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又笑道:“不但我意外,只怕盛京城内其他人听说了,也会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罢?”

简浔也早瞧出宇文倩聪明沉稳远胜过同龄人了,果不其然她立时便明白了自己巴不得家丑外扬的心思,也生出了惺惺惜惺惺之感来,何况宇文修就这一个亲姐姐,与她搞好了关系,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利益上来说,都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不由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县主姐姐了。”

宇文倩摆手道:“我单名一个‘倩’字,你叫我倩姐姐罢,你既是弟弟的师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老是县主县主的,多生分啊。”

简浔见她爽利,也不扭捏,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倩姐姐。”

顿了顿,“对了倩姐姐,我先前听这位姐姐的意思,你今儿是背着王爷来我们家看师兄的,回头王爷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于你?不然方才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再想法子便是。”

宇文倩笑道:“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家自然自上而下都要下封口令的,回头闹开了,追查起来,岂非横生枝节?我却不一样,你们家谁也管不到我头上,有捷径自然要走捷径啦,至于我父王那里,他就算知道了我今儿来看弟弟又如何,我唯一的亲弟弟,我还不能聊表关心了,父王一向疼我,不会真把我怎么着的,至多让我抄抄《女诫》,禁几日的足也就罢了,你只管放心。”

见宇文修坐在一旁,虽一直没说话,也忍不住满脸的担心,心情就越发的好了,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也只管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过几日我还要来瞧你呢。”

下次再去看弟弟,她应当就能正大光明的去看,可以正大光明的送东西了,父王应当不会阻拦她。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杨氏那个女人会不会趁机使坏,不过她才吃了瘪,虽然父王表面看似信了王善保两口子的一应所作所为她也被蒙在骨里,她是真的被蒙蔽了,可父王半个月未踏足她屋里一步,还新抬举了一个孺人,足以说明父王心里终究还是对她生了芥蒂,以致她这些日子都忙于挽回父王的欢心,应当暂时顾不上他们姐弟罢?

终于回到崇安侯府时,已是申时末刻了,宇文倩直接在崇安侯府的二门处向简浔告辞,简浔想着她今儿是既没玩好,也没吃好,心里颇过意不去,道:“要不姐姐去我屋里吃杯茶用点点心,歇歇再回去罢?”

宇文倩道:“你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不成,且别节外生枝了。”她直接就回去的,自然长辈们都来不及叮嘱暗示她不该说的千万不说,她又年纪还小,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管不住自己跟前儿服侍之人的嘴巴,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吗?

见她一边说,一边还俏皮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简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给她行了礼道了谢,也不请示古氏,直接将她送上了自己车,驶出了崇安侯府,方与宇文修小声道:“倩姐姐实在是个好姐姐,师兄以后可得对她好,照顾她,保护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和靠山才是。”

宇文修点点头:“浔姐儿放心,我会的。”他也觉得姐姐挺好的,何况浔姐儿还特意叮嘱了他,他以后定会加倍对姐姐好,仅此于浔姐儿。

古氏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好容易听得丫鬟说到家了,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下车找崇安侯给她做主去,连丫鬟低声劝她:“夫人,您看要不要与县主说一声,请她千万别把今日之事外传,以免坏了二爷的清名?”都顾不得。

她还管那个负心汉的清名呢,他都已为了贱人动手打她,还说要休了她了,她还管他的名声,她巴不得他名声烂大街,巴不得他立时被公爹打死了才好呢!

彼时崇安侯正与简君安商量替简君平选官之事,崇安侯当日话虽说得狠,真瞧得次子日日颓废在家,心里却不好受。

关键还有一点,次子若能尽早选了官,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眼界和心胸自然宽了,而且眼见自己前程有望,只要朝着那个方向积极拼搏,总有一日会得偿所愿,便不会再盯着家里的爵位不放,不定什么时候又被不平不甘一刺激,做出什么糊涂事了,——他明明就有那个能力不是吗?

可这事儿总得先征求一下长子的意见,总得长子也甘心情愿了,兄弟二人才不会因此再生芥蒂,所以崇安侯才会趁今日简浔姐妹兄弟几个不在,不用上课,特意叫了简君安到自己的景明院来。

只是父子二人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便见古氏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对着崇安侯跪下便哭道:“公爹,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二爷他,他方才不但打了我,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口口声声要休了我,求公爹千万要为我做主…”

崇安侯与简君安俱是一愣,本来瞧得古氏衣裳脏乱,钗环凌落,两颊红肿,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父子二人已够吃惊了,没想到古氏说出的话更让人吃惊,好好的简君平竟要休了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古氏,你起来说话!”崇安侯强忍怒气,令人先扶古氏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孽子为什么打你,又为什么要休了你,你且细细与我说来,你放心,不管他错多错少,我都绝不会姑息他!我与你们母亲夫妻二十几载,从不曾弹过她一指甲,如今那个孽子竟学会打老婆了,真是反了他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简君安也道:“二弟妹你先别急,父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只是二弟今儿不是一早就出门会友,你也一早就带孩子们出城游玩去了吗,怎么会…弄成这样的?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孩子们呢,现在在哪里?”

古氏却不肯起来,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公爹与大伯有所不知,他今儿根本不是出门会友,而是往城外去见他的相好…武定伯府有个小姐一直在家庙为长辈祈福,二人竟就在佛门清净之地,做了苟且之事,如今那陆氏连身孕都有了,我带着孩子们出了城后,因道路不通,只得改道去了另一个地方赏花,没想到去到武定伯府的家庙借厢房更衣歇息时…”

把当时的情形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末了满脸悲愤的道:“儿媳自问嫁进简家以来,孝顺公婆,主持中馈,为简家开枝散叶,让夫君没有后顾之忧,已尽到了为人媳为人妻应尽的一应本分,谁知道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不知廉耻的外四路的女人,若公爹不为儿媳做主,不还儿媳一个公道,儿媳娘家虽不及崇安侯府势大,却也不是那等可以任人欺凌的寒门祚户,公爹就休怪儿媳不念情分,把事情闹大,请满盛京的人为儿媳评理了。”

崇安侯早气得浑身乱颤了,一叠声的叫着‘来人’:“那个孽子现在在哪里,还不去把他给我捆了,即刻带过来!”

只当他除了先前那件事糊涂过一时外,其他时候总是好的,却没想到,他哪是一时糊涂,他根本已经糊涂到无可救药了,竟连孝期与人苟且的事都做得出来,还为了外面的女人动手打结发妻子,要休了她,他的礼义廉耻都到哪里去了,他的有情有义又到哪里去了,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东西!

忙有崇安侯以前的亲兵,如今的亲随应声进来了,问明古氏简君平如今应当还在城外后,立时行礼退了出去。

崇安侯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瞧得简浔与简沫被簇拥着也过来了,因命姐妹两个:“两个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娘与二婶起来?”

想起古氏说的,当时简君平对她动手,还有与那陆氏卿卿我我都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两个孩子当时还不定吓成什么样儿,难怪这会儿脸色都还惨白惨白的,对简君平的怒气又盛了几分,那个混账东西,还说古氏不配为人母,他自己又配为人父了吗!

古氏看一眼简沫,见她红肿着眼睛,一副呆呆木木的样子,知道她被吓着了,越发悲从中来,一把抱过她又哭了起来:“娘可怜的沫儿,很快这个家就没有我们母女的立足之地了,不过你放心,娘哪怕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会为我们母女讨得一个公道,让那对奸夫淫…让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付出代价的!”悲愤之下,她已是接近癫狂,口不择言了。

简君安闻言,就皱起了眉头,不好指责古氏不该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这些,只能吩咐林妈妈:“浔姐儿也累了一日了,你且先带她回去歇着罢,对了,修哥儿呢,他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听说修哥儿的姐姐,睿郡王的长女过来看修哥儿,也跟着他们一道出了城去,这岂不是家丑要外扬了?二弟到底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林妈妈忙道:“修小爷已让他的养娘带着回松涛院歇着去了,大爷不必担心,奴婢这便带小姐回去。”

简君安点点头,见简沫委实可怜,又道:“连二小姐也一并带回我们院里罢。”孩子总是无辜的,何必让她这么早便介入到成人世界的肮脏与污秽里来?

古氏却尖叫起来:“沫儿不走,从现在起,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已经失去夫君了,不能再连唯一的女儿也失去了!

简君安无法,只得摆手示意林妈妈带简浔回去,简浔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与简沫单独相处,大眼瞪小眼,古氏不让她跟她回去最好了,她一个人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知道多自在。

至于后面的事,祖父和父亲都知道了,天榻下来也有他们高个子顶着,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她只等着坐享胜利的果实即可。

简君平待古氏一行离开后,没在武定伯府的家庵待多久,便也打马回了城,所以崇安侯的亲随才刚出了侯府的大门,便迎头遇上了他,待他进了门后,便立时将他捆了,——崇安侯既说了‘捆’字,他的亲随们便绝不会打丝毫折扣的执行。

所以这会儿跪在崇安侯面前的简君平,是被反剪双手捆着的,也所以,当崇安侯用自己那条好腿踹向他时,他根本无法闪避,也不敢闪避,当场便被一个窝心脚踹翻在地,久久都爬不起来:“你这个孽子,竟敢做出那样寡廉鲜耻,伤风败俗之事,老子今儿不打死你,老子就跟你姓!你,立刻取老子的鞭子来!”

简君平出了武定伯府的家庙,被冷风迎面一吹,整个人便冷静了下来,再不复之前在陆氏面前的豪情与一言九鼎。

且不说父亲断不会同意他休了古氏,古氏的娘家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便是他自己,冷静下来后,也知道古氏休不得,尤其是在他与陆氏的事已东窗事发之后,若古家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还有什么名声前途可言,指不定连身上的功名都得让学政革了去,孝期宣淫,还弄出了孩子来,又有宠妾灭妻之嫌,学政不革他的功名,倒要革谁的去?

所以,古氏万万休不得,不但休不得,还要尽快将她哄好了,让她与他一道求得父亲谅解,求得父亲同意为他出面去与武定伯府交涉,还要求得她帮着遮掩一下陆氏腹中的孩子,总之一定要让她继续与他一条心,对他言听计从才是。

他是爱美人,却从没想过为了美人,就放弃自己的前途与未来,何况没有了前途与未来,美人还能爱他多久呢?便美人还愿意爱他,也得现实允许她继续爱他才是。

可这谈何容易,古氏这会儿只怕生吃了他的心都有了,对陆氏更是恨到骨子里,怎么可能反过来帮助他们,成全他们?

简君平想了一路,愁了一路,仍然什么法子都没想出来,但当父亲的脚踹到他胸口上时,他却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就不信古氏见他被打得半死后,还不心软,只要她心软了,他认错的态度再诚恳一点,事情自然也就成了,夫妻一体,夫荣妻贵,只有他这个做夫君的好了,她做妻子的才能跟着好,反之,他若不好了,她的处境也只会更糟,不是么?

果然,崇安侯的鞭子刚打到简君平身上时,古氏还搂着简沫满脸的解气与痛快,她是不敢打那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也打不过他,可这世上能打他的人却多的是,自会有人替她报仇出气的。

等到崇安侯一连抽了十几鞭子,把简君平的衣裳都抽破了,露出里面被抽出道道血痕的肌肤,甚至还有几处血肉翻飞后,古氏笑不出来了,崇安侯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不知道多少人的,他盛怒之下,下手怎么可能会轻,关键无论简君平怎么惨叫求饶,他都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再这样下去,他不会真活生生把他给打死了罢?

古氏是恨透了简君平的负心薄情,恨透了他的无情背叛,却从没想过要当寡妇,简君平活着,她才是简古氏,才能夫荣妻贵,未来与终身才有依靠与希望,何况她不但恨他,更满心的爱他啊,不然她也不会恨成这样了,叫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公爹打死?

眼见崇安侯又一次高高扬起鞭子,要重重的甩下去,古氏终于再忍不住扑上前,涕泪滂沱的护在了简君平的身前:“公爹,二爷他已经知道错了,儿媳也已原谅他了,求公爹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人就要打坏了啊…”

崇安侯却仍是不依不饶,喘着气道:“他知道错了又如何,大错已经铸成了,岂是他说知错了,就能挽回的?你让开,我今儿非打死他不可,也省得以后再被他气,也累你受委屈…”

话没说完,古氏已哭道:“儿媳不委屈,不委屈,只求公爹能饶了二爷,二爷一向洁身自好您也是知道的,儿媳亲自给开了脸的通房他尚且不多看一眼呢,可见是贱人勾引的他,算计的他,与他何尤?求公爹就饶了他这一次罢,儿媳给您磕头了。”

若简浔这会儿在场,少不得又要同情古氏了,这应该就是被别人卖了,还替其数钱的现实版罢?而且古氏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等她以后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为今日的心软悔青肠子?!

崇安侯之所以将简君平打得这般重,除了本身的确生气以外,何尝没有打给古氏看的意思,只要她心软了,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多了,儿子再不成器,再让做父亲的失望,那也是亲生的骨肉,哪能真打死他,真看着他名声前途尽毁呢?

兼之简君安也在一旁劝他:“父亲,二弟既已知道错了,您就别打了罢,还是想想该怎么善了此事的好,武定伯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跟古氏一样,他虽也恼怒失望于弟弟的不争气与无情无义,到底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只能忍气替他求情了。

崇安侯方恨恨的扔了鞭子,对简君平斥道:“要不是你媳妇儿和大哥为你说情,我今儿一定打死你!至于怎么善后,你既有本事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就自个儿给我设法解决去,我总不能跟在你后面,替你擦一辈子的屁股,不但这次,以后也休想我再管你的事!”然后叫人扶了自己进内室歇着去。

简君平被打得奄奄一息,脑子却还是清醒的,一听得父亲的话里已有所松动,便约莫猜到父亲的用意,也知道父亲十有八九愿意为自己去与武定伯交涉了,那当务之急,就是彻底的哄好古氏,让她与自己一条心了,如此又可多几分胜算。

遂不再强撑着,眼睛一闭,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他听得古氏哭着大叫:“二爷,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我啊…来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糊涂东西,都这样了,还怎么走路,还不抬藤屉子春凳来,记得上面铺一层厚厚的褥子…”

他的心就又落了几分回去,只要古氏还爱他,最后的胜利便只会属于他。

念头闪过,简君平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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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进门 续弦

次日,简浔自简义口中得知古氏已原谅了简君平,还一早就去求了崇安侯,说自己不忍简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愿意看在陆氏腹中孩子的份儿上,许她进门,以后与自己共侍一夫后,果然第一反应便是古氏还真是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大傻瓜,也不知道简君平是怎么哄她的,应该不止苦肉计罢?

可不管简君平用的什么法子,她自己的枕边人自己还不了解么,分明就是哄她的权宜之计,她还真当真了不成?还有陆氏,摆明了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昨儿两个才初次见面,就已经在变着法儿的给她上眼药下绊子了,等真进了门,岂有她的好果子吃?

这么一想,古氏还真有些可怜呢,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前世今生帮着简君平助纣为虐时,就该想到迟早会有报应降下的,所以,怨得了谁呢!

简浔因又问道:“那祖父怎么说?”总得祖父这个一家之主点了头,陆氏才能真正进得崇安侯府的门。

简义道:“侯爷一开始还很生气,说自己若稀罕庶出的孙子,家里早哥儿满地都是了,让二爷自己惹的祸,自己了结去,别把人弄回来脏了咱们家的地儿。架不住二夫人一再的恳求,到底还是松口答应了,说同意陆氏进门,只是他绝不会为了这样的破事儿亲自出面,让二爷自个儿与武定伯府交涉去,若武定伯同意,也就罢了,若不同意,反正事情闹开了,最丢脸的也不是咱们家。”

崇安侯这样的态度,简浔本该喜闻乐见的,但想到万一祖父不肯出面,武定伯恼羞成怒之下,便让陆氏“病死”了,甚至更激进一点,让陆氏“不堪受辱羞愤之下自尽了”,反过来再找崇安侯府的麻烦,自己岂非功亏一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得皱眉道:“光二叔出面,怕是不够分量与武定伯说话,武定伯也不会信他的话,不然,让爹爹出面试试?爹爹是世子,又长兄如父,他说的话武定伯总该相信了。”

父亲只消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家父早已在替二弟筹谋选官,只如今家里正值孝期,总得等孝期过了之后再说’,也就足够了,好歹先把陆氏一乘粉轿抬进来,至于之后的事,宇文倩那边要把简君平表里不一之事传开,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届时简君平名声都坏了,选官之事自然也只能再一次搁浅了,且还怪不得任何人,武定伯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简义迟疑道:“大爷也恼着二爷呢,说他怎么这么不争气,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说夫人在世时待他差了吗,竟在夫人的孝期内做出这样的事来,良心都被狗吃了…指不定也不肯替二爷出这个面呢?”

简浔想了想,道:“连二婶那般恨二叔的,尚且能短短一夜便让他哄转过来,何况父亲?义叔设法把这话透到二叔耳朵里去,他自然会来求爹爹的,事情自然也就成了。”

所以有时候心软也不全是坏事,就是如果有可能,她真不想让父亲趟进这摊浑水里来,所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知道怎么做了,小姐只管放心。”

自知道简君平的口蜜腹剑狼子野心后,简义清除仁智院一批丫头婆子的同时,也不着痕迹往文安院安插了人,所以如今简浔要知道二房的什么事,或是想往二房传个什么话儿,还是很容易的。

傍晚时分,简君平果然拖着病体,到仁智院求简君安来了。

兄弟两个屏退下人,关起门来说了良久的话儿,简君安却不过弟弟的哀求,尤其被他那句‘人这一辈子总得遇上个真爱,方算是不枉此生,大哥有幸,早早就遇上了大嫂,我与古氏却只有夫妻之情,没有男女之爱,如今好容易遇上了,实在不想错过’打动,到底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明儿一早就同了他一道上武定伯府拜访去。

简浔知道后,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这边有父亲帮忙出面了,陆氏那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想尽各种法子让自己得偿所愿的,何况陆氏还不是孤军作战,还有生母和胞弟竭力相助,事情是想不成都难。

翌日,简君安果然打早就同简君平一道去了武定伯府,一直到午时才回来,兄弟两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却是武定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先就嚷嚷着要亲自去家庵打死陆氏,然后再问简君平一个‘逼奸良家妇女’之罪,连带简君安都吃了他好一顿骂。

还是陆氏的弟弟死活劝着,方劝得武定伯暂时息了怒,不由分说打发了兄弟两个。

所幸陆氏的弟弟稍后追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也打心眼儿里不想姐姐委屈做妾,回头传了出去,武定伯府乃至陆氏一族的其他小姐姑娘都不用做人了,有个做妾的姐妹很光彩么?

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姐姐自己心甘情愿呢,那他作为胞弟,只好竭尽所能的帮她了,所以他回去后,会好生劝说恳求武定伯,从旁协助他们的,只是简君平除了以后加倍对他姐姐好以外,现下是不是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如此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武定伯终于松了口:崇安侯府给武定伯府三千两银子做为聘银,迎陆氏进门做二房夫人,她生下来的孩子,也与嫡子享受同等的待遇。

这样的条件于简君平来说,并不算难办,他手上握有先崇安侯夫人的一半嫁妆,哪怕公中不肯替他出这三千两,他自己也拿得出来,至于让陆氏做二房夫人,生的孩子与嫡子一样待遇,他就更乐于见到了,本来他就觉得委屈了陆氏和她腹中的孩子,能替他们母子多争得一点好处,他巴不得,何况以后他便也是武定伯府的女婿了,多少也是一重助力。

可简君安却觉得大大的不妥,嫡庶尊卑不分,是乱家之源,二弟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果然是被真爱蒙蔽了双眼与心智,还是想让父亲再打上一顿?

古氏更是满心的悲愤与委屈,明明简君平一开始与她说的就是陆氏为妾,生下孩子来,若是女儿便罢,若是儿子,就养到她名下,绝不让陆氏沾上一分一毫,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哄转回来,就是想着,与其让陆氏在外面她鞭长莫及,以后越发勾得简君平神魂颠倒,倒不如将她弄到自己眼皮底下来,慢慢的磋磨,一得了机会,便直接弄死一了百了,反正做正妻的要收拾做妾室的,多的是法子,届时她自然就可以一出如今的恶气了。

万万没想到简君平竟是哄她的,实在可恶至极!

可这会儿再向自己的娘家人送信,请他们为自己出头张目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何况她娘家在天津卫,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十来日,届时黄花菜都凉了,又有何用,竟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公爹身上了。

崇安侯分别见过长子和次媳后,禁不住又是一顿大怒,让简君安传了话给武定伯:“嫡庶不分乃祸家之源,只要本侯活着一日,就绝不会允许崇安侯府发生这样的事,若伯爷实在不肯通融,那此事便不必再议,是要上公堂还是金銮殿,都随伯爷的意,本侯就当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便是!”

武定伯听了后,权衡再三,只得忍气退了一步,不再坚持让陆氏做二房,反正这个女儿的本事他多少知道,以后的日子也还长,会发生什么变数谁说得准。

于是距离那日古氏带了简浔姐妹几个出城游玩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陆氏便让一乘粉轿,悄无声息的抬进了文安院。

这下文安院热闹了,古氏觉得自己此番受了大委屈,简君平不说应该加倍对自己好,看也不看陆氏一眼,至少也该对自己比对陆氏好才是,于是加倍的霸着简君平,简君平不在时,就一味的给陆氏立规矩,让陆氏进门才短短几日,便晕倒了两次。

简君平却觉得陆氏分明更委屈,好好儿的千金小姐,却委身做了他的小星,光这一点已足够委屈了,她还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生母让送回了老家的庵堂去,此生都不得再出来了,只能骨肉永别不说,胞弟的婚事决定权还落到了一向深恨他们的嫡母手上,注定以后会娶个与自己二心的妻子,后半辈子都毁了。

亦连本该她的陪嫁都大半让嫡母给昧下了,只差让她净身出门,这样的委屈,都是为了爱他,为了与他长相厮守,她才心甘情愿承受了下来的,他不加倍的补偿她,不加倍的对她好,他还是个人吗?

于是在陆氏第二次晕倒后,简君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与古氏大吵了一架,将她屋里砸个乱七八糟的不说,还在简沫哭着进去说自己害怕,求爹娘不要再吵了时,打了简沫。

让本就满心怨恨与后悔的古氏怒上加怒,大叫着:“为了贱人和她腹中的贱种,你竟然动手打我女儿,如今是贱种还没生下来,你的心已经偏得没边儿了,等明儿贱种生下来后,你岂不是更要杀了我们母女,为贱人母子腾地儿了?我跟你拼了!”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与简君平对打起来。

唬得文安院上下都是面无人色,眼见劝不转二人来,又不敢上前将盛怒中的二人拉开,古氏的贴身嬷嬷无奈之下,只得一跺脚,抱着简沫跑去了景明院向崇安侯求救。

崇安侯闻讯后,又气又恨的忙忙赶到了文安院,方终于让简君平与古氏停了下来。

待问明前因后情后,崇安侯更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后悔当日不该同意陆氏进门,那女人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好人,是好人也就不会让嫡母给发配到家庵里去了,何况武定伯府早从根子上已坏了,他怎么就糊涂到想着事情不出也已出了,如今只求能将损害降低到最小,何况古氏都周瑜打黄盖,不说什么了,他又何必再做这个恶人,如今好了,果然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了!

后悔之余,更多还是对简君平的失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最基本的修身和齐家都做不到了,更遑论治国、平天下?以前他一心以次子为傲,便是出了之前他不念骨肉之情那件事后,他也仍相信他的品德和能力,当他是一时糊涂,只可惜如今看来,他哪是一时糊涂,他根本就是糊涂到家了,只不过以往他的小聪明将他的糊涂全部遮掩住了而已。

就这样,他还敢妄想齐人之福,妄想出人头地,将来有朝一日位极人臣呢,他还是别出去丢人了!

再次将为简君平选官的念头打消了。

不好管儿子的屋里人,便借古氏之口,禁了陆氏的足,既是为了让古氏眼不见心不烦,不再折腾陆氏,也是为了免叫陆氏真被古氏折腾出个什么好歹来,还明令简君平这些日子都歇到外书房去,方算是让文安院暂时清净了下来。

简君平见不到陆氏了,十分着急,惟恐古氏变着法儿的给她气受,一个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要为难一个才进门几日,连夫家人都认不全的妾室,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让他更着急的,还是外面竟开始有了‘崇安侯府的二爷孝期与人苟且,表里不一’、‘原来崇安侯府的二爷竟是这样一个伪君子’、‘听说崇安侯府的二爷孝期纳妾,纳的还是另一户同等门第人家的小姐,好好儿的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委身做妾,可见当中必定有猫腻’…之类的流言。

他忙遣了人去打听这些流言的出处,虽然心里已猜到,流言的源头应当是睿郡王府,毕竟那日的事,自家的人不会也不敢传回去,就只有睿郡王府的县主及其左右才知道了不是吗?

偏他前阵子一直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去理会这些小节,竟至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简君平的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后,没有打探到流言的源头,反而打探到,流言已传得更离谱更详细,连陆氏是武定伯府的小姐,当时他们两个是被古氏‘捉奸在床’,陆氏还早已珠胎暗结这样的话都传开了。

这下简君平如何还不知道自己是让人算计了,原本他已觉得奇怪,当日忽剌剌的,简浔何以要出城去游玩赏花,还在热孝期,这样的行为理当杜绝才是,偏她就一心缠着古氏要去,去了后又中途改道,好巧不巧就将他和陆氏堵了个正着,还有宇文修,当时冲进去也太可疑了,睿郡王府的县主更是来得那样巧,如今回头想来,分明全是算计好的。

至于算计他的人,除了他的好大哥,还能有谁?倒是没想到,大哥这么多年都不声不响的,竟还有这等心计,还有脸说他‘不念骨肉亲情,良心都到哪里去了’,他自己又好得了多少!

简君安,你既无情,休怪我不义,大家且走着瞧罢,我纵现下奈何不了你,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的!

简浔倒是没想过简君平能一直看不出他是被算计了,这么明显的事,他只要不是傻子,回过头去略一细想,便什么都能明白了,何况他从来不是傻子。

可看出来又如何,原是他自己立身不正在先的,她不过只是略微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便是他真回了祖父要细究,也全是巧合,且父亲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而她开了年才五岁,也没有人会想到事情是她做的上头去,所以,简君平就算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吃了亏又如何,一样只能哑巴吃黄连,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等简浔侧面得知简君平在国子监的恩师召了他去证实流言,对他十分失望后,心情就更好了,父亲和恩师都对自己失望了,名声还坏了,后宅更是一团糟,简君平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以后甚至都不用她做什么了,她种下的种子便会自发长成参天大树,将二房摧毁得面目全非,实在可喜可贺。

除了简浔心情好,崇安侯府其他主子包括简沫在内,心情却都不好,连带下人们说话也不敢高声了,崇安侯府的气氛倒比段氏刚去那阵子更沉闷了些。

如此进了腊月,虽还没出段氏的小祥,上下这么多人年却是要过的,下面的田庄铺子也陆陆续续送了一年的账目收益来,每日侯府的各个侧门角门都是车来人往,总算让崇安侯府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热闹。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阖府团圆饭,也如期吃了起来。

崇安侯几个月以来心情就没好过,人也老了几岁,但一身的威严与峥嵘却是不减,待残席撤了,便正色看向简君安道:“开了年出了正月,你便为段氏守满九个月了,也是时候该将续弦的事提上日程了,你早日迎了新人进门,府里有了主持中馈的人,再有你二弟妹从旁襄助,也就不会像这几个月般,里外都乱糟糟的了。”

这话说得简君平与古氏脸上的笑容都勉强起来,一个想的是,待新大嫂进门了,再生下嫡子来,爵位与家产岂非越发没自己的份儿了,自己还要怎么翻身,怎么报仇?

一个则想的是,公爹这话只差摆明了说自己不配主持中馈,弄得家里乱糟糟的,难道是厌了自己,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夫君的心已摆明不在她们母女身上了,再失了公爹的心,这个家还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吗?

可他们除了攥紧拳头,攥紧帕子,什么都不能说,别说大哥是侯府世子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儿子,年纪轻轻妻子死了也是要续弦的,岂有他们反对的余地。

只能在心里越发怨恨起彼此来,简君平怨古氏没脑子,当日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若不然他岂能陷入如今的困境?古氏则怨简君平心比天高,贪花好色,怎么没见苍蝇去叮无缝的蛋,因为知道叮了也白叮啊,如此的薄情寡义,还想当世子,下辈子罢!

简君安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要替段氏守够三年的话,虽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松了口:“儿子但凭父亲做主。”

简浔在一旁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等新母亲进了门,生下弟弟,将府里的中馈都主持起来,父亲也越发能独当一面后,二房便可以滚蛋了!

心情大好之下,连看同桌的简沫都顺眼了不少,与宇文修一起玩儿时,也大度的让她加入了进来,以致稍后大家散了时,简沫还缠着简浔,要去仁智院跟简浔一起睡。

简沫这些日子过得实在称不上好,父亲不管她,母亲倒是一刻看不到她就要让人去找,却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对她说简君平如何薄情寡义,她如何悔恨交加,让她一定要争气,娘如今只有你,后半辈子也只能依靠你了云云。

她哪里听得懂这些,每每都会因为害怕哭起来,不明白好好的家,好好的爹娘,怎么会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再待在自己家里了,所以才会简浔一对她释放出善意,便立时想跟了简浔睡去。

只可惜简浔敬谢不敏。

暂时不对付简沫是因为觉得胜之不武,却并不代表她已忘了前世那些事,大家还是时刻保持距离的好,省得对彼此都不利。

次日,宇文倩忽然到访。

与上次的轻车简从不同,这次她大包小包带了半车的东西来,宇文修和月姨得到消息后,忙忙赶去了二门处接她,见了人后月姨先就笑道:“县主这程子隔三差五就打发人给哥儿送东西来,如今我们屋里的东西已是用不完放不下了,怎么今儿又送了这许多来?”

宇文修的关注点又不一样,上下打量了姐姐一番后,道:“他解了你的禁足令,同意你以后亲自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