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隽笑道:“我早说了我没事的吗,路上都快慢得不像赶路,像是游山玩水了,怎么可能不好?至于不能骑马,坐车也是一样,各路总兵虽都齐聚京畿了,却以群龙无首为由,谁都不肯挑头先出兵,不把山海关之困解了,让皇上早日回京,只怕他们就能一直这样混下去…我虽不才,不敢说自己去了山海关就能改变什么,好歹也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所以明日一早我就出发,风雨无阻,还请表妹不要再说了。”

他这般坚定,简浔还能再说什么,笑道:“那我只能祝表哥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了。”本想让他替自己带封信给宇文修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才好。

倒是平隽先提了这事儿:“表妹可有书信或是其他东西要带给子羽的,我亲自送信,可比其他任何人都稳妥,这样的机会,走过路过,你可千万别错过。”

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当不了小人,那他只能继续君子下去了,何况他对表妹的用心,可能的确及不上宇文修,至少他就没做到任何事都替表妹想在前头,做在前头。

说得简浔笑了起来,他这般坦荡,她再扭捏就真是着相了,遂点头道:“自然有要带的,只是要给表哥添麻烦了,我晚些时候再送过来啊。”

回去后果然给宇文修写了一封信,不好写得太长太厚,情话便没怎么写,写得最多的便是让宇文修务必保护好自己,她和宇文倩还有其他亲人们,都等着他平安归来,至于他们这一路上的艰辛,秉承“报喜不报忧”的原则,自是一笔带过即可。

又收拾了一包东西,宇文倩也收拾了一包,一齐送到了平隽的马车上,次日一早,大家伙儿再一起送走了平隽和他的亲卫们,整个宅子一下子空了一半。

但简浔与宇文倩却并没有因此闲下来,因为蓟州总兵庄夫人知道二人来了蓟州的消息,很快打发人送了帖子来,邀请二人明日过府赏花,还送了两张羊毛的地毯和几筐新鲜的果子来,那羊毛地毯倒也罢了,在蓟州这样靠近游牧民族的边关城池,再是荒年都不会缺,相较之下,那几筐果子才是真正难得的礼物,也足见庄夫人的诚意了。

连着在外奔波漂泊了一个多月近两月,简浔与宇文倩都累得很,心情也沉重的很,哪有心情去参加那劳什子的赏花宴,去应酬庄夫人并这蓟州总兵府的其他夫人们,——既是赏花宴,总不能客人只有她们两个,尤其宇文倩还带着孝。

可庄夫人是宇文修直属上峰庄总兵的夫人,据管家说来,素日又对宇文修很是照顾,于情于理,二人都不能拒绝了她的邀约,还是那样诚意十足的邀约,只能忙忙备了几样回礼,厚赏了来送帖子的人,与其说定明日务必到访后,将人打发了。

宇文倩这才与简浔道:“还想着咱们一行轻车简从的,不至引人注意呢,没想到这么快总兵夫人的帖子就来了,也不知道这位庄夫人,会不会跟之前的李夫人一样,嘴上甜如蜜,笑里却藏着刀?”

说着,猛地想起一件事,忙叫人传了管家来,问道:“庄总兵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庄夫人有未出嫁的女儿吗?”

若庄夫人也跟李夫人似的有女儿,不是她自夸,以她弟弟的品貌,烂桃花真不是他不想要,就能没有的,但她弟弟对着浔妹妹以外的女子,向来都是不假辞色的,指不定无意得罪了人娇滴滴的小姐,让人因爱生恨了也不知道,那她和浔妹妹,尤其是浔妹妹明儿上门,不就成现成的出气筒了?

管家忙笑道:“庄夫人自家生了三个儿子,所以庄总兵向来都十分爱重庄夫人,除了三个儿子,膝下不过两个庶女罢了,大的早就出嫁了,小的才只有八九岁,因为庄夫人儿子都大了,又还没孙女儿,所以养在自己屋里,不过听说那位二小姐十分的好相处。”

宇文倩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庄总兵家的烂桃花就好,虽然她是宗室县主,庄夫人便诰命等级比她高,见了她也只有行礼的,她到底得为弟弟的前程考虑,至于其他人家的烂桃花,那就更不必在意了。

简浔待她打发了管家,才笑了起来:“倩姐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

宇文倩心有戚戚焉:“可不是,平子清不就是因为这样的破事儿,才在宣同总兵府待不下去的吗,蓟州虽苦寒了些,到底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我可不想弟弟也半道改弦易辙。”

次日,简浔与宇文倩起身用过早膳后,妆扮一番,便坐车去往了总兵府。

简浔是一身茜红色折枝花褙子,天水碧挑线裙子,宇文倩则是一身姜黄色缠枝莲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二人的衣裙都只有七八成新,但在蓟州这样的地方,已经很能看了,何况她们的头面首饰都精致不凡,又为二人增色不少。

只之前忙着赶路,二人都没带胭脂水粉,到了蓟州后,一时又买不到好的,便都没化妆,好在二人都天生丽质,不化妆同样肤光似雪,光彩照人,看在旁人眼里,不至有任何失礼之处。

庄夫人早带着人迎在自家大门处了,光简浔一人,她自不必亲自出来迎客,可同行的还有宇文倩这个宗室县主,她就不能不出来了,好在两家隔得实在不远,接到消息那边已经出发了,到庄夫人领着人迎到门外,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不到,简浔与宇文倩的马车便不疾不徐的驶了过来。

跟着庄夫人出来迎客的总兵府的官眷们立刻都翘首以盼起来。

蓟州苦寒,别说娇贵的花种,诸如牡丹茶花之类的了,连寻常的花种,在这里大多都不能存活,一年下来,也就冬日可以赏赏腊梅花儿,如今却还远不到赏腊梅的时候。

是以今日受邀来赏花的官眷们都知道,总兵夫人请大家赏花是假,宴请新来蓟州的惠安县主和宇文将军未来的妻子才是真。

对宇文倩这个宗室县主,她们当然是好奇的,似这样来自盛京的顶级贵女,她们中大半此生都没见过,自然想趁此机会开开眼界,也想看看宇文将军的姐姐,是不是跟他生得一样好看。

但众人更好奇的,还是简浔这个宇文修的未婚妻,蓟州城内谁不知道宇文将军长得就跟天神一样,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世上竟有这般英俊的男子’,别说蓟州城内了,听说临近几个城镇,想嫁给他的小姑娘都不计其数,听说其中还不乏高门贵女,可愣是不见宇文将军心动,直到前番宇文将军回来,说是已在盛京定了亲,当时她们自家的小姑子还有女儿们,还曾偷偷哭湿过枕帕呢。

所以如今有亲眼目睹宇文将军未婚妻的机会了,众官眷自然不肯错过,都想看一看,这位“抢”走了全蓟州所有待嫁女子心上人的幸运儿,到底是何方神圣,与宇文将军是天造地设呢,还是巧夫伴拙妇呢?

简浔与宇文倩在车上远远见得一名贵妇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立在门口,便知道对方必定是庄夫人了,所以待马车一停稳,二人便由丫鬟扶着下了车,笑着上前给庄夫人行礼:“夫人是长辈,随便打发个人出来引了我们姐妹进去便是,如何能劳动夫人亲自来迎,实在是折杀我们姐妹了。”

早被庄夫人一手一个搀了起来,因见宇文倩与宇文修生得有五六分相似,自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身份,笑道:“县主如此说,才真是折杀我了,您大驾光临,依礼我家老爷都该亲自出来迎接的,偏我家老爷出征在外,少不得只能由我代劳了。”

与宇文倩寒暄完了,才看向简浔,眼里立时闪过惊艳的光:“这便是简大小姐,子羽未过门的妻子罢?可真是漂亮得让我都不知道该夸什么才好了!”

后面众官眷也是满脸的惊艳,继而便恍然了,难怪本地的小姐姑娘们宇文将军一个都看不上,一个个儿长得还没他好看,他娶回去做什么?自然要娶个与自己品貌相当,家世也相当的才是,话说回来,宇文将军可不仅仅只是他们蓟州一带绝无仅有的少年将军,还是宗室王爷的嫡长子,将来指不定也要做王爷的人,当然要娶个真正的高门贵女才是。

庄夫人给宇文倩和简浔介绍过副总兵夫人、守备夫人、参将夫人等几位够身份与她们平等论交的夫人后,宇文倩又谢过了庄夫人以往对宇文修的种种照顾,大家这才浩浩荡荡进了门,直奔后花园而去。

庄府的后花园比之李府的后花园,就要差上一些了,不过胜在花木扶苏,毕竟庄总兵有权有势,而这世上还少有权势银子结合在一起解决不了的事,又有一池活水,今日待客的地方就在水上的水榭里,还请了本地有名的乐人女先儿们,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留在后花园的一些官眷并大家带来的女媳们,瞧得宇文倩尤其是简浔,也是止不住的或惊艳或羡慕或黯然神伤,但也就片刻功夫,已泰半恢复了常态,纷纷赞美起二人来。

见二人衣饰华美,又好奇的问起她们这是不是盛京的新款式来,说到盛京,少不得又说了一下如今的局势,还问了一下她们沿途的见闻,不一会儿的功夫,话题便已换过不知道几轮了。

这样的情景,宇文倩是打小儿应付惯了的,简浔摄过六宫的人,也只有更强没有更弱的,别说是这么二三十名官眷了,就是再多点,她俩也是游刃有余。

众官眷看在眼里,见二人同时面对这么多人,依然言谈举止从容有度,说话轻声慢语,还时常将话头按身份递给其他人,一番说笑下来,她们说话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但没人感到她们有怠慢过谁,竟是谁都照顾到了。

便都忍不住暗暗叹服起来,这才是真是高门贵女的气度做派呢,相较之下,自家女儿何止差了一点半点,回头得让自家女儿趁此机会多与她们往来几次,好歹学几分眉高眼低才是。

大家说笑玩乐了一回,便到了开席的时间,于是各自落座,待庄夫人笑着发了话:“大家千万别客气。”,方纷纷举了筷子。

一时宴毕,女先儿们开始说起书来,说的好巧不巧恰是胡阁老一家英勇殉国之事。

庄夫人立时变了颜色,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换一出旁的来!”一面在心里将找这两个女先儿来的人骂了个半死,一面笑向宇文倩歉然道:“县主别与她们一般见识,我回头自会好生罚寻她们来的人的。”

众人闻言,这才记起是曾恍惚听说过胡阁老家与睿郡王府结了亲,惟恐宇文倩发作,忙都紧张的看向了她,整个水榭的气氛也变得紧张沉闷起来。

宇文倩倒是十分的豁达,对着及时握了她手的简浔笑了笑,方笑向庄夫人道:“家祖父及家人们的英勇事迹能流传开来,可见大邺的百姓们都由衷的肯定他们的高义,也由衷的敬佩他们的高义,我与有荣焉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夫人快别这么说了,也别罚下人,就让她们说这一出罢,不瞒您说,因当时我们不在盛京,还真不知道个中细节。”

庄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让那两个女先儿继续说起来,说到动情处,虽知道女先儿们大半也是编的,亦不免勾出了宇文倩的泪来,简浔也跟着红了眼圈,其他人则痛骂起逆贼来:“若不是逆贼狼子野心,丧心病狂,大邺又怎么会痛失胡阁老这样的肱骨忠臣,逆贼实在该千刀万剐…”

正是群情激愤之际,有婆子领着个满脸喜色的青衫中年男子跑了进来,来不及行礼,那中年男子已先叫道:“夫人,才山海关传回捷报,我们总兵府的宇文将军趁夜率领一百精兵,潜入敌营将鞑子的可汗给就地斩杀了,以致鞑子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我军已将山海关以内被夺去的几个城池趁机夺了回来,如今局势已于我们大邺有利了。皇上龙心大悦之下,不但嘉奖了宇文将军,还盛赞了我们整个蓟州总兵府,说待大军凯旋之日,必会加倍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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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五回 归来

中年男子话还没说完,屋里的人已齐齐满面的喜色,好容易等他说完,庄夫人已喜得霍地站了起来,“陶先生,这是真的吗?没有弄错罢?”

“夫人放心,绝不会弄错,因知道宇文将军的姐姐和未过门的妻子在这里,所以才会急急进来告诉夫人和二位这个好消息的。”陶先生笑道,笑完忙又给庄夫人和在座的众人团团行礼告罪。

庄夫人已笑向宇文倩和简浔道:“陶先生是我们老爷的得力助手之一,素日与子羽也处得极好的,他既说是真的,那就绝不会有假,县主与简小姐这下可以安心了。”

又向二人致歉,“我们这儿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便没有那么严,好在陶先生的年纪,我托大说一句,做县主和简小姐的父亲都足够了,倒也没必要那般严防死守,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宇文倩与简浔哪还听得见她后面的话,又哪还顾得上什么大防不大防的,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弟弟/师兄立了功,山海关的局势已于大邺有利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弟弟/师兄很快就可以平安的与她们团聚了?

片刻,还是宇文倩先回过神来,忙问起陶先生来:“先生,那您知道我弟弟是怎么将鞑子的可汗,就是那个叫什么布什么则的鞑子,就地斩杀的吗?”

简浔随即也回过了神来,她的关注点与宇文倩的又不一样,忙问道:“那先生,您知道我师兄,就是宇文将军他,有没有受伤吗?”

于千军万马中取敌人首领的首级于刀下,便是武艺再高强布置得再周密,也绝无毫发无伤的可能,更大的可能只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想到宇文修这会儿可能正重伤在身,甚至…简浔心里便满是“悔叫夫君觅封侯”的心痛与自责,立功不立功,嘉奖不嘉奖的,根本就无关紧要了。

宇文倩闻言,忙也道:“对啊先生,您接到的是邸报还是通过旁的途径得来的消息,我弟弟他没事罢?”心里很是羞愧,羞愧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弟弟的军功,而不是他的安危之余,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年下来,在弟弟心里浔妹妹始终排第一位,自己只能排第二位。

陶先生笑道:“如今到处都乱着,邸报哪还能跟以前似的,按时按期送到,所以是我们总兵府自己的消息渠道,不过却比邸报更快捷更准确,只是宇文将军有没有受伤与旁的细节,暂时还不知道,只怕得等下一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到才能知道了,不过既然才收到的捷报上没说宇文将军的伤势,可见便是伤得不重,不然多少也会提一句的,所以县主和简小姐只管放心,等有了最新的消息,我一定会立刻告知二位的。”

宇文倩心下稍松,点头:“如此就多谢先生了。”又向庄夫人道谢,“若不是您邀请了我们姐妹过来,我们也不能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好消息。”

庄夫人笑道:“便我不邀请县主和简小姐来,你们也会知道的,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而已,县主不必客气,再这样可就真是生分了。”

简浔在一旁没有说话,心下仍是止不住的担心,虽说陶先生言之有理,但没确切收到宇文修平安无事的消息,甚至在没亲眼见到他平安无事之前,她都不能安心。

不过山海关之围有望即日可解,到底也算是好消息,总比一直没有消息,只能惶惶不可终日的强多了。

等稍后宇文倩与简浔辞了庄夫人,回到家里后,把好消息与胡严兄弟和简泽简沂一说,几人也是大喜过望,尤其胡严,山海关之围早一日解了,大军便可以早一日回京,有望早一日收复盛京,那他便可以回去尽自己为人孙为人子的本分,也可以不必再让心爱的妻子跟着自己在外面奔波劳累,不得安宁了。

次日上午,庄夫人忽然带着女儿到访,还带了最新的消息过来,简浔与宇文倩终于大概知道宇文修是怎么斩杀了鞑子可汗的。

却是山海关内几座城池被鞑子占了去后,鞑子素来凶悍残暴,依照旧例是要屠城的,不然几个城池的老百姓加起来,怎么也得几万十来万,要让他们自此便一心归顺了怎么可能,既不能归顺,那就极有可能明里暗里生事,蚂蚁再弱,数量多了也有可能吃掉大象,自然是一开始便尽数杀掉,绝了后患的好。

可鞑子如今的可汗布日则是个有想法的人,因曾乔装了在大邺境内求过几年学,读过几本史书兵书,关键在见识过了天朝上国的繁荣后,就更想自己和自己的国家,能取大邺而代之,做那片肥沃土地的主人了。

所以这次他才会费尽心思,举全国之力,也要发兵攻打大邺,也所以,在其他各部的首领提出要将才占领的城池屠城时,被他死活止住了,还不许将士们抢掠老百姓的财物,史书上不都说了“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那他就从现在做起,慢慢的收复大邺百姓的心罢,等到民心所向之时,何愁大邺的江山不能尽入他囊中?

但这样一来,几个城池都需要派兵驻扎,以防老百姓生事了,——那几个城池的老百姓,没有谁愿意长期活在鞑子的铁蹄之下的,何况他们以往谁没受过鞑子之苦,便大部分人都敢怒不敢言,总有一小部分有血性的人敢于反抗的。

鞑子虽号称二十万大军,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也不过就是“号称”而已,实则只有十五万人马多点,再往几个城池这个分拨一万那个分拨八千的,再把伤亡的一除,就只剩下七八万了。

更兼其余各部首领对布日则的各项决策是一日比一日不满,他X的,竟然不许他们的人抢掠大邺百姓的财物,那他们流汗流血的打仗是为了什么,他们的族人可还在家里等着他们满载而归呢…只都不想做第一个出头的,所以强自忍着罢了。

是以大邺大军内部因有个不靠谱的皇帝,一度成了一盘散沙,鞑靼大军内部,其实也没好到就哪里去。

于是当宇文修带着手下一百名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亲卫和亲信们,以巨大的二十只纸鸢带着他们趁夜直飞进敌营内部深处,一半人数声东击西的或是放火或是惊马,让敌营慢慢乱了起来,一半则由宇文修带领着,分头摸进了布日则及其他两个鞑子首领的营帐后,旁的首领纵听到了布日则那边不妙,也装作没听见,继续睡着自己的大觉,心里都想着,布日则今夜若被干掉了正好,他们就可以上位做可汗了。

宇文修一开始的目标其实不是布日则,到底是鞑靼可汗,身边必定护卫众多,就跟明贞帝一样,就因为他是皇帝,其他人纵心里再不满他,也只能拼死护着他,才算是尽了为人臣者的本分。

可等进了敌营后稍微一“打听”,宇文修便知道鞑子们的忠君思想远不如大邺那般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思想,不然一度可汗也不会各部首领轮着做了。

遂立时改了主意,带着人直扑布日则的营帐,只要布日则一死,其他各部首领的心思必定都会放到争可汗之位上去,谁还顾得上打仗?效果只会比随便杀死几个鞑子的首领设法嫁祸给布日则,让鞑子内讧更立竿见影。

于是倒霉的布日则,在拼命反抗了一番后,到底还是成了宇文修的刀下亡魂,据说还是死不瞑目,也不知道临死前,他是不是在后悔自己不该一次把步子迈得太大,因为迈得太大,只会扯到某些稍一碰触,便痛彻心扉的地方(你们懂的…),而该饭一口一口的吃,路一步一步的走,循序渐进,慢慢的、稳打稳扎的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或者说是野心?

“…用纸鸢将人驮着直达敌营内部深处,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真不知道子羽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来的,难怪我们老爷常对身边儿的人感叹,说子羽是个‘鬼才’,总能想出旁人想不到的奇奇怪怪的法子,偏又总能奏效。”庄夫人说着,满脸都是笑意:“我每常听我们老爷说他又想出了什么新点子,都会以为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极限了,但总是要不了多久,他便立刻刷新了我的认知,所以,县主与简小姐真的不必担心他,他这样的鬼精灵,怎么可能有事?”

只可惜她没有亲生女儿,不然这么能干出色、因着家世好又注定了会真正飞黄腾达的乘龙快婿,她怎么也要争上一争,为自己三个实在有些平庸的儿子添一重得力的助力。

原来庄夫人虽生了三个儿子,却因庄总兵向来公务繁忙,顾不上管教他们,蓟州又请不到什么出色的夫子教导他们,更兼天资也可能实在有限,所以庄夫人的三个儿子都算不得聪明能干,最多只能守成,想再将庄家进一步的发扬光大,却是万万指望不上的,何况还是在这样的乱世。

不过纵不能将宇文修变成自己的女婿,以他向来外冷内热,知恩图报的性子,将来想必也会力所能及看顾她三个儿子的…庄夫人想着,与宇文倩和简浔进一步交好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了。

宇文倩已笑道:“如此就承夫人吉言了,只我们姐妹到底还是不能放心,不知道蓟州可有什么有名的寺庙?我们想择日去烧香祈福。”

这事儿却是简浔昨儿回来后,先与宇文倩提及的,她自重生以来,早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了,但与当日在大同华严寺络绎不绝去烧香的人们一样,已不能寄希望于人力,可不只能指望鬼神了?

庄夫人想了想,道:“城内的九星寺离得近,不必颠簸,但城外的大兴善寺却是我们这儿香火最旺盛的寺庙,整好我也打算择日去为我们老爷烧香祈福,不如大家一起去罢,他们那的斋菜还不错,以前有盛京来的客人吃过也说好,县主和简小姐应当吃得惯。”

宇文倩与简浔忙应道:“如此就给夫人添麻烦了。”她们能分明的感受到庄夫人的善意,可比李夫人的口蜜腹剑强多了,自然愿意加倍的回敬她。

于是彼此约定了大后日去大兴善寺上香。

眼见时辰还早,总不能一直枯坐在屋里,姐妹两个遂又带着庄夫人母女四下里逛了一圈,惹得庄夫人看着简浔直笑:“先前还想着,子羽买这么大个宅子做什么,我说句玩笑话简小姐别恼啊,还以为他是想金屋藏娇呢,如今方知道,还真是金屋藏娇,简小姐可不人比花娇吗?”

笑过后正色道:“我们这儿苦寒归苦寒,但至少军人,都是真心爱重自己的妻子,爱护自己的家庭,譬如我们老爷,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惹我生过气给我添过堵,这也是我虽身处如此苦寒之地,却觉得比其他繁华之地的夫人奶奶们,日子都过得好的主要原因,因为夫妻情深,所以甘之如饴。简小姐,我曾听子羽说过,你将来是要随他来这里居住的对吗?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这样一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简浔很是感动,认真道:“有夫人这么好的长辈照顾提点我,我现在已经可以确信自己不会后悔了。”

宇文倩没有说话,却握住了简浔的手,既感激庄夫人,更感激简浔,换了别人,还真未必有勇气在见识过蓟州的苦寒后,仍肯随夫君来这儿长住,可见浔妹妹对弟弟是何等的情深意重,这不但是她弟弟的福气,更是他们全家的福气。

逛完园子,已交午时了,宇文倩遂让厨房备了席面,款待庄夫人母女用过午膳后,才与简浔一道,送走了她们。

只可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有有关宇文修的最新消息传回蓟州来。

好在庄夫人十分的客气友好,带着简浔与宇文倩去大兴善寺上过香后,又安排来两次聚会为二人介绍本地的官眷们,牵头在蓟州的女眷们中为前方的将士们募捐钱粮时,也不忘算上二人,还让自己没随庄总兵出征的二儿子三儿子宴请了胡家三兄弟一回,带着简泽简沂去过两次军营…大家的日子倒也不算难过,就是心里总是欠欠的,安定不下来罢了。

如此进了十月,蓟州天冷,已是滴水成冰了,管家忙安排人给大家住的屋子都盘起火炕来,谁知道简浔宇文倩一行会在这里住这么久,谁又说得准他们会住到什么时候?当然不能冻坏了主子们。

简浔透过窗户看着一片萧条的外面,想着只会更萧条的蓟州城内城外,不由紧蹙起了眉头。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师兄的消息?到底什么时候盛京之围才能解呢,不是说山海关之围一解,收复盛京便指日可待了吗,怎么这么久了,两边都没有消息传来?那些齐聚京畿讨逆勤王的总兵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如今天又冷了,形式只会越来越严峻的,连传个消息,都只会比以前更艰难,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万幸前阵子辗转收到的来自老狐的消息称,崇安侯还好好儿的,简君安与平氏已设法护着他去了城外宇文修安置亲卫家眷的那个庄子上,怎么也要比在盛京城内安全得多,叫简浔姐弟不必担心,只管安心待在蓟州,一家人总有团聚那一日,——这也是近来唯一的好消息了,多少让大家心里安慰了些。

这日晚间,简浔正与宇文倩在灯下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谈,本来二人都不喜欢做针线的,但如今闲极无聊,偶尔也只能靠做这个打发一下时间了。

宇文倩因说道:“我近来见夫君与两个小叔子都无所事事的,心里很着急,虽说胡家是以科举起家的,但如今乱成这样,春闱和秋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恢复了,且我的私心,也不想让他们再以科举出仕了,真遇到事时,便能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所以我打算就在蓟州总兵府设法替他们谋个差使,让他们能为自己,也为百姓们做点实事,只我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庄夫人又会不会为难,浔妹妹可有什么主意?”

简浔想了想,道:“姐夫兄弟三个都饱读诗书,姐夫更是绝无仅有的少年举人,他愿意在蓟州总兵府办差,庄夫人必定只有欢迎没有拒绝的,这儿读书人可不好找,只这事儿倩姐姐总得先征得了姐夫他们的同意后,才好去向庄夫人开口,姐夫倒还罢了,胡二哥胡三哥的未来,倩姐姐总不好自作主张也替他们做了决定。”

宇文倩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心里没底,所以先问问你的意见罢了,你既也觉得好,我便可以着手做了…”

话没说完,门忽然被人自外面推开了,带进了一阵冷风来。

宇文倩沉了脸,正要看是谁这么没眼色,不叫就进来了,眼才一抬,便赫然呆住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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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老家县城参加高中同学会,所以今明两天都只有五千字哈,大家见谅,同时,帮我祈祷,高中同学都胖二十斤吧,笑着哭ing…

☆、第一百四六回 重逢

简浔说完话,便低下头又有一下没一下的做起针线来,听得有人推门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如今宅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是管家在他们来了后,才现买的,尽管调教过一段时间的规矩礼仪,依然远不能与二人在盛京用惯了的丫头婆子们相比,她虽偶尔会觉得不方便,想着条件所限,也不能太苛求管家和丫头婆子们,所以自来对她们不合规矩的地方,都是能不计较,都不计较,一如现在。

毕竟先前大家赶路时,他们一度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凡事都得亲力亲为不是吗?如今这样,已经好得太多了。

还是听得宇文倩惊喜的声音,才本能的抬起了头来,就见门口逆光而站,又黑又瘦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

手上的针便一下子扎进了肉里去,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只任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宇文倩已站起来,几步奔到宇文修面前,抓住了他的手,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调:“弟弟,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罢?你怎么会忽然就回来了?怎么也不说提前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啊…”

连珠带炮的问了一大通,一面上下打量宇文修,见他至少看起来安然无恙,眼泪也落了下来,见宇文修的眼睛一直盯着简浔,只怕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话也未可知,心里虽有些酸酸的,到底还是扔下一句:“看你的样子,必定好长时间没吃好睡好了,我这就让人给你做饭,准备屋子去,你先与浔妹妹说会儿话罢。”

含着泪,识趣的退了出去,还体贴的把门给关上了,脚步自来了蓟州后前所未有的轻快。

宇文修这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只顾流泪,腿却软得根本站不起来的简浔拉起来,一把狠狠抱进了怀里,紧得彼此都快不能呼吸了,方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哑声说道:“师妹,我回来了。”

说完,见她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脸色也白惨惨的没有一丝血色,忍不住心痛,又说了一句:“这些日子,师妹受苦了。”

简浔的眼泪仍落得又快又多,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将宇文修抱得更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他们终于团聚了一般。

良久,简浔的情绪不那么激动了,猛然想起宇文修看似安然无恙,身上指不定又添了多少新伤,忙松开他,上下打量起来,见表面看不出什么来,立刻说道:“把衣服脱了,我要亲眼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又添新伤!”

如今他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满腔的担心与疑问,待他身上的伤病都得到有效的救治后,再慢慢的说也不迟,反正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会再轻易与他分开了!

宇文修闻言,脸先是一红,听得后面一句,旖念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嬉笑道:“师妹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何况只是脱衣服,就是现在时机好像不大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闯进来,不然哪日我让秦三英他们把门守好了,确保没人会进屋后,再脱给你看…”

话没说完,简浔已喝道:“说正事呢,谁跟你嬉皮笑脸的,让你脱你就脱,废什么话?”

凶巴巴的说完,眼圈忍不住再次红了,因为细看之下,才发现宇文修比第一眼看到时黑瘦得还厉害,早不复之前的英俊挺拔,若不是他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而是在路上彼此偶遇的,只怕她根本认不出他来,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由此可见一斑。

宇文修对她的眼泪最是没辙的,见她一边流泪,一边还不忘把火盆搬过来些,只得慢慢的解起衣裳来,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早知道师妹这般“坦荡直接”,他就该先洗过澡,给伤口换过药重新包扎过了,再来见他的,背上打昨儿起便黏糊糊的,必定是伤口又裂开了,她看见了生气还是次要的,可别吓坏了才是。

又忍不住庆幸自己腹部的伤被腰带堪堪遮住了,她总不能让他连裤子也脱了罢?

很快宇文修便脱下了上衣,露出了本该劲瘦结实,光滑平坦,如今却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后背来,手臂和手腕上也有几处伤,好在都是小伤,于是衬得他背上的伤越发的触目惊心。

简浔看在眼里,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却不是怕的,而是疼的,这么吓人的伤,刚受伤那一刻,得多痛啊?而且他的后背本就是有旧伤的,如今又添了新伤,再这样来一次两次的,后背还要不要了?

眼泪反倒一下子都收了回去,抓起炕上的薄毯扔给宇文修,简短的说了一句:“先披上!”后,便拉开门,扬声叫起人来:“…立刻去请大夫,再叫人立刻送热水过来!”

宇文倩出门吩咐过丫头婆子后,虽觉得必须亲自去厨房瞧过厨娘做宇文修爱吃的菜,再亲自去房间里瞧过下人们给他布置屋子才能放心,但她更放心不下的,还是宇文修的身体,所以到底还是留在了芜廊里,想着等简浔与他说话完后,自己便可以第一时间进去了。

很快简泽简沂闻讯先赶了过来,见了她便满脸惊喜的问道:“倩姐姐,真是师兄回来了吗,那他现在在哪里?”见房门紧闭,一下就猜到了宇文修这会儿必定在屋里,他们两个可不似宇文修那般识趣,上前就想推门进去。

叫宇文倩一手一个扯住后领拉住了,低声道:“你们急什么,明日总能见到你们师兄的,快回屋睡觉去。”

虽知道自家弟弟定力过人,浔妹妹也是个冷静自持的,二人定会发乎情止乎礼,但再有定力再冷静,也架不住彼此都是九死一生之后再见,万一二人情不自禁之下,正做什么亲密的事儿呢?她如今也是过来人了,自然知道相爱的人耳鬓厮缠时,被人打扰了是多么的郁闷懊恼,当然要替自家弟弟和弟妹把好这个风了。

正说着,不想胡严三兄弟也得了信赶了过来,一见宇文倩,胡严便先笑道:“听说小舅回来了,是真的吗?可真是太好了,那小舅有受伤吗?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宇文倩扁了扁嘴:“人的确回来了,至于有没有受伤,我就不知道了…”凑到胡严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一个字都没与我说,就以实际行动把我赶了出来,果然是个重色轻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