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刚一确认了这个消息,就立刻意识到,纪浩禹已经成为一块最大的绊脚石挡在了他的面前,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把这块绊脚石启开。

至于后面的事,却是他心烦意乱之下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计较的。

是啊,如若纪浩禹有什么意外,纪千赫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那么到时候,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够承受的住那个男人的怒火?

纪浩渊想着,却是唇角弯起,一改之前冷硬刻板的表情,温文尔雅的笑了一下道,“横竖摆在本王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我不争,纪浩禹也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那又何惧殊死一搏?”

话音未落,他的神情突然一变,带了十足冷厉的杀伐之气道:“不过你的这番话也提醒了本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你活着,日后保不准也会是个大麻烦。横竖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你是落在了本王的手里了,你的作用也就到头了。”

明乐的心头微微一凛,戒备之余心里也不过一声叹息——

这一条通往皇权顶端的道路实在是太可怕了,真的可以把人都变成疯子,抛开一切,利用一切,甚至于连自己的性命也都一并可以抛开不要。

心里冷冷一笑,明乐却全不理会他话里的杀机,她的眸子流转,四下里慢慢的打量一遍周围的环境。

不远处的花园里有一座四角凉亭,大约是有些年月了,柱石的颜色都显得有些老旧,亭子顶端飞起的四角各自垂了一个铜质的铃铛,微风过处,发出悦耳的声响。

明乐的眸子弯起,惬意的笑了笑:“如若我的性命是什么人说是想取就取的,只怕也等不到今天,轮不到你!”

“是么?本王知道老三在宫里埋伏了一些人手,也知道你身边护卫个个都是高手,既然你有如此自信,那就不如把他们都叫出来试试看!”纪浩渊道,负手而立,面目清冷。

话音未落,他已经缓缓抬手,竖手为刀,一个手势蓄势待发就要挥下去,却见对面的明乐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纪浩渊手下的动作下意识的停滞了一瞬。

而下一刻,明乐眼中的笑意已经完全消散不见,目光变为冷酷,道:“如今肃王殿下你所走的这条路我也曾经走过,的确,在这条路上所讲求的从来都不过是成王败寇,我这一路走来,这样的事情经历的多了,已经屡见不鲜,你要杀我的理由也极为充分,完全无懈可击,可是么——”

明乐说着,就兀自把视线移向远处凉亭一角挂着的铃铛上,语气淡漠道,“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处心积虑想要我的命的同时,还有些人是不想见我死的?”

纪浩渊冷笑:“你是说老三?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他吗?本王承认你的心思细密,你的丫头是派了人去他那里搬救兵,可是你觉得本王会毫不防范的就叫你们里应外合了吗?至于他放在宫里的人手,本王还不看在眼里。”

既然要做,就自是要做的面面俱到,这些年黎贵妃坐镇后宫的优势可不只是嘴上说的。

明乐的目光微微一凝,迸射出些微凛冽的寒意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眼底都有隐隐的杀意浮动。

纪浩渊身边的人举了兵刃一拥而上,明乐只是目光清冷的站在原地,不避不让。

纪浩渊的心中微微一动,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就在他的杀手朝明乐扑过去的同时,旁边的宫墙之外,乃至于里侧花园的树丛之内都有暗器疾射而出。

埋伏在那里的人应该都是个中高手,发射暗器的手法十分精准,并且力道凶狠,叫人防不胜防。

那些刺客纵使再怎么杀意凛冽,却也分身乏术,不过眨眼功夫已经有十余个身手迅捷的蓝袍人从天而降,在明乐周身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将她紧密的护在当中。

“就只有这些人吗?”纪浩渊冷笑,袖中滑落一个指节大小的银质物件,落入手中的同时,不知道他触动了上面的什么机关,就见一条血红色的亮线冲天而起。

那东西飞起的高度有限,并且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在空中呈现了一瞬便马上消失无踪,若是离得此处稍微远些的人根本就无从发现。

得了他的信号,原本空旷寂静庭院中就有无数匆忙的脚步声奔袭而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八面埋伏,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手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宫中十万御林军,本王都尽在掌握,你若是还有人手,大可以全部叫出来。”纪浩渊道,唇角扬起讽刺的笑容,说着已经后撤退到了外围。

明乐的侍卫就算可以以一敌十,哪怕是以一敌百,都也绝对是插翅难飞。

此时若是在盛京,哪怕是在荆王府,或许他都无成算,可是在宫里,他却是占着主场的优势的,本来还想要活捉这个女人做诱饵,可偏偏明乐自己太过聪明把眼前的形势分析的太过透彻,反而将他的后顾之忧全部断掉。

活捉不易,要她死在这里,却是易如反掌的。

明乐只是冷眼看着他,一声不吭,甚至于连对这些蓝袍人下一道命令都没有。

纪浩渊的心中隐隐生起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但是却摸不出头绪。

而此时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去考虑这些,他手一扬,当机立断的就要下命令,“给本王——”

“殿下不可!不可啊!”话音未落,却听到远处的御道上一人哭喊着直扑过来。

那声音太过熟悉,惊的纪浩渊下意识一愣,回头,果然就见张相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满脸的焦灼和惶恐。

“殿下不能动,不能动啊!”他奔过来,不管不顾的就直接闯进包围圈的最里面,横臂一拦挡在了明乐等人跟前,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坚定道:“全都把兵器放下,不准射箭!谁也不准动!”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没有半点意外,挑眉看向纪浩渊。

纪浩渊额上青筋浮动,心里情绪起伏的厉害。

这一次的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失就再没有第二次了。

何况经过今天这一场,他和明乐之间就算是正式结仇了,纵虎归山,只会后患无穷。

张相惊慌过度,有些语无伦次,说了半天还不得要领。

纪浩渊的眸色一深,对身边心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会意,立刻就闪身上前,一把将张相拉开道:“张总管,殿下现在在办正事,您有什么话容后再说。”

张相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他强行捂了嘴。

纪浩渊的目光阴了阴,刚要再度下令,远处却已经听到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斥道:“给朕放了他们离开!”

竟然来的这样快!

纪浩渊心知不妙,再度回头看去,整个人却是如遭雷击,完完全全的愣在原地。

老皇帝和黎贵妃正被一行人押解着走过来,他原以为是明乐预先和纪浩禹设计的一出里应外合的戏码,心里还想着,如果是纪浩禹动了老皇帝的话,那么就不愁老皇帝不会将他恨入骨髓,眼前的局面对自己而言就会更加有力。

可是循声望去,却赫然发现,来人竟然是彭修。

因为太过意外,纪浩渊愣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突然不可置信的扭头朝战圈里头的明乐看去,神色复杂:“原来你心里早有成算?好一招借力打力,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果然是够胆量,够气魄!”

“彼此彼此,既然明知道肃王殿下摆的是一个请君入瓮,有来无回的局,本王妃又怎么舍得拿自己的身边人来冒险?”明乐莞尔,半分也不觉得惭愧,“怪只怪你太多疑,一直以为沿路定会有我的人跟着,若是你能再狠一点,直接在那会儿关了宫门的时候就动手的话,也就不会有眼下的这一出了。”

这一次进宫,她走了一步险棋。

因为纪浩渊势在必得,所以她带的人越多,就越会激起对方的杀心,雪雁他们都会成为对方的练刀石。

于是她索性就兵行险招,直接一个人进来了。

纪浩渊是不会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胆子的,仍旧要防备她暗处带来的人手,反而会畏首畏尾,可以争取到时间。

至于彭修么——

想必是不会甘心就叫她这么死在这里的。

所以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背地里的筹划安排都不需要,这一局,她就全数都用了彭修的手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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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滚,求剧情帝现身,最近感觉病恹恹的,我要奋起啊啊啊~

第076章 她活不成了!

因为老皇帝被制,外围的弓箭手都不敢妄动,戒备着纷纷避让,把中间的御道让出来。

老皇帝身体不好,彭修便叫人备了辇车,两人并肩坐在车上,他倒是没对老皇帝做什么,可是整个人都处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老皇帝也完全不敢妄动,只是铁青着一张脸,脸上表情已经阴沉压抑到了极点。

相对而言,黎贵妃所受的待遇就要差了许多,被一个蓝袍人拿匕首抵住颈边,跟在步辇旁。

她似乎是被吓的不轻,脸色惨白,神色惶恐,头上钗环有些松散,鬓边一缕发丝垂落,鲜有的露出几分狼狈之态。

“皇儿!”见到纪浩渊,她便像是看到了希望,眼眶一热就大声叫嚷出来,“这些人胆大包天,竟敢劫持你父皇,你快把他们拿下。”

纪浩渊的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辇车上的彭修,冷声道,“靖海王这是何意?”

彭修面色平静而无一丝表情,也不废话,直接看着他道:“把人交出来。”

他不提交易,想必纪浩渊也明白,他对老皇帝的性命其实没什么兴趣。

纪浩渊咬着牙,却是不肯轻易松口。

这一次制住明乐的机会千载难逢,一旦纵虎归山,必定后患无穷。

可是当着御林军的面,他又不能将老皇帝的生死置之不理,于是便没有接茬,而是直接看向老皇帝道:“父皇的意下如何?”

老皇帝五内俱焚怒火中烧,闻言就是冷笑一声,扭头对彭修道,“不过就是个女人,你想要,朕可以成全你,可是朕也劝你最好想清楚了,为着这么一个女人,你当真是要和大兴的朝廷为敌吗?”

彭修面无表情,没有说话,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而他此时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老皇帝见他冥顽不灵,终是无计可施,只能一咬牙,再看向战圈之前站着的明乐,冷笑道:“易氏,你当真是好高深的手段,竟能说动靖海王为你出头,里应外合来挟持朕!”

一个挟持皇帝的罪名压下来,谁也担待不起,哪怕回头反手之间老皇帝一声令下将她的整个钦差卫队屠戮一空也是名正言顺。

“皇帝陛下在说什么?本王妃怎么就听不明白了?”明乐却是毫不理会他言辞之间的胁迫之意,挑眉道,“眼前这是个什么阵仗?可是有人能对本王妃做一个说明?”

说着又看向老皇帝身边的彭修,道,“靖海王这是做什么?您和皇帝陛下之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就算政见不合甚至于起了口角,却也万万用不着亮刀子吧,万事都好商量。”

纪浩渊的目光微微一沉,面有讥诮的看了她一眼道,“王妃您真是好玲珑的心思,倒是一句话就撇的干干净净的了。”

而彭修却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做此反应一般,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这件事,做了就是做了,他也不屑于对任何人做出解释,更何况——

解释也没有用过。

明乐莞尔,目光在彭修、老皇帝还有纪浩渊之间走了一圈,神色坦然。

黎贵妃被逼急了,忍不住声音尖锐的大声道,“易氏,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糊涂?分明就是你和靖海王合谋挟持皇上,这样的大逆不道,你们简直罪该万死。本宫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马上放了皇上,皇上宽仁,或许还能赐你们一个全尸。”

“这青天白日的,贵妃娘娘你在说梦话呢吧?”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就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道:“本王妃今日是得了良妃娘娘相邀前来宫中赴宴的,人才走到半途就遇上这样的事,被刺客劫了不说,还莫名其妙就被肃王殿下的御林军给围了。本王妃还想要问问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你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呢?本王妃是正儿八经拿了帖子入宫的,我不管你们和靖海王之间是怎么回事,只就今天冲撞我的事,若是皇帝陛下不能给一个圆满的解释,只怕咱们彼此之间会交代不过去。”

她的神色冷厉语气轻狂,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那封邀她入宫的帖子甩在了地上。

张相上前小心的捡了,可是这会儿却不知道该呈送给谁。

明乐冷着脸,把一个无辜受到牵累的受害者的表情模仿的惟妙惟肖。

而她和彭修本来就不是一路的,这些话不过是顺手拈来。

黎贵妃却是不信的,闻言就把眼睛瞪得老大,颤声道:“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如若不是你们早有图谋,怎会那么巧你这边刚一进宫,他就劫持了皇上和本宫?”

今天纪浩渊要做的事,并没有和她提前通过气,不过莫名其妙的被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她总是难免恐惧慌乱的。

“这里是大兴的皇宫,你们被劫,难道还要本王妃来负责不成?”明乐反问,语带讥诮,“而且贵妃娘娘再说话的时候最好是先过过脑子,什么叫本王妃和人里应外合?从头到尾你可是看到我对皇帝陛下做过什么了?我也不过是刚刚入宫而已,这会儿若是你们和靖海王之间的私怨,那么就麻烦你们都拿到私底下去解决,莫要牵累无辜的好。”

她说着,就要撇开彭修的那些密卫从战圈当中移步出来。

蓝袍人横臂一拦,却是不肯放行。

明乐的目光一冷,就直指老皇帝道:“皇帝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皇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万分精彩。

彭修挟持他的目的的确是表明了要用来交换明乐的,他也不知道明乐今天会进宫,但若要说到是明乐和彭修合谋要做什么的话就更是无从说起了。因为彭修的目的很明确,不觊觎他的国土也没指望过会从他这里拿什么好处,就是要用他来交换明乐。

现在明乐已经当众表明了态度,他要是为了自己活命而把明乐交给彭修,反而会落下一个不仁不义的名声来。

可若是不答应,彭修又捏了他的生死命脉,叫他不服软都不行。

进退两难,老皇帝索性就冷着脸不吭声。

纪浩渊心里的怒气已经被激到了极点,看着彭修道:“靖海王,本王不管你和摄政王妃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你们之间要清算都请随便,你现在马上放了我父皇,本王姑且还可以将你当做本朝的客人看待,否则的话,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彭修不为所动,唇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冷声道:“我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要怎么做随便你们,现在我姑且还可以等,可是如果在天黑之前你还是不能做出一个抉择的话,就休怪我辣手无情,和你们动真格了。”

他的语调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任凭是谁听了都会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威胁。

黎贵妃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厉声道,“他要那个女人,就把人交给他带走好了!”

这里是大兴的帝都,京城之地,就算这会儿放了他们离开,只要随后皇帝再下一道命令,也绝对可以将两人截杀,来报这一箭之仇。

黎贵妃到底是妇人短视,一心就只想着如何泄愤。

可纪浩渊却是不能。

明乐闻言,更是冷笑出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帝陛下的性命金贵,难道本王妃的命就活该这么不值钱吗?你们要救他我没意见,又凭什么来擅自做本王妃的主?要拿我的脑袋去赎皇帝陛下的性命?这个名声传出去,怕是你们对着大邺的朝廷乃至于臣民百姓都不好交代。之前我家王爷在京城之地无故失踪,到现在皇帝陛下都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来,这会儿还要把本王妃推出去做挡箭牌?难道你们大兴一国的风化就是如此低劣?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纪浩渊被激的满脸通红。

彭修闻言却不过一声冷笑,“现在天也马上就要黑了,我的耐性有限,肃王殿下,皇帝陛下如今已到迟暮之年,座下龙椅迟早也会传给你的,你又何必如此心急,现在就要拿他的性命来冒险?”

老皇帝闻言,腮边肌肉不觉抖动的厉害。

而彭修这话,却是无异于压断了横在纪浩渊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弑君夺位的罪名,他可不想担待。

“好!”冷冷一笑,纪浩渊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目光阴凉的盯着彭修道,“你和摄政王妃之前是私怨,你们自己拿到私底下去解决,放了我父皇母妃,你们要走就赶快。不过今日你闯宫挟持我父皇却是天理不容的大罪,今天你一旦踏出这道宫门,便等于是和我大兴一国成仇,日后兵戎相见本王就再不会给你留有一线余地,你自己最好是想清楚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提醒。”彭修道,神色之间全无动容。

纪浩渊心里痛恨的厉害,却是无计可施。

老皇帝为了逃避一个贪生怕死的恶名保持了沉默,这个恶人就只能由他来做。

他压抑着心里翻卷涌动的愤怒,缓缓抬手,却是稳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彭修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侧目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便收了手中兵刃把黎贵妃推送出去。

黎贵妃一个踉跄,尾随而来的宫女连忙扶住她,“娘娘您没事吧!”

“掳劫本宫,挟持皇上,靖海王,你们好大的胆子。”黎贵妃刚一重获自由,心里压抑了半天的怒气就一发不可收拾,猛地回头,指着辇车上的彭修刚要说什么,纪浩渊已经不耐烦的上前一步将她拦下。

这个时候,黎贵妃虽然已经脱困,但老皇帝才是起到关键作用的那一个,万一叫黎贵妃说出什么出格的话,难免日后不会叫老皇帝对他们母子生出嫌隙来。

他只是冷着脸对彭修道,“本王说话算话,你把我父皇一并放了。”

“黎贵妃先还给你,算是个诚意,至于皇帝陛下么——”彭修却不吃他这一套,顿了一下道,“一事不劳二主,只要你不食言,我就一定会叫他平安归来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纪浩渊额角青筋隐现,不肯轻易松口。

彭修这个人,虽然不值得信任,但做事却是十分果断干脆的,真要伤了老皇帝,对他而言半点好处也无,他也实在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可就眼下这样的场面,交涉起来,却是叫整个大兴皇室的脸面尽失。

“你也可以不信啊。”彭修的唇角勾了勾。

辇车旁边的护卫就抛了一把尖刀到他手上,他反手接了,直接手臂一沉就先在老皇帝颈边划开一道寸余的伤口。

那刀锋极为锐利,纤细的一道血口子横开,老皇帝闷哼一声,片刻之后才有殷红的血珠从伤口里凝聚着滚落下来,阴湿了老皇帝龙袍的领口。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明显的怒色。

纪浩渊对彭修的胆量却是半分也不怀疑的,心头一紧,终于一咬牙,把擎在空气里半天的手掌落下。

弓箭手们自觉的往旁边退开,战圈的最里面,十几名蓝袍人还是谨慎防备,护着明乐往对面彭修的方向走去。

明乐原是不想动的,可是被十几个身怀绝技的密卫胁迫着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往前挪,和纪浩渊错肩而过的瞬间她便侧目看过,冷笑道:“肃王殿下,你们大兴的待客之道本王妃今日便算是完全彻底的领教了,今日你若是能够保证我能有去无回也便罢了,否则——”

她说着,就是目色一厉,眼底有杀气弥漫的冷意纵横,“你最好是想清楚了,来日方长,要如何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丢下一句讳莫如深的警告,她便再不迟疑的从纪浩渊身边错开。

纪浩渊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其实打从心理上讲,他是宁愿牺牲掉老皇帝也想要就此除了明乐这个后患的,可是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却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

身着统一蓝袍的密卫们把明乐拥簇着回到彭修所乘的辇车前。

彭修已经撤手,把手中染了血的短刃扔给了身边护卫,然后把放在手边的一件袍子冲明乐抛过去。

明乐没动,旁边的密卫抬手接了,态度恭敬的送到她面前。

明乐冷眼看着,“做什么?你既然敢做,又何必这般畏首畏尾?”

彭修却不解释,只道:“你心里都有分寸,等我动手的话,彼此都不好看。”

言下之意,若是等他用强,那么就只会叫纪浩渊等人看了笑话。

明乐看了那件衣袍一眼,也知道和他强行对抗没有用,就冷着脸接过来套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论及能屈能伸的功夫,她和纪浩禹之间也不妨多让,心知彭修让她换了身边密卫的统一服饰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干脆就逆来顺受,把发髻也拆了利落的挽起。

彭修只是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略抬了下下巴,“上车吧!”

他没试着伸手去接人,因为知道明乐肯定不会顺他的意。

“不必了!”明乐冷冷的拒绝,“我走在后面就好。”

老皇帝和彭修,哪一个她都不想近身。

彭修迟疑了一瞬,也不勉强,只就重新收摄心神看向纪浩渊道,“那么现在就麻烦肃王殿下下令调配一万御林军在这辆辇车周围护卫,亲自送我们出宫吧。”

区区一辆辇车,一万御林军护卫,足以将这整个车驾在十几二十丈的范围内都围的密不透风,沿途哪怕是有人想要冲进来抢人都要费些周折。

纪浩渊心里的怒气已然压抑到了极点,一边下了命令让调配人手过来,一边对彭修道,“你既然有胆子闯宫掳人,现在又何必这样畏首畏尾?”

他用的是激将法,一般心高气傲的人都经不起这样的挑拨,可是彭修却完全的置若罔闻,只是若无其事的往旁边移开视线。

人手很快安排得当。

彭修看了眼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满意的笑了笑,挥手示意起驾。

他并不担心纪浩渊会指使这些御林军做什么,因为老皇帝完全在他的掌握之内,若是纪浩渊敢于妄动,第一个要死的就是老皇帝,同时毁掉的也是纪浩渊自己苦心孤诣十几年所建立起来的一切。

纪浩渊沉着脸看着重兵护卫着辇车离开。

眼见着那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走远,被阻在后面的黎贵妃再也忍不住的怒声道,“真的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开吗?”

“彭子楚他势在必得,要不然还能如何?”纪浩渊冷冷道,目光却一直盯着那辇车的方向,脸色阴沉的可怕。

黎贵妃终究是觉得这样太过便宜了明乐和彭修,用力的掐着指甲道,“皇儿,这一次的机会难得,索性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借着这个引子——”

她说着,眼中就跟着闪过一抹奇异而兴奋的光彩,“那姓彭的公然掳劫皇上在先,那个丫头又是站在纪浩禹一边的,一次除掉岂不干净?”

十万御林军围堵,哪怕彭修身边的人再怎么厉害,最终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老皇帝一死,照着目前朝中重臣一边倒的形势,纪浩渊上位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纪浩渊看着自己母妃脸上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胸口一直压着的那口气就越发顶撞的厉害。

“如果可以,难道我不会做吗?”他不耐烦的斜睨了黎贵妃一眼,“今天这样的情况,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是我坐镇宫中,担了父皇生死安危的责任。一旦我下令动手而造成父皇出现任何的损伤,落在外人眼里都是把柄。方才在场的这些人,但凡其中有一人走漏了风声出去,到时候就算不是纪浩禹,哪怕只是随便其他的一个皇子发难,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努力就都要付诸东流,给别人腾地方了。”

一个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如何服众?就算他能以铁血手腕镇压,可是现在大兴朝中的局势毕竟不同,有一个纪千赫在边上看着,只许是他不插手,否则的话,谁都别想只手遮天的掩饰太平。

黎贵妃听了,心里越是愤恨不已:“那现在要怎么办?叫他们就这样离开,只怕后患无穷。”

“若是真能叫他们就这样离开也还好了。”纪浩渊道,“怕就怕兜了一圈之后还得叫他们回来。”

彭修若是真能带走明乐,他自是求之不得,否则的话——

方才那女人的一番警告还着实是真的压在了他的心上,叫他现在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黎贵妃自是不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纪浩渊已经对她身边宫婢吩咐道:“母妃刚刚受了惊吓,先扶她回去歇着吧。”

言罢就一撩袍角,朝着那辇车离开的方向大步追了过去。

“皇儿!”黎贵妃唤了一声,他却没有理会。

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失,黎贵妃恨恨的吐出一口气,无奈只能先被宫女扶着回了交泰殿。

前面那辇车因为周围拥簇的御林军人数众多,所以便走的很慢。

待到离了纪浩渊的视线之后彭修就从腰间摸出一粒红褐色的药丸,捏开老皇帝的嘴巴强行逼他咽了下去。

老皇帝的身子一僵,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片土灰色,低吼道:“你——你给朕吃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彭修不敢伤他,可是这会儿心里却打起了鼓,捂着喉咙咳嗽了一阵也未能如愿,声音却逐渐沙哑,到了后面便是任凭再怎么努力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骤然失声,老皇帝心里颤抖的厉害,生怕这药丸后面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效力,因为渐渐的,他已经觉得脑中空洞,竟是连身边御林军行进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不过须臾功夫,周边的世界就已经化作无声。

这种陌生的感觉,叫他心里越发恐慌的厉害。

彭修看着他眼中惶恐变换的神色,不屑的冷嗤一声,然后便不再管他,开始闭目养神。

明乐在辇车旁边扭头看过去,冷冷道:“纪浩渊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的,你能叫这些御林军护卫着走出去多远?哪怕他们在城里不能动手,城外的二十万守城军也不是摆设,到时候你照样插翅难飞。”

“他们不过就是想要讨还老皇帝,回头我还给他们也就是了,区区一个纪浩渊,我还不看在眼里。”彭修道,稍稍抬了眼皮侧目看过来,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道:“怎么,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荆王的人出现,现在心里很是失望?”

他的语气很冷,乍一听去不带感情,但是细品之下,这一刻却似是动了点幸灾乐祸的心思。

明乐闻言,心中便是瞬间浮现一抹阴霾。

虽然说是她今日入宫打着的就是彭修的主意,但也无可否认,其实在潜意识里也还寄了部分希望在纪浩禹身上,纪浩禹既然是要夺位,在宫中就势必会有布置,关键时刻,哪怕是她估算失误,彭修不会出现,有纪浩禹的关系在,也不至于真的叫她折进去。

可是事情发展到最后,出现的人却只是彭修而已。

进宫的主意是她自己拿的,明乐倒不是觉得纪浩禹该对她此行的安全负责,只是双方既然都已经结成联盟了,这样的处境多少是叫她心里会有几分不自在。

明乐冷了脸,沉默下去。

彭修见状,便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