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大宝陡然离了娘亲,不适地动了动小身子,但在窝进爹爹怀里的一霎,又无比安稳地睡过去了。

娘亲的怀抱虽好,但有一种安全感,是只有父亲才能给的。

大宝睡得香极了。

燕九朝看了看怀中的儿子,修长如玉的指尖摸上他红肿的额头。

其实已经消肿许多了,饶是如此,依旧让燕九朝看得眉头直皱。

“少主。”

影十三的声音在大门外轻轻地响起。

燕九朝将儿子放回俞婉的怀里,起身去了外屋:“进来。”

门没锁,影十三推门走了进来。

影十三与影六随着燕王去了女君府,刚安顿下来,影十三是来向燕九朝复命,顺便将联络地点告知燕九朝的。

在来的路上,他听说了一些事。

他见燕九朝神色冰冷,猜测那些事十有**都是真的。

他顿了顿,还是问道:“少主,几位小公子没事吧?”

燕九朝淡道:“大宝被砸了一下,没大碍。”

影十三的神色冷了下来,几位小公子打小便吃尽苦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回到爹娘身边,却又闹出这等糟心事,说是一句飞来横祸也不为过。

“你们都安顿好了?”燕九朝问。

影十三点头:“是的,少主,王爷去了他在城郊置办的宅院,他让属下与影六帮着调查一些事,一部分是陈年旧事,另外一件则是与赫连家有关的事。”

“哦?”燕九朝顿住。

影十三道:“王爷说,他这些年时不时地失忆,但他有记手札的习惯,所以他在南诏做过什么,大抵都是有迹可循的,独独赫连长房的事,他没留下只言片语。他猜测大将军的走火入魔与女君府有关,赫连笙与谭氏也是,他深受女君倚重,几乎参与了女君的一切谋划,独独没有赫连家的,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王爷还说,他儿子是赫连家的女婿,亲家公的事就是他的事,他要查出证据,还赫连家一个公道。”

像他父王会做的事。

其实,不着急的。

燕王大可以等伤养好了再去忙活,然而他没有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因为闲下来就会想,想了就会问,问了就会难过。

关于上官艳,父子俩默契地一句也没有提。

可不提,不代表就不知情。

从他知道自己就是大周燕王的一霎,应该就明白燕王妃早已改嫁,嫁给了大周赫赫有名的战神,战神十多年如一日,宠她如命。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吩咐你。”燕九朝话锋一转,将白日的事与影十三说了。

影十三这才明白自己从外头听来的只是皮毛,那伙人何止是欺负了茯苓与小公子,简直是辱骂围殴,连无辜的女人孩子都能下手,畜生不如!

燕九朝道:“叫上影六与江海他们,把那几个家伙,一个不落地揪出来。”

“是!”

影十三去了栖霞苑,叫上了青岩与江海,又给影六发了飞鸽传书,四人浩浩荡荡地去抓人了。

抓几个乞丐还难不倒他们,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白日里对茯苓与大宝动过手的人统统落网了,不仅他们,就连藏在人群中吆喝的刺儿头,也让影六揪出来了。

这伙人被带去了小蛊老名下的一处宅子。

“跪下!”

影六将最后一个大汉一脚踹了进去。

这名大汉正是白日里带头吆喝声势的刺儿头。

他白日里大挣了一笔,夜里去青楼找姑娘快活,哪知裤子都脱了,让影六自床上拽下来了。

他进了院子才手忙脚乱地将裤腰带系上。

他正要破口大骂哪儿来的疯子,就看见院子里哗啦啦地跪了一地,一个两个数过去,全是熟人!

一个是白日里砸了大宝的小乞丐虎子,三个是同伙的小乞丐,再有虎子的爹娘,以及五个躲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百姓。

算上他,齐活儿了。

他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影六是斥候,他身上的杀气并不重,影十三几人则不同了,个个儿都不是善茬,眼神冰冷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撕了他。

大汉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就在此时,屋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他肌肤如玉,身形欣长,如一道清冷的白月光,倏的打在人心头。

众人看痴了。

都说璃郡王是南诏最俊美的男子,然而看了眼前此人,他们只觉南诏第一美男子都要黯然失色了。

燕九朝在台阶上站定,居高临下地扫了眼跪在院子里的人:“谁砸的本少主儿子?自己站出来。”

他儿子?

他是几个小家伙的爹?

众人一瞬间傻了眼。

他们就说呢,怎么会大半夜地被人抓起来,敢情是人家亲爹来给儿子报仇了。

虎子往他娘的怀里缩了缩。

中年妇人抱住他,低头没动。

影十三走到虎子身后,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虎子!”

“娘!”

中年妇人朝虎子扑去。

虎子也转头朝他娘伸出手。

可江海一脚便将中年妇人踹开了。

虎子吓得屁滚尿流。

虎子爹也在。

然而他早已吓破了胆,低着头不敢吭声。

燕九朝面无表情地看了虎子一眼:“哪只手砸的?”

虎子抖若筛糠,默默地将右手背到了身后。

“哼。”影十三冷冷一哼。

燕九朝云淡风轻道:“剁了。”

“娘——我不要!”虎子吓哭了。

妇人扑通跪下来,膝行着朝燕九朝爬来,她试图用手去抓燕九朝的衣摆,却叫青岩一步拦住了。

这种刁妇也想碰他的小九朝?门儿都没有!

妇人跪在台阶下,磕头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虎子是孩子,他不懂事!一时失手砸错了人了!您大人大量饶了他吧!”

燕九朝道:“饶了他也行。”

妇人心头一松,暗道年轻人果然心软好说话,自己哭一哭就能把儿子救下来,一会儿再卖个惨,指不定今儿这事儿就能糊弄过去了。

燕九朝又道:“剁你的。”

妇人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呛死了!

“公公公公…公子,您说什么?”

燕九朝淡淡地说道:“砸了本少主的儿子,就得留下一只手。”

妇人目瞪口呆道:“我…我们…虎子…就只轻轻地砸了一下,您儿子没受伤也没出血,怎的就要赔上一只手?”

燕九朝哦了一声:“那你们也可以叫你们爹来剁了本少主的手。

你没那个好爹。

我儿子有。

怎么?不服吗?”

第299章 九哥的手段

燕九朝说到做到。

任由妇人将头都磕出血了,他也还是收了一只手。

虎子爹的手。

虎子爹一直夹着尾巴躲在人群中,既没看儿子,也没看老婆,都不知对方是怎么认出他是虎子他爹的。

燕九朝不喜血腥。

影十三是将人拉去后院砍的手。

砍他也不冤枉,把儿子老婆推出去做事,自己躲在屋里数钱,出了事恨不得把自己原地摘干净,这种狠毒没担当的男人,剁他一只手都算是替天行道了。

虎子爹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座宅子。

原本只有七分害怕的众人,在次之后全都吓得瘫软在了地上,胆儿小的直接尿了裆。

妇人当场晕了过去。

虎子以及他的同伴则是吓到连哭都不敢了。

今后余生,这一幕都将成为他这辈子最大的阴影。

但燕九朝同情他吗?

并没有。

不是儿子被家中长辈养得好,留下阴影的就该是他儿子了。

他燕九朝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人。

影十三将活生生痛晕过去的虎子爹装进麻袋自后院拖了出来,与麻袋一道出来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木盒,盒子里装的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而也正因为心知肚明,才越发不寒而栗。

影十三将麻袋与木盒丢出了大门外,像丢一颗烂掉的白菜。

什么叫不拿人命当回事,这才是!

与之一比,砸几个臭鸡蛋,揍一顿丫鬟,简直不算什么手段了。

众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招惹了一伙什么样的魔鬼,若早知如此,他们说什么也不去挣那笔银子,只是如今已没了退路啊…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是无心的!”

“是啊公子!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是有人让我们这么做的!”

“求公子看在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公子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没动小公子!是虎子!是他们几个!他们干的!”

“你们胡说什么?明明是一起干的,怎么把全推给我们了?姓张的!难道不是你收了人银子,喊我们和你一块儿做大事的!”

“我…我让你们欺负小公子了吗?我我我…我…我只让你们动那丫鬟!”

“你分明是说砸死小公子的!”

这群人开始内讧了。

燕九朝与影十三四人俱都冷眼看着。

先前还狼狈为奸的一伙人,眨眼间就被吓成了一盘散沙,所以说骨气这种东西,真不是谁都有的。

就在一伙人越吵越烈,几乎要扭打成一团时,燕九朝淡淡地抬了抬手指。

影十三冷声道:“都给我闭嘴!”

众人唰的闭了嘴。

燕九朝慢悠悠地踱了几步,道:“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谁先把他的样貌与身份说出来,我就放了谁。”

虎子爹的惨剧早把这伙人吓破了胆,他们可算是看出来了,当初威胁他们做事的都没这个公子这般狠辣的,这公子看着年纪轻轻、俊美无害,肠子却是黑透的呀!

这不是公子,是疯子吧!!!

“我说!我说!”

为首的大汉第一跪着爬了出来。

“你闪开!我来说!”一个五十出头的乞丐将他挤到一旁,他就是那个姓张的,在这一代乞讨多年,成立了自己的小帮派,道儿上的兄弟尊称他一声张帮主。

张帮主是条小小的地头蛇,稍稍有些颜面的势力都能将他碾得渣都不剩,也因此,他比谁都懂地富贵险中求,只不过,他判断失误了,他认为女君府才是最终的正统,而赫连府迟早要沦为女君府的垫脚石。

结果是,赫连府倒不倒台他不知,他自己却是快要死了。

“求公子开恩放了我,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说!”

张帮主连连磕头,脑门儿都磕出了一个血窟窿。

影十三看向燕九朝。

燕九朝淡淡点头。

影十三走到他面前道:“谁指使你的?指使你的人都交代了什么?”

“是一个年轻后生,和这位少侠一般年纪,比少侠矮半个脑袋,国字脸,八字眉,下巴上有颗痣。”张帮主仔细回忆着对方的模样,连一个细节都不敢放过。

他一边说,青岩一边拿出了笔墨,描绘出那人的样子。

张帮主接着道:“他没说他是谁,他只是让我替女君殿下办一件事。”

“女君?”影十三沉声道。

张帮主慌忙改口:“帝姬!”

“接着说!”影十三呵斥道。

“是是是!”张帮主抹了把冷汗,“我就问他,什么事?他让我守在那条巷子里,说若是发现赫连家的几个小公子经过那里,就拿东西砸他们,骂他们是灾星,让他们滚出南诏,最好,能激怒赫连府的人动手,给赫连府扣上一个滥杀无辜的罪名!他给了我五千两银子,还说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会再付我一万两,我…我…我从未见过那么多银子,一时见钱眼开…就…就犯糊涂了,请公子饶了我!”

一万五,女君府还真是小气啊。

这么点银子就想把赫连府拉下水。

另一边,青岩的画像画好了,他递给燕九朝:“你看。”

燕九朝没看出什么,倒是一旁的江海觉着眼熟。

江海蹙了蹙眉:“这不是国师殿的弟子吗?看守丹房的。”

他这么一说,青岩也有了几分印象。

他们在国师殿潜伏过一段日子,见了不少弟子,其中就有画像上的这一个。

青岩咬牙道:“是国师殿的人,他们果然是一丘之貉!”

怎么又扯上国师殿了?张帮主不明白,不过他这种小喽喽也不需要明白,他看了看面色冰冷的几位大爷,鼓足勇气问道:“我…我…我知道的全都招了…可以…可以放了我吗?”

青岩四人看向燕九朝。

燕九朝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了一个来回。

众人不明白这位公子要做什么,是不是又要剁掉谁的手了,一个个吓得噤若寒战。

“想活命吗?”燕九朝问。

“想!”

“做梦都想!”

“公子饶命啊!”

众人又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了头来。

燕九朝淡淡地说道:“想就照我说的做。”

张帮主问道:“公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燕九朝道:“接着散播赫连府纵仆行凶一事,以及庇护大帝姬,不肯将这个祸国灾星逐出家门的事。”

众人愕然。

他不是赫连家的人吗?怎的还要雇佣诋毁自个儿家?

他怕不是傻?

影十三也疑惑少主为何这么做,但他相信少主不会坑害赫连家,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他说道:“让你们做就去做!若是几日后,京城还有人不知赫连府纵仆行凶以及庇护大帝姬的事,我就把你们统统抓来,一个一个地杀了!”

张帮忙赶忙应下:“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通知弟兄们,不出三日,定让全帝都知晓这两件事!”

这原本也是国师殿的弟子让他们去做的事,他们早做了一半了,如今不过是把剩下的另一半加倍加效地做完,他别的本事没有,造谣生事还是不差的。

“九朝,你想做什么?”一伙人屁滚尿流地离开宅子后,青岩不解地开了口,“此时难道不该让他们扭转言论,说出事实真相,为赫连府洗脱冤屈吗?顺便,也把女君府与国师殿的阴谋抖落出来。”

燕九朝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

几个不入流的乞丐罢了,煽风点火还成,做为小帝姬与国师殿勾结的罪证就太没分量了,届时,对方可以反咬他们一口,道是他们买通了乞丐,故意污蔑国师殿与小帝姬的清白。

何况,通过这些人将赫连府洗干净容易,大帝姬却洗不干净,她生来就被扣上了祸国灾星的罪名,燕九朝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得齐活。

那些人不是说大帝姬是祸国灾星,小帝姬才是天命所归吗?

他就让那些人看看,究竟谁是福,谁是祸!

------题外话------

同学聚会,大家都去K歌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酒店码字/(ㄒoㄒ)/~~

第300章 请君入瓮(二更)

赫连家许久没被推上风口浪尖了,作为南诏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它鲜少有让人诟病的时候,然而这几日,老百姓的唾沫星子几乎将赫连家给淹没了。

北冥神将的亲弟弟没死,还将大帝姬给娶进家门了。

不仅如此,他们的丫鬟还把个无辜的孩子给打死了。

如此恶劣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民间都在嚷嚷着把大帝姬这一家子赶出南诏。

国师殿自然也得了消息。

南宫璃坐在国师的房中,听完弟子的禀报,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春风得意的笑:“没料到那个姓张的能把事情办得这么漂亮。”

比他们想象中的漂亮多了,原以为至少十天半月才能彻底煽起百姓的怒火,如今才不过三五日,老百姓就恨不得冲进赫连家,将大帝姬一家子扫出南诏了。

南宫璃笑道:“还是国师高明,想出了如此锦囊妙计。”

张帮主做的事原本就是国师殿弟子吩咐下去的事,唯一不同的是,他起先只打算出五分力,如今则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效果比预期的超出太多。

国师蹙了蹙眉。

南宫璃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国师不满意吗?”

国师摇头:“不是不满意,而是感到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南宫璃问。

“太顺利了。”国师沉思道,“姓张的那伙人原先看上去不像会如此卖力的样子。”

南宫璃笑了:“进展不顺利,你怪他们不上心;进展顺利,你又觉得他们太卖力,卖力有什么不对吗?那伙人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国师别是想告诉我,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帮着他们散播不利于赫连家与大帝姬的谣言。”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与赫连家有仇怨的都被拉入他们阵营了,南宫璃确定自己人全都按兵没动,余下那些与赫连家无冤无仇的,就更不会去加害赫连家了。

国师点点头:“许是我多虑了,不过…”

言及此处,他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