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瑾元脑子里一下子挤进太多东西,每一件事都因为凤羽珩的“复活”。他咬着牙暗叹一口气,果然老话说得好,你越是希望信死了,谁就越能活着。你越是希望谁好好活着,谁就偏偏有可能出意外就不在人世了。

他打从心里是希望这个女儿死了的,可惜,发生在凤羽珩身上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永远都不可能用常理去评说。

“儿媳叩见父皇,叩见皇后娘娘,父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一句话,凤羽珩已经跪到场中,对着上座的天武叩了三个头去。那猫就被她搂在怀里,一动不动。

天武笑眯眯地看着凤瑾元:“还说朕的儿媳死了,怎么,凤爱卿连自己的女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凤瑾元赶紧也跪了下来,“臣不敢!”

“不敢?”天武大怒,“凤瑾元!祖宅起火这个朕不怪你,可你的女儿是不是烧死了,你连查都不查就报了丧,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你到底还记不得记,这个女儿是朕的儿媳妇!”

天武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一手抓起放在面前桌上的琉璃杯照着凤瑾元跪的地方就砸了去。

那琉璃杯不偏不倚,生生地砸到凤瑾元的额头上,瞬间就渗了一片血迹。

在场众人都不敢吱声了,大气都不敢出。沉鱼粉黛想容三人见状也再不能干瞅着,纷纷起身跪了下来。

凤瑾元视线都被血迹染得模糊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跪着发抖,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上次宫宴上步尚书的惨死,头发丝都渗出了冷汗。

好在天武没有继续与他计较,反到是回过头来看向凤羽珩,说了一句直接改变凤家格局的话来——“今封凤家嫡女凤羽珩为济安县主,赐平州济安县整县封地,现有宅院同生轩改为郡主府,开正门,济安县主有权自主出入!”

凤瑾元脑中嗡嗡地响了一阵子,有点搞不清楚皇上路数了。

凤沉鱼却在天武这话一出口后猛地抬头,冲口就道:“皇上您说错了!凤羽珩不是嫡女!”

天武厌烦地看了沉鱼一眼,没吱声,到底他不屑于跟个不搭边儿的女人说话,可坐在边上的皇后却很会掐时机地把话接了过来,看着凤沉鱼道:“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胡言?”

天武这才饶有兴趣地问了沉鱼一句:“怎么?你对朕的话,有疑义?”

沉鱼此时也反应这来了,意识到自己这嘴实在是太快了些,居然跟皇上叫起板来,赶紧就一个头磕到地上,说了声:“民女不敢!”

“哼!”天武一声冷哼,“当年凤家迎娶姚家独女进门,连太后都亲赐了赏去的,凤羽珩怎么就不是嫡女了?凤瑾元,朕到是要问问你,你是想要朕承认的正妻和嫡女,还是想要冒着违背圣意的风险,执意认妾抬妻位认那妾生的女儿为嫡女?”

凤瑾元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余地,关于姚氏的事,他与老太太早就有思量了,只怕当年是犹自揣测圣意揣测错了,再不就是这些年过去皇上又改主意了。总之,现在里外不是人的是他。

“自然…是与皇上想法一致的。”他无奈地答。

沉鱼只觉脑子“砰”地一下炸了开,身子摇晃几下跪跌到地上,原本就因为落水而着了些风寒的身子立时就瑟瑟发起抖来,却引不起人们的半点同情。

对于当年姚家的事,只要是一直居住在京中的人都心知肚明,人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鄙视凤瑾元的。人家的女儿嫁给了你,你凤家又借着姚家之势在京中站稳了脚根,怎的?只能同甘,却不敢共苦?

凤羽珩看着跪在地上的凤瑾元和沉鱼二人,不由得心中泛起冷笑。等着吧,你们的报应也不只这些。

“儿媳多谢皇上作主!儿媳替娘亲姚氏多谢皇上大恩!”凤羽珩一个大头磕到地上,真心地感谢。

复了姚氏主母之位,这是在她计划之外的,一切都是天武自己的主意。但她却知道,自己的袖口子里正装着那纸和离书,天武如此做,便是要将姚氏与她的脸面给到最足,即便合离,也要同刚嫁到凤家时一样,从主母的位置上离开。这样,才对得起姚家“男不纳妾,女不为妾”的几世骄傲。

第176章 三哥你好意思不送礼么?

天武满意地看着下面踢着的凤家人的反应,心里觉得十分过瘾,再想想,又开口道:“凤爱卿是正一品大员,是朕最倚重的左丞相,可凤家主母居然都没有封诰命,这实在是朕的疏忽。”

凤瑾元一听,这是还要给姚氏封诰命?

罢了,只要皇上不追究旁的,想封就封吧,左右是凤家的荣耀,于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坏处,就是…

他瞥目看了一眼沉鱼,心里叹了口气。

什么凤不凤命,都没有了凤家嫡女之位的庇佑,你见过谁家皇后是庶出的?

“章远,备良人锦,着玉轴,拟诰命文书。封姚显之女姚…”天武说到一半儿卡了壳儿,转头问身边的皇后:“她叫姚什么来着?”

皇后赶紧告诉他:“姚芊柔。”

“哦对!”天武重说:“封姚显之女姚芊柔为一品诰命夫人,钤盖制诰之宝,昭告天下。”

凤家人集体叩首:“谢主隆恩。”

天武这才露了点笑意,“恩,如此就对了,朕的儿媳妇怎么可以是个庶女,都起吧!”

几人终于可以从地上起来,沉鱼要靠着倚林的搀扶才能勉强站起,一双委屈的眼看向凤瑾元,她的父亲却根本也没心思看她。

姚显之女姚芊柔?为何皇上不说凤瑾元之妻?一时间,他又琢磨不透这皇上的心思了。

而这时,粉黛算是看清了形势,紧着往凤羽珩身边一凑合,马上就热络地道:“二姐姐有没有想粉黛?”

凤羽珩看着这个四妹妹,只觉这丫头的潜力比沉鱼还要大些,才十岁的光景就会耍得这般小心思,长大之后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四妹妹没能回乡祭祖,真是可惜。”她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扔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到是让粉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了。特别是怀里抱着的那只猫,那双眼睛粉黛怎么看怎么觉得害怕,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干脆躲到了凤沉鱼的身后。

这时,就听有人“咦”了一声,开口道:“又有人来了!”

人们纷纷往湖面看去,果然又有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一位华服贵妇走下船来,直奔着场中就走了过来。

“恭喜弟妹获封县主,也顺祝姚夫人获封诰命。”那妇人走上前,冲着凤羽珩真诚地笑笑,这才跪下来向天武叩头:“儿媳叩见父皇母后,祝父皇母后福寿安康。”

这话一出人们才意识到,原来这也是位王妃,可这到底的样子实在陌生,一时间也叫人不太能对得上号去。

这时,原本坐在众皇子堆里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玄天夜突然起了身,看着那跪在场中间妇人瞪大了眼睛,面上难掩惊讶之色。

皇后娘娘看着玄天夜纳闷地问:“夜儿这是干什么?看到自家媳妇儿怎的惊讶成这般?”

一听皇后这话,人们才反应过来,这妇人竟是襄王妃?可不是说襄王妃是个病秧子,连床榻都下不来么?这人哪有一点生病的模样?

玄天夜也是这个想法!他自己媳妇儿是个什么身体他自然最是清楚,更何况这病多半还是他给弄出来的。那日皇后突然宣她进宫,虽然也说了要找宫里的太医给调理调理身子,可玄天夜根本就不认为宫里那些废太医能真的治好。就算稍有起色,人也不可能在皇宫住一辈子,只要不完全治好,他总有办法让这女人再站不起来。

然而眼下是什么情况?

这女人不但站起来了,而且面色红润,气脉平稳,行动自如,一俯一跪间也不见气喘,这分明就跟生病二字不沾边儿。

他想不明白,才进宫几日光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这女人一下子就变成这般?

“起来吧!你大病初愈,要多保重身子才是。”天武开了口,将襄王妃请了起来,又看了眼玄天夜道:“怎么,你母后问话没听见?”

玄天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几步冲着皇后行礼:“母后莫怪,儿臣是太惊讶了,这才失了言行。柏如病了这么些年,儿臣已经许久没见过她这般模样。”

皇后点了点头,“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玄天夜眉心微皱,有些不耐烦,“儿臣自然是高兴的。”皇后一生无子,这些皇子都不是她亲生的,对她也就没有对真正的母亲那样的感情。像玄天夜这样的人,最多也就能保证表面上都过得去,要让他再多几分耐心,是有些难的。好在皇后平日里也不招人烦,话少,事也少,但这一次,却是她下的旨将襄王妃给宣进宫来,玄天夜心里的气自然要记到她的头上。

皇后不傻,玄天夜的敷衍和厌烦全被她看在眼里,但却并不在意,更是追了一句道:“是么?本宫瞅着可不怎么像。”然后偏了头去问天武:“皇上看呢?”

皇上跟皇后是一伙的——“朕看着也不像。”

玄天夜脸上的怒气更甚。

“说起来,夜儿,此番你可是要好好感谢你九弟妹的。”天武笑着道:“要不是有姚家后人妙后回春,你媳妇儿的病怎么能好得这样快!你自己算算,从她病了那日起,一直到后来重得连门都出不了,这都几年了?朕听说你在外不停的寻访名医,却还是没见丝毫起色。”

凤瑾元就觉得这皇上说话太不给人留面子了,他还站在这里呢,怎么老是口口声声的姚家后人姚家后人?之前还硬生生地把姚氏掰回了他的正妻之位,怎的一转眼就与他撇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可不敢跟皇上置气,只有低着头默默听着的份儿。

而玄天夜这时才明白,为何襄王妃这么快就好了,原来竟是凤羽珩!

他扭头往凤羽珩那处看去,早就听闻凤家二小姐的医术并不差于当年的神医姚显,她才十二岁,可见这小姑娘若是再长大些,医术会达到一个多么可怕的境界。他原本还不信外头的传言,可天武都说了,襄王妃的病是她治好的,那样的病、他亲自换的药都能给治好,凤羽珩的医术他想不信都不行了。

“弟妹妙手,本王早有耳闻,今日能得弟妹出手救治王妃的顽疾,本王感激不尽。”他是个聪明人,这事摆明了就是皇上皇后跟凤羽珩合伙干的。他有心想要凤沉鱼的事瞒不过这些人的眼睛,却没想到他们居然选择了用这种方法来阻止他续妃。不过也好,以如今凤家的形势,那凤沉鱼到底还能不能要,真是两说。“弟妹大恩,本王没齿难忘。”最后一句话,到是真切了几分。

凤羽珩挑唇轻笑,“三哥既叫我一声弟妹,那便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玄天夜抬头看她,总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根本就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在她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谁都无法琢磨的神秘,就像她怀里抱着的那只猫。

“三哥。”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来,玄天夜一阵头大,他听得出,是他那个最难搞定的弟弟,玄天冥。“我们家珩珩把你媳妇治好了,你都没点表示的?”

这是来要东西了!

玄天夜赶紧道:“自然要感谢弟妹。”再想想,送点什么呢?

还没等他想好,玄天冥又主动开口了:“我们家珩珩不太喜欢那些女儿家小里小气的东西,听说三哥手里有个玉矿,不知道舍不舍得拿出来做为酬谢?”

“当然舍得!”抢在玄天夜之前,襄王妃把话给接了过来,“九弟说得哪里话,我与你三哥少年夫妻,这么多年下来恩爱如初。弟妹治好了我的大病,别说是要个玉矿,就算是把襄王府要去,你三哥都不会眨一眨眼的。王爷,您说是吧?”

玄天夜气得太阳穴都蹦起了青筋,玉矿,玄天冥居然开口要他的玉矿?他的王妃这样轻易就答应了?

难以置信地看向襄王妃,就见襄王妃一幅不解的模样回看他:“王爷何以是这样的表情?难道您不愿意?”

天武这时也开了口道:“夜儿,父皇从小就教导你们受恩不忘,滴水恩当涌泉报,你都忘了么?”

玄天夜站在当场,一动不动,只一个劲地喘着粗气,面上怒气几乎达到了一个顶点,人人都觉得这时若是再有人刺激他一下,这三皇子就要爆发了。

可到底是从小练就了一番隐忍之功,常年的沉寂也让他有了绝对理智清醒的头脑。

玄天夜很快便反应过来,治好襄王妃,皇上的目的可不只是阻止他迎娶凤沉鱼,只怕这最终的日的是想要他的命脉啊!

人人皆知三皇子玄天夜数年前得了一个玉矿,就在岫州的山里。只是当时并没有开采出太多的成玉来,到是开采的费用比玉本身还要贵出许多。老皇上可能觉得没啥油水,就把那玉矿大方地送给了玄天夜。

玄天夜为此还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暗道眼前的困难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利益,他早已请人看过,那片矿山极大,只要开采好了,将会有惊人的玉量产出,至少五十年内都不会被开采一空。皇上没那个远见,到是让他得了个便宜。

果然,那玉矿在他手里经营得是一年比一年好,他在外省运筹帷幄暗养兵马,靠的多半都是那玉矿出的银子。

只是,这些他觉得皇上不知,却直到今日才明白,他的父亲哪里是不知,而是等着他把那玉矿经营起来,养成熟了,自己再拿过来使个现成儿的。省去了最初的开采,躲过了最初的风险,劳工已经在这几年的劳动中磨练成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废玉产出,更加上那片山脉附近小县为了配合矿场,也一点点的起了规模。

这个天下…他到底是算计不过那只老狐狸。

“儿臣怎么会不记弟妹大恩,那玉矿原本就是准备在九弟大婚时当做礼物送上的,如今正好有了这个事,便提前送予弟妹吧!待九弟大婚之事,儿臣再去寻一份大礼!”

第177章 你们步家,就是不长记性

玄天夜是个聪明人,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他到不如做个高姿态出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矿本来就是要送的,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玄天冥可不管什么早送晚送,总之见玄天夜一吐口,当即就提醒凤羽珩:“还不快谢谢三哥!”

凤羽珩半转身,站着玄天夜行了个礼,“阿珩多谢三哥赠如此大礼。”

“弟妹太客气了。”玄天夜已经调整过来,“你治好你三嫂的病,三哥该谢你才对。”

两人一番寒暄,天武在主位上看着,不由得与皇后对视而笑。再冲着玄天冥点了点头,两人表示合作愉快。

凤羽珩却是挑了个空档白了玄天冥一眼!

之前她可没听说还有什么玉矿的事,八成是这只小狐狸跟那只老狐狸两人现合计出来的。就这么让这父子俩利用了一回,她可是不会甘心。玉矿是她的不是吗?很好!皇上你今后若是想从我这里分一杯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皇帝有了封赏,又是诰命又是县主,人们自然是要来恭喜一番。

讽刺的是,先前人们围向凤瑾元时,道的是节哀,却不想才一转眼的工夫,就又要说恭喜。

凤瑾元也甚是尴尬,却又不能不含笑与众人寒暄,心里也在一刻不停地琢磨着回去之后该要如何面对姚氏。还有沉鱼,这个女儿到底还能不能要?

凤羽珩就抱着怀里的小猫后退了两步旁观着,那些与她来道喜的夫人小姐都由跟在其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招呼着,聊得到也十分热络。

想容也愣在一旁,心里一直在回响着皇上那句“朕的儿媳妇怎么可以是个庶女”。

看来,是真的不行呢。小丫头苦笑了下,随即便又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那样的人,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更何况她还有了他送的衣裳,足以回忆一生,有些人,不一定非要得到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嘴角牵起一抹笑来,凑到凤羽珩身边,“二姐姐,想容好想你。”说着,两只大眼睛里竟涌了泪来。

凤羽珩这才有了真正的笑意,抬手去捏她的脸:“傻丫头,给二姐姐看看,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些?”

“才没有!”女孩子果然都不喜欢被人说胖,想容抬起胳膊努力向凤羽珩证明自己没胖:“二姐姐你看我这胳膊,你捏捏,没长肉啊!”

玄天歌几人也凑上前来,围着凤羽珩笑着道:“阿珩,给你出气我们可是没少费力气,你得请客!”

白芙蓉赶紧就争取道:“就去仙雅楼吧!吃完还给打包。”

凤羽珩点头,“好,就去仙雅楼,不但打包,我每人送你们一桌酒席可好?”她心知这段日子里这几位姐妹没少为她的事情操心,心里由衷地感激。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又各自散开,宫宴歌舞还没正式开始,人们相对来说比较自由,有熟络的自然要借此机会多多攀谈,就算不熟的也总要相互介绍着认识。

凤羽珩把想容推给玄天歌带着,让她去给想容多介绍些朋友,而她自己则抬了脚步走向正被大臣们围在中间的凤瑾元。

这位父亲多日不见,好像春风满面,活得更滋润了呢?

此时,凤瑾元正接受着一众臣工的恭喜之词,心中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烦闷,总之就是一片混乱。就在他最混合之际,就觉得脑后呼呼生气,似乎有危险正在逼近自己。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危险到是没有,却看到凤羽珩正抱着那只灰猫往他这边一步一步走来。他头皮又习惯性地开始发麻,这个二女儿最初回府时还只是有点不好惹,为何现在他总感觉这丫头邪性呢?

一众臣工看到凤羽珩过来,纷纷冲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如今这位可不只是凤家的二小姐,也不只是御王未过门的正妃,人家还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最要命的是,这个县主还是有封地的,说白了,那就是一方的土霸王啊!谁得罪得起?

大家都不是傻子,见凤羽珩走上前来便纷纷后退离开,给他父女二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今日这一出戏谁都看得明白,他们表面上恭喜着凤瑾元,但人家凤瑾元心里可不见得就能高兴。这个女儿是不讨他喜欢的,只怕“死了”才是最好的归宿。

可惜,凤羽珩的生命力太旺盛了。

“父亲。”她终于站了下来,在离凤瑾元两步远的距离,轻声开口,“多日不见,家里可都还好?”

凤瑾元微怔了下,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捡着主要的说了句:“你祖母挂念你,与你韩姨娘动气,闪到了腰,如今还不能下榻。”

这是凤羽珩早就知道的事,就因为知道老太太是因为什么闪的腰,她才肯将膏药让班走带给姚氏。不管怎么说,在那座府里,总得有一个说话有些份量的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祖母上了年纪,身子骨又不好,还要为家里操着心,实在是让阿珩听了心里难过。”她垂下头,轻叹一声,再抬起来时,面上却又覆了一层难以琢磨又让人看了心惊胆颤的表情。“这世上啊,总是有些事不能尽随人愿,比如说你想谁死,你想谁活,对方却并不能按着你所想的那般规划自己的生命。父亲,您说对吗?”

凤瑾元心里突突地跳,这二女儿的眼神让他莫名地觉得渗得慌。他后退了两步,没答。

却听凤羽珩又道:“有些人自诩聪明,总是自己想像没有了谁日子会怎样怎样。可实际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按着别人的想法过日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本事在一次次加害中最终逃脱。父亲,我告诉你,那一场大火,连我的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她一边说一边走近凤瑾元,那种逼人的气势就像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凤瑾元步步后退。终于一个没站稳,跌坐到地上。

凤羽珩赶紧去扶他:“父亲怎的如此不胜酒力?快快起来。”谁知她这一去扶凤瑾元,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猫就被放了开。小猫一下子跳到凤瑾元的身上,就站在他胸口,两只猫眼死盯着凤瑾元看,吓得凤瑾元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却在这时,身边一阵醉人的香气掠过,一只脚悄悄地勾上凤羽珩的脚踝,只要她再往前迈上一步,马上就会与凤瑾元跌到一起。

可没想到,那只猫闻着这样的香气竟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转身,喵地凶叫一声,冲着那香气的主人就扑了上去。

“啊!”就在凤羽珩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那叫声震得整个湖心小岛狠不能都跟着颤上几颤。

凤羽珩松开拉着她父亲的手回头去看,就见步霓裳的右手食指被她的小猫死死咬住,那丫头用力地想要抽回手来,小猫却又加了把劲儿,一口就将那根手指齐着指根咬了下来。

步霓裳疼得站不住,直往地上跌了去。血流了一地,伴着她的尖叫,叫得人人心里都跟着发慌。

四皇子匆匆上前,步霓裳一见他过来,立即疯了般大叫道:“杀了它!杀了那只猫!”

玄天奕想都没想,弯了腰就把地上的小猫拎起来,手就掐着猫脖子正准备发力将猫掐死,就听到玄天冥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四哥,你这是想要掐死我母妃送给我媳妇儿的猫么?”

“住手!”这一声住口是步霓裳喊出来的,方才还大叫着要杀死这只猫的人此时竟突然反了口,不停地道:“快放下,不能杀!千万不能杀!”她也顾不得自己刚断了一根指头,起身死死地抓住玄天奕的手臂,急声道:“快把它放下来!轻轻的,千万不能伤到一丝一毫。”

步霓裳说这话时面色煞白,一方面是疼的,一方面是吓的。

就在玄天冥说到他母妃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起上次月夕宫宴上,她的姑姑步贵妃就因为得罪了云妃,被大怒的皇上直接从高台上扔了下来,不但自己摔得筋骨寸断,还砸死了她的祖父步尚书。

步霓裳彻底被吓着了,她死也不敢得罪云妃,哪怕是被这猫咬掉了一根指头,她也得求着玄天奕轻轻的把猫放下。她绝不能再冒这样的风险,步家已经吃过一次亏,不能再出事了。

玄天奕也意识到他九弟的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了,一时间心里也是一惊,到还真听步霓裳的话,轻轻的将那只猫放到地上。

凤羽珩看着步霓裳与四皇子,面上露出不快。轻步上前将猫抱起,再瞅瞅步霓裳的断指:“步小姐连自己的手指头都看不住,居然还妄想伸出脚来绊我?”她这话说得声音很小,旁人听不到,却气得步霓裳面色又惨白了几分。

怀里的小猫扭动了一下身子,腾地一下窜了出去,一直跑到天武脚边,这才将嘴里含着的断指给吐了出来。

天武从桌上拿起只盛了茶水的琉璃杯放到地上,小猫就着里头的茶水就洗起口来。洗了一会儿可能自己觉得差不多干净了,这才又屁颤颤地回到凤羽珩的身边,仰头看她,甚至还伸出了一只小猫爪去扯她的裙摆。

凤羽珩弯腰将她抱起,一下一下地抚着背毛,这本是爱猫的动作,却看得旁人心里直打颤。

这时,就见天武突然抬起手来,直往凤羽珩怀里抱着的小猫处指了去——“是个衷心护主的畜生,做得好!有人欺负你的主人,你就得冲上去咬她。”说完,又看了眼步霓裳,冷哼一声:“你们步家,就是不长记性!”

第178章 有人跟老子抢媳妇儿了?

步霓裳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手指的血不停的流,越流她脸越白。

凤羽珩看了她一眼,提醒身边宫人:“快快带步小姐下去休息,记得叫太医,血流太多会晕倒的。”

步霓裳心里把凤羽珩祖宗十八辈都翻出来骂了一遍,面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托着手腕跟太监走了。

今日步家只来了她一人,步尚书死了,步贵妃残了,步聪自从外出寻找凤羽珩就一直也没回京,他父亲步白棋怕出什么事,一早就告了假去找儿子。步霓裳今日被猫咬断了手指,可怜连一个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就连那四皇子玄天奕都避了开,生怕再惹恼了皇上。

“一到宫宴步家就见血,真是烦死了。”有人闷声吼了这么一嗓子,本来就安静下来的宫宴现场因为这一句话更显得有几分渗得慌。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说话,人们寻声看去,就见那说话的人正冲着凤羽珩手,道:“丫头,去陪陪你岚姨,她想你们娘俩想得紧。”原来是文宣王玄谋。“你娘平时也不出来走动,真不知道你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锁住了院门把人关起来了?”

文宣王是当今皇上唯一的胞弟,他说话的份量任谁都不敢忽视,即便是一朝左相凤瑾元听到文宣王如此说话,也只有无奈的份儿——“王爷言重了,言重了。”然后赶紧对凤羽珩道:“快去陪王妃说说话吧!”

凤羽珩笑着冲文宣王俯了俯身,转身朝着文宣王妃走了去。

就听身后人群里又有人说了句:“本将军这腿多亏了上次阿珩给的药,可真是见好,凤瑾元,你就这样对本将军的恩人?”

凤羽珩脚步没停,唇角向上勾起,她听得出说话的人是平南将军,也就是任惜风的父亲。

之前有给他送过管腿伤的膏药,想来是用得不错。

还不等听到凤瑾元回答,右相风平也开了口:“从前只知道凤相在朝政上铁面无情,没想到对家里人竟也是如此。”

凤瑾元不敢跟皇家人置气,对平南将军也有忌惮,但对风平他可一点都不怕。两人同朝为臣多年,从来都是站在对立面上看问题。一件事情,风平说一,凤瑾元保管就说二;凤瑾元说往东,风平也肯定说往西。皇上到是乐意看他二人打,反正打到最后,总会给难题打出个好的结果,这也是他的驭人之术。

眼下风平一开口,凤瑾元立马就不干了,转了身冲着他就还口道:“难道风大人对家中小辈十分放纵?”

风平哈哈大笑,“放纵谈不上,但至少若是我家里着火时我的女儿不见了,我就算砸锅卖铁寻遍整个天下也要把她找回来,而不是只装模作样的找上一两天就说女儿已死。”

“你怎么知道我没尽力找?”凤瑾元就纳了闷,怎么在凤桐县祖宅的事好像人人都知道一般,他明明就对凤家人下了封口令,消息到底是从哪里透露出去的?

“找了几天你自己心里清楚。凤相,老夫劝你还是不要在这件事上再做辩解,否则惹恼了老夫,可是要请皇上给断个公道的。”

这话说到凤瑾元的软肋了,他不但怕皇上,他更怕这件事情的真相被太多人晓。他好歹是一朝丞相,若是被人拿这件事情戳脊梁骨,实在是不太好受。更何况皇上本来就向着凤羽珩,没人提还好,真有人帮着追究这次起件,有他的好才怪呢。

想通这一层,凤瑾元老实地闭了嘴巴,转过身,再也不想理风平。

可惜,他主动退败,却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再找他的茬。突然他就觉得小腿肚子一疼,腿一软,差点没跪到地上。好在身边有人扶了他一把,这才不至于太过丢脸。

凤瑾元的脸色又白了,这疼是被人踹出来的,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腿肚子上挨的是一脚,重到是不重,他只是不及防才险些跌倒,但那个竟敢明目张胆的踹一朝丞相的人,却让他忌惮起来。

他稳住身子,跟身边扶住他的人匆匆道了谢,这才回过头去看罪魁祸首。可头是转过去了,却并没有看到人。正诧异间,就听到视线下方传来一个奶声奶气却又怒气十足的声音——“我是信任你,才把我媳妇儿暂时留在你们凤家,可是你也不知道长点儿心啊!就这么对我媳妇儿?”

全场都肃穆了。

凤羽珩坐在文宣王妃身边,刚把一块儿苹果放到嘴里,还没等嚼呢就听到这么一嗓子,那苹果块儿咕噜一下滑落到嗓子眼儿,差点儿没把她给呛死。

玄飞宇,老天爷,这孩子抽的是什么风啊?

凤瑾元也看到玄飞宇了,情绪那叫一个崩溃。皇亲本身就很不好惹了,一个文宣王跟他对着干都够他喝一壶,这小皇孙是有人能惹得起的吗?这小子据说敢跟玄天冥对着干,还是唯一一个不会被皇上骂的人。谁管得了?

凤瑾元苦着一张脸问那孩子:“小皇孙,您刚刚说什么?”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孩子说的是他媳妇儿。丁点儿大的孩子,哪来的媳妇儿?跟他凤家又有什么关系?

听了他的问话,玄飞宇表示十分不满,翻了个白眼道:“我的媳妇儿是仙女姐姐,就是被你欺负的那个仙女姐姐!”一边说一边扭着头四下的寻找,终于将凤羽珩给发现,于是大叫一声:“仙女姐姐你可回来啦!飞宇想死你了!”喊完,一路飞奔,直接就扑到了凤羽珩的怀里。

凤羽珩刚把苹果块儿给吐出来,正准备喝口水压压惊,被玄飞宇这么一扑,手里的水也洒了,人都差点儿没从椅子上仰过去。

她无语了都:“你哪来这么大力气?”

“可能是养腿伤的时候补过头了。”小胖孩儿答得理所当然,两只小胳膊死搂着凤羽珩的脖子就不撒开。凤羽珩往下拽了几次都没拽下来,只得由着他去。“姐姐,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飞宇不信,你是仙女,怎么会死?你的父亲不喜欢你没关系,嫁到我家里来,我父王母妃会对你好的。”

“咳咳!”有个咳嗽了两声,“臭小子你跟我抢媳妇儿?”玄天冥一只手指轻敲着那副黄金面具,一下一下的,看得旁人心慌。

可玄飞宇显然并不怕他,到是扬起小下巴大声道:“咱们两个可以公平竞争!”

一句话,全场人哄笑开来。

小孩子童言无忌,就算说得再离谱,总也显出几分天真来,比大人们的勾心斗角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宫宴现场原本因为凤家闹出的不愉快也冲淡了不少,二皇子苦笑着跟玄天冥说:“小孩子的话,你生气。上次弟妹给他治了腿,他回去之后就天天叫着神仙姐姐神仙姐姐。这次说弟妹在祖宅出了事,他还自个儿在家哭了好久。”

玄天冥亦耸肩而笑,“二哥不必放在心上,天宇是我看着长大的,疼他都来不及,怎会怪他。”

二皇子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回去一定得让她母妃好好管管,不然将来指不定给我惹出些什么乱子呢。”

因为玄飞宇的出现,宫宴现场总算是现了些许暖意,那些神经紧绷的人们也跟着放松下来,歌舞已始,冬日的严寒也薄去了些。

凤羽珩抱着玄飞宇逗他玩,一会儿变出块儿巧克力,一会儿又拿出点小零食,吃得玄飞宇一直笑个不停。想容也凑近过来,看玄飞宇实在是可爱,便也壮着胆子逗了两句。那玄飞宇到是觉得想容也挺投他缘,伸出小胳膊在她脖子上也搂了一会儿,直把个想容给乐得都快出眼泪了。

而这情景落在不远处的沉鱼和粉黛眼里,那便是妒火中烧,特别是沉鱼,没了嫡女的名头,那些原本还会给她个笑脸的夫人小姐们理都不再理她,甚至对粉黛的态度都比对她,这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接受。

不由得将视线往三皇子玄天夜处投了去,可还没等她这视线聚好焦呢,眼前突然一花,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妃人就站到了面前。

粉黛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冲着那人施了礼:“粉黛见过襄王妃。”

沉鱼也认了出来,可眉心却是一拧,一股子敌意从双眼中迸射出来。

襄王妃没理粉黛,只满含蔑视地看了沉鱼一眼,然后才抬抬手对粉黛道:“起吧!同样都是庶女,你到是挺知礼数,比这个人强多了。”

粉黛得意起来,沉鱼却动了气,下意识就要还口,却被身边的倚林用力握了一把胳膊,然后一边搀着她起身一边开口道:“王妃莫怪,我家小姐往这岛心湖上来时不甚落了水,受了些惊,这才没顾得及向王妃见礼。”

沉鱼咬了咬牙,听着倚林这明显是给她找台阶下的话,心里知道,纵是再有气,也只能咽下。于是调整了一番思绪,主动弯下身来道:“沉鱼见过襄王妃。”

却不想,竟听到襄王妃冷笑一声,“沉不沉鱼我不管,但你得小心,别把自己也给沉下去。”

沉鱼一凛,主动直起身,再抬头去看襄王妃,却见对方已经移步走开,走去的方向正是那群皇子所在的地方。

三皇子玄天夜自然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却听不到两人是在说些什么,这时看到襄王妃朝自己走了来,便主动起身往前迎了两步。

毕竟人家是皇上亲自下令给治回来的,他表现得太过冷淡肯定不行,凤瑾元就是个前车之鉴。

襄王妃沉稳大气地笑着,与玄天夜二人并肩站到一起,再回过头来看凤沉鱼时,刚好看到的就是她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

玄天夜却没再向凤沉鱼那处看去,且不说现在他没了再娶正妃的理由,单冲着沉鱼已经由嫡女变成庶女,这一点就让他打了腿堂鼓了。

凤命又如何?母仪天下之人怎可是庶出?这样的棋子,不要也罢!

第179章 拜见母亲

这一场宫宴,在日落西山之前总算是落下帷幕。临收场前,人们为了扣一扣宴会主题,纷纷向凤羽珩慰问,以压她在凤桐县之惊。

而凤瑾元,后半场一直就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酒杯在不停地合计。他在算,算凤羽珩现在到底笼络了多少人心。不算还不知道,这一算不由得暗吃一惊,几乎有权有势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一大半都是她那国的人,这以后风平浪静还好,若再出点什么事,只怕来找凤府闹腾的人,比这次还要更多。

不过还好,坐上小船划离湖心岛时他想,姚氏又成凤家的主母了,凤羽珩和凤子睿也又成了嫡女和嫡子,想来应该没有什么事再值得闹了吧?

只是三皇子那边让他有些担心,襄王妃病愈,沉鱼说亲一事又要往后托,那孩子明年就及笄了,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要想,而凤羽珩此时却已经上了玄天冥的黑玉船,两人面对面的坐着,眼里尽是笑意。

这黑玉船与刚巧跟玄天华的白玉船并行,一黑一白,犹如幽冥使者,虽华美得赏心悦目,却也让人暗里心颤。

“明日就要去大营了。”玄天冥先开了口,并解释道:“边界四国始终是大顺的心腹之患,眼下看着是安生,却难保有一天不兴风作浪。”

凤羽珩点点头,赞同他的观点,“大顺地大物博,州府富饶,边界小国要么是国界太小,要么就是土地贫瘠不长粮食,北边太冷,南边又过热,自然条件限制了他们的正常发展,长久下去,势必生乱。”她与他做着分析:“虽然上次与父皇说过,有大顺在中间隔着,四小国想要联合起来向大顺发难不太可能,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真就能巧合到他们四家不用商量便统一了战线呢?又或者有得利的细作穿过大顺国境通风递信,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玄天冥认真地听着她的分析,见她停了下来,这才又道:“所以大营都要加紧操练,边关也要布防,平南王已经八百里加急传令旧部提高警惕,我这边也要跟着忙起来。西北将士到是不用太操心,可正北方的大营要熬过这一个寒冬,却又是个考验。”

凤羽珩没在这时代过过冬天,不由得问道:“很冷么?”

玄天冥点头,“何止冷,简直能透过皮肉直接冻伤骨头。大顺北边延伸得远,当初老祖宗打江山时,只顾着开疆拓土,却没能多想想土地拓开之后,要如何去守住。”

“那到了这个季节,北边岂不是要受灾?”

“年年都有冬灾,今年总觉着比往年还要冷些,怕是会更严重。”玄天冥的目光愈发的深邃起来,说到大顺的冬灾时,眉心那朵紫莲的颜色似乎更深了些。

“那你自己小心。”她主动把手塞到他的手心里,才一过去就被紧紧握住,“大营里的事情我不懂,大顺的冬灾也是头一次听说,看来我对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些,待你不忙的时候多与我讲讲吧,我想与你分忧。”

这话甚得玄天冥的心意,“我忙的时候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去问七哥,他定知无不言。”

“好。”凤羽珩认真地点头,也认真地把今日两人的谈话记了下来。暗自思量着回去之后是得再对大顺多了解一些,至少有些玄天冥必须要做的事,她总不能一问三不知。依皇上对这儿子的心思,以及对她的种种赏赐与维护,再加上今日竟以如此强势之姿插手朝臣家事,生生将姚氏重新抬回了凤家主母的位置,这无疑不是在为她铺路。有了嫡女的身份,将来她戴上凤头金钗时,才更加理所当然。

“大营那边一忙完就来找我,我给你治腿。”她垂下头,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一定很疼吧。”

“习惯了。”他答,再又问她:“你是不是嫌我这样坐着轮椅很麻烦?”

“怎么会。”凤羽珩摇头,“我知道这是皇上对你的一种保护,但我也知道你并不愿意。”

“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玄天冥凝目看她,“这天下若是靠这种保护就唾手可得,也没什么意思。”

她含笑看他,目光落在那朵紫莲上,又忆起两人在西北的大山里初遇那晚,她就是被这朵紫莲吸引,只一眼,便烙在了心里…

终于出了皇宫,各家的马车早已在外等候多时。天渐黑下来,天更冷了,马夫们都在搓着手不停打转,盼望着自家夫人小姐能早些出来。

只是对于凤家人来谁,谁也没想到凤羽珩居然会跟着回来,所以马车就还只是那唯一的一辆。三位小姐坐进去便已显得空间有些狭小,再多个人只怕便是拥挤了。

凤粉黛眼珠一转,主动上前去跟凤羽珩说:“二姐姐坐车里面吧,粉黛跟着车夫一起在外面就行。”

如今严冬,又是晚上,粉黛一个娇小姐要是坐在车外面一路回了凤府,不冻死也得脱层皮,凤羽珩怎么可能答应。

“多谢四妹妹心意,但天寒地冻,你坐在外头姐姐怎么放心。宫里已经为我备了马车,我带着想容到那边去坐便好,你们这里也能宽敞些。”说完,看都没再看粉黛和沉鱼,拉着想容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想容心里欢喜,却又有些担心:“大姐姐和四妹妹不会生气吧?”

她失笑,“怎么可能不生气。”

“那咱们…”想容想说那咱们还是再解释解释吧,但又一想,不对呀,现在凤家的格局已经变了,她二姐姐是嫡女,姚姨娘是主母,为啥还要看凤沉鱼的脸色?小姑娘想通了这一层,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想容都听二姐姐的。”

“这就对了。”凤羽珩捏了一把想容的脸蛋,指着前头一辆马车给她看:“就是那辆。”

想容瞪着一双大眼睛向那马车看去,只见马车通体都是用一种又泛红又泛黄的木料打制而成,她叫不上那木料的名字,可是怎么瞅都比原来凤沉鱼那辆要那看得多。就更别提在车厢正上方还镶嵌着几个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刻的木雕,以及软烟罗做成的车帘。

“车体的木料是黄花梨,上头的雕刻是奇楠,沉香里最珍贵的一种。”凤羽珩自顾地给想容解释着,“软烟罗你是认得的,来,先上车,车里还有个好东西。”

两人已至车前,有宫人放了垫脚,凤羽珩先上了车,再伸手去拉想容。想容挑帘进了车厢,一眼就看到顶部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以及一整套水晶制成的底桌和茶盏,她当时就震惊了。

好半天小姑娘都没能说出话来,愣愣地站着,连凤羽珩什么时候进来又什么已经倒好了茶犹自喝着都不知道。

“坐下吧,车夫要打马了。”她出言提醒,想容这才回过神来。

才刚一坐下,外头车夫立时将马鞭甩了起来,两匹宝马同时拉车,跑得又快又稳。

“马都是九皇子在西北那边驯化过的,当初我回京那日他正好也搬师回朝,便带回来一些,没想到今日却便宜了我。”

想容拿起茶盏,猛地灌了自己一口茶,然后细品了品,恩,味道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就是水晶做的茶盏她的确是第一次用,有些紧张,生怕手滑再给打碎了。

凤羽珩看这丫头的样子便觉好笑,故意逗她:“将来你若觅得如意郎君,好东西得的定不会比我的少。”

“二姐姐就会取笑想容。”小姑娘脸红了,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凤羽珩却眨眨眼问了句:“也不知我托七哥送的衣裳,你收到没有?”

“呀!”想容一愣,“衣裳真的是二姐姐送的?”

凤羽珩笑了,“你这表情是开心还是失望?”

想容被她说得脸又红了,嘟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到是凤羽珩并没有太为难她,主动道:“的确是我跟七哥说要他帮忙为你做套进宫装的冬装,但也就仅止这一句话,衣裳从料子到样子可都是七哥自己吩咐去办的。所以,正确地讲,我只是提议要给你一件衣裳,真正送你衣裳的人,还是七哥。”

想容的小脸蛋红得都快渗出血来了,赶紧把手捂上去,羞着脸再也不想说话。

凤羽珩亦但笑不语,这世间很多缘份都是意想不到的,她无意去撮合谁跟谁,但还是希望自己在意的人,最终都能有个好的归宿。

凤府终于到了,凤瑾元的马车跑得快些,早她们一步回府。想来他已将宫宴上的事与府中人简单做了交待,她们四姐妹都下得车来的时候,就见凤家除去起不来榻的老太太外,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

凤瑾元站在最前面,姚氏站在她身边,安氏、韩氏以及金珍随其后,再加上一众下人在后头拥着,包括老太太身边的赵嬷嬷,到也是显得热闹。

只是在姚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的表情,她只是将脸板了起来,虽然气势十足,却少了几分人情味。

韩氏气脉喘得不是很均匀,一看就是已经气得不成样子。也是,她巴巴地盼着凤沉鱼毁了她的粉黛好能在凤家稍露头角,可这梦还没等做呢,凤瑾元居然告诉她皇上复了姚氏的主母之位。这可真真是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与韩氏不同,安氏和金珍到是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看着率先走进来的凤羽珩跟想容,心头泛起一阵安慰。

尤其是金珍,在看到凤羽珩的那一刹眼泪都差点儿没掉下来了。她提心吊胆地过了这么些日子,天天防着凤沉鱼找她麻烦,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那种折腾人的日子,总算是过到头了啊!

凤羽珩抬头扫视众人一圈,最终,视线落到姚氏处。

母女二人眼一对,姚氏的眼里立时便涌了泪来。凤羽珩快走两步跪在姚氏面前,开了口,扬声道——“阿珩见过…母亲!”

第180章 来给你一道圣旨

一声母亲,道尽了姚氏这么些年的心酸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