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怜的还是先头那位王妃娘娘,她招谁惹谁了?就因为自己的夫君长得好看温柔体贴,就落得了年轻轻横死的下场,不过更倒霉的,还是王府那位大公子,明明该是尊贵的嫡长子,却被人陷害,一生下来就背上了‘鬼之子’的名声,听说早年日子很是不好过呢,好在人家有出息,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大员,天子近臣了…”

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之中,知道一些事情的见上头没人阻止他们,便讨论得越发起劲了,不知道的则忙着找知道的人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来顺天府的黄大人可不轻易亲自出门办差的,除非遇上什么大案要案,这次一定是遇上什么大案要案了!

等打听到是睿郡王府已被休弃了的王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竟谋杀亲夫,给睿郡王下慢性毒药,差点儿让睿郡王一命呜呼了,再打听得二十年前,先睿郡王妃也是死于杨氏之手,只因为她想取人家而代之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半晌才纷纷惊呼起来:“…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简直该遭天打雷劈!”

嗡嗡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自然免不得议论到了宇文修身上:“还以为那位将军生来便是鬼之子,却没想到,他是被人生生陷害的,也是,若不是有大福气大造化之人,怎么能打仗那般厉害,自己却毫发无伤,年轻轻就做了那么大的官。”

“可不是,这是被人强行改了命,不然他怕得更厉害,得亏老天爷开眼…”

“那个毒妇该遭天打雷劈不算,还该将她千刀万剐…知道黄大人什么时候升堂审那毒妇吗?明日啊?那明儿大家可得一早就去顺天府外候着,看黄大人会治那毒妇一个什么罪才是…”

等顺天府的一行人都走出老远了,人们还站在原地议论纷纷,且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到天黑,盛京城便十停人里有八停都知道了,一跃成为了盛京近来最热的新闻儿,没有之一,而且目测今年剩下的时间里,此事都将成为盛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宗室和其他与睿郡王府交好的人家,自然也都知道了,荣亲王忙牵头来了睿郡王府探望睿郡王,都知道他这一病病得奇怪病得蹊跷,却没想到,竟不是天灾而是**,还是他枕边人带给他的**,发生这样的事,不但睿郡王府要成为别人的谈资,整个宗室怕也免不得被人议论了。

不过宗室到底与普通人家不一样,百姓轻易不敢议论,至少不敢公然议论,如今宇文修又位高权重,勋贵官宦人家们也不敢公然议论,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所以荣亲王虽极不赞成睿郡王此番的冲动与不顾大局,这样的事,就该胳膊折在袖里嘛,到底还是什么都不说,只叮嘱了一番睿郡王好生将养身体后,便带着人告辞了。

是夜,宇文修宫里有急事不能回府,一早就打发小厮回来禀告了简浔,所以晚膳简浔是与宇文倩一起吃的。

只是宇文倩的情绪有些不高,草草夹了几筷子菜,便放了筷子,待稍后简浔也放了筷子,一道漱了口,移至花厅里吃茶时,她方低声与简浔道:“我打算过几日等官司了了,便去潭拓寺好生为娘亲做一场法事,让她老人家知道,害她和弟弟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她和弟弟的冤屈总算大白于天下了,也好告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

简浔忙道:“那倩姐姐算我和师兄一份儿,届时师兄虽未必走得开,我却是随时有空的,我与倩姐姐一块儿去。”

若不是她那薄命的婆婆拼死在棺中生下了师兄,她哪有如今的幸福可言,谁又知道如今的她会是什么样子的,她自然要为她尽一点绵薄之力才是。

“好。”宇文倩点头应了,叹道:“娘亲去世时,我还小,其实都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儿了,弟弟就更是一面也没见过她,我昨晚回去后一直在想,若当初,她能对父王稍微多一点信任,能开诚布公的与父王把话说开,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她当时怀着身孕,情绪反复不定,多思多疑也是人之常情,又如何怪得她,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便是父王,至少在这件事上,也是无辜的,最可恨的,还是杨氏那个贱人毒妇,我昨儿若不是父王说了,会让顺天府的刽子手将她凌迟处死,我一定要扑上去,生生啃下她一块肉来,方能稍减我心头之恨!”

简浔能理解她的心情,便是她,也恨不能吃杨氏的肉喝杨氏的血,道:“她自己已是死到临头,注定要受尽折磨而死,更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和亲人们,都将受到她的连累,以后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于她来说,这惩罚已经足够了,所以倩姐姐消消气,为她这样一个货色白白气坏自己的身体,可就忒不值当了。”

宇文倩闻言,方怒色稍减,点头道:“嗯,我们只等着看她如何千刀万剐而死即可,不过,娘亲的经历也告诉我一个道理,一定要与自己的夫君坦诚相对,有什么话,有什么疑问就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否则,指不定就落得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了,这一点上,我和你姐夫,得像你和弟弟学习才是,你们之间,就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简浔就笑起来:“我与师兄,也就胜在打小儿便认识,打小儿一起长大,彼此都深深了解对方的脾性,所以对对方也近乎本能的多一份信任,当然,也可以说,是我们都太了解彼此了,对方在自己面前根本无所遁形,想瞒什么都瞒不住,所以还不如老实交代的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

心下也是柔情一片,不止是因为他们打小儿一起长大,深深了解彼此,更因为那个人是他和她,彼此都是彼此最契合的那个灵魂,所以,他们一定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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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七回 狱中 判决

翌日,是黄府尹升堂审理杨氏一案的日子,因昨日事情便已飞速的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以致还远不到升堂的时间,顺天府的府衙外,便已聚集了一大群等着看黄府尹如何判决的人,且人群还有越来越壮大的趋势。

人人都是口沫横飞,车轱辘般翻来覆去的说着自己知道的情况,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啧,我活了大半辈子,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这般歹毒的女人啊!”

引来其他人的纷纷附和:“可不是,真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浑身上下都坏透了…我还听说…”

顺天府衙自开国以来,还真从没有似今日这般热闹喧阗过。

杨氏先是被堵了嘴绑了手脚在睿郡王府的柴房关了一夜,等天亮后,犹如困兽般挣扎煎熬了一夜,却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的她正自绝望,没想到顺天府便真来人了。

她当然知道睿郡王如今已是恨毒了她,可心里却仍抱着两分残存的希望,王爷怎么可能真丝毫不顾王府的体面名声了,把事情闹到有司衙门去?他一定是吓唬她的,一定是的!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顺天府的衙役们既知道她已是下堂妇了,才不会对她客气,粗手粗脚的捆了她便往外押去,过程中还明里暗里揩了她好几次油占了她好几次便宜,到底是养尊处优快二十年的王妃,本身底子又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就不怪能激起衙役们的劣根性了。

弄得杨氏是羞愤欲死,不敢再对睿郡王抱任何奢望,万一他忽然间就改变主意了呢?只得把希望都寄托到了宇文信身上,昨儿听王爷的意思,事情至少暂时不会连累信儿,那他这会儿就还是王府的二爷,一定知道顺天府的人上门了,只要他肯替自己求情奔走,事情也未必就丝毫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只可惜,杨氏到底没能等来宇文信,她嘴巴又被堵着手脚又被捆着,亦连呼救求饶都没办法,只能任顺天府的人将自己推搡着上了一辆破车,与高嬷嬷一道,听着街道两旁路人的指控和谩骂,一路被送进了顺天府的大牢。

就这还是黄府尹想着,到底杨氏是做过王妃的人,还为睿郡王生了个儿子,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让人临时寻了一辆车来,将她们主仆隔离在了人们的视线以内,否则她们应该就不止是听到指控与谩骂,还该被人们招呼烂菜叶臭鸡蛋之类的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够杨氏的心情糟透了。

然而更糟心的事还在后头,顺天府的大牢虽是盛京城内仅次于腾骥卫天牢与刑部大牢的第三大牢要牢,名声斐然,里面的条件却着实糟透了,又脏又臭,暗无天日不说,还老鼠蟑螂臭虫之类的小动物遍地爬,想来狱卒们从来都不打扫的,反正被骚扰被恶心的又不是他们自己。

杨氏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立时吓傻了,别说她了,连高嬷嬷都自来养尊处优,才一被推搡着进了牢房,便立时被恶心得想吐了,只觉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所幸高嬷嬷到底不愧为杨氏跟前儿的第一忠仆,进了牢房后,虽实在绝望得恨不能立时死了算了,到底还是强撑着,把牢房大略收拾了一通,至少把老鼠臭虫们都赶跑了,方扶了满脸木然似已石化的杨氏至她才强忍恶心与恐惧理好的稻草上坐了,哽声说道:“娘娘,天无绝人之路,二爷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现下的困境也一定只是暂时的,您千万要放宽心,不然若是身体有个什么好歹,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嘴里说着劝慰杨氏的话,想着她打从生下来,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自己的眼泪倒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杨氏却是充耳不闻,仍满脸的木然。

高嬷嬷还待再说,冷不防就听得旁边牢房传来一声惨叫,在黑漆漆的牢房里,就跟从地狱里传来似的,说不出的恐怖,说不出的瘆人,偏她们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未知,因为说不准同样的遭遇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恐惧与绝望也加倍放大了,高嬷嬷不自觉便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了。

杨氏却忽然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大哭了起来:“嬷嬷,我好后悔,好后悔啊!当初我为什么就不早早杀了那个狼心狗肺的,我当初为什么不听你的劝告,为什么每次都会因为对他犹抱着几分残存的希望,下不了手…若不然,我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我真的好后悔,后悔得恨不能立时死掉算了!”

一边哭,一边还拿头去撞旁边的墙壁,状若癫狂。

急得高嬷嬷忙死死抱住了她,哭道:“娘娘,您心中有气就打骂奴婢罢,千万别作践您自个儿的身子,您千金之躯,哪能这样作践啊!都怪奴婢,若当年奴婢死死劝住您,而不是在您耳边一再的鼓励您撺掇您,您或许早就放下王爷,嫁了个真正疼您爱您的姑爷,如今日子必定不知道多好过…都是奴婢害了您,您打奴婢,骂奴婢罢…”

“我怪嬷嬷做什么!”杨氏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就算到了今时今日,我也没有后悔过弄死唐氏那个贱人,嫁给王爷,只有我才配得上王爷,只有我才配做他的王妃,那个贱人算什么,我哪里都比她强,她算什么!我也没后悔过,当初虐待宇文修那个贱种,我只是后悔,自己当初不够狠,后悔自己醒悟得太迟,死心得太迟,不然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那个狼心狗肺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从来没真正爱过我对我好过,我却为了他,白白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信儿的前程未来,若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他!”

发完狠,人却一下子颓了,小声啜泣道:“嬷嬷,我是不是蠢到家,糊涂到家了?为了一个从来不爱自己,不在乎自己的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还毁了自己儿子的一生…信儿以后该怎么办?天大地大,哪里才是他的容身之处?他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后悔当初托生成了我的儿子?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对不起他啊…”

倒是没再提自己的娘家亲人们,她自己都死到临头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高嬷嬷见杨氏哭得绝望,犹带着几分红肿的两颊也因此显得越发的红肿了,心疼不已,忙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轻拍起她来,就跟小时候一样。

慢慢的,杨氏的哭声终于小了,情绪也好了一些,高嬷嬷方沉声说道:“娘娘,明儿升堂时,您只管说您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头上,让我来承担,我都认了罪了,顺天府尹总不能还要逼着您认罪,那他就是屈打成招了,事情已是人尽皆知,他必定不敢。只要您一直不承认,那他便奈何您不得,王爷也奈何您不得,您就有机会出去,与二爷团聚了,二爷是个孝顺的,他一定不会不管您的,所以娘娘,您千万记好了,事情都是我做的,您什么都不知道!”

杨氏闻言,眼里先是闪过一抹亮光,继而便苦笑起来,摇头道:“不行的,王爷既安了心要将我千刀万剐,那就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还等着以我的痛苦,去讨好那个贱种,让贱种原谅他,与他父慈子孝呢,所以即便嬷嬷把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也是行不通的,你是我的奶娘,是我跟前儿最得用的人,事情到底是你做的,还是我做的,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便真不是我做的,别人也不会相信,何况前儿我可是当众亲口承认了事情都是我做的,就别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了。”

顿了顿,继续道:“关键信儿的前程命运还掌握在他手里,此事一出,信儿的名声固然将毁于一旦,但他到底是王爷,只要他肯拉信儿一把,信儿还是有美好明天可言的,我不能再连累信儿了,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若不是有我这么一个糊涂的娘,他是可以有远大前程的…所以,明儿我会干净利落的认罪,主动提出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盼王爷知道我这般配合后,能对信儿好一点,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一席话,说得高嬷嬷是泪如雨下,便是旁人听了,也少不得要为杨氏的一片慈母心肠所感动。

可她只拿自己的孩子当宝,别人的孩子却当草,从一开始就心术不正,机关算尽,落得今日的下场,又怨得了谁!

主仆两个因此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度过了她们有生以来最艰难,也最不堪回首的一夜,以致次日衙役们奉命来押她们去大堂受审时,二人竟最先生出的不是她们的命运就要被定下了,她们的生命或许就要进入倒计时了的恐惧,而是对终于能至少暂时离开这个鬼地方,终于能暂时得见天日了的庆幸与如释重负。

一时到得大堂,远远的已能听见人声鼎沸,等绕过一座影壁后,杨氏与高嬷嬷就看见大堂外的院门口,虽说有衙役们拿了水火棍挡在前面,不住的大喝着:“都站远一点,安静一点,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人们依然前仆后继的想往前冲,嘴里还纷纷叫着:“站远了看不清楚,听不清楚啊…”、“后面的都小力一点,人都快被你们挤死了…”、“有什么好挤的嘛,想站前面,不知道来早一点啊…”

正乱得不可开交,忽然有眼尖的人发现了杨氏和高嬷嬷,主仆二人都是重枷镣铐加身,不用人特意说明介绍,人们也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们的身份,立时对二人品头论足起来:“那个年轻些的,就是那个王妃,不是,就是那个毒妇了罢?看着不像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啊…”

“你知道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脸上又没有刻字说自己是坏人!”

“可不是,若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坏人,她的罪行也不会这么多年才暴露了…就是看起来越不像坏人的人,心狠起来才越狠,同样的道理,看起来越是端着的女人,骨子里才越骚,见了男人就迈不动道儿…”

“我生平最见不得这种毒妇了,女人天生就该好好相夫教子,以贞顺为要,我这会儿手上是没有臭鸡蛋,不然我非扔她一脸不可,也不管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显然,这些看热闹不怕事儿的人,三教九流都有。

杨氏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满心的羞愤与恼怒,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她们这么多年的夫妻,王爷为了讨好挽回那个贱种,竟这样作践她,当她不知道,必定有他派了人明里暗里的散播流言,推波助澜,事情才能这么快便传来人尽皆知呢?他说她狠,岂不知真正狠的人是他自己,果然男人对上自己不爱的女人时,一旦发起狠来,比谁都狠吗?

可信儿总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想过这样做,会给信儿带来多大的伤害吗,还有脸说什么“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不如!

杨氏攥紧拳头,任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肉里,方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充耳不闻的进了顺天府的大堂。

就见一身官服的黄府尹坐在上首,两旁都是拿着水火棍的衙役们,一见她们主仆进来,便立刻以水火棍敲击起地面来,嘴里还长长的唱着:“威——武——”

换了寻常妇人,置身这样的场面,一定早就腿软的跪了下去,抖个不住了。

杨氏与高嬷嬷却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至少表面看起来一点都不露怯,杨氏还说道:“王爷虽已说了我再不是睿郡王妃,皇家玉牒上,却不可能这么快便除了我的名,我册封时的金册金印也都还在,所以,黄大人请恕我不能向您下跪了。”

这话一出,黄府尹身旁站的师爷立刻大喝一声:“大胆!你谋杀亲夫,谋害原配及原配嫡子证据确凿,那便已经是罪犯了,既是罪犯,见了我们大人就当跪,还不快跪下!”

倒是黄府尹一摆手:“不必了,到底是曾经的王妃,若不是坏了事,本府见了还得行大礼呢,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尽快把案情审个水落石出,让犯人画押摁手印,本府好量刑,量完了才好去想睿王爷复命,就别拘泥这些细枝末节了。”

说毕一拍惊堂木:“犯妇杨氏,今有睿郡王状告你谋杀亲夫,谋害原配及原配嫡子,人证物证俱全,你有何话说?”

本以为定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让杨氏俯首认罪的,毕竟攸关自己的性命,哪怕明知自己已是死到临头,在劫难逃,少不得也要垂死挣扎一番,万一就挣出一线生机来了呢,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却没想到,杨氏很干脆就认了罪:“既有当初,便知今日,我无话可说,甘心认罪,这便画押按手印罢。”

倒叫黄府尹高看了她一眼,难怪敢在睿郡王甚至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时,便处心积虑的谋害原配,害了人后,还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成功登堂入室,当上王妃,并且风光了这么多年,差点儿就笑到了最后呢,的确是个女中豪杰,若是个男人,指不定还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也未可知。

遂叫师爷拿了卷宗去,让她画押按手印,等在外面等候传召的唐嬷嬷并丁前辈等证人,竟是不必出场了。

很快杨氏画了押按好了手印,黄府尹便又拍了一记惊堂木,宣判起对杨氏的刑罚来:“犯人既已画押按手印,本府宣布,谋杀亲夫乃十恶不赦之罪,谋杀原配与原配嫡子论罪当诛,如今两罪并罚,处杨氏凌迟之行,从犯高氏,一并除以凌迟之行,下月月初行刑,退堂!”

“威——武——”衙役们便又唱起来,待黄府尹离去后,也鱼贯退了出去。

杨氏这才如被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瘫软在了地上,却是她方才的镇定自若与大无畏都是装出来的,她就算要哭,要害怕,也绝不会当着人的面儿!

她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希望那个狼心狗肺的,能看在我这般配合的份儿上,给信儿一条生路罢,哪怕将他远远的送走,再不许他踏进盛京城一步,只要人能活着,好好儿的活着,我也可以瞑目了…只是听说凌迟痛得很,是所有刑罚里,最残酷最痛苦的一项,也不知道我到时候熬不熬得过去,总归,要让那个狼心狗肺的消了心头之恨,信儿以后的路才能好走一些…”

高嬷嬷也手脚发软,红着眼圈道:“娘娘别怕,再残酷再痛苦,奴婢都会始终陪着娘娘,不离不弃,黄泉路上也会一力服侍娘娘,等我们转世投胎后,下一世亦定要一直服侍娘娘的。”

至于她的家人们,想也知道等待他们的不会是什么好下场,她既救不了他们,也就只能做自己眼下能做到的事了,毕竟他们一家上下的富贵荣华,都是来源于娘娘的恩赐,没有娘娘,就没有他们,想来他们一定不会怪她的。

当然,若他们实在要怪,她也只能下辈子再做牛做马的向他们赎罪了。

杨氏却忽然哀哀的哭起来:“我这样的人,哪还敢奢望什么转世投胎,只怕得在十八层地狱里永生永世待着,一遍又一遍的上刀山,下油锅了…嬷嬷,我真的好后悔,当年我为什么要那般执迷不悟,我真的后悔了…”

显然,她之前说自己不后悔当年的事,都是在死鸭子嘴硬,她心里其实早已后悔了,倒是应了那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她纵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了。

睿郡王很快便知道了黄府尹的判决,知道杨氏十分的配合,黄府尹定了下个月月初对她和高嬷嬷处于凌迟之刑,心下稍稍松快了些,冷哼道:“算她识相,否则,哼哼!”

否则,他不介意让黄祈将顺天府大牢的所有刑罚,都在那贱人主仆二人身上演习一遍,也省得狱卒们三日不练手生,那些刑罚,听说再刚强再生了一身铮铮铁骨的汉子也能屈打成招,何况那个贱人可一点都不冤,自然也就算不得屈打了。

崔公公知道如今王爷待他大不如前,大爷倒是个言出必行的,说了保他的侄子和侄子那个有身孕的小妾安然无恙,果然就保了他们安然无恙,昨儿已让人送了他们回去。

可王爷却想也知道恼了他,纵然一时半会儿间因他的“戴罪立功”不至于发落他,甚至还跟以前似的,让他贴身服侍,但主仆间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与情谊,却是再回不去了,他得更用心更忠心,甚至比当初刚到王爷身边服侍时,还要用心与忠心,才有可能挽回王爷的信任与依赖了,不然回头万一王爷忽然又想与他算账了,他岂非只剩死路一条?

所以崔公公立刻投其所好的赔笑道:“王爷不知道,当时去看热闹的人把顺天府衙周围的几条大街小巷都堵满了,听了黄大人的判决后,无不拍手称快,都说那样的毒妇,就该千刀万剐,当然人们说得更多的,还是王妃娘娘与大爷,说王妃娘娘虽蒙奸人陷害,到底沉冤得雪了,还说娘娘好福气,生了个大爷这么好的儿子,大爷虽早年蒙奸人陷害,却总算否极泰来了,以后必定有大福气大造化,还有些酸秀才摇头晃脑的说什么这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相信以后都再不会有人说咱们大爷那个,不祥了…”

果然睿郡王的脸色又好看了几分,道:“这个黄祈,还算会办事,回头备一份厚礼送去他府上,就说这个情本王记下他的了,等回头本王大愈了,再请他吃酒。”

“是,王爷。”崔公公忙恭声应了,见睿郡王没有其他吩咐了,便要却行退出去。

“回来。”却被睿郡王给叫住了,声音发沉的道:“如今已是中旬,马上就要进下旬了,行刑的日子至多还有二十来日…唔,时间有点紧张,所以有些事得抓紧了。再告诉黄祈,这样的大案要案,很该立刻以邸报的形式,通报到各州府上,让各州府都引以为戒才是。”

不待崔公公答应,又沉声道:“再让人写一封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盖上本王的印信,快马加鞭送到杨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手上,听说这些年那贱人的兄长仗着是本王的大舅子,虽无族长之名,却有族长之实,压得现任族长和族老们大情小事上,都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敢有半句二话,也该给大家一个报仇泄愤的机会才是。”

贱人那个同样恶毒的母亲虽然死了,他不能鞭尸,他的教养让他即使再恨,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来,何况还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一个王爷,那般的睚眦必报,赶尽杀绝,对方还好歹是他曾经的岳母,御史言官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好的弹劾对象。

但是,他可以借刀杀人,可以借杨氏族里那些早就不满杨氏娘家人了的族人们的手,让他们一家身败名裂之后,再落得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他们这些年,尤其是杨氏的兄长,手上可不干净,杨家的族人和当地的士绅们想要落井下石,都不用怎么折腾,小辫子是随手一抓便一大把。

那样杨母便是死了,见到自己的儿孙们落得那样的下场,也不能瞑目,也多少算是受到了自己教女无方,纵女行凶,助纣为虐的惩罚,方能稍减他心头之恨!

崔公公自是忙忙都应了,又听得睿郡王道:“把这些事都安排下去后,便立刻安排宇文信去漠北的事,他可以带几样自己最珍视最舍不得的东西,可以带几个服侍的人,再就是一千两银票。另外,告诉他他去了漠北后,若继续姓宇文,甚至想仗着天高皇帝远,那边的人一时半会儿间不会知道盛京的情况,便打着宗室的旗号作威作福,想东想西,可以,但本王会让他在漠北也身败名裂,人人喊打的;反之,他若想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也可以,那以后除了有生之年不能再踏进盛京一步,本王不会再给他任何限制,你让他自己选择罢。”

睿郡王说完,便沉默了,长久的沉默。

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对宇文信赶尽杀绝,再恨屋及乌也做不到,那也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小时候他抱过亲过疼过寄予过厚望的…所以,就将他远远的送走罢,有生之年,不复再见!

崔公公在他沉默时,一直大气不敢出,直至他都快汗透衣背了,才终于听见他又开了口:“下去按吩咐办事罢!”

崔公公如释重负,不着痕迹的喘了一口气,恭声应了喏,却行退了出去,一直到了外面,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办事去了。

王爷方才虽没将话说白说透,只说‘时间有点紧,有些事得抓紧了’,但他岂能不明白,王爷的意思,是要赶在杨氏行刑前,把事情都办好了,也好让杨氏知道,因为她,她的儿子和亲人们,都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也好让她身体承受巨大痛苦与折磨的同时,心上也受到同样的,甚至更大的折磨与痛苦。

说来杨氏做的那些事,的确都让人深恶痛绝,也不怪王爷恨成这样,得亏大爷及时拉了他一把,给了他将功折罪的机会,不然他如今的下场,只怕只会比杨氏惨一百倍,他回头可得再好生给大爷磕几个响头,若大爷同意,还该给大爷立一个长生牌位才是!

崔公公想着,先去到王府的回事处,找到两个睿郡王平常用惯了的清客幕僚,让他们一个去黄府尹府上送礼答谢兼带话儿,一个则立刻写信送到杨氏的娘家所在地杨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手上,自然礼该怎么送,信该怎么写,都大有讲究。

他惟恐出什么岔子,回头惹怒了睿郡王,索性待礼物都准备好,信也写好看过了,才让二人分头办事去了。

等这些忙完了,崔公公才出了回事处,径自去了宇文信的院子,睿郡王前夜虽下了把宇文信看管起来的命令,却没有说具体会怎么发落他,崔公公自然要留一个余地,是以并没有像杨氏似的,将他关到柴房之类的腌臜地方去,而是就关在他院子里的小书房里,门窗一律锁死,门口还派了四个小厮四个粗使婆子轮流把守。

这两日宇文信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没人敢饿着他渴着他,让他受这样那样的委屈。

他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也不是很担心,父王就算再恼他恨他,应当也不会要他的命,无论是谁,无论再狠心的人,在面对自己的子嗣时,心都要比面对其他人时,要软上几分,何况到了这个地步,死也没那么可怕,不是吗?

可母亲就不一样了,父王恨毒了她,不叫她身败名裂受尽折磨而死,誓不罢休,接下来等待母亲的会是什么,他简直想都不敢想,偏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根本不能出去救母亲,哪怕与她一起吃苦都不能够,他简直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所以崔公公的突然到来,于宇文信来说,就跟溺水已久,眼见就要力竭沉底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惊喜庆幸得差点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连崔公公之前之于他来说堪称致命的“背叛”,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还是崔公公行了礼,说了一句:“奴才是奉王爷之命,来给二爷传话的。”

宇文信才如初梦醒般回过了神来,也顾不得去问睿郡王让他带了什么话儿了,急急忙忙便问道:“我母亲如今怎么样了?我听说顺天府的衙役登门带走了她,是不是真的?父王如今好些了吗?我要见父王,我要见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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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做梦都梦见码字,笑着哭ing…好想发表情包啊…

☆、第一百八八回 雪中送炭?

宇文信虽被关着,与外面隔断了联系,可看守他的下人们嘴巴却没把门上锁,虽知道王爷连日来心情不好,阖府上下都是捏了一把汗,只差夹着尾巴过日子,但正院与宇文信的院子如今都没多少人服侍了,尤其宇文信的院子,离银安殿着实不近,天高皇帝远的,下人们又被下了严令,一步也不许离开小书房外,不嚼舌根不说八卦,该怎么打发时间?

所以杨氏前脚才被带走,宇文信后脚便隔着门窗知道了,若不是力不从心,又连件可用的工具都没有,他就要破门破窗而出了。

父王是恼了他,却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罢,只要他以死相逼,并且真见了血,应当还是能救下母亲的,若都见了血,父王还不肯松口,那他便趁机结果了自己也挺好,反正他如今也没有前程未来可言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所以宇文信一边急急说着话,一边已在不管不顾的往外冲,他必须离开见到父王,晚一刻都不行,谁知道就晚了那一刻,便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可惜他才跑到门口,就让崔公公带来的两个满脸冷漠的侍卫给伸手拦住了,崔公公还在后面略带怜悯的说道:“二爷,您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王爷也不会见您,您还是接受现实,先听听王爷都让奴才带了什么话给您罢。”

宇文信闻言,见那两个侍卫都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练家子,关键他从来没见过,也不知是父王的人,还是宇文修的人?但不管是谁的人,他都使唤不动,更打不过,看来他今日是怎么都出不了小书房的门了。

这般一想,宇文信不由心灰意冷起来,再想到方才崔公公竟用怜悯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他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这般与自己说话?果真是狗仗人势么,若不是他背叛他们母子,他们母子岂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又有几分恼羞成怒。

语气便十分的不好,“崔公公果然好本事,左右逢源待价而沽,倒与那墙头上的草差不多,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只可惜墙头上的草,都是没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阵大风给刮到地上,被人碾落成泥了,崔公公可得小心一点啊!说罢,父王有什么话带给我。”

崔公公从最底层混到现在,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宇文信这几句话,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遂只是笑道:“好叫二爷知道,王爷已定了三日后,便送您去漠北了,王爷说了,您可以带几样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还可以带几个服侍的人,再就是一千两银票,另外,您去了漠北后…”

把睿郡王的原话与他学了一遍,末了道:“到底怎么选择,二爷自己斟酌罢,奴才明儿再过来问二爷都带哪些东西和哪几个人走,奴才也好替二爷提前安排车马。”

一席话,说得宇文信如遭雷击,赫然石化了,他还以为,父王只是吓唬他的,没想到父王是认真的,还将时间定得这般急,不是摆明了不给他为母亲求情,甚至是营救母亲的机会吗?还说与他‘有生之年,不复再见’,父王果真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吗?!

可他自己吃苦没什么,却不能不管自己母亲的安危与死活,那是他的亲娘,哪怕犯了再多错,做了再多糊涂事,也疼他爱他,一心为着他的亲娘啊!

念头闪过,宇文信忽然冲上前,拔下一个侍卫腰间的刀,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红着眼睛向崔公公吼道:“我要见父王,立刻安排我见父王去,否则,我就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我若真死在了你面前,父王会不会让你给我陪葬!”

崔公公立时变了颜色,狠狠瞪向了那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也有些意外,他们的确是练家子,可宇文信也是打小儿练习弓马骑射的,虽都不精,却也比常人敏捷有力的多,又是抱的殊死一搏的心,竟真被他得手了,只得低垂下了头去,想着二对一,双方又实力悬殊颇大,他们还是有机会将刀给夺下的。

宇文信已又叫道:“快点!我要立刻见到父王,你给我快点,否则,我就真割下去了,你别以为我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反正我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他话虽说得硬气,声音却发颤,手也抖个不住,昭示着他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

崔公公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立刻对他有求必应,反倒笑了起来,道:“二爷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狠手,能对自己下狠手,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只是王爷如今已彻底恼了你,也就看在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虎毒不食子,才给你留了一条生路,但心里却未必就没想过,若当初没有生你这个儿子,又怎么会有此番的祸事?您若是自己结果了自己,于王爷来说,也许反而能让他如释重负。”

不理会宇文信白一阵青一阵的脸,继续道:“何况我如今欠大爷一个天大的人情,便不欠这个人情,大爷承爵也已是必然了,我不趁早讨好未来的一家之主,等事到临头再去烧热灶?那也太蠢了,二爷觉得,我是那么蠢的人么?所以,你要下狠手,就只管下,事出突然,我又手无缚鸡之力,阻拦不及也是情有可原,你们两个,当时离得远远的,还是听见我在里面大叫‘来人’,才忙忙冲了进来,只可惜已经迟了,是不是?”

那两个侍卫忙都应道:“是,公公与二爷说正事,岂是我们能听的,便离得有些远,等冲进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宇文信被几人的一唱一和气得双眼越发的红,心里虽有些信了崔公公的话,他就算为了到宇文修面前卖乖,也巴不得自己尽快死掉,但到底还抱了几分残存的希望,嘶声向崔公公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我就不信,我的命,还没你们几个奴才的值钱的,我倒要看看,我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宇文修保得住保不住你们!”

说完,咬牙一狠心把脖子迎着刀刃往前一送,立时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很快他的脖颈和锁骨间,便黏腻腻的不舒服起来。

宇文信强忍住疼痛,看向崔公公厉声道:“怎么样,要不要立刻带我去见父王!若你还不识相,就等着给我陪葬罢!”

崔公公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仍带着笑,道:“二爷您本就羞愧难当,又听得王爷要将您远远的送走,您不但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以后还自身都是泥菩萨,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一时绝望之下自尽了,也是人之常情,王爷一定不会怪罪我们的,便王爷要怪罪,如今他对大爷可是言听计从,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捧到大爷面前,你说大爷开了口,王爷能不给这个面子吗?所以,你就别为我们这些奴才担心了,要动手就快点,奴才还等着回去向王爷复命呢。”

他竟真一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不害怕自己死在他面前…宇文信死死盯着崔公公的脸看了一回,纵再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