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峰心下略有计较,却是不动声色的略一颔首道,“知道了,你去回禀卢将军,本侯更衣之后立刻过去,让他先自行处理。”

“是,属下告退。”那小兵领命,起身退了出去。

毡门刚一落下,郑海就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道:“侯爷,看来您这一计已然奏效,事不宜迟,是不是属下这就传讯山外——”

“诶!”易明峰却是满脸陈玉之色的抬手制止他,“容我再想想。”

“侯爷?”郑海万分诧异,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为何您——”

“郑江没有回来!”易明峰说道,目光别有深意的深深看了他一眼。

郑海一怔,旋即脸上现出几分悲痛之色,苦涩笑道:“就算大哥在行事途中出了意外,也一定会拼尽最后一口气助后也成事的。好在是现在一切顺利,南蛮人的怒气被顺利的激起来了。侯爷,事不宜迟,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易明峰抿抿唇,沉默片刻才道:“可你不觉得着整个事件发展的太过顺利了吗?”

“卢远晟那些人本来就不足为惧。”郑海却是不以为然,“若是殷王在场,一切可能为未可知,但是现在他人还远在千里之外,分身乏术,这里的这些人就算再怎么勇猛,也不可能是侯爷您的对手。”

是啊!孝宗这一次兵行险招,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哪有人会想到他会利用大邺的宿敌南蛮人对自己的军队下手?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易明峰定了定神,脸上神色这才逐渐坚定下来,一咬牙对郑海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下去,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是!”郑海领命,满脸的意气风发,拱手对易明峰施了一礼然后快速退了出去。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易明峰也深知这一次事情的严重性。

短暂的略一失神,他也立刻转身去内帐换了身银白战甲出来,这时郑海也从外面匆匆折返道:“侯爷,一切都安排妥了!”

“嗯!”易明峰颔首,抬手挡开他要为自己撑开的雨伞,头也不回的快步走进夜雨之中。

他入营以后,帅帐周边的所有守卫都换成了自己的钦差仪仗。

本来在外围是会有军中的值勤兵巡逻,但今夜突发南蛮人袭营的事情,为了防止他们再有别的动作,营内巡逻的士兵也都撤到了外围,重点堵塞在各处入营的要道上。

易明峰从帅帐出来,郑海已经把三千钦差仪仗集合好了,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等候。

“属下一定确认过了,现在营中大部分的人马都被卢远晟调派到了西边御敌,营中巡视的守卫则是被发往四周做警戒,时机千载难逢。”郑海跟在易明峰身边,边走边道,“还有我们的信使已经出营,传信山外,叫那边的人马准备接应,以备不时之需了。”

“嗯!”易明峰沉声应道,并不多言。

径自走到过去,翻身攀上战马,带着他的钦差仪仗直往军营正东方向而去。

整个军营的在方位上,南边正对南蛮人的聚居地,为了防止南蛮人动手脚,历来大邺军中的粮草库都设在军营正东方向。

那里是南蛮人进攻的死角,他们若想逼近,必须横跨整个军营,即使可以避开军中耳目潜伏到正南方向潜入,也必须要闯过数道岗哨。

而有那个功夫,也足够军中其他地方的驻兵赶来支援了。

所以百余年来,大邺驻守南疆的守军还从不曾在粮草上出过岔子。

今夜易明峰带了人,却是直奔粮草库方向而去。

因为大部分的人马都在军营西侧迎敌,沿路的巡逻兵也是极少,再加上他身为主帅,即使有人心存疑虑也不敢过问,就眼见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斜穿了半个军营,直奔粮草库。

“粮草库重地,闲人止步!”雨夜中识人辨物并不是特别清楚,远远见到有人逼近,仓库前把手的士兵立刻全神戒备,手持长枪聚拢于营门之前将去路封死。

“大胆,主帅在此,谁敢造次!”郑海一马当先,厉喝一声。

随后易明峰等人已经到了。

待到看清他的面目,那些士兵心里诧异,却还是收了兵刃。

其中一个带头的校尉快步迎上去,单膝跪地道,“不知是主帅驾临,属下们冒犯了,还请主帅海涵!”

“嗯!”易明峰淡淡的应了声,坐在马上却没有下马的打算,漠然说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谢主帅!”那人叩了个头,继而从泥泞中爬起来,再看易明峰身后跟着的一众人马,心里不禁疑惑,大着胆子问道,“不知主帅深夜前来有何吩咐?”

诚如易明峰所知,这军营之中的二十万兵将都是宋灏一手带出来,即使是盯着大邺军队的头衔,打从心底里还是臣服于宋灏的。

见到易明峰带来的都是他自己的钦差仪仗,那校尉就心生芥蒂。

易明峰却是面不改色,从容说道,“今夜营中有大事发生,西边正有南蛮人连夜袭营,本帅不放心,所以亲自过来检查一下粮草。”

“原来如此!”那校尉应道,心中疑虑却是未消,恭恭敬敬的拱手道,“这里属下等一直在小心防备,一切如常,入夜以后也不曾有生面孔迫近四周,请主帅放心,粮草尽数再次,确保无恙。”

他言辞之间的戒备之意易明峰如何分辨不出。

郑海却没有那样的城府,见他接二连三的出言阻拦,不由的怒上心头,呵斥道:“两军交战,粮草何其重要,南蛮人这一次明显是有备而来,情况特殊。主帅担心粮草,一定要亲眼见过才能放心,你们还不让开放行?”

“这——”那校尉一脸的为难,却也不敢强行阻止易明峰。

易明峰见他迟疑,心里冷冷一笑,已经趁他失神策马直接闯了进去。

“主帅!”那校尉一急,匆忙的就要追上去阻拦。

“大胆!”郑海厉喝一声,已经拔剑出鞘,自马上将剑一横堵住他的去路,语气傲慢的冷哼道,“说过了,主帅只是不放心粮草前来查看,去去就回,你们在此等候即可。”

话音未落,他已经对身后跟来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队伍里马上有七八个人策马跟上,随着易明峰一并进营。

而其余的大部分人马则是原地等候。

那校尉本来还欲阻拦,但见他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侍从进去,心下权衡着终究还是作罢。

而想要跟进去,又被郑海蛮横的限制住。

无奈,也只能原地等候。

易明峰进去了足有一刻钟才不急不慢带人折返。

“侯爷!”郑海收剑入鞘,策马迎上去。

易明峰面无表情的从从他面前走过,又再一声不吭的带队离开。

一群人来的离奇,走的也极为不可思议。

那校尉带着手下一众小兵久久伫立雨幕中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人惊呼:“不好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众人一惊,仓皇回头,却赫然发现,身后十余个巨大的粮仓从中间一座开始,已经陷入一片茫茫大火之中,而且火势蔓延极快,不过瞬息功夫,就整个儿连成一片。

小雨淅沥,却未能将那火势降下分毫。

“救火,快救火!”那校尉惊慌失措的大声叫喊,然则心里却已经彻底放弃——

这样大的火势,完全是回天乏力。

“朱校尉。”一个满脸污迹的小兵擦着脸上雨水一瘸一拐的跑过来,沉痛道,“没用了!”

“这怎么会?”朱校尉一脸的茫然,略一怔愣,急忙吩咐道,“叫咱们的人都撤出来,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校尉放心,之前大家已经有所准备,仓里的人都提前撤出来了,没有伤亡!”那小兵回道。

朱校尉等人看着漫天大火还是一片茫然,就在这时,从稍远地方他们平时扎营歇息的帐篷后面款步走出三骑快马。

马背上两男一女,女子也做了男装打扮,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而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的——

一个是殷王的贴身侍卫柳扬,另一个则是小将丁律。

“见过柳侍卫,丁将军!”朱校尉带着一众手下急忙迎上去行礼。

“起来吧!”丁律时年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平时在卢远晟面前虽然严肃,私底下却是个顽皮少年的模样,此时便是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狡黠的笑了笑,对朱校尉等人道,“怎么,都在纳闷儿这火是怎么起来的?”

朱校尉年纪也是不大,为人腼腆,闻言就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点头承认:“粮草虽然易燃,可这火势也没有蔓延的如此之快的道理啊。”

“呵——”丁律笑笑了,然后便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提点道:“你忘了,前几日武安侯初到军营的时候命他的人把一批路上吃剩下的粮草搬运进来,存在了我我们库中。”

“原来如此!”朱校尉这才恍然大悟,回头看着身后熊熊火光还是有些后怕。

当时易明峰的人说是有一批用剩下的粮草要入库,因为他此后便要入主军中,所以众人并未多心,只大略的检查了一番,就由着他的人把粮草搬了进去。

现在看来,那里面一定是暗藏了硫磺之日,就等着今日发挥效力了。

其用心,当真是狠毒。

一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一瞬。

却是与丁律二人随行的少女当先打破沉默道,“好了,我们的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该收场了,安排他们撤走吧。”

“是!”丁律拱手应道,打马过去安排善后事宜。

柳扬偏头去看了明乐一眼,满眼的复杂之色,道:“我们的人已经相继撤走了,西边那里打的正是惨烈的时候,不到天亮,易明峰应该发现不了。”

“嗯!”明乐冷冷的扯了下唇角,若有所思的看着西边喊杀声连天的地方,缓缓的笑了,“这个烂摊子,就留给他们自己收拾吧,传信给卢将军,叫他带上队伍,连夜出山。”

易明峰!你现在一定很得意于自己此行的成就是不是?那么我今天,便要你自己咽下你一手酿就的这枚苦果。

第013章 败局

“粮草被焚,出山的路口又被军队封锁,那么今日,就算我们这二十万大军不至于和南蛮人两败俱伤,那么损失之下,也必定会被困死山中。”柳扬的字字句句都很平静,但是每一个音符入耳却都透着比这雨夜更冷的寒意。

“这本就是那人会做的事,不足为奇。”明乐冷嗤一声,调转马头先一步策马离开。

早在当年,为了争夺王位,孝宗就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易家父子连带着他们挥下死忠于朝廷的数万虎威大营将士设计做了替死鬼。

如今是个十多年,他会再故技重施,已经不新鲜了。

柳扬回头去看她的背影。

雨幕之中,那少女着一身软甲,宽大皮毛大氅下面的身躯却依旧显的薄弱。

但她的背影却是那般笔直和高傲,一步一步,坚定的走着自己脚下的路。

这一生,除了已故的老将军和现在的主子宋灏,柳扬其实是从不曾佩服过什么人的。

可是世事难料,这一路走来,就在这短短的几日之内,让他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女生出许多的敬畏和钦佩。

佩服她险境之前不输男儿的胆色风骨,更是敬畏于她逆转乾坤的狠辣手段和用心。

眼见着明乐的战马越行越远,柳扬不敢再耽搁,急忙收摄心神跟上。

**

彼时军营正西方,大邺军队和南蛮人的对峙正是最激烈的时候。

易明峰等一干人离开粮草库,就趁此机会,从周边守卫最为薄弱的东北角离营而去。

孝宗之前暗中调动了十万人马给他,安插在了由南疆出山的要道上,要他适时调动,和南蛮人里应外合,争取将这二十万大军一举歼灭。

南蛮人人毕竟人数有限,虽然孝宗的打好了如意算盘,他却从一开始就没抱太大的指望。

即使现在凭借桑桀的死把那些南蛮人的血气都逼出来了,但在人数上相差悬殊,这一仗下来,保守估计南疆军中的二十万人至少也该存留一般以上。

与其调动那十万人进山和他们硬碰硬,莫不如智取。

烧了他们的粮草,然后封锁住出山的必经之路,那么不管这二十万人存货多少——

耗下去,将他们困死山中是迟早的事。

“侯爷,这两日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要出山,取道沼泽是个捷径。本来同行线路已经拟好了,但是没想到今夜突然升温降雨,怕是那沼泽里的冰潭也会化开。”郑海一边打马跟着易明峰往前走,一边说道,“而且我们的队伍人数众多,万一被战马踏破冰层,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恐怕还是得要从来时走的山路出山了。”

打从军营里撤出来,易明峰就一直一语不发。

此时听了郑海的话,却也没有理会,而是突然问道:“军营那边,还留了眼线在吗?”

“没有。”郑海回道,不解道,“按照计划,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没有必要再留人下来了吧?”

“糊涂!”易明峰眉心一跳,突然猛地收住马缰,调转马头往远处的军营看去。

那里粮草库方向的火光犹在,但距离已经拉开,军营西侧的厮杀声虽然听不到了,但那战况之惨烈也可以想象。

“侯爷!”郑海被他身上凛冽的寒气震慑,干吞了口唾沫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试着道,“那属下这就安排几个人回去?”

易明峰冷冷的斜睨他一眼,脸上怒意不改,冷冷说道:“我要随时知道对方营中的最新情况,包括战况和他们双方的人员伤亡情况。”

“是属下疏忽了,属下这就安排下去。”郑海忙是不迭应道,调转马头去队伍里点了几名亲信吩咐下去。

几人领命,对易明峰齐齐一揖就调转马头往来时路上奔去。

易明峰端坐在马背上静默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几个人的背影完全被雨幕之下的夜色吞没,他才依稀回过神来。

“侯爷!”郑海大气不敢出的凑上去,询问道,“我们现在要继续赶路吗?”

易明峰看他一眼,身上的煞气虽然没有方才那么重的,但到底也是一脸的肃杀,一声不吭的带着自己的钦差仪仗继续赶路。

出山的路其实并不算太长,但他们都是初来乍到,再加上雨天泥泞,也是足足折腾了小半夜,一直到将近黎明才从山里绕出来去。

“前面就是出山的栈道了。”彼时雨势已歇,郑海抹一把脸上残存的雨水,对易明峰说道。

易明峰抓着马缰的手下意识的略一发力,将行进的速度拉缓,回头看了眼,皱眉道,“后面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郑海一时没有明白,反应了一会儿才有所了悟,他问的是南疆军中的状况。

“还不曾得到消息!”郑海说道,也扯着脖子往后瞧了瞧,“应该是一切顺利吧!”

易明峰脸上封冻的表情一直不曾化开。

的确,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计划中的步骤走的,可也就是因为太顺利了,反而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

有哪里是不对劲的。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明白。

这样想着,他就又难免走神了一瞬。

恰在此时,就刚好听闻前面领路的侍卫满是戒备的一声怒喝:“什么人在哪里?”

说话间,前面开了的一队人马已经就势拉住缰绳,先后听了下来。

易明峰的思绪被打断,心口骤然一缩。

郑海察言观色已经反应过来,对着队伍前方扬声喝道:“前面什么事?怎么停了?”

前面领队开路的仪仗不过三十六人,此时闻言,却无人应答,只有隐约唏嘘的议论声。

郑海狐疑的回头和易明峰对望一眼,正好发怒,前面负责领队的一名侍卫却是策马折了回来,满脸凝重之色的对着易明峰拱手道:“侯爷,前面出了点状况,有个小子横在了吊桥之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前方架设在山谷上头的吊桥是从此处出山的必经之路,为了保证往来顺畅,每年朝廷都要拨巨款对沿路的整条栈道和这座吊桥进行整修维护。

这个时候,有人会横在此处挡路,绝对不是巧合。

郑海刚要发怒,易明峰已经抬手直至他,径自打马往前走去。

侍卫们急忙往两侧避让,给他腾出地方。

易明峰打马,不徐不缓的走到队伍最前方。

随着距离的拉近,远处立于桥头的一人一马也逐渐步入他的视线。

天还没亮,又赶在月末,人还是在山里,光线昏暗,识人不便。

隐约中只能大致的辨认,那是个身材十分瘦小的少年,一身短装打扮,策马立于那座一丈多宽的吊桥之前。

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谷,而前方百余步外就是他自己带着是三千钦差仪仗。

彼此之间悬殊的武力配备,但他身后三千余人的队伍就是被这个单枪匹马的瘦弱少年震慑住,因为——

此时她一人一马立于桥头,手中一把长柄马刀倒提,刀锋的着力点,赫然就是支撑那座吊桥的绳索。

夜色迷茫之中,身子瘦弱的人儿,面目不明,腰杆笔直,唯这一个持刀的姿势,说不出的潇洒漂亮。

小小的一个动作,足以震慑三军,莫说对方三千兵马,就是百万雄师也要望而却步。

易明峰冷冷的看着,隐约之突然有种释然般的错觉——

仿佛他这一整夜里心神不定的原因,就要在这里找到答案了。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不想死的还不让开?”郑海头脑发热,策马上前怒声斥道。

“武安侯一路走来辛苦,恭候多时了!”对面那少年朗朗笑道,语音清脆果决又透着几分森然的寒意,却也分明——

是个女子的声音?

身后的队伍之中顷刻间骚乱起来,议论频频。

而这个声音入耳,易明峰额角的青筋却是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整个人的思绪前后还没有衔接后——

对面那男装打扮的少女却是手起刀落,腕下一个利落的翻转,将手臂粗细的绳索一道切断。

后面的吊桥上面拴着的横木失去平衡,哗啦啦往山涧中栽去。

这座吊桥,是出山的必经之路,深锁一旦断掉,所有人都会困死山中。

之前虽然被这少女摆出的阵仗震住,但因为她自己本身也正在桥头,所以郑海等人也都不曾想到她竟会真的出手断桥。

“你——”郑海目赤欲裂,怒吼一声,就拔剑扑了过去。

那少女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与上一个动作一气呵成,紧跟着横臂一扫,刀锋所过之处再度带起一阵冷风。

易明峰颓然一叹,狠狠的闭上眼。

下一刻架在她身后的整座吊桥就轰然坍塌,无数的横木凌空抛落,伴随着一片此起彼伏的闷响坠落山谷。

那座牵连着南疆山谷和外界唯一联系的吊桥一瞬间灰飞烟灭,荡秋千一般从众人的视线之中抽离,最后轰然一声,最后剩余的一半木桥狠狠的撞在了对面的绝壁之上,四分五裂。

郑海的身子凌空,在空气里爆发出的力量却在看见吊桥坠落的一瞬定格,一个不稳,中途坠落在地。

再也顾不得伤人,他疾步抢过去,奔到悬崖边上,看着空荡荡的山谷,整个人都懵了。

“侯爷,桥塌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躁狂不安的扭头对易明峰吼道。

易明峰紧绷着唇角,一直的沉默不语。

却是那马上少年扬鞭策马朝他款步走去,盈盈笑道,“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诚然不假。你我之间一别也不过数日光景,如今易世子已然承袭爵位,成了高高在上的武安侯。为了庆祝您得偿所愿,今日我准备的这份礼物,不知道侯爷可还满意?”

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而彼时所有人还都处在去路被断的恐惧之中,窃窃私语之余,也无人有闲暇顾及到她和易明峰之间的对话。

易明峰一马当立于队伍的最前方,此时闻言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唇边挂了一丝冷的不可思议的笑容,开口的话,每一个字却不可遏止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像生怕一时控制不住,就会失了他惯常维持的风度,变成疯狂的嘶吼。

“易明乐呵——”易明峰道,想笑又笑不出来,“居然是你!竟然是你!我早该想到,你没有那么容易死!彭子楚他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早该猜到,当时没有寻到你的尸首这事儿就没有这么容易完!果然!果不其然!”

他没说一句话,咬牙切齿的意味就更加浓厚三分。

但那语气又分明不像是对人言,反而自语的成分居多。

郑海一直立于悬崖边,本来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惊闻此言,顿时勃然变色,不可置信道:“她是九小姐?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反射般的纵身暴起,从斜后方一剑直刺明乐的背心。

明乐只就不徐不缓的策马前行,对他的一举一动丝毫都不在意。

眼见着郑海的长剑只差毫厘就要抵上她的背心,道路右侧突然又寒光乍现,一柄弯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回旋飞出,不偏不倚刚刚好勾住他的剑身往旁边拉去。

郑海本来也没当回事,只一心想要取明乐的性命。

却不曾想那弯刀却并非单纯的暗器,刀柄处更有绳索牵引。

发刀之人蓄势一拉,力道之大,直叫他即便是进了全力抵御也还是被那股力道拖拽着,身子一个回旋踉跄落地。

与此同时,黑暗中七八条影子奔袭而出,往明乐身边围拢过去。

郑海一见那些人的身手,顿时就有几分慌乱,一手捂着被震痛的右手虎口,一边奔回易明峰身边的同时已经大声呼道:“保护侯爷,有埋伏!”

两拨人马剑拔弩张,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在悬崖之上,断桥跟前形成对垒之势。

明乐收住缰绳,与易明峰停在三丈之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易明峰头一次忍无可忍的迫切开口。

且不论这个本该已经命丧黄泉的丫头如何会死而复生,只就她会在这个时机出现这里,还给他准备了这样别开生面的一个见面仪式——

背后重重就让他连深究都不敢。

“等你!”明乐答的轻松而肯定。

易明峰的嘴角扯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一时却没能找出合适的话来应对。

天色很黑,隔着这样的距离根本分辨不出对方的面容。

明乐却能鲜明的感受到易明峰此时的表情——

她的这个堂兄,心机之深叫人叹为观止,这么多年来他都习惯了运筹帷幄操控别人的一切,今天偶有一次叫他马失前蹄,并且还是如此意外突然,他一定接受不了。

所以这位向来以沉着冷静诸城的易世子,新晋上任的武安侯从一开始就乱了方寸,主动对她出言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