”其实他不仅自己拿,也放纵自己有益的人拿。像日后为他夺储出了大力的杨素,不知道偷拿了多少,他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美儿轻轻地咬着嘴唇,深深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夫君的作法。原本清若秋水的美目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暗影。老实说,她虽然觉得杨广说的有理,也觉得为了大业玩些阴谋是必要的,但看到自己亲爱的夫君玩阴谋的时候心里还是不适。看来对于宫廷斗争,她还要好好适应。

杨广年纪轻轻地总领天下兵权,又立了大功,又在群臣面前被父皇母后好好地嘉奖了一番,不禁有些忘乎所以,觉得太子之位已经唾手可得,狠不得伸手就去拿来。幸亏他虽然已经得意忘形,仍然很谨慎,在预谋动手之前去独孤皇后那里探了探口风,看看形势允不允许他立即动手。

独孤皇后见他来拜见喜不自胜,忍不住又把他夸奖了一番,说的还是平陈的功劳。类似的话她在人前人后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杨广是个乖滑无比的人,立即发挥他嘴甜的工夫:“母后过誉了。我能够成功,全靠了父皇和母后的悉心栽培,还有众武将相助。要说平陈的功劳全在于我,孩儿是万万不敢当的。就算有功劳,那也全是父皇母后的功劳。”

这席话把独孤皇后说得心花怒放,要不是杨广已经长成大人,她恐怕就要把他拉到怀里好好抚慰了。

杨广不同声色地注意着她面部表情的变化,故意提起杨勇:“我在征战之时也时刻记着大哥。前日在庆宫宴上看到大哥似乎精神不振,大哥…不是身体不适吧?”他在此时提起杨勇,是提醒独孤皇后拿杨勇跟他比较。他原以为自己战功赫赫,又如此谦逊孝悌,一定把那个贪恋女色,忤逆母亲的杨勇比到地缝中去了。独孤皇后提起他一定会莫名愤怒,破口大骂,没想到独孤皇后眉毛一颤,带出的竟是一脸慈悯,轻轻地说:“他大概心情不舒吧。也怪我上次责他太甚了。在这么多吊唁的人面前责骂他,跟在朝廷上公开责他没两样。”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55)

杨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可是大哥不听母后的劝告…害得…”他本来想说“害得太子妃不幸早逝”,但若这样说的话恐怕会暴露他对太子的嫉恨,只好改口说;“害得母后心情不适,母亲重责他几句,也是应该的。”

没想到这句话丝毫调动独孤皇后厌憎太子的情绪。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到腰间微凉的玉佩上,若有若思地抚摩着:“你不用劝我啦,我是老糊涂了。本来你父皇是想让他去带兵平陈的,被我去一闹,就变了注意。我这不是说由你去不好。只是这样让他有些尴尬。这阵子他心情不畅,脸黄黄的带着病容,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几句话说得杨广心头一片冰凉。独孤皇后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但他竟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胡乱应承了几句就拜别母后,急急地走出宫去。走到宫门外的时候忍不住用靴子狠狠地踹着脚下的泥土。

原来母后虽然厌恶太子,但厌恶得并不很厉害;虽然喜欢他,但也没有喜欢到扶他作太子的地步。母后尚且如此,父皇就更别说了。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竟还不能得到父皇母后全部的喜欢,怎不令人气沮?

萧美儿在庭院中闲游,忽然看到一个门客急急走过。他低头躬腰,袖子里笼着一个盒子,像个老鼠一样急急地走过,盒子边上隐隐挂着珠链金穗。萧美儿站住了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知道,杨广开始用珠宝打通关节了。她不知道这是送给谁的。也懒得问。杨广虽然允许她参与大业,很多细节上的东西却不让她知道。她不想争个明白。因为她没什么本事,知道和不知道的确是一样的。

但是——她微微地抿起嘴,下意识地抠着栏杆的缝隙——但是这样下去的话,她和杨广夫妻之间就不免变得生分了。

几天后,太子设家宴为杨广庆功,萧美儿也跟太子去了。席间太子的幸臣姬威出来吟诗诵词,萧美儿赫然发现他腰间的玉佩上吊着金穗儿。式样正和自己从门客那里看到的一样。

她缓缓地垂下眼帘,心里明白了。原来那盒金银珠宝是送给姬威的。杨广买通太子的身边的人,为的就是知道太子的一举一动。虽然她也认为这种作法是必要的,但看着正亲热地握着杨广的手说长道短的太子,不仅微微有些茫然:虽然她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什么品性,但她肯定他对杨广是真心善待的。对这么一个亲厚兄长使这等诡计,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