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嗔走出学校,车上牧原和老方在等她。

牧原穿着小西装,西装剪裁得体,笔挺好看,喻嗔看着他,他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和老方刚从一个会议过来。”

老方笑呵呵道:“是啊是啊,喻嗔,别误会。”

牧原:“……”

喻嗔坐在他旁边,严肃认真点点头:“我知道的。”

牧原失笑,人家心态很好,是他过于紧张了。

几个人来到体育馆外面,老方去停车:“你们玩开心点。”

喻嗔下车。

初夏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恰是黄昏,光影带上几分柔和。因为六一儿童节的原因,体育馆外面的广场分外热闹。

孩子们跑来跑去,空中散落着彩色的泡泡。

喻嗔抬起手,五彩的泡泡落在掌中。

牧原看她一眼,眉眼柔和几分。

孩子们牵着气球从她身边跑过去:“大熊,大熊,为我做一只小狗吧。”

喻嗔偏头,一个穿着玩偶服的大熊,身边一堆长条气球,他懒懒翘腿坐在喷泉池子旁。

因为棕色的大熊玩偶服外表憨态可掬,即便是这姿态,显得又酷又萌。

他身边围了一群孩子,有的要抱抱他腿,有的想摸摸他耳朵,被他手掌挥开。

孩子们奶声奶气说:“我要小鳄鱼。”

“可不可以做个兔子?”

“小狗,做个小狗吧。”

“大恐龙会做吗?”

大熊玩偶手一挥:滚一边儿去。

孩子们咯咯笑,看不懂他意思,握住那只手亲昵蹭蹭。

喻嗔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熊顿了顿,脑袋朝她的方向看一眼,笨手笨脚从地上捡了一个长气球,为孩子们扭小动物。

还没扭出个所以然,气球直接被他一手捏爆。

孩子们震惊脸看着他。

他顿了片刻,若无其事继续扭。

气球接二连三爆,终于有个小女孩哭了。

大玩偶逐渐暴躁。

牧原被吸引注意力,却看到了这一幕:……

喻嗔跑过去,她憋住笑,大玩偶外型巨大憨直,她仰着头问它:“我可以试试吗?”

熊玩偶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

喻嗔蹲下,用一个粉色长气球,扭出一只短尾巴兔子。

小女孩揉揉眼睛,喻嗔给她把眼泪擦掉:“你的小兔子,不要哭了哦,儿童节一直哭的孩子长不高。”

小女孩连忙收住泪水,从喻嗔手中接过短尾巴兔子。

大玩偶低头看她。

她为孩子们做了许多个气球,仿佛什么都会。小鳄鱼、长颈鹿、五瓣花,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下渐渐成型。

他在她身边,即便穿着玩偶服,也不如她吸引人。

等孩子们一一散去,喻嗔这才含笑看向大熊玩偶。

“好了,现在没事啦。你穿着这个衣服,确实很难拧气球。”夏天穿这个,肯定又闷又热,还非常重,它工作一定很不容易。

牧原走过来,道:“喻嗔,该进场了。”

喻嗔点点头。

一直沉默的玩偶,这时候抬起头。

他伸手拦住她。

从自己玩偶服里拿出一个荧光手镯,拉起她的手,笨拙给她戴上,又拿了几根荧光棒递给她。里面还有个会亮灯的小猫发箍。

喻嗔还是第一次被玩偶送礼物。

她笑盈盈道:“你是在说谢谢吗?”

玩偶服顿了顿,点点头。

他用玩偶的手,轻轻摸摸她头发。

棕色的玻璃眼睛背后,黑瞳温柔地注视着她。

人来人往的广场,到处洋溢着天真而快乐的氛围。

他附身,轻轻把她拥进怀中。

像玩偶服拥抱每一个路人那样。

玩偶很大一只,喻嗔眨眨眼,它可爱的外表实在另她折服。她垫脚想摸摸它毛茸茸的耳朵,他低下头,默许了。

只片刻,他放开她,冲她挥挥手。

喻嗔动动手指,大玩具怀里真舒服,她摸摸自己头上的小猫发箍。

牧原歉意道:“抱歉,我忘了演唱会还要准备这些。”

喻嗔摇摇头,她大眼睛弯成月牙儿:“我也不知道,但现在刚刚好。”

她和牧原走进体育馆,这是喻嗔第二次来体育馆。

只不过今天不再有柏正的欺骗,也没有其他不好的记忆,到处充满欢声笑语。

牧原走在她身边,微微抬手为她挡住拥挤的人潮。

他们背后,玩偶熊取下滑稽可爱的头套,露出少年被汗水打湿的冷峻脸颊。

汗水从他黑色的碎发上流下,落在玩偶服上。

好奇的孩子们相继回头看他。

拿着兔子气球的小女孩悄悄看他一眼。

玩偶服下的哥哥好帅好酷,但是他不戴上玩偶熊,就没人敢靠近他了。

六月的黄昏下,他一个人坐在喷泉池旁,身边放着大熊的头部。

他遥遥看着体育馆的入口。

去年他在这里骗了她,其实那一晚他与她同样难熬。

然而今天她笑了。

即便难过的只剩他,但她笑了,这就好。

星河

太阳西沉, 天边只剩些许余晖,柏正站在体育馆外面,听见里面的欢呼呐喊。

天色渐渐暗下来, 夜风温和,一个没有雨的夜晚,空气却沉闷无比。路两旁灯光亮起,六一的彩灯充满童趣。

他们快散场了。

柏正拎起大熊头部,转身往回走,转角处, 一个女生看着他, 柏正脚步顿住。

邢菲菲抿抿唇:“你竟然……”傍晚时, 她看见柏正, 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能为喻嗔做到这一步。

属于柏少的骄傲和狂妄呢?

柏正冷冷淡淡看她一眼, 从她身边走过去。

邢菲菲沉默下来, 她本就是清冷的性子,也不可能叫住柏正。她转身, 看着少年一个人走在路灯下, 身影渐行渐远。

喻嗔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热闹的氛围。

灯光暗下来以后, 无数荧光棒亮起, 粉丝们和JESON一起唱歌,整个体育馆回荡着歌声。

人们眼中仿佛点亮了信仰。

歌手的声音空灵, 余音不散,喻嗔并不会唱这些歌, 他们唱歌时, 她便安安静静听着。

温柔的调子, 确实让人心中安宁温和。

手腕上的荧光镯子亮着暖黄的光。

她低眸,似有所觉, 轻轻转了一圈,发现镯子里面,被人用刀刻了一个很小的笑脸。

她忍不住轻轻一笑。

牧原觉察,也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不大不小,不是路边那种几块钱一个的塑料外表。倒像是有人精心挑的,牧原难免想多几分,却又觉得不可能。

再细看,喻嗔身上的小礼物十分普通,都是随处可以买到的。

两个人听完演唱会,出体育馆时夜风拂面,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牧原四处看看,没有看见老方的身影。

他对喻嗔道:“等等,我给老方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老方拉长语调说:“哎哟,车坏了,我开着去修了。阿原,你们体育馆那里不好打车对吧?你带喻嗔走一段去坐车吧,反正现在初夏,气候不错。”

老方知道,以牧原的性格,不帮一把,估计两孩子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听完歌就回家。

一说完,老方就挂了电话。

牧原知道老方的好意,除了窘然,心中倒也生出几分温情。他看向喻嗔:“老方说车坏了,暂时没法来接我们,我们走一段路可以吗?”

喻嗔点点头:“好。”

两个人步行在灯下,牧原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

喻嗔微微偏头,道:“嗯,你们参加体育联赛。”

那天柏正戏弄她,把她一个人丢在体育馆外面,牧原帮她打了一个电话。仔细想来,很早之前,他就一直在帮助她。

那晚喻嗔许了一个愿望,如果恩人不是柏正就好了,没想到后来愿望成了真。

喻嗔皱了皱鼻子,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想起柏正。

他已经在她生活里消失许久了,她脚不疼了,柏正也没有来打扰她的生活。

牧原与她一起走在夜风中,初夏她外套很薄,身边少女身上传来浅浅的香味。

很独特的味道,牧原从未闻过这种香水味,让他心跳加快几分,喉咙也有些许干涩。

他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微微汗湿,快到街对面,孩子们从广场上跑过去,牧原总算拿出放在口袋里的盒子:“喻嗔。”

喻嗔回眸,他温声说:“生日快乐。”

喻嗔睁大眼睛,她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涟水没有过生日的习俗,所以喻嗔每年生日都十分平淡。

今天她十七岁,家里万殊茗应该煮了荷包蛋。

有心的话,自然想知道就能知道。

牧原低低咳了一声:“你难道不应该更好奇礼物吗?”

喻嗔这才把目光放在他手中。

她退后两步,认真摇摇头:“礼物我不能收,你已经请我看演唱会了,这份礼物就足够好。我们涟水不过生日,上次哥哥十八岁,家里也没有庆祝过。谢谢你的好意。”

牧原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个原因。

他握紧盒子,里面一条漂亮的蓝水晶手链,据说女孩子几乎都喜欢这个。礼物没能送出去,牧原心里带着几分失落,但也尊重喻嗔家乡的习俗,把盒子收了回来。

喻嗔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还是道:“牧原,我心里特别感激你。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去做。但是很多东西……”

喻嗔顿了顿,直视他的眼睛,小脸严肃:“不能用感情去衡量。”

牧原心中苦笑,面上点点头。

“我明白。”他竟然犯了和当初的柏正一样的错误,试图用一些东西去束缚住她的感情。

喻嗔笑起来,她冲他挥挥手,转身跑上刚刚停靠的公交车,语气快活清脆:“那我回家啦,牧原再见。”

牧原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那股香味也渐渐散去。

“再见,喻嗔。”

喻嗔下了车,离回家还有一段路。

这个周末她要去听演唱会的事,提前和爸妈说了,因此晚了些回来喻嗔倒也不担心。

马路上一片漆黑,只模模糊糊看得见些许人影。

远处一个工人抬起头:“走那边,这边路灯坏了,正在修。”

喻嗔应了一声,从马路另一边走。

初夏虫鸣声尚且还不清晰。

她一个人顺着马路走了两分钟,终于看见不远处的细微光亮。

但那不是灯。

喻嗔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渐渐的,马路被微弱的光点亮。

星星点点的光从草丛里飞出来,为她照亮回家的路。

路上成了灿烂的星河。

她抬起手,一只萤火虫落在掌心。

远处的工人纳罕道:“这才六月份,就有萤火虫了啊?”

“即便有,咋突然这么多。”

搞得小区外面短短一段路不需要灯了。

点点星河,比演唱会现场还漂亮。

涟水就有很多萤火虫,小时候在院子里纳凉,喻嗔趴在奶奶身边,这些神奇的小生命安安静静落在她衣服上。

喻嗔抿抿唇,把它放飞。

她四处看看,忍不住轻声道:“柏正。”

无人应她。

这条路依旧亮着,只要她快步回家,又安全又美好,她也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喻嗔唯独不会自欺欺人。

柏正站在黑暗里,遥遥看着她。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在黑夜里如珠落玉盘,动听清脆。

他抬眸,却没有过去。

少女低声说:“我知道是你。”

黑夜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喻嗔甚至都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猜错了,大自然本就神奇,兴许它们确实是小意外。

萤火虫们快要成群飞走,喻嗔只好快步走过最黑的一段路,跑进不远处暖黄的小区路灯下。

因为跑太快,少女脚一崴,摔在地上。

他几步跑过去,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想要拉住她。

那只白嫩嫩的小手反手拽住他衣服。

“柏正。”她什么事也没有,蹲在地上仰头看他。

柏正也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他抿抿唇,手一用力,把少女拉起来。

少年皮手套冰凉,喻嗔鼓了鼓脸颊:“你这是做什么?”

柏正看她一眼:“不做什么,生日快乐。”

喻嗔眨眨眼,他也知道啊?

怎么大家都知道,她明明谁也没说过。

喻嗔看他一眼,生怕下一刻他也要给个什么礼物。

柏正说:“你看什么?看我有没有带礼物?”

见她语噎,少年薄唇扬起:“没有,什么都没有。”

喻嗔:“……”她被他目光看得有几分羞恼,显得好像她在向他要一样。

柏正眼里带上几分笑意。

“我想给的,你不会想要,也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