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把这也写在了信上告诉宇文修,他收到她的第一封信后,心情必定会糟糕透顶,等他收到她后面的信后,好歹也能安慰一点。

而胡严这一考虑,便足足考虑了三日,才终于再次登了睿郡王府的大门。

简浔都差点儿绝望了,暗忖看来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胡严,高估了一个男人在这些事上的立场和态度,也是,就像月姨说的那样,他如今有伯爵的身份,又年轻英俊,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用全盛京的适龄大家闺秀全部任他挑来形容也是一点不为过,他又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见宇文倩,怎么跟她说了,这样的打击,于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胡严总算还是来了,简浔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很快让人请了他到花厅里说话儿。

却在看到胡严的那一刻,唬了一大跳,“姐、姐夫,你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你都做什么去了…”

眼前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瞧着瘦了一圈,也老了好几岁的人,是那个最在意仪容,一言一行都让人挑不出任何不妥的贵公子胡严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胡严的声音也粗粝而沙哑,双眼却十分的平静,有一种大浪淘尽,历经千帆后的沉稳和从容,他缓缓的说道:“弟妹,我深思熟虑了三日,已经想好了,我不会跟倩儿和离,我要与她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我们两个白发苍苍,都再走不动了为止,请你带我去见她罢。”

“真的?”简浔又是意外又是感动,为他的端肃和郑重,“姐夫真的已经考虑好了,确定自己以后不会后悔吗?你须知道,开工没有回头箭,你踏出这一步,将来便由不得你反悔,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师兄是绝不会让他反悔的,因为他是倩姐姐的夫君,他才会认了他这个姐夫,认了他这个亲人,等他不是倩姐姐的夫君时,于师兄来说,捏死他,真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就哪里去,哪怕他有伯爵的身份傍身,也是一样。

胡严沉声道:“比起害怕将来会后悔她所谓的失过贞洁,我当初不该怎么样怎么样,我更怕自己后悔如今为何没有与她站到一起,做她的后盾,更怕失去她,以后漫长的人生里,只能在想念我们曾经有过的甜蜜与恩爱中,还有无尽的懊恼与自责中度过。只要一想到,以后那么长的几十年里,我再见不到她,再不能与她朝夕相对,一同起床,一同吃饭,一同哭一同笑,我孩子的母亲也将不是她,我便心痛如绞,恨不能立时死过去才好,相较之下,她的那点白璧微瑕,又算得了什么?”

这三日他是怎么过来的,他甚至不敢回头去想,最开始全是悲愤,悲愤得他真的想杀人了,他的祖父是为了那个昏君殉国的,他的家人,上上下下那么多口子人,甚至都是为了那个昏君,才全部没了的,因为昏君,他们胡家家破人亡,到现在都还在守孝,也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个,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重振胡家的家业和声威了。

到头来,昏君却那样污辱他的妻子,那样污辱忠臣之后,而他的妻子,还是昏君的堂妹,与他一脉相承,他怎么就能禽兽不如到那个地步,怎么能够?!

可他杀不了那个衣冠禽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自己触手能及的东西,全部摔个粉碎了。

引得两个弟弟都来问他,出什么事了?让他先别着急也别生气,把事情说出来,他们帮着一起想法子。

可这样的事,他怎么能告诉两个弟弟,他只能让他们别管他,然后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回了他和宇文倩的卧室去。

卧室里全是她的气息,她平时爱用惯用的东西,大到床单幔帐,家具屏风,小到榻上的迎枕,她喝水的茶盅,每一样都在提醒着他,他的妻子是个怎样可爱,怎样有情趣的女子,因为有了她,他才能在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和几乎所有一切后,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有希望,还是有未来的,她就是他的阳光,就是他的天!

然而如今,他的阳光被乌云遮住了,他的天也塌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

胡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去,又是怎么哭出了声,末了是怎么睡着了的。

他只知道,他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漫长很真实的梦,梦里宇文倩在受了污辱之后,不堪受辱,血溅当场,他送她出门时,还好好儿的,鲜活的娇艳的人儿,不过眨眼间,就倒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了,无论他怎么叫她,怎么求她,她都一动也不动,更不必说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了。

以致胡严哭着醒来那一刻,真的是痛不欲生了。

他不敢想象,若梦里那一幕成了真的,倩儿永远不会动,永远不会睁眼了,他要怎么办?

他是知道宇文倩的肌肤有多娇嫩,人打小儿养得有多娇贵,真正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一点痛都受不得的,所以以往没守孝之前,每次他都是小心再小心,要温柔的哄她良久,才能与她成事,且在过程中,也从来不敢大力了。

然即便如此,每次事后,她身上都要留下好些青紫的痕迹,好几日才能慢慢的消褪下去,让他心疼愧疚不已。

所以,就算她终究熬了过来,没有血溅当场,没有让事情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她当时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他同样不敢想象,而只差一点,可能就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那他还有什么可纠结,可犹豫,可考虑的,人还活着,没有瘸没有残没有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简浔对胡严的话很是能够感同身受,不止她,只要任何一个有真心相爱之人的人,都能对他的话感同身受的,在失去爱人这样的残酷现实面前,旁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她很快点头道:“好,我这就带姐夫去见姐姐,只是姐夫千万缓着点儿与倩姐姐说话儿,她这些日子,心里真的是很苦,打从生下来至今,就没来没这般苦过。”

胡严“嗯”了一声:“多谢弟妹。”

随简浔一道去了后面,宇文倩如今住的厢房。

简浔吃不准宇文倩现下想不想见胡严,只得让胡严先别发声,自己轻轻叩起门来:“倩姐姐,是我,你醒着吗?我带姐夫看你来了,我们能进来吗?”

良久,里面才传来了宇文倩沙哑无力的声音:“我谁都不想见,浔妹妹,你让他走,让他走…”

她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面目再见胡严,索性还是不要再见了的好…宇文倩说完,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黑暗当中,任眼泪肆意流淌。

外面简浔无奈的看了一眼胡严,小声道:“要不,姐夫先去外面等会儿,我进去劝劝她?近乡情怯,越是在乎,越是难以面对的道理,姐夫学富五车,应当比我更明白才是。”

胡严却沉声道:“还是弟妹回避一下,把所有服侍的人也都撤走,让我们夫妻单独说会话儿罢,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出事,也一定会让她走出来,做回以前那个自信乐观的她的!”

“这样,好吗?”简浔有些不放心,但见胡严满眼的坚定,到底还是点了头,带着一众服侍之人,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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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8月29日凡云玲亲的5朵鲜花,么么哒O(∩_∩)O~

写这一段,其实是在给胡姐夫列传,让他的形象饱满起来,立体起来,再就是想表明一下,不管现代还是古代,其实都有情比金坚,只在乎妻子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旁的都不重要的男人,而且,不经历过风雨的感情,又怎么能长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若看了今天这张,亲们还想下架弃文,我也没着了,但仍会认认真真的把后文写完,善始善终,以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尽到我的责任,谢谢大家O(∩_∩)O~

☆、第一百九九回 不钻牛角尖了

宇文倩在黑暗中泪如雨下,本以为这么多日下来,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心也早已死了,没想到在听到方才胡严就在外面,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然而那薄薄的一面墙却如天堑一般,横在他们之间,再也跨不过去了,她的眼泪却瞬间就来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胡严爱她更多,如今方知道,原来自己对他的爱,一点也不比他少,可如今知道也已经晚了,她只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对他更好一些,没有爱他更多一些,甚至早早替他生个孩子…不过没有孩子也是好事儿,不然如今他们两个分飞在即,孩子可该怎么办,也忒可怜了一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宇文倩哭得悲伤而绝望,眼前什么时候恢复了明亮都没注意到,还是胡严低低的声音忽然响起:“倩儿,我来了,你别哭,也别难过,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罢了,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携手走过去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才猛地停止了哭泣,下意识抬起了头来,就见面前胡子拉渣,憔悴不堪的人不是胡严,又是哪个?

宇文倩一怔,待回过神来,便又要去拉被子,她如今这个样子,怎么能见胡严,她以后都没脸再见他了,嘴里则近乎尖叫的喊着:“你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啊…”

胡严被她憔悴瘦削的样子刺得心如刀绞,却没有说话,只是稍一用力扯住了她的被子,让她不能再将自己整个裹起来,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将宇文倩抱了个满怀,任她怎么挣扎,怎么尖叫都不松开。

终于宇文倩因为力竭败下阵来,不再挣扎了,闭着的双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哑声说道:“你来得正好,到底是和离还是休妻,你考虑了这么几日,也该有答案了,我们现在就当面说清楚罢。”

胡严见她不再挣扎了,也放松了些抱她的力道,但仍在她挣脱不开的范围,沉声道:“我不会和离更不会休妻,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心爱的人,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就只能是我的妻子,我也会一直爱你至死,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宇文倩闻言,心里尖锐的一痛,痛得她吸了一口气,才冷声道:“可我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不想再跟你过下去了,你就看在我们曾有情谊的份儿上,放了我,大家好聚好散罢,当我求你了,只要你同意放了我,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这么好,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她怎么能再耽误他拖累他下去,她不能自己脏了,也拉着他跟自己一起脏,他爱她一场,就当是她最后一次回报他的爱罢。

胡严冷冷一笑,道:“我要你什么条件都答应我做什么,没有了你,我就算拥有全天下又怎么样!你不就是觉着自己脏了,配不上我了,不想再耽误我拖累我下去吗?我认识的宇文倩,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自信骄傲的,几时变得这般妄自菲薄了?我方才一进来就说了,不过只是一件小事,你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什么大不了的,我根本不在乎,现在不在乎,将来不在乎,至死都不会在乎,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自苦,为什么要这样作茧自缚呢?”

顿了顿,不待她说话,又道:“我知道你还担心,我只是现在不在乎,将来色衰爱弛了,指不定就变了,那时候你会更接受不了。我这三日想了很多,也愤怒过,怨天尤人过,但想得更多的,还是如果你当时就玉石俱焚了,我该怎么办?万幸你没有走上那条绝路,万幸你现在还活着,没有残废没有发疯,还能说话还能哭,身上的伤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便能痊愈,而不是冷冰冰的躺在那里,无论我说什么,无论我多么痛苦,你都不知道,更不会醒来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怨天尤人的?我感激老天爷,珍惜你爱护你都来不及了,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宇文倩终于睁开了眼睛,满是泪水的眼里,明显带出了几分难以置信来,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他真,真这样想的?

胡严迎上她的目光,郑重的点头,放柔了声音道:“我真这样想的,我们的人生路还有漫长的几十年,我不敢想象,整整几十年都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这于我来说,必定有如置身十八层地狱里,如今你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充其量也就才在第一层地狱里,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好吗?我再换一种说法儿罢,你这么漂亮这么耀眼,就跟那和氏璧似的,原本我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谁知道忽然交了好运,有幸娶你为妻,我受宠若惊,时时刻刻捧在手里还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去嫌弃你的白璧微瑕?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孔圣人是怎么来的,读书人谁不知道?可一样奉他若神明。”

“所以,倩儿,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家,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好不好?至于那条咬了你的疯狗,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亲自替你手刃了他,让他知道,咬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宇文倩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如果有肩膀可以依靠,谁又愿意一味的坚强,一味的硬撑?

她本来就已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她本来就是最需要安慰与爱护的那个人不是吗?以前的她,甚至手被针戳了一下,都得雪雪呼痛半日,定要他好生安慰怜惜一番的,她在他面前,本来就更娇弱更矫情一些,跟孩童在自己的娘亲面前,总要更爱撒娇卖痴些、恣意妄为些一样。

可一想到当日的不堪,她在胡严背后张开了,想要回抱他的手,到底还是默默的垂了回去。

正是因为他不嫌弃她,一如既往的爱他,她才更不能耽误他、拖累他。

所以,宇文倩到底还是忍痛说了违心的话:“我不会跟你回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就写了休书与我罢,凭你的条件,一定能找个更好的女子,与她共度余生,白头到老的,我、我祝福…”

想说她祝福他们,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更不敢去想象,有朝一日,胡严身边的女子真换了别人,他们会跟以前他与她一样生活,一样恩爱,他会慢慢忘了她,直至彻底将她的痕迹自他的生命中抹去…她会不会发疯?不,她一定会发疯的,一定会的,老天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胡严将她脸上的痛苦与挣扎尽收眼底,心痛如绞,终于松开了她,改为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哽声道:“倩儿,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你自己难受,我更难受,又是何必呢?人生路这么长,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堪的过去,我们都得学会一件事,那就是放下过去,因为我们还有整整的一生要去度过,也没有人可以独自坚强,而是需要彼此依靠,彼此扶持,彼此相爱…这才是撑过那些痛苦记忆,唯一的良方,请你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我不会起誓,若我将来变了就怎么样怎么样,我只会把以后,交由时间来证明,请你跟着时间一起去证明,你没有嫁错人,没有爱错人,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脸上的怜惜之色,足以让任何一个心防高筑的人卸下坚强与伪装,融化在这样的温柔与怜惜里。

宇文倩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了个肝肠寸断,似是要将她的痛快和委屈,全部都发泄出来一般。

胡严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倩儿还愿意接受她,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什么都可以慢慢来…他不由抱紧了她,任自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滑落下来。

简浔人虽回了自己的屋子,心却一直还留在宇文倩住的小院儿,不知道她和胡严如今谈得怎么样了,胡严会不会劝不转她,她仍坚持要和离,她心底的伤,又到底多久才能复原?

在屋子里踱了无数个来回,到底忍不住叫了瑞雨来,道:“你悄悄儿去县主屋外听听,她和大姑爷谈得怎么样了,听了后立刻回来告诉我,记得,千万别惊动了他们。”

瑞雨忙屈膝应了,退了出去,稍后回来道:“县主与大姑爷都在哭,我隔着门缝儿悄悄往里看了看,大姑爷抱着县主的,想来县主已经想开了,不然不会让大姑爷抱。”

这几日,县主可连她家少夫人都不让碰她的。

“真的?”简浔也想到了这一点,“那就真是太好了,只要倩姐姐还愿意接受姐夫,她一定能很快好起来,很快走出来的。”她就知道,这世上只有胡姐夫才能治好倩姐姐心里的伤了。

月姨在一旁也是含泪而笑:“大姑爷真是个好的,我都想给他立个长生牌位了。”王爷旁的方面好不好且不论,给县主挑选夫君的眼光,却是真谁也及不上。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胡严过来见简浔了,简浔忙问道:“姐夫,倩姐姐怎么样了,她如今身体还很虚弱,不能激动,要不要叫太医?”

胡严沉声道:“大哭了一场,已经累极睡着了,所以我过来与弟妹说一声,也好让弟妹放心。她如今虽不排斥我,不再说什么和离的话了,要真正走出来,却不是三日两日就能成的,我打算这便带她回去,在我们自己家里将养,方才我与她说,她虽没明确同意回去,却也没反对,应当是默许了,弟妹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保护好她,绝不会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的!”

简浔点点头:“只要是为倩姐姐好,姐夫想怎么安排都可以,只是一点…”

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个狗皇帝下流无耻,万一…食髓知味,再让容妃召倩姐姐进宫,可该如何是好?到底姐夫身份威望都不够,我看,你们还是再在王府留一段时间罢,总还有父王可以护着倩姐姐,等师兄回来,自然一切都好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狗皇帝占了名分,要仗势使坏实在太容易了,他又没有操守与人性的,她实在没办法不担心,早知道,师兄就该在出征前,便解决了他的!

胡严冷冷道:“他若再敢召倩儿进宫,我便拼着与他同归于尽,也断不会让他如愿,弟妹只管放心罢,我自己的妻子,自然该由我自己来保护,遇事只知道躲在岳父和舅兄的羽翼下,还算什么男人!”

简浔见他满眼的冷厉与坚定,也就不再多说了,只道:“倩姐姐如今身体虚弱,姐夫要带她回去,得先准备一下才是,我这便让人备车上,车上铺上厚厚的垫子,待会儿马车直接驶到我们院门外,许太医是我用惯了的,很是信得过,姐夫带倩姐姐回去后,可以放心的请他,再就是…”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胡严都应了,待一切准备好后,小心翼翼的抱了宇文倩上车,感受到她的重量与往日相差甚远,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痛,抱她的动作就更轻柔了。

终于送走了胡严和宇文倩的马车,简浔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起,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倩姐姐否极泰来,以后都平安顺遂,再无灾祸与烦恼啊!

之后,简浔每日都要打发月姨或是瑞雨瑞雨三人,轮流去忠靖伯府探望宇文倩几次,得知她在胡严的悉心照料下,身体越发好了几分,偶尔也肯踏出房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了,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一半回去,对胡严也越发的感激了,听说倩姐姐的一应事宜,他都不假下人之手,全部自己亲力亲为,当真是难得了。

又过了几日,宇文修的第一封回信终于到了,只有一句话:“胡严若一直不离不弃,我必将终生以亲兄之礼待他,否则,就让他滚!”

短短一句话,却力透纸背,杀气腾腾,不难想象他接到噩耗后,是何等的悲愤与心疼,又是何等的想杀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才把这口气咽了下来的。

简浔忙给他回了信,把胡严的一应所作所为都与他描述了一遍,末了请他放心,倩姐姐已经一日好似一日了,她和孩子也挺好,他们一起等着他平安凯旋。

然后连同她之前想起来就要写上一页或是几页,已累积了厚厚一沓的信,全部装好封好,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翌日,简浔照例打发了月姨去忠靖伯府探望宇文倩,没想到月姨回来时,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简浔见了,忙道:“月姨,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

难道是忠靖伯府的人说了什么闲话,让她生气了?可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才是…想着,忙让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下了。

月姨方恨恨道:“少夫人不知道,我刚去到伯府,还没见到县主呢,宫里就来人传圣旨了,说什么皇上昨儿偶然想起胡阁老,十分感念胡阁老的高义,想着大姑爷已暂时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所以特晋县主为郡主,赏银五千两,以示恩宠,还说听说县主病着,就暂时不必进宫谢恩了…呸,这算哪门子的恩宠,县主连日来本已好多了的,听得这个封赏后,当场气得晕了过去…”

却说明贞帝,那日污辱了宇文倩后,当时倒还没觉得有什么,这样的事,难道她还敢告诉旁人不成,便是自己的亲弟弟,她只怕也是不好说的,就更不必说她的夫君了,她只会胳膊折在袖里,而他呢,本就与她有君臣之别了,再有了她这个把柄,以后对着她还不是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等她渐渐尝到甜头后,事情就更好办了。

万万没想到,宇文倩回去后会一病不起,睿郡王府日日都请太医,明贞帝是不至于睿郡王府的大情小事事无巨细都知道,宇文修人虽不在盛京,也绝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但宇文倩没有回忠靖伯府,睿郡王府请的太医并不是给睿郡王或是简浔看病,他还是很容易就能知道的,再结合前因后情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至少简氏已知道他对宇文倩做的事了,而简氏知道了,离宇文修知道还会远吗?

明贞帝这才有些后悔了,宇文修在前方为了他的江山流血流汗,他却在后方污辱他的姐姐,关键他们姐弟感情自来极好,他一定会为此记恨他的…便碍于君臣之别,不敢明着表现出来,不敢言难道还不敢怒了?他如今正是需要他倚重他的时候,君臣之间因此生隙可就损失大发了。

等到之后胡严接连去了几次睿郡王府,情绪一次比一次低落,最后一次,还带了仍病着的宇文倩回去后,明贞帝就不是有些后悔,而是越发后悔,只差悔青肠子了。

谁能想到,这样的事情宇文倩竟真敢让自己的丈夫知道呢,她是对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太过自信,还是已蠢到无可救药?这世上再大度的男人,也断断不能容忍自己被戴了绿帽儿好吗,她怎么就敢让他知道?也不想想,纵然胡严一时碍于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和睿郡王府势大,不敢公然的休妻,这样的耻辱又怎么咽得下,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尝到苦果的,哪有她把秘密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来得稳妥和万无一失?

最重要的是,胡阁老当初是为了他的江山才英勇就义的,胡家上下那么多口子人也是因他而死的,从他顺利回到盛京那一日起,他就注定只能一直厚待胡家的后人,所以他又是追封又是赏爵位又是支持胡家大办丧事的,就是为了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只要是忠于他、忠于大邺江山社稷,一心为国为民的人,他是绝不会亏待的。

他后来能那么快便重新坐稳宝座,人心所向,此举绝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么一旦胡严某日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与耻辱,或是不小心失言了,将他对宇文倩的污辱告诉了别人,事情传扬了开来,后果虽不至于会不堪设想,却也必定会十分棘手就是了。

明贞帝越想越牙疼,对那日**刺激感觉的回味都化作了懊恼,后宫那么多女人,宗室里也不少美人儿,他要找刺激,完全可以选其他配合的,大家你情我愿,岂不是如鱼得水?结果他偏选了个硬茬子,如今可好,狐狸虽打着了,却也白惹了一身骚,实在不划算啊。

想来想去,唯一的补救办法,也就是尽快安抚补偿宇文倩和胡严,让他们识相的闭好嘴巴,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他不客气,再是忠臣良将又如何,他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还要反过来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不成?!

所以才会有了月姨所说的,她今儿一去忠靖伯府,就遇上了宫里来人传旨,晋宇文倩为郡主,赏银五千两这一出,升宇文倩一级,是为了安抚她,赏银五千两,则是为了补偿胡严,自以为这补偿已够有诚意了,毕竟这世间还没有哪个女人,是珍贵到睡一次就值五千两这个地步的。

可这无论于宇文倩还是胡严来说,都是天大的羞辱,好比一个人仗势欺人打伤了另一个人,回头又自以为是的送了讨药费来,以为自己已经先做出让步,事情就可以到此为止,揭过不提了,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宇文倩更是气得气都喘不上来,又是升她封诰又是赏银子的,把她当什么了,于狗皇帝自己来说,可能是安抚与补偿,于她来说,却是伤人后鳄鱼的眼泪,是把她当成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春风一度后给的嫖资,她要是收了,岂不是承认自己就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是钱货两清了?

所以宇文倩只来得及悲愤的说了一句:“这个郡主我不当,这些银子我们也不收,都给我拿走,拿走…”便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简浔当时虽不在场,这会儿光听月姨说起来,也足以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月姨你回来时,倩姐姐醒过来了吗?”

那个狗皇帝,倩姐姐好容易好些了,他却又给了她和胡姐夫新一轮的羞辱和打击,是不是非要逼死了倩姐姐才甘心,她一定要告诉师兄,将狗皇帝千刀万剐,方能稍减她心头之恨!

月姨恨恨道:“后来那传旨的太监说,他是奉旨行事,不敢将圣旨和银子带回宫去,县主和大姑爷若想抗旨,只管自个儿进宫与皇上说,放下圣旨和银子就走了,县主则被大姑爷抱回了房里去,我离开时,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情绪十分的激动,将自己关在房里,一个人也不见,连大姑爷都不例外…”

简浔听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忙吩咐瑞雨:“快让人备车,我瞧瞧倩姐姐去,她好容易才好些,与姐夫也渐回佳境了,经此一事,只怕姐夫又得前功尽弃了。”

还有倩姐姐的封诰和那五千两银子,若圣旨是不合理的,他们抗旨不尊也还罢了,至少舆论上他们站得住脚,可那圣旨在别人看来,摆明了是天大的喜事,高兴且来不及了,居然还抗旨,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别人又不会知道倩姐姐的屈辱,那狗皇帝若借题发挥治他们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可连个替他们说情的人都不会有,偏师兄又还没回来,好歹也要忍到师兄回来后再说。

于是一刻钟后,简浔便已上了马车,一路赶往了忠靖伯府。

一时到得伯府,径自由先一步得了信儿,侯在二门处的春燕迎着,抵达了胡严和宇文倩的正院,简浔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的胡严,他脸上满是悲愤与焦急,看见简浔进来,便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急声道:“弟妹,你来得正好,倩儿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你快帮我劝劝她罢,我真的很担心,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呢,刚才又晕倒了…”

简浔点点头,道:“姐夫别担心,倩姐姐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一定很快就能想明白的,我这就劝她去。”

越过胡严往前走去,很快便到了宇文倩的房门前,一面屈起手指敲门,一面柔声道:“倩姐姐,是我,我看你来了,你能开一下门,让我进去吗?”

满以为要说很久,宇文倩才会给她开门,甚至不给她开,那她就只能让人来撞了。

没想到话音才刚落下,门便“吱嘎”一声开了,宇文倩不但替她开了门,还一脚踏出了门外,白着脸红着眼睛,神色间虽仍难掩恼怒与羞愤,声音也带着哭过后特有的沙哑,却算得上十分平稳与沉静了,道:“让浔妹妹怀着身孕,还替我操劳奔波,我这个做姐姐和姑母的,实在太不应该了,你放心,不会再这样了,进屋说话儿罢。”

顿了顿,看向后面满脸紧张之色的胡严,“夫君,你也进屋来说话儿罢。”

胡严立时如蒙大赦,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屋里去。

待彼此都落了座后,宇文倩先开了口:“先前我是很生气很愤怒,所以一时气怒攻心,钻了牛角尖,但方才我想了很多,做错事的不是我,造孽的不是我,凭什么我要这样自苦,这样折磨我自己,也折磨我的亲人们?夫君你才这么短的时间,便瘦了一大圈,心里只怕除了当初家里上下齐齐蒙难之时,这辈子再没这般苦过,浔妹妹更是怀着身孕,弟弟又不在身边,你自己都难受得不行了,还要为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们为我到这般?所以,我不会再钻牛角尖了,我哪怕不能为我在乎的人做什么,至少,也不能再让你们为我劳心劳力,成为你们的拖累和负担,你们就放心罢,最坏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如今已没有什么能打倒我了!”

一席话,说得简浔与胡严都是又惊又喜,胡严犹不敢开口,简浔只得自己道:“真的,倩姐姐你真的已经想通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宇文倩点头:“嗯,是真的,我便不看大人,还要看你腹中我的小侄儿呢,一味的伤春悲秋,本来也不是我的性格和作风。只是一点,等弟弟回来后,到了那一日,狗皇帝要留给我亲自手刃,谁也不许跟我抢!”

胡严忙道:“好好好,谁也不会跟你抢,我至多就帮你递个刀子啊剪子啊的便是。”他真高兴,倩儿又变回那个骄傲自信,烈火一般的女子了!

简浔也高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圣旨的事,倩姐姐既已走出来,不钻牛角尖了,她也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了:“我之前听月姨说,倩姐姐不想当郡主,也不想接那五千两银子,我也是这个意思,狗皇帝的脏东西,要来做什么,平白脏自己的手,恶心自己么?只是如今到底还有君臣之分,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才是,总归这口气也忍不了几日了。”

宇文倩和胡严一听这话,都是满脸的厌恶,但宇文倩到底还是堪堪忍住了满腔的悲愤,道:“那就让夫君写一份陈情的折子,说无功不受禄,拒了罢,若实在拒不了,郡主的名头我先强忍恶心受了便是,至于银子,就送去兵部给平子清做军饷罢,用狗皇帝的银子收买咱们自己的人心,值得很呢!”

简浔想了想,道:“银子的事便罢了,好处理得很,郡主的封诰,我找平表哥帮忙想想法子,拒了罢。”

就算只当那劳什子的郡主一日,也是耻辱,何况除非宇文修哪日当了皇帝,否则他的姐姐便至多只能做到郡主,让狗皇帝封的郡主名头一直陪伴倩姐姐下去?连她都觉得恶心耻辱得不行,何况倩姐姐与胡姐夫?所以,这事儿必须趁早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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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8月30日lisa67亲的5颗钻石,爱你月姐,么么哒O(∩_∩)O~

也感谢继续支持的亲们的不离不弃,马上就要开虐狗皇帝了哈,大家等着解气与痛快吧,O(∩_∩)O~

☆、第二百回 回来

简浔回了睿郡王府后,便让人递了话儿给平隽,问他明日得不得闲,若是得闲,能否去崇安侯府一趟,她有事请他帮忙。

平隽至今心意也没变过,自是对她有求必应,何况宇文修不在京中,二人既算得是发小如今又是盟友,他帮着他照顾一下家眷也是责无旁贷,遂立时回了话,他明儿大概午后可以去崇安侯府,她的事,他一定竭尽全力。

简浔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平表哥愿意帮忙,事情八成能成。

她次日一早便起来了,用过早膳收拾一通后,便去了银安殿辞别睿郡王。

睿郡王听得她是要回娘家,倒也没反对,只道:“多带些人,路上小心一些,到底你如今不比从前了,再替本王带个好儿给亲家公和亲家母。”

简浔少不得一一应了,便要退出去,却让睿郡王给叫住了,皱眉道:“本王问你一件事,你姐姐这些日子到底怎么了,病了这么些时日也不见好转,本王打发人去瞧她,你姐夫也拦着不让见,他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你姐夫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本王还听说昨儿皇上下了圣旨晋你姐姐为郡主,赏了五千两银子,无缘无故的,皇上为什么这样厚赏她?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本王,不然本王就只能亲自去求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