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疼的女儿忽然病成那样,整件事还处处透着怪异,睿郡王岂能不动疑的,所以一直在等着女儿女婿或是儿媳向他坦白,只可惜等到现在,也没等到,他只能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了。

简浔就暗自苦笑起来,她就知道,终究是瞒不了睿郡王太久的,想到这事儿睿郡王做父亲的,的确有权利知道,昨儿听宇文倩和胡严的意思,也没打算一直瞒他到底,只得道:“那父王将服侍的人都屏退了,我细细的禀明父王罢。”

睿郡王闻言,心里一紧,看了一眼崔公公,崔公公立刻识趣的将众服侍之人都带了出去,自己守在了门外。

简浔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父王,姐姐的病,与姐夫并没有关系,姐夫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姐姐的事,事实上,这次若不是姐夫,姐姐只怕就真…毁了。至于皇上的厚赏,哼,做了亏心事,当然要迫不及待的安抚补偿姐姐和姐夫了,姐姐是那日蒙容妃召进宫,出来后病倒的,当日,皇上也去了容妃宫里…”

到底是自己的公公,有些话简浔不好意思说太明,可她相信以睿郡王的精明和阅历,即便她点到为止,他也能将一切都明白了。

果然睿郡王已是遽然色变,修儿媳妇的意思,倩儿她、她竟被皇上给欺负了,所以才病倒了?

是,皇室与宗室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到底又多肮脏多龌龊,什么爬灰养小叔子姑侄姨甥甚至亲兄妹…这些事都是有过的,便现在也不是就不存在,可他们家,他却敢保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他也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这样的噩运,竟会降临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睿郡王面色铁青,额头青筋迸起,“砰”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恨声道:“竖子欺人太甚!本王这便进宫找他算账去,别以为他侥幸坐到了那个位子上,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本王绝不会轻易与他善罢甘休!”

一面已起身大步往外奔去。

“父王且慢!”急得简浔忙拦住了他,道:“父王这一进宫,且不说能不能奈何昏君了,他到底是君,您到底是臣,若是吃了亏,您还不是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只说事情一旦传开了,就是在逼倩姐姐去死,她好容易才走出来了,届时闹个人尽皆知,便姐夫仍不离不弃,她也势必不会再跟姐夫过下去了,姐夫那么好的人,可遇而不可求,您难道就忍心让他和姐姐擦肩而过,以后姐姐只能孤老终身不成?”

睿郡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声道:“可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吗?本王一想到你姐姐受的委屈,就咽不下这口气!”

但到底没有再往外走,身为一个父亲,他的愤怒来得迅速而直接,且难以遏制,然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和养气功夫,还是险险替他拉回了几分理智。

简浔沉声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不急在这三两日的,等大爷回来后,大爷自然会为姐姐报仇出气的,父王只管拭目以待即可。”

那个昏君是皇帝,修儿回来后要为倩儿报仇出气,最直接最痛快的做法,惟有…睿郡王不敢再往下想了,可心里却止不住的发热与沸腾,大家都是姓宇文的,这江山社稷是祖宗传下来的,宇文嵩那样不成器的混帐东西,都能坐那个位子,凭什么他那么能干勇武,为大邺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儿子不能坐?当然是能者居之!

睿郡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没有再多说,只道:“那你姐姐身体恢复了吗?本王得尽快瞧瞧她去,你姐夫如你说来,倒真是个好的,本王当初没有看错人,以后他就是本王的另一个儿子,本王不会亏待了他的。”

简浔道:“姐姐本来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昨儿接到圣旨后,又生了一场气,不过她已与我和姐夫说了,自己以后不会再钻牛角尖,只是,那个郡主的封诰,她实在不想要,我也觉着,不能让这个耻辱一直陪伴她下去,所以,打算回娘家与我母亲那边的表哥碰个面,请他帮忙想想法子,父王有没有什么好些的法子?”

睿郡王咬牙道:“的确不能让这个耻辱一直陪伴她下去,不是白白的恶心她,更恶心你姐夫吗?本王这就找你荣王叔去,本王才是郡王呢,女儿倒成了郡主,与本王平起平坐了,算怎么一回事儿?你也回去与你那表哥说说,对了,你那表哥是平子清么?若是他,他一定能想到法子的,我们双管齐下,一定要将这破郡主名头给拒了,当谁稀罕么!”

简浔自是应了,又与睿郡王说了几句话,便先行礼退下了。

如此一耽搁,等她回到崇安侯府时,已快交午时了,平氏早等候多时了,见她这会儿才回来,少不得先关切的问道:“不是说一早回来吗,怎么拖到了这会儿,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耽搁了?”

简浔笑道:“没有,只是去辞别我公爹时,与他多说了一会儿话,这些日子,母亲与爹爹都还好罢?”

平氏点头道:“我们都挺好的,就是有些记挂泽儿,怕他刚去军营里不适应,也怕他惹祸,不过听说他一切都好,训练也极刻苦,半点不搞特殊化,我们过了一阵子,也就习惯了,只偶尔会觉得这么大个家,就咱们几个人,忒冷清了些,这不你爹爹前儿还与我感叹,真怀念你们小时候,就算再调皮捣蛋,再惹我们生气,至少家里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多有生气啊,我就笑他,儿女大了不都是这样的吗?可我这心里,也跟他一样,不知道多怀念你们小时候。”

一席话,说得简浔有些鼻酸眼热起来,她虽才当上母亲,孩子甚至还没出来与她见面,她已很能体会父母的心了,忙强笑道:“那我以后多回来陪母亲和爹爹,等过几年,泽弟沂弟都娶妻生子,你们抱上了孙子后,就怕你们又要嫌我们呱噪,怀念如今难得清闲的时光了。”

说得平氏笑起来,道:“我们巴不得你日日都能回来,巴不得家里日日都热热闹闹的,怎么会嫌呱噪,不过,你如今虽已坐稳胎了,还是该在家里静养才是,所以啊,以后还是少回来的好,大不了,我去王府瞧你便是。听何妈妈说你已不吐了,那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这便让人给你做去,难得回来,可不能饿着了你,更不能饿着了我的小外孙。”

简浔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母亲看着让人做几样清淡爽口些的来也就是了,我虽不吐了,胃口仍不大好,也吃不了多少。”

平氏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是不是倩丫头病着,你担心她,所以才没有胃口的?说来她身体自来不差,这么多年来,还真没这般一病就病这么长时间过,若不是想着她病着,我去了她必定少不得起身折腾,我早去瞧她了。”

本已病得蹊跷了,偏昨儿皇上还升了倩丫头的封诰,赏了五千两银子,平氏是个聪明人,如何能猜不到这当中必有隐情?所以她才一直没有去探望宇文倩,有些事,彼此再是亲近要好,她不该知道的也绝不会好奇,更不会打听,哪怕是对着自家的女儿,她也不会多那个嘴。

简浔笑道:“我是真没有胃口,倒是不与倩姐姐相干,何况倩姐姐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母亲只管放心罢。”

母女两个说着话儿,简君安带着简沂进来了,简君安这些日子有意让儿子学学怎么打理庶务,所以行动出入都带着简沂。

一家人少不得说笑亲热了一番,简君安又担心了一番宇文修:“虽说连日来传回京中的都是捷报,修哥儿也的确是个能文能武的,到底刀剑无眼,等他这次凯旋后,以后能不出征,还是别再出征了,你祖父一心希望他报效家国,他也报效得差不多,也是时候该歇歇,顾顾自己的小家了。”

简浔没有说话,师兄的志向岂止是报效家国,只要他不主动停歇下来,她便不会阻拦他,而只会支持他到底,何况如今出了倩姐姐的事,他只会越发坚定让自己站得更高,变得更强的心。

一时用过午膳,一家四口正吃茶,就有丫鬟进来禀道:“表少爷来了。”

平氏的侄子虽不止一个,但在崇安侯府,能被直呼为‘表少爷’而不加姓名排行的,自来只有平隽一个,简君安便纳罕道:“这个时候,今儿又不休沐,隽哥儿过来做什么?他衙门里不是忙得很吗?”

平氏也皱眉:“可不是,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隽哥儿是听得浔姐儿回来了,特意过来见浔姐儿的?那傻孩子,浔姐儿与修哥儿的孩子马上都要降生了,可见二人有多恩爱感情有多好,他也该死心了。

简浔已笑道:“是我带话儿让表哥来这一趟的,我有一件事请他帮忙,师兄临出发前,也说过让我遇上为难事,只管与表哥说,他已事先与表哥说过了,爹爹与母亲不必担心。”

夫妻两个闻言,方心下一松,让丫鬟去请了平隽进来。

平隽穿着官服,一看就是直接从衙门过来的,待他给简君安平氏见过礼后,简浔便招呼他去了旁边的小花厅说话,“打扰表哥办公了罢,实在是事出紧急,还请表哥千万不要见怪。”

“没有的事,我还没忙到一时一刻都不得闲的地步。”平隽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虽怀了身孕,却仍纤细袅娜,脸色还有些苍白,知道宇文修不在,她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勉强收回目光,稳住心神,道:“表妹遇上什么为难事了,只管说来,我看看有没有法子解决。”

简浔道:“不知道表哥可听说了皇上忽然晋倩姐姐为郡主,还赏了五千两银子之事?银子与郡主的封诰倩姐姐都不想要,可银子好解决,直接送去兵部给你做军饷便是,封诰却不好解决,总不能让倩姐姐抗旨罢,所以想请师兄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替倩姐姐拒了这事儿,毕竟无功不受禄嘛。”

又是晋郡主又是赏五千两银子的,明贞帝很久都没这般大手笔过了,平隽自然也听说了,皱眉道:“管他什么有功无功呢,不要白不要,县主为什么要拒?别人求还求不来的好事儿,拒了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简浔就苦笑起来,道:“这事儿还真不能如表哥所说,不要白不要,要了,除非倩姐姐哪日能再升一级,否则,她就得当一辈子这个破郡主,一辈子如鲠在喉了,胡姐夫也是一样…个中隐情,我不方便说与表哥知道,但这事儿,我与倩姐姐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求表哥能施以援手。”

不但宇文倩一辈子如鲠在喉,胡严也是一样…平隽何等聪明之人,再结合他这些日子偶尔恍惚听到的一言半语一猜,几乎已能将宇文倩遭遇了什么猜个**不离十了,也就不怪昏君忽然那般大手笔,宇文倩与胡严却厌恶不已避之不及了,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昏君可真是会恶心人,连自己的堂妹都能下手,他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他也不奇怪了。

平隽想着,点头道:“表妹放心,这事儿我会尽快替你办好的,只是就怕有人做贼心虚,以为接受了他的安抚和补偿就是愿意将事情揭过不提了,不接受则是怀恨在心,指不定还想伺机报复,万一先发制人,可就麻烦了。”

简浔抿唇道:“他再想先发制人,也需要时间,那时候师兄应当已经回来了。”

平隽想说万一届时宇文修还没回来呢,不过话到嘴边,却变了样,道:“罢了,就算子羽到时候还没回来,也还有我呢,表妹不必担心,我会尽快与子羽联络的。”

西北那边,应当用不了多久大军就可以班师凯旋了,他得让宇文修赶在自己手上的兵权被收回之前,便忽然行事,打昏君一个措手不及,一击即中才是。

简浔就笑了起来,如释重负,因为平隽答应了的事,还真没有做不到的:“那就多谢表哥了,等师兄回来后,我们再一起置办了酒席,好生敬表哥三杯。”

平隽笑笑,没有说话,她单独置了酒席,敬他还差不多,拉上宇文修做什么,不过,能给宇文修添添堵,也是极好的…又与简浔说了几句话,他便告辞了。

见时辰已不早了,想着自己也好些日子没回家用过晚膳了,索性取道回了平西侯府去。

平大太太没想到儿子今儿这么早便回来了,大喜过望,忙吩咐贴身的嬷嬷亲自去厨房瞧着人做平隽爱吃的菜去,又亲自带了丫鬟跟到平隽屋里,忙进忙出的替他收拾这收拾那的。

平隽换了常服出来,见母亲还在自己屋里,明显是有话与自己说,虽猜到她会说什么,到底不好对自己的母亲不假辞色,只得笑道:“娘今儿不用去前面服侍祖母吗?”

平大太太道:“你祖母跟前儿有你二婶三婶服侍,也不差我这一时半会儿的,况你二婶三婶都孙子孙女双全了,带去你祖母那儿,满屋子都热热闹闹的,独我是孙子也没有,孙女儿也没有,岂非自讨没趣?要不,你快点儿成了亲,替我添个孙子孙女儿的罢,那我也能跟你二婶三婶似的,含饴弄孙,不至于成日里枯坐无聊了。”

平隽就扯了扯嘴角,他就知道母亲会说这些话,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好吗,沉声道:“娘,我不是说了,我暂时还不想成亲,想趁着年轻,好生做一番事业出来吗,这话娘以后不要再提了,不然我以后除非逢年过节,就不回来了,反正我在衙门那边儿也有宅子,我为了上下朝方便,住在那里,便是祖父,也不会说我的不是。”

顿了顿,怕母亲犹不死心,又补充了一句:“您也千万别再想着什么把三书六礼先走了,我不得成亲也得成亲了,我得罪人的本事,您是知道的,您不怕把满盛京排得上号的人家都得罪光,您就尽管再来一次。”

前阵子平大太太便打过这先斩后奏的主意了,只可惜到底让平隽给搅合了,弄得圈子里好些人都知道了,有女待字闺中的夫人太太们,如今都对平隽是又爱又恨,这会儿再被儿子这么一看,年轻轻的兵部侍郎,能在皇上亲贵和老官油子面前,都从来不弱了气势的人,那气场自然不是平大太太招架得住的。

只得讪讪然说道:“我不会再瞒着你行事了,可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官也做得够大够有出息了,若这还不算立业,全天下也没几个人敢说自己立业了,既已立了业,也是时候该成家了,不然你下面两个弟弟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也一直跟着你蹉跎下去罢?说来你三婶那个侄女儿金小姐,虽如今家道中落了,投奔你三婶而来,但到底是出身,底子也还在,如今这世道这么乱,人丁凋零也不是人力所能挽救的,这些咱们就不论了,我是想着,她不但人漂亮能干,关键你不是与她很谈得来吗,要不,咱们就亲上做亲,趁早把这事儿定下来罢,我也好…”

一语未了,平隽已冷然道:“我几时跟金小姐谈得来了,不过就是觉着她比寻常闺秀利落些,多与她说了两句话而已,这就谈得来了,那我谈得来的人多了去了!我今儿再重申一遍,我想娶亲了时,自然会娶的,如今不想娶,谁也别想强迫我,母亲要给弟弟们说亲,只管说便是,不必顾及我!”

说完,拂袖而去。

徒留平大太太又气又痛,半晌才落下泪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个气人的东西,人家都已当娘了,他还惦记着,三不五时的上门献殷勤,若他献殷勤就能把人献过来,又怎么会到今日!”

她的贴身嬷嬷闻讯赶了过来,闻言低声劝道:“太太也别生气了,二爷也许真只是不想成亲,并没有那些想头呢?咱们二爷,可向来都光明磊落,不过金表小姐倒真是个好的,不愧是素来帮着金家舅爷舅太太顶立门户惯了的,若真能成咱们二奶奶,当家理事自不必说,还能规劝二爷呢,咱们二爷那个性子,就得一位厉害的二奶奶才治得住,他自己不也说,金表小姐比寻常女子利落吗?没准儿二爷的姻缘真应在这里呢?”

“真的?”平大太太拭了泪,抬头道:“若真如此,可就谢天谢地了!”

平隽自不知道平大太太主仆说了什么,他拂袖而去后,本想直接回自己在外面的宅子的,想着官服方才脱在了家中,而且这会儿他回来的消息,必定祖父祖母和长辈们都知道了,他于情于礼都该去各处问个安才是,只得往祖父的院子走去。

没想到好巧不巧,迎头就遇上了平大太太口中的‘你三婶那个侄女金小姐’,平三太太娘家兄长的独女金斐,对方因只得一个幼弟,与她差了十二岁,父亲身体又不好,一度成了金家实际意义上的当家人,所以顾盼间自有一种寻常闺阁女子所没有的自信与洒脱,也所以,平隽当初才会多看了她两眼,她让他想到简浔,二人在某些方面,还是颇有共通之处的。

可方才让平大太太那么一说,平隽如今再看金斐,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他自来恣意惯了的,不喜欢不待见的人,自来更不会客气。

见金斐笑着上前给自己行礼,冷冷一笑,便道:“金小姐来我们平家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搬出去呢?到底我们兄弟中还有几个没娶亲的,不是有句话叫‘表哥表妹好做亲’么,知道的,说是我三婶舍不得你,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到外面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着什么主意呢,毕竟瓜田李下的不是?”

金斐身材高挑,明艳动人,闻言先是一怔,继而便涨红了脸,饶她自来大方利落,也架不住这样的奚落与羞辱,片刻才勉强自持住,冷笑道:“平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赶我走么?只可惜如今贵府上有老太爷老太太,下有我姑父姑母,还轮不到您当家做主,至于您说的什么瓜田李下,表哥表妹,我就更不明白了,您莫不是以为,全天下所有女子都该围着您打转,都想嫁给您不成?您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平隽还以冷笑:“你倒是伶牙俐齿,难怪能讨得我们家上下的喜欢,不过有你这几句话,我也放心了,只盼你一直牢记自己的话才好。”

说完,不待金斐答话,顾自大步去了。

余下金斐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狠狠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树上,道:“从来没见过这般狂妄自大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啊,不就是家世比别人好一些,长得比别人好看些,比别人聪明些有本事些,官当得比别人大些么,把他狂得,都快上天了!”

她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丫鬟忙四下里看了一圈,小声道:“小姐,您小声一点,小心隔墙有耳…不过人的确有狂妄自大的本钱,若小姐真能嫁了他,才真是好呢,老爷与太太死了没准儿都能笑活过来,反正如今您的亲事姑太太一力做主,老太太和大太太瞧着也喜欢您得紧,要不,小姐真设法嫁了二爷罢,您这么聪明,只要您想做的事,还能有做不到的?”

“呸!”金斐闻言,想也不想便啐道,“谁要嫁给他了,我又不是脑子被门压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何况他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主儿,我才懒得以后日夜都要跟他斗智斗勇呢,我还是找个简单嘴笨点的人嫁罢,那样至少我以后想什么时候出门,就能什么时候出门,而不必跟现在似的,烦了闷了也只能去花园里走走…大太太那儿,我们以后也得避嫌了,显然那位大爷,连自己父母的账都是不买的,我可不想最后闹得里外不是人。”

本是去园子里折桂花儿的,也不折了,与贴身丫鬟折回了三房去,只是越想方才的事便越生气,终于在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忍不住咬牙与贴身丫鬟道:“他那般不可一世,平生必定没尝过挫败的滋味儿,既然如此,我还非设法嫁给他,与他日夜的斗智斗勇不可了,让他气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我,那才是最解气最痛快的法子呢,哼,等着瞧罢!”

平隽在家里住了一晚上,次日一早便起身上朝去了。

因荣亲王在朝堂上先说起了明贞帝贸然晋宇文倩为郡主之事不妥,毕竟睿郡王也才只是郡王,郡王的女儿成了郡主,宗室里那么多人,如何能服众?比胡阁老和胡家劳苦功高,牺牲相当的人家,又不是没有了,皇上怎能厚此薄彼?

平隽便也跟着出列附议荣亲王的话了,还说如今国库空虚,能省则省,虽县主升郡主,每年不过就多出几百两银子的俸禄封赏,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能让九边多少将士吃上饱饭了…云云。

说得明贞帝脸色十分的难看,却架不住二人一者为宗正令,一者年少有为前途无量,附议二人的臣工着实不少,到底只能同意了暂时不升宇文倩为郡主,至于那五千两银子,他也不好意思再收回来,所以提都没有提,算是变相给了宇文倩和胡严任意处置。

简浔听说后,方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让倩姐姐心里好受一些了。

只是那个狗皇帝自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必定会因此事记恨上倩姐姐和胡姐夫,甚至师兄和平表哥都免不了,不定他什么时候便会出招,若师兄能快些回来,他们先发制人就好了。

简浔这般想着,心里越发迫切的盼着宇文修回来了,万万没想到,过了没几日,晚间她梳洗了正要歇下时,宇文修忽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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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回 惊喜 将乱

晚间简浔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些乏了,便吹了榻上的灯,行至床边掀了被子,深秋的天儿,已是有些冷了,所以她的床上早让瑞雨琼雪放了汤婆子,二人怕她晚上睡不实,原想二人一起值夜的,架不住简浔说自己晚间用不了两个人,让二人轮流来,但看书写字这类伤眼睛的事,却是万万不许她做的,所以她是将今夜值夜的瑞雨打发了,悄悄儿看的书。

没想到刚掀了被子,就觉得有人正盯着自己看似的,屋里的气息也忽然变得不同了,简浔本能的回头一看,门口逆光而战,身形高大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

“师兄!”简浔立刻欢呼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往宇文修怀里扑去,也顾不得管他蓬头垢面,一头一身的汗啊土的了。

倒是宇文修,见她怀着身孕还这样跑,唬得忙自己加快脚步,一把接住了她,嘴里低斥道:“你如今可不比以前了,怎么还这样不管不顾跑啊跳的,就不能站在原地,等我来抱你吗?”

简浔已抱紧了他的腰,还拿脸在他胸口蹭了几下,方爱娇的道:“人家这不是高兴吗?不过,你这一身可真够难闻的,是多少天没洗过澡的?还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我们再说话儿罢,不然回头给我熏吐了,难受的还是我。”

宇文修却没有就松开她,而是抱了她一会儿,把脸埋在她发间狠狠呼吸了几口,才放开她,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起来,见她因穿了宽松的中衣,肚子瞧着倒是还没显怀,但面色红润,皮肤细腻有光泽,显然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是吃好睡好了,没有什么烦心事的,心下又松快了几分,点头道:“那我先洗澡去,你等我一会儿,算了,实在等不到,你就先睡罢,我听说孕妇不能熬夜的,有什么话儿,等你睡醒了再说也是一样。”

简浔笑道:“我不累,白日里已睡得够多了,这会儿躺到床上,也要翻来覆去好久才能睡着的,还不如待会儿困了,直接躺下就睡着呢,我让人给你备水啊,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东西,我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路上也定然是没吃好的。”

宇文修道:“我刚才进来时,已让瑞雨备水去了,应该很快就来了,至于吃的,做碗面来即可,记得别惊动了太多人,我如今可还在西北,大军准备班师回朝的途中呢。”

简浔一听就明白他忽然回来果然另有隐情了,忙道:“我知道了,会管好底下人的嘴的,师兄只管放心罢。”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传来瑞雨的声音:“大爷,少夫人,水备好了。”

简浔忙道:“抬进来罢。”

很快瑞雨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往里抬起水来,待一切收拾停妥,宇文修去了净房沐浴后,简浔才低声吩咐起瑞雨来:“让人给大爷做一碗面来,灶上不是一直煨着鸡汤吗,就拿那鸡汤当汤底,再多加些肉啊菜的,大爷瘦了一大圈儿,必定好些日子没吃好过了,今儿晚了就罢了,明儿可得好生替他补补才是。”

瑞雨忙应了,又听得她说道:“再把我们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敲打一番,不许把大爷回来了的消息传出我们院子以外,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少夫人放心,我理会得的。”瑞雨又是一口应了。

简浔脸上方有了笑容,道:“方才大爷回来,你也不知道通传一声,吓我一跳。”

瑞雨笑眯眯的道:“大爷要给您惊喜,奴婢难道还拦着不成?奴婢可没那么不识趣,如今看来,少夫人显然很喜欢大爷给的这个惊喜嘛。”说完屈膝一礼,自顾退下忙活去了。

简许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也学会贫嘴了。”这才笑着给宇文修准备干净的衣裳去了,这些事,他向来不假下人之手的,简浔嫁给他后,便自动将这些事接手了过来。

刚准备好,就听得里面宇文修叫她:“浔浔,你要不进来给我擦擦背?我们也好趁机说说话儿。”

好歹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简浔听得这话,倒是不至于不好意思,就是有些担心,他待会儿动了情,她如今可没法配合,明儿怕是又得手酸一整天了…不过,想着给他擦背,他身上有没有添新伤,就能一目了然了,她立刻应道:“我马上来。”

把衣服抱着,慢慢的进了净房去。

宇文修正裸身泡在浴桶里,头发也散了,在氤氲的热气中,实在俊美得不像话,简浔心跳漏了一拍,慢慢上前放下衣裳,遮掩似的抓起浴桶边上的帕子,就给他擦起背来,一面道:“师兄这次,应当没受什么伤罢?不然你也不会让我给你擦背了。”

唔,上半身看起来倒是好好儿的,就是不知道下半身如何了。

“嗯,没有受什么伤,我一直牢记你的话,这次再没有身先士卒了。”宇文修舒服的闭上了眼睛,人一松懈下来,听得背后的她吐气如兰,甚至他还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轻轻的喷薄在他的肌肤上,身体一下子蠢蠢欲动起来。

但一想到她如今有孕在身,自己刚下战场,手下没个轻重,且姐姐的仇还没报,他哪能只顾自己快活,到底还是堪堪忍住了,继续道:“浔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那么难受,我却不在你身边,不能替你分担,我都没脸再与你说什么以后我一定怎么样,怎么样的话了。”

说了却做不到,还不如不说了,不然以后他在她面前,只怕就没有任何信誉可言了。

简浔舀了一瓢温水淋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你就算在家,也一样替我分担不了,不过,好歹我难受时,可以掐你骂你,谁让是你让我这么难受的?所以,等孩子生下来后,罚你夜夜给他把尿。”

宇文修忙应道:“好,我夜夜给他把尿便是。”他如今还真没生出多少父爱之类的东西来,本来是想说把尿不是有奶娘丫头们吗,话到嘴边,识相的改了。

显然他是明智的,因为简浔笑得更开心了,道:“不过这次我没能掐成你骂成你,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嘛,你也不必失望与沮丧,以后有的是机会。”

宇文修就笑不出来了,这一个都还没生下来,已经在想下一个下下一个了,他能告诉她,他连这一个都不想要,至少暂时不想要,只想解决了眼下的各种烦恼后,再与她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夜夜**吗?

不过他仍识相的没有说出来,又泡了一会儿,听得外面传来瑞雨的声音:“大爷,少夫人,面来了。”方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穿起衣裳来。

简浔见他沐浴后,精神好了许多,人瞧着也没有那么瘦了,正自松气,余光就看见他的身体,一直剑拔弩张着,又是不好意思,又有几分得意,还以为他这么久没见她,真不想她,真什么反应都没有呢,原来是,一直强忍着…

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净房,屋子当中的桌子上,已放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还有几样小菜,宇文修早饿了,立刻上前坐下,速度极快却一点不见粗鲁的吃起来,中间见简浔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吃,想着孕妇最好少食多餐,又喂了她几口。

待终于吃完面,觉得浑身都舒坦了,才一面吃着茶,一面正色问起简浔宇文倩的近况来:“姐姐这些日子好些了吗,我本想先去见了她,再回来的,想着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觉得实在没脸见她,只好先回来了。”

如今再说起这件事,他已能控制住自己心里的愤怒与戾气了,反正也就两三日的功夫,他就能为姐姐报仇雪恨了,只是想起宇文倩的遭遇,仍会锥心的心痛与愧疚就是了。

简浔见他的情绪低沉下来,点头道:“倩姐姐已经好多了,有姐夫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彻底的走出来,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师兄别太担心,也别太自责,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是人不是神,自然也想不到,连想都想不到,自然更不可能提前防备先发制人了,倩姐姐与姐夫若是知道你这般自责,也不会心安的。倒是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是有什么打算吗?军中那边又怎么办,你做主帅的先离开了,群龙无首,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可该如何是好?”

宇文修眯了眯眼,道:“是有打算,平子清日前传信给我,昏君做贼心虚,打算待我一回京,便收回了我手上的兵权不说,金吾卫指挥使的位子,也要换其他人来做,他既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当然要先发制人,何况他本就该死!”

顿了顿,怕自己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到了简浔,忙收住了,继续道:“我待会儿就趁黑去见平子清,把行动的时间尽快定下来,看是明日,还是后日一早,送你和父王姐姐姐夫,还有岳父岳母出城去,确保万无一失。至于军中,丁前辈他们找了我一个身形与我差不多的亲卫,易容成了我的样子,若非极亲近之人,别人根本瞧不出那不是真的我,所以军中一时半会儿的也乱不了,你就放心罢。”

“就这两三日行动?”简浔就皱起了眉头,“能有必胜的把握么?这事儿可只许胜不许败,不然连累的人就多了,不过狗皇帝想的是等你回京后,收回你的兵权,解除你金吾卫指挥使的职位,在你还‘在路上’之时,应当不会动疑,倒是的确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就是人手都能到位吗?”

就狗皇帝那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性子,本又是他自己理亏在先,自然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师兄,指不定还有平表哥,毕竟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自来是他的人生信条,何况坐上了那个位子的,就没有哪一个是不多疑的。

简浔能想到这些,因为她与明贞帝到底曾经是很熟的“熟人”,平隽却也与他做了这么久的君臣了,多少了解了几分他的性子,自然也能揣摸出几分来,所以那日逼得明贞帝不得不收回晋宇文倩为郡主的成命后,他就一直暗中留意着明贞帝的一举一动了,连他身边服侍的,也一个都没放松。

果然就让他窥探到了明贞帝的打算,平隽可不想让宇文修和自己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明明他们就是拿了一手好牌的,得多蠢才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于是立时给宇文修去了信,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大通。

宇文修本来也正是打算提前回京,提前行动的,接到平隽的信,自是一拍即合,叫了随他一道去西北的丁前辈两人来,再和几个幕僚商量一通,他便带着十来个心腹中的心腹,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的先赶回了盛京来。

“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和平子清联手,不说天下无敌,也是绝对难逢对手的,何况就宇文嵩那个废柴。”宇文修沉声道,“之所以提前将你们送到城外去,是怕几家都人丁不旺,届时万一有人趁机作乱,误伤了或是吓着了,就太无谓了。”

说完,握了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道:“浔浔,你相信我,几日后一切都好了!”

简浔回握了他的手,郑重的点头道:“我当然相信你,你也别担心我们,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儿的。”过去相信他,现在相信他,将来也会一如既往。

宇文修就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我还要去见平子清,你早些歇下罢,别等我了,等过了这一阵,我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简浔没有说话,只踮起脚尖,吻了他的下颚一下,送走了他。

躺到床上后,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入睡,手心里不自觉捏了一把汗,到底是走在悬崖边上,一个不注意便会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事,她怎能不紧张?

不过想到若真失败了,所有亲人都在一起,又觉得没那么可怕了,何况想起前世宇文修的宿命,她觉得老天爷应当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不会再让狗皇帝继续倒行逆施下去…到底还是慢慢平静下来,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天已大亮了,宇文修还没回来,但让武夷辗转递了信儿回来:即刻收拾东西,今夜入了夜便趁夜出城去,还让简浔递话儿给忠靖伯府和崇安侯府两边,届时大家一起。

简浔接到信后,立刻吩咐瑞雨琼雪收拾起东西来,她们两个连同月姨何妈妈,她自是要带去的,多的人,就顾不得了,至于西苑的侧妃孺人和一众弟妹,也是暂时顾不上了,宇文修说了届时会拍人保护他们的,他们应当不会有事,但若实在有事,他们也只能自求多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