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喝了水后,觉得舒服多了,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师兄,孩子…”

宇文修大喜过望,忙道:“孩子很好,我马上让岳母抱来给你看,不过你都昏睡两日两夜了,想不想吃点儿什么东西?不然你先喝点儿米汤?”

太医说了,浔浔这次元气大伤,虚不受补,反倒不敢开滋补的汤药给她吃,得用米汤慢慢的养上几日,等恶露排得差不多,身体也稍稍恢复些了,再以汤药辅以膳食,慢慢的调养。

简浔却是努力的扭头想找孩子,顾不得其他,等平氏终于抱了孩子送到她眼前,她看到襁褓里小小的粉嫩的人儿后,忽然就觉得,再多的狼狈,再大的痛苦,都是值得的了。

“母亲,让我抱抱他——”简浔说着,眼里已有了泪,既是喜极而泣的泪,也是劫后余生的泪。

可她身体到底还很虚弱,不过短短几个字说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急得平氏忙道:“你如今身体还很虚弱,以后有的是时间抱孩子,不急于这一时,你也不能哭,不然以后眼睛要痛的…不管怎么说,如今一切都好了,以后你和孩子都会否极泰来,福寿双全了。”

宇文修也柔声道:“是啊浔浔,你先养好了身体,再抱孩子也不迟,还有几十年那么长呢。”

简浔想了想,到底点了头:“嗯。”然后由宇文修喂了几口米汤后,又沉沉睡了过去,她刚醒过来,不止身体,精神也很虚弱,如今最需要的,便是睡觉了。

“浔浔!”宇文修看她又睡了出去,惊慌不已,“浔浔别睡,我们说说话儿,太医很快就来了,等太医来给你瞧过以后,你再睡好不好?”他实在害怕她又会跟刚才似的,一睡不起。

简浔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所幸太医很快来了,给简浔诊过脉后,恭声道:“摄政王不必担心,王妃既已醒过来了,就不会再跟之前似的,一直昏睡下去了,只是王妃精神不济,还是要多休息几日,才能缓过来。”

“真的?”宇文修半信半疑,“她真的不会再昏迷不醒了?之前你们可也是说的她很快就会醒来,结果如何!”

两个太医忙都赔笑道:“是真的,请摄政王再信下官们一次。”

宇文修这才松了一口气,摆手让太医退下,又让其他人都出去,自己继续抱着简浔,直至感觉到她的身体真慢慢的回暖,呼吸声也不再几不可闻,方觉着自己也跟着活了过来。

简浔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睿郡王和简君安耳朵里,睿郡王立时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果然如此…崔贵祥,再多备些药材补品送去给大少夫人,她这次吃亏吃大发了,不好生补补怎么成?”

本来还想说,既然儿媳身体虚弱,儿子又忙得很,不然让他们把孩子送过来他帮着照看几日?想着儿子连名字都不肯让他给孙子取的,这样的要求必定更不会同意,到底还是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简君安则是又哭又笑的,立时去了段氏灵前上香,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多亏有你保佑,浔儿与咱们的外孙才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外孙我已瞧过了,生得跟浔儿小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你若泉下有知,一定要继续保佑他们母子,保佑他们以后都平安顺遂,再无灾难…”

然后坐车去了睿郡王府看望女儿和外孙。

彼时睿郡王府的气氛已经由内至外松快多了,都知道大少夫人脱离了险情,真正母子平安了,只有主子高兴了,下人们的日子才会好过,自然所有下人都由衷的盼望着她能化险为夷。

只是宇文修却是不能再寸步不离的守着简浔了,他能在家里待这么几日,已是平隽把能分担的国事,都尽量替他分担了,再不进宫,平隽就真得捉襟见肘,朝廷内外也得乱套了。

宇文修只得在平氏与宇文倩再四保证过,会照顾好简浔和孩子,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刻打发人进宫告知他后,于次日一早,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家,进了宫去。

果然平隽忙得两眼发黑,焦头烂额,一见他回来,便问道:“是不是表妹已经化险为夷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宫来,他什么都不会再管了好吗?

宇文修“嗯”了一声,眉宇间还有一抹郁色,但人的确轻松了不少,道:“已经醒过来了,但身体还很虚弱,太医说,得好生将养一阵子,才能慢慢好起来。”

平隽点点头:“那就好。对了,前方昨儿送了战报回来,我军与叛军在哀牢山一带正面对上,伤亡有些惨重,虽侥幸守住了哀牢山,没叫叛军越过雷池一步,却是缺医少药,若不及时补充医药和兵马在,只怕守不了多久。”

庆亲王叛军人数虽没讨逆大军多,却是上下一心,一个顶俩,这场硬仗真不好打。

宇文修闻言,想了想,道:“兵马是补充不了了,不然其他地方又得告急,拱卫盛京的兵马也不能去增援,盛京才是重中之重,那就只能多增派些大夫,多送些药材去前方了。”

可大夫稀少,药材更是比米粮更贵,要上哪儿才能凑够那么多将士需要的量呢?纵想拆了东墙补西墙,那也得有东墙可拆啊!

平隽道:“云贵一带多草药,只是一时半会儿间,我想不到可用的人,有能力资历够的,未必愿意去,毕竟如今哪里都不太平,愿意去的,又不够能力服众,更别提与当地的土司们什么的打交道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可能,我情愿自己走这一趟,可盛京又离不开我。”

宇文修蹙眉道:“若能再有一个‘点金公子’那样的人,愿意无条件的帮助朝廷,就再好不过了。罢了,此事儿明儿早朝时公议罢,总能想到法子的。”

平隽点点头:“只好这样了。江浙总督昨儿上了折子,今年怕有水患,请求朝廷拨款加固堤坝…”

两人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宇文修放心不下简浔,与平隽道了‘辛苦’,请他再坚持几日后,便出了宫,赶回了睿郡王府去。

怕自己灰头土脸的,让妻子和孩子不舒服,宇文修回去后,先洗了澡换了衣裳,才进了卧室去。

简浔刚好睡醒了,在看孩子,虽仍虚弱得没什么力气,但精神比之前夜刚醒来时,已是好了许多,平氏怕她冷,还让人在墙角点了两个火盆。

宇文修见状,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走到她床前,笑道:“怎么还没睡,今儿身上可好些了?岳母和姐姐呢?”

简浔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儿子脸上移开,见他这会儿吃饱喝足了,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张着,小拳头紧紧握着,简直比拥有了全天下还要满足,道:“昨儿睡了一日,今儿又睡了一日,哪来那么多的觉睡,至于母亲和姐姐,我让她们都回去了,熬了这么几日,她们必定都熬坏了,何况两边府里也离不开她们,我这边又不是没人服侍。”

平氏和宇文倩一开始还不肯回去,她们可是答应了宇文修,再怎么着也要留下来,照顾简浔知道她能下地为止的。

但架不住简浔一再的说自己已经没事了,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少,她们留下不留下,其实差别并不大,催她们回去,她们方松了口,说今日各自家去瞧瞧,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明儿又再过来。

宇文修见她精神好了些,自己这会儿也回来了,也就不在意平氏和宇文倩的去留了,伸手握了简浔的手,道:“虽说你已好些了,到底大伤了元气,还是要多休息,我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我们睡罢。”

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可他听说,孕妇和产妇的体温都比常人略高,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让让她养回来了?

简浔却是了无睡意,更舍不得与孩子分开,道:“我还睡不着,让他与我们再待一会儿罢。对了师兄,你想到给他起什么名字了吗?到底是咱们的嫡长子,若是女孩儿也就罢了,我起就我起,他却是男孩儿,还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来起罢。”

宇文修见她兴致勃勃的,不忍扫她的兴,便暂时让孩子留下了,自己则上床将她拥进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简忙舒服的依偎在他怀里,又道:“宗室他们这一辈的都从什么字辈呢?皇上是羽字辈,我们的孩子要跟他一样从羽字吗?”

宇文修道:“皇子和宗室不一样,不过很久以来,宗室的小辈们取名都没有按统一的字辈,而是按各家自己的来了,只每家嫡枝的嫡出男孩儿,会统一排行罢了,浔浔,你有什么想法没?我想来想去,除了一个‘昀’字,再没有其他合适的了,你有想法就直说,咱们家向来都你做主,大不了,我回头当着人,说是我想的便罢了。”

简浔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话,是在抱怨我太霸道,让你在家里都没地位呢?不过以前我们家里,你的排行就是最末的了,如今多了宝贝儿,他第一,我第二,你第三,你的确地位又落后了。那就叫若昀罢,昀,日光也,希望他以后能如日光一般,温暖所有他在乎的和需要他的人,让大家哪怕是在冬日里,也感受到春日一般的温暖罢。”

“若昀?宇文若昀?”宇文修缓缓点起头来:“挺好,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儿让人报给父王和宗人府去,也省得他再惦记着想给孙子起名儿,那么想过起名儿的瘾,不知道自己再生一个啊,反正他瞧着也老当益壮的。”

说得简浔笑了起来,一笑便扯得伤口疼起来,只能龇牙咧嘴的止住了,啐道:“要是让父王知道你这样说他,脸色一定很好看。昀哥儿,娘的小宝贝儿,你可千万别学你爹啊!”

她又看了一会儿昀哥儿,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他,一日里什么都不做,只消看着他,时间就能很快过去。

不过想到宇文修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国事又繁杂琐碎,到底还是叫了奶娘来,将韵哥儿抱去了梢间休息,待他熄了灯后,方窝在他怀里,轻声说道:“师兄,谢谢你…”

宇文修有些纳罕:“好好儿的谢我做什么,上次好歹事出有因,这次我却是什么都没为你做,反倒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就算要谢,也该是我谢你才对,怎么你倒谢起我来?”

简浔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她想起了自己昏迷期间的那个梦,或者应该说,那不是梦,而是她在昏迷时,意识和灵魂出窍,又回到了前世,把前世她没看到的,忘记了的,重新都看到了,记起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的重生,是老天爷看她前世太苦,所以可怜她,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而她与宇文修这一世的缘分,也是建立在老天爷可怜她,给她第二次机会的同时,还给了她前世的记忆,人为经营得来的。

万万没想到,原来给了她第二次生的机会的人,更准确的说,老天爷只占辅因,宇文修才是主因,正是因为有了他前世的一时善念,让她心存感激报恩之心,才会触动了老天爷,继而满足了她的心愿与执念。

而她因为知道前世之事,重生以来很快便想到了将来抱宇文修的大腿,又致使了他的命运,虽大方向与前世一样,个中细节却全然不一样了,想来,这正是应了那句话“种善因,得善果”,他们两个都因当初宇文修的一时善念,改变了命运,有了如今的幸福日子,叫她怎能不感激他?

简浔想着,轻声说道:“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能有今生的姻缘天定,也许是因为你前世救过我,所以我特地报恩来了呢?我觉得这种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所以这一声谢,你实至名归。”

宇文修听得笑起来:“岂止是有很大的可能,本来就是这样啊,我要不是前世做了不知道多少好事,要不是前世救过你好几次,这辈子哪来的这么好的福气,能与你相识相知,相恋相伴?所以下一世,该轮到我找你报恩了,我们两个就这样你报一世恩,我报一世恩的,一直到生生世世,地老天荒好不好?”

简浔的眼睛一下子发起热来,这个家伙,说起甜言蜜语来,越发一套一套的,让人招架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说,尤其想把自己前世的经历与他说说,让他知道,他们的缘分到底因何而起,他们是实实在在已有两世缘分的,没准儿真能有第三世也未可知…可到头来,终究什么都没说,只轻轻说了一个“嗯”字,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次日,宇文倩果然如她所说的,一早就回来了,见孩子又长开了些,简浔的精神也好了些,只仍没法儿下地,笑道:“得亏浔妹妹你总算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你都不知道那日,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又抚胸咋舌,满脸后怕的道:“我以前便知道女人生孩子凶险,不然也不会人人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却没想到,竟会凶险到那个地步,连那里…都给剪了,吓得我都有阴影,以后都不敢生孩子了,怎么办?”

简浔这会儿身体都还痛得很,当然能明白宇文倩的恐惧与后怕,可她到底没有生产过,不知道在见过孩子以后,当娘的立刻就会觉得,那些痛苦与凶险,都不值什么了,终究还是得她亲生经历过才会明白。

想着,简浔忙道:“对了倩姐姐,姐夫算着日子,应当除服出孝了罢?那你们…那我们昀哥儿,是不是很快就能当哥哥了?”

她如今知道前世宇文倩的日子过得极不好了,同时也知道,那怪不得胡严,毕竟前世与今生,两个人的感情实在不能相提并论,一切都只怪造化弄人。

而她既知道了,自然要防微杜渐,说来胡严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够难能可贵了,她绝不会再让他们跟前世似的,有缘无分,也绝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题外话------

除了张若昀,还喜欢凯凯王,霍建华,胡歌,看来以后不愁起名字了,啊哈哈哈…此处应有表情包…

☆、第二百二五回 坐月子也不闲着

宇文倩让简浔问得一阵脸热,低下了头去,稍稍有些不自然的道:“是已除服了,因为亲人族人们几乎都不在了,便只简单摆了两桌酒,象征性的把仪式过了一遍也就罢了…宝贝儿的名字已经定下来了?昀哥儿?挺好的,如日中天,不过是大名儿还是小名儿呢?应该是浔妹妹你起的罢,父王和弟弟可想不出这么好的字儿来,当年我们姐弟的名字,便都是娘亲起的。”

不然以当年睿郡王对宇文修的厌恶和避之不及,他只怕连名字都捞不着一个罢?

简浔想着,笑道:“倩姐姐这次可猜错了,还真不是我起的,而是师兄起的,不,应该说我们一人起了一个字儿,昀哥儿的大名是‘若昀’,宇文若昀,倩姐姐觉着怎么样?”

“若昀?”宇文倩点头道:“寓意既好,还朗朗上口,昀哥儿,姑妈的大宝贝儿,以后我们就叫昀哥儿了啊…哎呀,浔妹妹,你看他看我看得多专心,这是听得懂我的话呢,可真聪明,不愧是你生的!”

简浔失笑道:“我听说刚出生的小孩儿,眼睛根本就不能聚光,认人也不是凭眼睛,而是凭人身上的气味儿来辨别,倩姐姐可别夸他了,他小人儿家家的,哪里经得起。倒是倩姐姐,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你可别想岔开话题,以为东说西说的,我就混忘记了。”

宇文倩这下避无可避了,只得把昀哥儿放下,低声说道:“除了服后,我和你姐夫倒是…那个,试过两三次了,只终究没到…最后一步,我还是接受不了,好在你姐夫也没有逼我,而是耐心的安慰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克服的,这也只能靠我自己来克服,任何人都帮不了我。”

简浔点点头,肃色道:“旁的事别人都能帮你,惟独这件事,的确只能靠你自己,你可一定要尽快克服,方不辜负姐夫,也不辜负你们这一段情谊。”

宇文倩应了,“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尽快克服,争取明年就让昀哥儿当上哥哥,说来我和夫君年纪都不小了,夫君还是长子长孙,更该早早为胡家开枝散叶才是,何况如今出了孝,两个小叔子的亲事都得提上日程了,只怕支持年底,就得办喜事,让你们后来居上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再后来居上。”

“那就好。”简浔笑道,只要事情跟前世有所不同,一直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哪怕速度慢一些,耗时久一些,那也是好事。

宇文倩又道:“对了浔妹妹,我方才过来时,父王让我与你说,昀哥儿的洗三已经过了,你身体也还很虚弱,所以洗三礼也就罢了,等满月礼时,再好生宴请一下宾客们,好生庆贺一番也不迟,让你千万别多心。”

简浔笑道:“这有什么可多心的,要我说,满月礼都能简则简,最好不办的好,如今前方战事吃紧,老百姓的日子越发难过,我们却还在这里大宴宾客,大吃大喝的,我若没亲眼见过老百姓们有多苦,或许还能心安理得,毕竟我又没偷没抢,可我分明经过见过的,如何还能没事儿人一样的花钱如流水,朱门酒肉臭?倩姐姐且替我告诉父王,若实在想让大家都跟着高兴我们家喜添丁,就在昀哥儿满月礼前后,施几日粥和馒头罢,那样或许更有意义。”

宇文倩闻言,皱眉道:“你这般为国为民,好是好,我也赞同,可到底太委屈咱们昀哥儿了,他可是咱们睿郡王府的嫡长孙。”

“这有什么委屈的,他以后的日子且长着呢,何况生在咱们这样人家,委屈谁也委屈不了他不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罢。”简浔道,“就当是为他积福了。”

宇文倩这才点了头:“那行罢,就这么定了,你这次元气大伤,没个三两个月的,且将养不过来,也的确不宜劳神费力,我待会儿给父王回话去。”

当下姐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孩子哭了,宇文倩便让奶娘抱下去喂奶了,简浔见了,不由叹道:“虽说咱们这样人家,亲自哺乳的少之又少,可多少总会让孩子吃几口自己的奶,我却是一滴也没有,真正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也不知道昀哥儿以为会不会怪我?”

宇文倩少不得解劝她:“昀哥儿怎么可能怪你,你为了生他,为了保他平安健康,可只差一点儿,就连命都搭进去了,你别多想了,且休息一会儿罢。”

亲自服侍她躺下,待她阖了眼,睡着以后,才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面。

晚间宇文修回来,简浔便把白日与宇文倩说的话与他学了一遍,末了道:“没先征求过师兄的意见,我就做主了,师兄不会怪我罢?”

宇文修笑道:“我怎么会怪你,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我哪里耐烦,若是别人家的事,我只搭理一下主人,甚至礼到人不到就行了,自己家的事,来者是客,却是哪个都不好怠慢了,要不怎么说知我者,浔浔也呢?对了,孩子呢?”

她醒着,孩子却不在跟前儿,分明不是她的作风。

简浔笑道:“你回来之前,才拉了,奶娘和何妈妈抱下去洗澡了,我跟何妈妈说了,若是洗好了吃完奶,睡着了,便不抱过来了,想是睡着了罢,师兄要瞧他去吗?”

宇文修点头:“自然要的,我这就去,很快回来陪你啊。”自顾往梢间看孩子去了。

稍后回来道:“好像又长开了些似的,睡得正香,不过嘴巴时不时的就会吐个泡泡,是怎么了?”

虽对简浔将昀哥儿看得比他和她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至今颇有些耿耿于怀,但总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宇文修见了粉嫩嫩的小家伙儿,又岂能不爱的,他之前是曾“威胁”过简浔,他是睿郡王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可他心里知道,自己与父亲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也绝不会变成与自己曾经痛恨的人一样。

简浔听得笑起来:“没怎么,他自己跟自己玩儿呢,之前醒着时就一直在吐,没想到睡着了还在吐,何妈妈和奶娘都说,这是正常的,他慢慢儿的还会有更多动作,做鬼脸啊,啃自己的手和脚啊,都是他无聊了,跟自己玩儿呢。”

宇文修释然一笑:“那就好,我们也睡罢?过几日朝廷可能会安排一批人,往各处尤其是云贵一带收集采买药材,征召大夫去,我让人弄些上好的阿胶回来,给你补身子,人参鹿茸这些药性猛,阿胶却是温补的,正适合你如今吃。”

她脸上看起来还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可想而知,内里亏空到了什么地步,真是光想都让他心里针扎一般的疼,恨不能以身相代了。

简浔便依言窝到了他怀里,道:“收集采买药材?是不是,我们的将士伤亡惨重,朝廷又不可能给予他们及时的补充,所以只能采取这样迂回的法子?”

“你操心这些事做什么?”宇文修就轻轻拍起她来,“这都是我和平子清的事,你现下只要养好身体即可,快睡罢。”

简浔便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不可能有答案了,只得讪笑说了一句:“我这不是往日操心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吗?好罢,睡觉。”乖乖闭上了眼睛,倒是没多一会儿,便真睡着了。

宇文修确定她睡着了,这才无声吐了一口浊气,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果然今日早朝上,他和平隽才把派人往云贵一带收集采买药材的事一说,百官便一个个的推诿起来,这个说自己身体不好,怕自己路上有个什么好歹是小,误了朝廷和摄政王首辅大人的事,就糟糕了,那个说自己能力资历都有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不起这样的大任。

显见得他和平隽虽看似已将满朝文武都震住了,如今各部也换上了好些肯做事敢做事的他们的人,但要让所有臣工都口服也心服,不遗余力的辅佐他们,为朝廷尽心竭力,且还差得远,偏他们又不能一下子把文武百官都换了,只能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来。

可这事儿却是一日都拖不得了,必须立刻安排人出发,平隽的意思,还是由他亲自走这一趟,这场硬仗摆明了是持久战,一年半载的打不完,那收集采买药材就不是一次两次的事,而是必须建立一条长期的可靠的商路,平隽去了,什么主都能做,换了其他人,指不定还得快马加鞭送信回京请示,又得浪费时间了,如此一来,也的确没有比平隽更合适的人选了。

然他这一走,宇文修就只能某种程度上说,孤军作战了,当真是哪条路都不好走啊!

他却不知道,简浔已将这事儿放到了心上,翌日醒来后,便看似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实则却是在思索,要怎么帮他的忙,多少替他分点忧了。

药材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要供给前方那么多将士所需,不止她,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凭私人的人力和财力做到,必须得朝廷出人和出银子。

不过大夫她倒未必帮不上忙,她记得宇文修和老崇安侯在世时都说过,战场上需要的,往往未必是真正医术多高明的大夫,只要能替伤兵们止下血,包扎一下伤口,再做好基本的护理后续工作,于伤兵们来说,便是好大夫了,——要培养一个什么病都能治的大夫不容易,要培养一批能满足伤兵们基本所需的所谓大夫,还是不难的。

何况医术一道,几乎都是父子相传,师徒相传的是既不多,也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精力和时间,关键这世间所有人都得生老病死,那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做大夫的,都是饿不死的,那他们得多想不开,才愿意心甘情愿的千里迢迢去战场上劳心劳力,九死一生啊?

如果,能有一个大夫,甚至是太医,愿意教授一批人最基本的医术常识,教的人用心教,学的人用心学,至多三个月,这批人应当就可以派去战场上了,伤兵们的伤情,甚至因救治不及而亡的伤兵人数,都将得到大大的缓解和改善。

简浔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主意靠谱,等稍后宇文倩与平氏联袂来看她时,索性与二人说了,看她们意下如何,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替她再补充完善一下的,“…若这事儿真办成了,于公于私,都是好事一桩,还请母亲与倩姐姐想到什么说什么,千万别有所顾忌。”

宇文倩对自己弟弟的鸿鹄之志,是一早就明白的,到了这一步,也不是他不想再进一步,就能不进的了,那么军心所向与民心所向,就显得更重要了。

是以她只思忖了片刻,便道:“这个法子好是好,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到底太过凶险,只怕有点办法的人,都不会愿意去的,何况朝廷连年征兵,好些人家已没男丁或是只剩一根独苗了,就更增加难度了。不然,先在各家各府的奴才里征收,如愿意去的,许他们回来后,就放良了他们一家,他们自己则继续在医学司里学习供职也成,想自立门户,或是经营旁的行当也成,怎么样?”

平氏沉吟接道:“奴才里肯上进的多的是,只没人给他们机会罢了,如今有了机会,应当不少人愿意,就怕没有太医愿意教授他们,到底是一群奴才出身的,且若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了那么多人,他自己的饭碗儿以后岂不是要被抢了?”

有些事,虽没人告诉平氏,她也不会主动相问,但她又怎会一点都看不到猜不到,所以便只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她也得不遗余力了。

简浔听罢二人的话,笑道:“‘医学司’?倩姐姐起的这个名字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样一来,就不能只是我们女人家的小打小闹,得朝廷出面了。我们可以将其设为太医院的下属衙门,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定期给他们授课,民间的大夫有愿意进去授课或是供职的,也可以,等速成出师的第一批人回来后,成绩优异表现好的,还有机会进太医院供职,如此就能发掘出更多人才了。”

顿了顿,“至于母亲说的,太医们可能不愿意授课,又不是让他们倾囊相授,只是教授一些皮毛而已,想来他们不会反对,不然,就让朝廷派了他们去前方,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既享受了朝廷的供奉,国家有难时,就该为朝廷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才是!”

宇文倩听得连连点头,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算是奴才愿意去,那也得看主子愿不愿意放人,这是机会也是冒险,上了点年纪的人谁肯去?年轻的,一般又是各府得用的,尤其经过了逆王之乱,谁家都巴不得多养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仆护院,以防万一…要是女人能去其实更好,女人心更细手更巧,可惜太医们连男仆都未必肯愿意教了,何况女人们,且男女大防也不能不顾…”

简浔肃色道:“一定会有这么一日的,就算不是现在,将来也一定会有这么一日的!”

这个世道,人人都活得艰难,女人更是难上加难,若她能凭一己之力,至少让女人们的日子好过那么一点点,与男人相较,地位也高上那么一点点,她便算是功德圆满,不枉来这世上走这一遭了。

所以宇文修想要站到最高,她也想要站到最高呢,因为他们只有站到最高了,才能不必再顾忌任何人的想法和感受,不必再顾忌舆论的威压,至少在一开始能以至高无上的皇权,压得人口服,继而再一步步的,从口服发展到心服,真正去做并且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想实现的理想和报复,才能真正的救民救国。

简浔这个主意让宇文修大喜过望,他忙得昏天黑地的,竟成了灯下黑,压根儿没往这上面想过,他不由激动的握了简浔的肩膀,道:“浔浔,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女诸葛!”

激动过后,更多还是心疼与自责:“你眼下最该做的,便是安心将养身体,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可如今又因为我的缘故,劳心劳力,素日也就罢了,如今却是月子都不能安生,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简浔一摆手,嗔道:“师兄这是什么话,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恼了啊,反正我成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昀哥儿也不让我操心,我再不动动脑子,回头真得傻了。怎么样,这事儿就这几日便能着手办起来罢?我今儿待倩姐姐和母亲走了后,还想到了一件事,以后医学司还可以定期举办义诊,只收药钱,岂不是既可以真正造福百姓,又能让你的声望更上一层楼,一举两得了?”

若医学司真成功办了起来,将来她还打算从盛京发展到地方,最好每个州府都能有一个甚至更多几个,那样当地便是遭了什么天灾**的,老百姓们也能尽可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了。

宇文修想了想,沉吟道:“这事儿一开始最好还是别让朝廷插手的好,我敢打赌,明儿若早朝时我提出了这件事,反对的人绝对比比皆是,你别看太医院的太医们品秩不高,但因为时常与宫眷并高门大户的太夫人夫人们打交道,自有自己的人脉与关系,要想办成一件事或许不容易,想要坏一件事,却是不难的,到时候吵吵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没个十日八日的出不了结果,岂非白白耽误时间?”

顿了顿,又道:“当然太医院也不是没有我们的人,可这事儿损害的是全体太医的利益,盛京好些医馆药馆实际上便是他们的产业,便不是他们产业的,也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让人把已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谁能乐意?届时都联合起来,那就麻烦了,毕竟这种传道授业的事,谁也勉强不来。”

“那师兄的意思是,这事儿一开始还是当做我们女人家的小打小闹来办,比较合适?”简浔很快明白了,“等我们做出实事,有了一定的规模和声望后,朝廷再出面,将其发扬壮大,就要容易得多了?”

宇文修点头:“你此番不是九死一生才生下了昀哥儿,得他得的艰难吗?那就打着感谢菩萨保佑、为他积福的旗号,联络一部分宗室勋贵的人,文官的家眷也记得联络几个,大张旗鼓将这事儿办起来,然后我再让太医院两个我的人王太医、钟太医去那里传道授业,都知道他们两个受过我的恩惠,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却不过私交和人情去帮忙一下也是人之常情。然后我再让丁前辈他们也去,四个人的话,两个月下来,怎么也能带个百儿八十号的人出来了,就是这些人,得你们自己找了。”

简浔忙道:“我明白,既是我牵的头,你自然不能插手太多,不然性质就变了。你放心罢,我明儿就请荣伯母并几个宗室里既有声望,人还聪明的长辈妯娌上门,勋贵的话,让母亲去帮着联络,倩姐姐虽既是勋贵又是宗室,胡阁老的余荫也足以联络到好些人了,你就等着看摄政王妃的大名,是如何让满盛京的人都如雷贯耳的罢。”

她的名声好了,有了前所未有的声望,于宇文修这个做夫君的来说,就等同于是他也有了同样的声望,将来何愁不能众望所归?

简浔想着,又道:“不过这事儿要不要先与平表哥商量一下?”

宇文修闻言,摇头道:“他大后日就要出发,还是别让他烦心了,何况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们谁也不知道,万一,他将来不肯屈居人下呢?还是等他回来,仗也打胜了,再从长计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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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肌劳损,之前一直吃药,昨天去敷了中草药,被臭了一晚上,现在决定,痛死也不敷了,笑着哭ing…

☆、第二百二六回 初见成效

真到了那么一日,平隽肯不肯屈居人下这个问题,今日之前,宇文修与简浔或许都在心里思考过,但彼此从未明确就此对过话,既是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敏感且烦人,二人都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也是因为以后的事,不到真正发生时,谁能说得准,又何必现在就开始自寻烦恼?

但现在,这个问题显然不能再容他们有意无意的回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