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确。

她还不知道姜太后已经脱险,但姜太后贵为一国之母,她被人掳劫这么大的事,肯定会被视为重中之重,莫说宫里的太医,就算是今天不当值的,只怕也都要尽数被宣进宫去等着效命。

虽然现在易永群危在旦夕,但哪怕是他就是只剩一口气了,谁敢拿太后的安危开玩笑?反而把太医匀出来给他来看诊。

老夫人却是不知道这茬儿,闻言整个人都愣了片刻。

按理说以她精明的为人,府里孝宗往来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知道,但自从去庄子上住过一阵再回来,她整个人都精神不振,已经全然放手,对府里的大小事务都不予理会了。

是以,也才会出了眼下这样的疏漏。

“听闻太后娘娘已经回宫了,正好我也要遣人进宫去问问太后娘娘的现状,就当是顺便吧。”见到场面僵持,明乐就主动说道。

萧氏横她一眼,满是警告的意味。

老夫人回过神来,心里略一权衡终究还是放弃,摆摆手道,“罢了!太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才是要紧事,你叫人去看看吧。”

至此不再提请太医的事,想来是已经放弃了打算。

“是!”明乐淡然颔首,继而抬眸对长平使了个眼色道,“还是你去吧,如果见到太后娘娘就跟她说一声,我府里有事脱不开身,明日白天再进宫去探望她老人家。”

这样说来,她和姜太后之间倒是不见外的。

下意识的将明乐的这种说辞视为显摆,满室看向她的目光就都充满艳羡。

老夫人向来只知道明乐心肠硬,但她的为人却极为低调从不张扬的,这会儿闻言就猛的被噎了一下——

不仅仅是她能对这个丫头施威,这丫头这是反过来给她以示警了吗?

老夫人嘴唇动了动,再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时就恍然生出几分陌生感,甚至于是不由自主的寒意来。

而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明乐之前那话的可靠性,被派去请柳太医的春竹刚好孤身折返。

“怎样?请到柳太医了吗?”萧氏道。

“没!”春竹抹着额上颔首,满脸愁绪的摇头,“我去柳太医府上,又去了林院使那里,都听管家说是宫里急召所有的太医进宫为太后会诊,不仅是柳太医和林太医,其他的几位太医也都被宫里的圣旨召走了。”

说着,她又煞有介事的跺着脚拽了萧氏的袖口道,“夫人!侯爷这可怎么办啊!”

“果然——”萧氏神色黯淡,惋惜一叹。

老夫人亦是心头一凉,却又突然觉得手里攥着易永群的手抽搐的更加明显了一些。

老夫人一惊,急忙收摄心神,下一刻却是一个防备不及,被易永群隔着被子踢了一脚,好在是黄妈妈拉拽的及时,否则就当真是要从床沿上跌落了。

“老夫人,您还好吧!”黄妈妈惊慌道。

“母亲!”萧氏也跟着惊呼一声。

老夫人一头雾水的和众人一起循声望去,这才赫然发现易永群并不是有意踢他,而是整个人身体抽搐的太厉害,以至于手脚都胡乱的踢腾起来,同时脸上汗水也都汇聚成股不住的沿着下巴耳后往下流。

“这——这是——”老夫人惊的一个踉跄,急忙抬手一指,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压住侯爷的手脚,别让他抓伤自己。”

“哦!”满屋子的人都被易永群这状况吓得不轻,这时才有人回过神来,几个仆妇不由分说的扑上去,有人压腿有人按手,四个人合力把他胡乱踢腾的手脚压住。

然则易永群却并不是疯癫,手脚的力气不大,被压住了就不再动弹,倒是胸口的位置又抽搐起伏,隔着被子看过去,倒像是心脏跳动过激,想要破胸而出一样。

梁太后爬起来,去到床边给他诊脉。

“侯爷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给个说法啊!”萧氏看似惊慌的怒声道。

梁大夫虽然没有诊出病理,却知道不能叫他这样一直抽搐下去,取了银针刚要给易永群扎针,在床边压着他手脚仆妇突然一声惨叫的松了手,指着床上颤声道,“这——这——这是——”

“侯爷他不动了。”有一个仆妇失声叫道,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从床前跳了起来。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

老夫人倒抽一口凉气,身子连着晃了几晃,但确实,床上一直抽搐不止的易永群这会儿真的是一动不动了。

他整个人脸色苍白,额上还有汗水在往下淌,嘴唇却是干裂出了几条口子,布满血丝。

梁大夫看这情形心里多少有数,咬咬牙上前去拿了他的手腕试探脉搏。

“怎样?”一直混迹于人群的易明威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

不是他愿意多管闲事,而是这一屋子的女人此时全都方寸大乱,他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

“六少爷!”梁大夫缓缓把易永群的手塞回被子里,然后才是看向老夫人,沉痛道,“老夫人节哀!侯爷他——去了!”

听到梁大夫的话,萧氏如释重负,心情终于从内到外全部舒展开来。

木已成舟!她要做的,已经达到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晚饭后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即便是他的尸首此时还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也让人觉得不真实,就像是做梦一样。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静谧的可怕。

女人们都瞪大了眼,一脸的惊慌和茫然。

死亡的气息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诡异的蔓延开来。

“去了?”老夫人如梦呓般缓缓在唇齿间回味着这两个字,终于身子一晃,无力的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啊!”黄妈妈惊慌的叫喊,瞬时把整个屋子里气氛逼上了另一个极致。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女人们的眼泪请客决堤,开始大声的嚎啕起来。

“都给我闭嘴!”萧氏怒吼一声,眼神锐利扫过,许是她的神色太过晦暗阴毒,所有那些失去支撑的女人都是惶惶不安的闭了嘴,强把眼泪逼了回去。

萧氏握住老夫人的一只手看了看,转而对梁大夫道,“看看母亲怎么样了?”

“是,夫人!”梁大夫过去给老夫人把了脉,道,“老夫人是急怒攻心,没什么大碍,不过她的身子一直没有完全复原,未免再受刺激,还是先把老夫人扶回寒梅馆去歇着吧。”

“嗯!”萧氏点头,对黄妈妈道,“侯爷这里——”

她哽咽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这里走不开,母亲的身子不好,未免她再触景生情,还是你陪她回寒梅馆歇息吧。”

“老奴明白。”黄妈妈哀声一叹,招呼了几个随行的丫头进来七手八脚的把老夫人扶了出去。

这边易明威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易永群,唏嘘着叹了口气,上前对萧氏一礼道,“事出突然,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这里辛苦婶娘了,我去库房看看安排一下,至于讣告——就要等三哥回来再说了。”

“嗯。你去吧!”萧氏点头。

易明威谁都没看,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易永群的身后事交代给了易明威先去帮着打理,萧氏反而闲了下来,带着易永群的一众侍妾并着明乐和易明菲姐妹在外室静坐等易明峰回来。

其实她并不是可以闲下来,而是压根再不愿意去管有关易永群的任何事,若不是还得要掩人耳目遮掩罪行,她倒是恨不能直接让那人曝尸荒野来的痛快。

易明菲略有几分紧张和局促,把易明珊搂在怀里低声的安抚。

明乐却是静坐不动,完全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表情。

本来这里已经没她什么事了,萧氏不叫她走,必定就是要留她下来看戏的。

对这一点,她自是没意见的。

易永群尸首还停在内室,外面的屋子里一众女人挤在一起,却是鸦雀无声,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和肃杀之气。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滴的流逝,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种煎熬。

直到三更更鼓响过,院外的雪地里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人的精神俱是一振,循声望去,果然就见易明峰行色匆匆带着两个侍卫快步走来。

“听说父亲突发急症,他人怎么样了?请太医来看了吗?”易明峰还没进门就急忙问道。

易永群一出事,钱四就马上叫人去宫里给他传信,所以他得到的消息只是易永群重病,却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人已经没了。

“峰儿!”萧氏见了他,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看似是为了易永群而神伤,实则是得知易永群对自己下了毒手之后,她一直隐忍到这会儿,终于再见到易明峰的时候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和痛苦都一股脑儿倾泻而出、

“母亲!”易明峰皱眉,见她哭的伤心就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

萧氏抓着他的手臂,眼中泪意更盛,直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易永群的那些妾室原是被她威压不甘吭声,这会儿听她哭的伤心,每个人心里压抑已久的悲戚之情也都跟着瞬间爆发,个个都捏着帕子哀哀的哭泣起来。

一时间整个屋子仿佛成了灵堂,充满了女人们绝望而悲凉的哭泣声。

明乐置身其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她依稀记得父亲死时大哥死时,母亲都没有哭,那个温婉纤弱的女人,独自守在灵堂时候,背影却是笔直而刚强的,只是在背地里她却独自流干了所有眼泪,耗尽了最后的一滴心血。

易永群死的时候,他的结发妻子同样没有眼泪。

他的儿子,也没有,这算不算是报应?

无需多言,只就看眼前这个场面易明峰就已经心里有数。

只不过相较于老夫人的方寸大乱,他却更为理智和警惕一些,竟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对明乐多看一眼或是质问一句。

倒抽一口凉气,易明峰安抚了萧氏两句就撇开他先进去里面看了眼易永群的遗体,不多再度折返,清冷锐利的目光往众人面前略一扫过,原本哭的哀戚的女人们就再度噤了声。

“下头有准备了吗?吩咐下去在前面的正厅摆灵堂,所有人都先换了丧服再过去那里哭灵。”易明峰对等在门外的钱四吩咐。

说着,就走过去要搀扶萧氏起身。

女人们如蒙大赦,应着就要各自散开,冷不防却听得身后一声冷笑尖锐入耳,“灵堂可以摆,但是这丧服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穿的!”

------题外话------

上午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凑一万,今天只能更九千了~

第088章 拿脏

易明峰眉心一蹙。

他不希望萧氏在这个时候再和明乐之间起冲突。

所有人都止了步子,惊诧的不已的回头去看萧氏的反应。

“侯爷的身子一向硬朗,这么突如其来的倒下了,就算是说出大天去偶怕也没人会信的。”萧氏面容冷肃,目光锐利如刀狠狠的在众人脸上剜了一眼,然后才是继续,“什么突发重症,这世上没有这么稀奇的事,连梁大夫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来。”

萧氏不吃亏的个性明乐一清二楚。

就算她认定了给她下药的主谋是易永群,但白姨娘作为不可或缺的帮凶,她自然也不会放过。

“母亲,这个时候,还是先安置父亲的遗体要紧,旁的事,都等稍后再行追究吧。”易明峰道,强压着耐性劝道。

“峰儿,不是我非要在这个叫你父亲去的不安生,而是——”萧氏却径自忽略了他言辞之间的暗示之意,霍的抬手一指在场的那一众女人,厉声道,“我不能叫你父亲死的不明不白,让那居心叵测之人继续留在府中祸害生事。”

方才起身往外走的时候,明乐和易明菲都慢了一步,所以此刻萧氏抬手一指,针对的却是易永群的那些妾室。

萧氏恨明乐,早就咬牙切齿,若要针对她,此时发难,肯定是掩藏不住情绪的。

易明峰心里暗暗提了口气,也这才发现事情的不同寻常——

今日这事情的侧重点似乎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萧氏会突然转了风向,这一点绝对不同寻常。

于是这天以来的第一次,他终于还是把视线移到明乐脸上,投去了审视的一瞥。

明乐坦然的与他对望,脸上始终挂着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

那边萧氏已经等不及的发难,对最后侍候在易永群身边的红姨娘喝问道,“侯爷出事之前是在你的房里的,说!当时他有吃了什么或是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再或者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

红姨娘是个性子懦弱没主意的,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整个人都软了,仓皇跪了下去,支支吾吾道,“没——婢妾——婢妾不知道。”

她战战兢兢,整个身子抖的厉害。

“不知道?”萧氏冷笑,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侯爷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这样的,其中原委你若是不能说个明白,今日——怕是少不得一场官司了。”

拿捏一个红姨娘,自然不在话下。

而起她端着主母的架子更是没有顾忌,并不再等红姨娘辩解,已经抬手一指道,“给我动刑,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嘴硬。”

里头还躺着易永群的遗体,这个时候闹起来,下头的丫鬟婆子都有忌讳。

虽然萧氏盛气凌人,一众人等还是不约而同朝易明峰看去。

易明峰沉着脸,整个人较之以往身上那种清冷而写满生人勿进的气息更浓。

萧氏会在这个时候闹,绝非偶然。

他心里略一权衡,就径自后移两步,在萧氏旁边另一侧的主位上抖平了袍角坐下。

这就是个默许的意思。

几个婆子的胆子这才大起来,强压着心头不安的情绪,两个人上去钳住红姨娘就先给了她两巴掌。

红姨娘身子纤弱,再加上她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态,隔三差五的就要病一场,是以整个身子骨儿就显得格外薄弱。

两个巴掌下去,她两腮立刻呈现出几个鲜红的指印,在苍白瘦弱的脸颊上显得尤为刺眼。

易明峰垂眸把玩着腰间一枚玉坠子,视而不见。

而萧氏对易永群对这些妾室平时就持一股子压制震慑的态度,自是不会容情。

“夫人饶我!”红姨娘的眼泪汩汩的往外涌,告饶的声音却都显得那么懦弱无力。

这件事和她无关,想来萧氏也不会真的要她怎样,不过就是杀鸡儆猴,做做样子罢了。

明乐心里虽然不悦,面上却是不显,只就面容平静的看着——

有易明峰在场,又是二房的家务事,她怎么都没有理由越俎代庖。

“饶你?”萧氏阴冷的笑声显得分外瘆人,毫无悲悯之情的盯着瑟瑟发抖的红姨娘道,“今天你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来,我饶了你,怕是没法对侯爷的在天之灵交代。好歹侯爷也宠了你这么些年,你现在说出来,我念在侯爷和十一的份上,还可以网开一面,如若不然,这个谋杀亲夫的罪名,怕是少不得由你来担待了。”

红姨娘的性子,实打实是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的,说她杀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两个婆子见风使舵,不用萧氏吩咐又在红姨娘身上狠掐了几下,直痛的红姨娘一阵瑟缩,眼泪不停的流动。

萧氏见她嘴硬,心里耐性就被磨砺的所剩无几,冷冷的一抬下巴道,“既然她嘴硬,就不用跟她客气了,给我狠狠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易明峰既然不插手,那他坐在这里的唯一作用就是给萧氏撑腰了。

在这种高门大院里摸滚打爬的婆子哪有几个善类?

两个婆子顿时兴奋起来,去门后的陶罐里取了鸡毛掸子出来,就卯足了力气往红姨娘身上招呼。

“夫人,夫人饶命,婢妾没有,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侯爷的事,我真的没有。”红姨娘被打翻在地,爬到她脚边去扯她的裙子。

萧氏所要,不过就是她的一句指认,是以在她妥协之前,绝对不可能把手。

两个婆子都下了狠手,三五下抽下去,红姨娘已经伏在地上抖成一团。

易明珊年纪小,眼见着母亲挨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易明菲咬牙抱住她,把她拢在怀里,不叫她看到眼前不堪的画面。

然则红姨娘的哭嚷声和告饶声传来,还是叫易明珊哭的更加厉害。

明乐冷眼看着,在那婆子不依不饶追过来的时候终于不耐烦的冷喝一声,“够了!”

在这个家里,她极少在人前露面,更是从不掺和别人院里的事,但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位突然攀了皇亲的九小姐不是个善茬儿,所以下头的人对她都是敬而远之,多少也有几分敬畏之意。

两个婆子闻言一抖,却是下意识的止了动作。

萧氏眉眼之中闪过一丝讥讽的情绪,斜睨她道,“怎么,你要插手我们二房的事,替这个贱人求情?”

“你们二房里头到底谁是贱人谁是贵人,我没兴趣知道。”虽是当着众人的面,明乐却也半分颜面也不给她,直接抬眸看了眼缩在易明菲怀里泣不成声的易明珊道,“小妹妹今年不过刚刚五岁,他才是失了父亲,婶娘你秉承着慈母情怀,总要留一线余地。”

萧氏被她的前半句话噎的够呛,眼中瞬时闪过一丝戾气。

刚要发作,却是易明峰淡淡的开口,对易明菲道,“听说祖母悲伤过度,情绪很不稳定,七妹妹你带着十一过去看看吧。”

言下之意,这便是支开易明珊,掩耳盗铃了。

他虽是冷心绝情,但一份傲骨犹在,本是不屑于对红姨娘这样的人使手段威逼的。

但奈何明乐突然插手过问,于是也就顺理成章的站出来拆她的台。

诚然大家都是不择手段的人,但明乐自认要她问心无愧的拿一个无辜之人做垫脚石,她还是做不来。

易明峰这明显就是在故意激她。

易明菲搂着易明珊不知道何去何从。

而这边明乐和易明峰两个人四目相对,俱都是面含如霜,寸步不让。

半晌,却是明乐冷笑一声,径自弯身拉了红姨娘的一只胳膊要扶她起身。

易明峰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萧氏却是目光一寒,怒声道,“你要插手我们二房的事?”

明乐侧目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拉了红姨娘的一只手臂,红姨娘全身瘫软,本是可以借助她的扶持起身,但畏于易明峰在场,她瑟缩了一下,却是蜷缩在地上没有动。

于是明乐半弯了身子,那个意图搀扶的动作就显得尤为刺眼和可笑。

这红姨娘,就是个付不起的阿斗。

萧氏索性也不再管,只就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

明乐一把没能拉得动红姨娘,却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抖了抖裙摆重新站直了身子。

萧氏见她放弃,脸上终于露出笑意,道:“你让到一边去。”然后紧跟着又是神情一冷,对两个愣在旁边的婆子道,“来人,给我继续打!”

“是,夫人!”两个婆子中气十足,大声应道,拍打着手里鸡毛掸子就狞笑着往前挤过来,还有恃无恐的撞了下明乐的肩膀。

红姨娘又惊又惧,蜷缩在地上也不敢大幅度的躲避,只就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眼神惊恐。

明乐的身子一晃,却不恼怒,看着地上的红姨娘又再不徐不缓的笑了声道,“夫人想要知道什么,你其实心里一清二楚,这样死撑着也未必有人会领你的情,更何况这样的罪名你也担不起。谋杀亲夫?呵——其实你不觉的真正应该顾及十一妹的人反而应该是你这个亲娘吗?你都不为她着想,日后又叫她要如何在这府中立足?”

易明珊本来就是庶出,再跟着个没出息的生母红姨娘,前途更是断送了大半。

红姨娘这样死咬着不松口,萧氏也一定还找得到别的途径把白姨娘翻出来,而到时候她怀恨在心,将红姨娘也一并打做同谋的可能性也是极大。

到时候她一死是小,留着个谋害亲夫的名声,易明珊一定也会被整个家族厌弃,甚至于被逐出易氏的家谱,不得善终。

明乐的话,无疑是直戳红姨娘的软肋。

红姨娘的表情动摇,眼神突然有了瞬间的呆滞。

明乐莞尔,遂就不再多言重新坐回椅子上垂眸抿茶。

萧氏剜了明乐一眼,再接再厉的对红姨娘威吓道,“只要你实话时候,看在你服侍侯爷多年的份上,我自会善待你们母女。”

萧氏的保证远不可靠,但总好过人死一切成空。

红姨娘的眼里蓄着泪,似乎还是犹豫的很,死死的咬着下唇神情惶惶不安。

混在人群里的白姨娘见状,心里突然开始没底,一颗心不住的往空处悬。

“你说是不说?”萧氏耐性耗尽,一声怒喝。

“我——”红姨娘嘴唇一颤,突然抬眸往人群里看了眼哭花了脸的易明珊,心中一痛,终于妥协,怯怯道,“我不知道!侯爷夜里喝醉了酒,回来我就服侍他躺下了,后来——后来——”

她说着,就是神情闪烁的往人群里看了眼白姨娘。

自始至终白姨娘的神情都镇定自若,这会儿被她突如其来横了一眼,顿时觉得全身发毛。

她似乎是知道了红姨娘下面的后话,下意识的想要出言辩驳又怕欲盖弥彰,只能死死的抿着唇静观其变。

红姨娘顿了一下,像是又刻意的提了提勇气,声音却更弱下去三分道,“后来彩鹊送了一碗醒酒汤过去!”

话音未落,跟在白姨娘身边的彩鹊已经小脸一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白姨娘也是一个踉跄,不可思议的扭头朝脚边的彩鹊看去——

红姨娘胆子小的堪比兔子,不会说这样的谎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真的是彩鹊送了醒酒汤去给易永群。

可彩鹊是她的心腹,八岁时候起就跟在她身边了,如今又是八年,这个丫头如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判她的。

彩鹊明明知道这个节骨眼上的事情有多凶险,又怎么会落下这样的把柄来给人攥住?

看来,她们是被人算计了。

白姨娘心里千头万绪,但她心思缜密,这种情况下也十分镇定,急忙屈膝跪下,面色惶惶然道,“婢妾冤枉,夫人,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萧氏不等她说完已经出声打断,很不能现在就将这个贱人抽筋扒皮,“彩鹊是你的丫头,你的意思是红姨娘冤枉了你?”

“夫人,我没有!”红姨娘急忙道,眼泪再度涌出来。

的确,相对而言,红姨娘的说辞更容易叫人取信。

而最重要的事,她的这份供词就是萧氏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