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闻这是洛阳沈氏的主母亲自动手腌制的,心中更是激动:“修晏等等,我捎些东西给你带过去。”

来送东西的容王:“……”

一会儿被岳母安排了一大包,他没奈何,同时又觉得有点意思。

“回来了?”秦嫀看见了他,还看见了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失笑:“我阿娘给的?”

赵允承无辜点点头:“是。”

“先放着。”秦嫀吃够了蟹,这才洗了手,过来拆包裹:“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大部分都是吃的,有桂糖糕、龙须酥、茯苓饼等等,真吃不了那么多。

赵允承看了一眼,总结:“岳母很会养人。”

从他的口吻中,秦嫀听出了由衷和认真:“……”

“我们自留一份。”秦嫀笑着吩咐两名丫鬟:“剩下的你们拿下去分了,人人有份。”

丫鬟笑道:“喏。”

此业务她们已经很轻车熟路了,不多时,在府里当差的人都收到了主母赏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饴糖是很金贵的,寻常人家吃不起这些甜丝丝的东西。

不过在沈府当差的好处,就是不缺零嘴和饴糖吃。

铁鹰这个月第三次收到主母赏的一包零嘴儿,便又开始发愁,是不是应该讨一房媳妇儿了?

(从一包零嘴想到讨媳妇思路敏捷!)

才凉快了一天,东京城的温度又恢复了炙烤的程度。

赵允承晨起练剑,没练半个时辰就夏衫湿透了,他嫌热,便还剑入鞘,回去沐浴。

“夫人呢?”进屋没看见秦嫀,他便开始找人。

沐芮回道:“回姑爷的话,方才铁管家来禀报事务,夫人和铁管家到偏厅去了。”

“一大早地,禀报什么事务?”容王皱了皱眉,不悦道。

等秦嫀回来,两个人一起用过暮食,赵允承便在前院的书房,召见铁鹰。

“有些你可以自己定夺的事情,便自己定夺,少拿那些琐事去叨扰夫人。”赵允承不客气地训道。

这么大一个外男进后院,他瞧着碍眼。

用现代的话来说,铁鹰就是一个钢铁直男,让他料理杀~人越货的事情,他分分钟完成得很好,然而给主子当管家,他真的是头一回。

不过铁鹰是不敢有怨言的,忙说道:“是,主子。”

过不了几日,赵允承便又要去那国子监上学,为了学业,秦嫀也挺佩服这位粘人的郎君,明明在家的时候那么粘人,却还能这般自律,专心上学半个月,回家抱老婆半个月。

临走前一天下午。

午休过后,赵允承便抱着秦嫀在帐中胡闹了一下午,直到日落都还没消停。

“娘子,要想我。”跟小娘子相处得越久,赵允承对她的依赖心就越强,如果不是有黑衣耽误事,他跟国子监是断不会有缘分的。

秦嫀环着郎君的脖颈,笑吟吟地贴近些许,吐气如兰:“嗯,夫君若是这般舍不得我,不如迟去两日,可好?”

读书罢了,在哪里不能读呢?

反正郎君又不会下场科考,所以秦嫀没压力地向他撒娇,亲了亲他的唇角,可怜兮兮控诉道:“你一去便是半个月,刚成婚那会儿我不便与你说,但真的很想你。”

有时候夜半三更醒来,摸摸身边空无一人,简直折磨。

她多想一直被他抱在怀中。

赵允承:“……”

赵允承脸庞泛红,额上青筋若现:“……我在的时候,娘子嫌我贴着太热……”

“郎君,那都是气话……”秦嫀吃吃地笑了:“你看我现在嫌你了吗?”

娇声细语,声声入耳。

尽知道缠我!容王太阳穴突突跳:“亥时之前,我定是要走的。”

秦嫀撅了噘红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那郎君比她更快一步,倾身过来,漆黑的凤眸深深望着她,将她那些缠人的话语,尽数吞没。

不让她说。

秦嫀微微一怔,然后便在心底笑开了,这人,还是这么听不得荤话。

郎君确定她说不出话,放开她,却又被她炙热的眼神看得微窘,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想要个小子。”

瞧这话说的?

秦嫀把脸板了起来:“是个丫头你就不爱了?”

赵允承深深看她:“小子身体壮,能学武。”以后即便是有什么不测……

若是个女郎,赵允承会更内疚的。

本应得到最好的,却要跟着不顶事的阿爹提心吊胆,受罪。

隔三差五的,秦嫀又在郎君的眼中看到了呼之欲出的担忧,还是因为那个神秘的仇人吗?

她倒是想为对方担忧,可是郎君什么也不说。

问急了便耍赖糊弄没拿过去,叫人拿他没办法。

“夫君,莫要胡思乱想。”秦嫀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在天子脚下,有太皇太后庇护,她真想不出有谁会寻仇:“你不若多想想我,还有你家小子。”

提到小子,赵允承这才转忧为喜,清隽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期待的微光,抱着小娘子道:“那我再努力努力。”

“正是如此。”秦嫀举双手赞同。

当然,她也不是丝毫不担心自家郎君的身体,如果赵允承每天都在家中待着,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般招惹赵允承。

这不是荤半个月素半个月吗?

所以,秦嫀就不客气了。

亥时初,白衣从小娘子的帐中‘爬’出来,还算从容地穿戴整齐……

“郎君。”一只玉手掀开帐幔,露出半张娇美脸蛋,慵懒笑道:“早些回来。”

“……”赵允承向她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大步离开这里。

白影匆匆,策马入内城。

哑奴小心跟上,同时心中疑团重重,只因这些天盯梢的结果,已然推翻了他之前的那些猜测。

第一,这座沈府,并未出现疑似男主人的沈家子弟,第二,宅中奴仆,竟然大多会武,守卫之森严不同寻常。

摄政王府,高远终于把王爷盼回来了,当下忙着给赵允承备膳备水,顺便趁着主子还没穿上黑衣的时候,关心两句:“王爷,您回来得越来越晚了,嘿嘿,这次又是去了何处游玩?”

赵允承道:“半个月能去何处?”

言语间多有不满。

高远没想到自己撞了枪口,怎么了,下半月王爷心情也不好吗?

赵允承不是心情不好,他是还没好够,满脑子都是沈府的小娘子,还有那未出世的小子。

……也不知晓下次醒来的时候,会不会实现。

沐浴、写信,都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可见之匆忙。

并不知道这个月具体发生了什么的白衣,回忆以往写过的内容,东拼西凑了一篇,倒也写得飞快。

头上的长发还未干透,消耗了一个白昼的体力,也未曾来得及恢复。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舟车劳顿所致。

只要身上没有可疑的痕迹,白衣相信,黑衣不会多想的。

然而话又说回来,自己可以瞒着黑衣做这些事情,那么是不是说明,黑衣也瞒着很多事情?

理论上应当如此。

不过赵允承对黑衣的事不感兴趣,他想了想便闭上了眼睛。

初一子时一过,王府死般寂静。

王爷卧房的灯火,以往总是奇怪地灭了又开。

没有人知道,只是两个都认为自己是主导者的意识在进行交替。

诡异而又理所当然。

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眼神阴郁的郎君,阴森森地一笑,使得他那张俊脸都显得扭曲了起来。

然后他抬起自己的手,在眼前看了看。

即使是在黑暗中,赵允承的视力也是非常好的。

他把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什么也没嗅到,只有墨汁的味道。

“不急,本王马上就会知道了。”赵允承喃喃。

然后他实在是累了,这是他第二次醒来又陷入睡眠。

白衣留给他的身体,连支撑一晚上的力气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睡觉,喝药,搞死白衣,冲鸭~我黑~

第 3 4 章

瞧着王爷卧房的烛火熄灭了,提心吊胆的高远也就松了口气, 他就说, 王爷回来的时候一脸倦色,今晚还能支撑到天亮他就不信了。

摄政王一觉睡到五更天, 外头的天刚蒙蒙亮,毕竟要上早朝,高远就带着人在外边守着, 随时听候吩咐。

等了很久, 听到一声似乎中气不足的声音低低传来, 高远连忙带着人进去伺候。

这一进去, 高远就看见赵允承满脸倦怠, 显得很没有精气神, 哎, 毕竟再过几天就是贵妃的忌日,王爷这些天的情绪肯定是不好的。

想了想,高远便想到了之前王爷吃的那几帖药,似乎有大功效, 于是就小心翼翼地上前笑道:“王爷,要不小的给您煎一副药来?”

赵允承目光一凛, 盯着高远:“你知道那是什么药?”

高远顿时被吓了一跳, 险些没跪下去, 忙道:“不……小的,不知道啊。”

那太医又没有说,他如何知道呢。

见高远的表情不似作伪, 赵允承轻哼了一声,这才收回阴鸷的目光,但立刻又咬牙切齿,好他个白衣,呸!果然是有了长期的姘头,若是叫他知晓,看他如何收拾整治,定要叫对方生不如死。

高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王爷的神情好生吓人,似是要饮其血吃其肉似的。

给赵允承更衣的宫人们,更是被这股气势压得手指颤抖。

白衣那个混账,简直是岂有此理!

黑衣这次醒来,同上次一样,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被耗得不轻,他被气得握紧拳头,对高远吩咐道:“去煎药。”

高远一愣,然后赶紧道:“喏。”

得亏上次的药方还没有扔掉,他立刻就叫人去煎。

因为喝药耽误了些时间,所以今天的早朝,被推迟了半个时辰。

宫门口的官员们,足足在原地等了赵允承一个多时辰。

不过大家都不敢有怨言就是了。

半个月没上朝,诸多等着摄政王决定的折子,被堆放在勤政殿。

赵允承下朝后,被一顶软轿抬到勤政殿处理公务。

小皇帝赵景暄也在殿内,似是在专门等他。

“九皇叔。”看见赵允承终于来了,小官家面露笑容,为怕赵允承向自己行礼,他先声夺人道:“九皇叔快坐下罢,我已让人给您沏好了茶,您来时吃过朝食吗,我让……”

“好了,吵死了。”即便是面对小皇帝的热心,赵允承也很不耐烦,挥手道:“本王不饿。”

“哦。”小皇帝亲手奉上茶:“那就喝茶罢,这是今夏上供新茶。”

夏茶远没有春茶好喝,但赵允承确实渴了,接过来抿了一口。

“九皇叔身上怎地有股药味?”小皇帝嗅觉不错,凑近些便嗅到了赵允承身上的药味,不无担心:“九皇叔是不是病了?”

赵允承又不是疯了,当然不会将自己身子亏虚的事到处宣扬,闻言瞪了小皇帝一眼,冷道:“我看起来像病了吗?”

赵景暄瑟缩了下:“那倒没有。”

赵允承不管他,拿起折子批阅:“菱州这个穷地方,年年闹蝗灾旱灾,银子拨了一笔又一笔,也不见来年有什么改善……”

他说,小皇帝听,叔侄二人忙活一晌午。

在宫中用了午饭,赵允承乘坐马车回了摄政王府,虽然有些疲倦,但他却不肯歇息。

屏退所有人之后,赵允承唤了哑奴进来:“说吧。”

哑奴进来之后,半跪在地上行了个礼,然后坐到一旁,比划起了手语,意为:主子交待的事情,小的没敢怠慢。

赵允承睨着他道:“你看到了什么?”

哑奴的脸色微僵,虽然变化很小,但终归没逃过赵允承的视力,赵允承冷笑一声道:“说。”

哑奴一定是看见了什么。

也许是很损他颜面的事,可他能装聋作哑吗?

再这样下去,白衣就要翻天了。

哑奴点点头,比划:七月十九,主子在汴河上泛舟垂钓,后在江府门口接洽一位小夫人,二人一同去了南城紫金胡同的沈府,之后三天再没出门。

顿了顿,哑奴禀报:小的已查明,那沈府的男主人乃是太皇太后的侄孙……

“慢。”赵允承打断他,眉头紧蹙:“和沈氏子联姻的,姓秦。”

哑奴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您和那位沈少妇人,关系密切,而沈家的男主人却一直未曾出现。

赵允承冷笑,心道,因为白衣便是那个所谓的男主人,你当然看不到虚假的男主了。

好啊,原来是这样的一出瞒天过海!

现在赵允承终于懂了,为什么太皇太后会突然冒出一个侄孙,还在东京城劳师动众地结亲,却原来是这样的勾当!

他们好大的胆子!

太师椅的扶手,被赵允承握得嘎吱作响,大有要报废的趋势。

哑奴见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禀报任务。

其实说真的,到现在他仍然闹不清楚,主子究竟为什么要让自己完成这个任务。

收到消息冲击的郎君,拳头握紧又松开,因为他太生气了,这件事竟然是有预谋的,目的是为了子嗣吧?

因为他一直没有子嗣,所以白衣着急了,宫里的那位也着急了。

赵允承冷笑,他们也不想想看,这个子嗣能生下来吗?

那将会有多少人盯着。

再说了,就算没有皇权之争,自己这身肮脏的血液,也没有传承的必要。

延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下去吧。”赵允承闭上眼睛,挥退哑奴。

他在书房内一坐便到傍晚,高远进来唤他用暮食,看见黑灯瞎火的,而王爷伤神地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吓得他半死。

“王爷,王爷?”高远心想,不会又魔怔了吧?

他才这么想着,就见赵允承突然站起来,然后抄起架子上的雁翅刀,急匆匆地便往门外冲。

那架势就好像要去杀了谁!

“王爷!”高远连爬带滚地追出去,惊慌喊道。

因为他不知道王爷要去杀谁,难道去后院杀安王妃?

不,王爷向府门口去的,莫不是去杀小李氏?

毕竟高远只是个宦臣,年已近五十,他追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了,哪还能阻止赵允承骑着马出了王府。

怎么办呢?

高远想了一圈,也未曾想到普天之下能治得了王爷的人。

他只能干着急。

赵允承骑马出了摄政王府,在御街上横冲直撞,所幸,这个时间百姓都在家中用饭,而且也有当值的官差在巡逻,看见那标志性的黑马黑衣,便呼吁百姓快些让路。

就这样,赵允承一口气冲到紫金胡同的沈府门口,在那儿停了下来。

他一手拿缰绳,一手紧握着雁翅刀,满眼杀意腾腾,好不骇人。

片刻之后,赵允承下了马,走到朱红大门前叩响门环。

天色一黑,沈府便落了栓,不过门房,还是有人当值的。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自家主人,门房伙计连忙微笑:“郎君回来了?”

赵允承不曾看他一眼,直接进了里面。

门房看了眼被郎君忘在门口的马匹,连忙出去把马儿牵进来,然后重新关上大门,落了栓。

赵允承一路往里面走,马上就要进二门的时候,一道身影掠了过来,原是铁鹰,看到一道黑影心生警惕,过来一看,才知道是主子……

“主子,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铁鹰很诧异,自从跟了赵允承,他从来没有见过穿黑衣的王爷,因为王爷上半月从来不启用他,眼下忽然见到办公时的王爷,他心头有种畏惧。

……主子身上的杀气,太浓了。

“……”赵允承看了铁鹰一眼,看出来铁鹰的身手不错,不由心中冷笑,看来这就是白衣的爪牙,可惜,再来一百个像铁鹰这般的死士,也未必能拦得住他。

赵允承冷哼了一声,直接朝二门的方向再次迈步。

“王爷。”铁鹰感到不妙,连忙请求道:“不若王爷在前院先休息一下,换身衣服再去见夫人,不然……恐会吓到夫人。”

赵允承见他敢拦自己,不由脸色一沉,竟是有些怀疑白衣那个蠢货向此人透露了什么。

思及此,他扬起一个微笑:“我怎么会吓着她呢?”

因着院子里昏暗的缘故,显得赵允承的笑容,也有几分模糊。

铁鹰听到主子的话,不由怔了怔,是啊,主子那么疼爱夫人,就算恢复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衣装扮,也依然是夫人的郎君。

怎会吓到夫人?

“……”铁鹰便退后一步:“是属下多虑了。”

见他不再阻拦,赵允承转身步入后院。

而铁鹰始终有些不放心,于是悄悄地跟了进去。

内院,主人正房。

温馨的灯火下,一位面容娇美的女郎,斜靠在榻上静静地飞针走线。

却不是在绣花,而是此前一直做的慢悠悠的里衣。

现在终于完工了,还差那么几针。

突然,秦嫀听见一阵动静,她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不过没多久,她便听到丫鬟意外的声音:“姑爷?”

秦嫀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竟然是修晏吗?可是那家伙不是昨天才走的么?

秦嫀感到不解,难道是自己的撒娇凑效了?

不再多想,她拿上手中已经完工的里衣,下榻迎了上去。

赵允承的雁翅刀掀开花里胡哨的珠帘,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便看到一张笑吟吟的脸迎了上来。

“……”

待赵允承看清楚对方的五官和身段的那一瞬间,他怔然,随即全身上下无法动弹,毕竟如果这是白衣匿藏的女人,他要杀的也算是个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