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苦笑道:“虽说事情被陈穗添油加醋的传开,对陈灏的名声也不好,但是,这个世道对女人苛刻,对于陈灏而言,可能只是一段风流韵事,而对于女子而言,可能终身都要毁了。”

“再说了,陈灏已经不是颜氏家族的人了,他会为了一个外姓人得罪自己的妹妹。”

处于很多原因,睡莲对于不了解的人的人性,往往保持着最悲观的态度。

那个提着一篮子红樱桃的腼腆少年、无论顺境逆境,那双眸子依旧璀璨如星辰的少年,已经在名利场上打滚了,睡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他。

因为睡莲和陈灏之间并不是在成都时那么简单的同族关系,那个时候陈灏送了一个夏天的樱桃,她也能送给陈灏一个稚气的微笑,甜甜的叫一声“宁宵哥哥”。

可如今,即使睡莲和陈灏四目相对,也会被指责于理不合,虽然是旧相识,但已经成了陌路人。

睡莲不相信一个陌路人会为了自己做出这些。

两人沉默了一会,青莲先开口说道:“你姐夫和陈灏关系不错,我可以试着提个醒,毕竟你我是姐妹,你的名誉受损,我一个出嫁女也会受影响,你姐夫不会坐视不管。”

“你莫要忘了,陈穗现在毕竟是我那个婆婆娘家赵府的三少奶奶,你姐夫厌恶赵府的一切,陈穗这种捕风捉影的言行,你姐夫会觉得她是对我这个新当家主母的恶意中伤呢。”

睡莲听了,眼睛蓦地一亮,对啊,不管陈穗如何说他们庶出这一支与赵府嫡出一支,以及大姑太太赵氏如何不和、甚至势同水火,无论赵府如何内斗,可在外人眼里,赵府就是一家子。

特别是深受继母赵氏迫害的张大公子,陈穗中伤颜家女的名誉,绝对是对自己妻子地位的挑衅,张大公子对付不了继母,但是一个庶支的三少奶奶都要踩在自己头上,真是叔可忍,婶也不忍了!

如果青莲再洒上几滴泪,张大公子就更受刺激了,呵呵。

睡莲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对着青莲重重点头道:“那就拜托姐姐了。”

“我们颜家的女儿,本就是一体,一荣很难俱荣,但是一损却是俱损,何况是关系名誉这种大

事。”青莲感叹道:

“想起未嫁时,我在芙蕖苑方寸之地和诸位姐姐妹妹勾心斗角,还时不时给你使绊子,甚至故意激怒品莲找你的麻烦,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可笑啊。”

“现在嫁出去,才发现无论咱们姐妹之间有多少不快和算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伤及性命,吵吵闹闹就过去了,真正的战场是在婆家——。”青莲目光一闪,坦言道:

“我嫁到张家,受尽继母婆婆的刁难折磨,这才意识到你也许是我们这些姐妹中过的最艰难的了,五夫人手段虽然不及我那个又蠢又恶的婆婆酷烈,可是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我生母——。”

青莲蓦地顿住了,凄然一笑道:“唉,说这些做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五夫人毕竟是你我的母亲。”

听到青莲这一席话,睡莲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赵氏比杨氏更恶心也更肆无忌惮,张大人远比颜渣爹软弱,张大公子一个男人可以避在外头,可青莲一个媳妇只能在内宅应对恶继母婆婆的狂风暴雨。

大家都过的不容易。睡莲和青莲在荷花池边又聊了一会,然后一起去和乐轩转了转,这以前是青莲的居所,如今的主人变成了琪莲。

很快到了三月二十九,颜如玉大婚。颜府和西城颜府是同族,为了给同为颜氏家族的族人撑腰,颜府简直是倾巢出动,颜渣爹和颜九爷都告了假去喝喜酒,颜府的女眷,除了待嫁的品莲和玫儿,都去给颜如玉添妆。

不过,西城颜府最早的女客并不是颜家人,而是姚府大小姐姚知芳。

颜如玉笑着说,她早上还躺在被窝里呢,姚知芳就匆匆来到她的闺房。

睡莲打趣姚知芳道:“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娘呢。”

姚知芳脸也不红,娇嗔道:“肥莲你是不知道,都那个时辰了,如玉居然还在睡。”

睡莲表示理解,说道:“如玉今天要累一整天呢,多睡睡也好。”

还有一句话太荤,睡莲没敢说:晚上估计会更累,新郎官上任三把火,欲/火,欲/火和欲/火…。

睡莲送一块白玉错金牌给如玉做添妆之物,顺道把品莲那份也送了。

西城颜府内院,一派衣香鬓影,脂粉生香。两道锐利的目光在暗处追随着王素儿的身影。

永定侯夫人问道:“那个就是你侄女?”

王夫人点头道:“正是,只是现在养在她外祖母跟前,年十七,正好是婚配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王素儿又要被王家买了,只是这一次,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图为睡莲送给颜如玉的添妆,唐朝白玉错金牌,西安博物馆藏品,大明宫遗址出土的文物,说不定是武则天用的的呢,嘿嘿,那诡异的错金弧形,好美。一看就联想到那个神奇的朝代。

144

144、永定侯府世子之争,狠心叔父再卖侄女 ...

永定侯夫人杨氏出身襄阳侯府,是贵妾生的庶女,永定侯也是庶出,只是因为老永定侯娶了好几任妻子都没有生下嫡子,所以不得不册封庶长子许承昆为世子。

当时与永定侯世子定亲的本是襄阳侯府嫡长女,她的同父异母姐姐。

可那年夏天睡莲的大姑姑命丧金陵玄武湖,和颜大小姐一起在湖水里沉浮的,还有这位被殃及池鱼的襄阳侯府嫡长女。

得知噩耗,老襄阳侯一夜白发三千丈,几欲随女而去,老侯爷此生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只得从族里过继了一个男丁为嗣子,后册封为襄阳侯世子,预备承袭爵位。

这位嗣子在过继之前很早就定了亲事,未婚妻是弃商从文的“盐二代”,老襄阳侯去世,世子承袭爵位,“盐二代”夫人也成了襄阳侯夫人,襄阳侯夫人后来生了“盐三代”两男一女,嫡长子册封了世子,娶了安顺伯府五小姐薛惠,女儿就是慧莲的闺中好友杨紫丹,杨紫丹后来亲上做亲,与永定侯府夫人唯一的嫡子许应辕定下亲事,婚期就在今年秋天。

言归正传,话说老襄阳侯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泣不已,但与永定侯府的秦晋之好还是要继续的,所以老襄阳侯就将庶女代替嫡女出嫁,这位庶女机缘巧合得以成为永定侯世子夫人。

老永定侯死后,即便是年轻的永定侯夫人晕倒灵堂被诊断出了喜脉,庶出的世子还是顺利承袭了爵位,成为新一代永定侯,庶女也摇身一变,成为永定侯夫人。

几个月后,永定侯太夫人生下一个男孩,排行老三,取名为许承曜,人称许三爷。

许三爷这个遗腹子从小就异常顽劣,永定侯太夫人在的时候,还能有所管束,等到许三爷七岁的时候,太夫人去世,唯一能拴住他的缰绳崩断了,许三爷就成了没了笼头的野马,偌大永定侯府几乎就没有不被他祸害的地方。

永定侯和侯夫人乘机顺水推舟捧杀这位嫡出弟弟,许三爷的臭名声得以走出侯府,名扬天下,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荣登京城十大纨绔之首。

永定侯夫妇很欣慰的看到许三爷在纨绔之路上混得顺风顺水,越走越远。

三弟初醒人事了?这是大喜嘛,永定侯夫人以堪比青楼老鸨的本事,飞快的挑出燕环肥瘦一打通房送进三弟房间,夜夜做新郎都绰绰有余。

三弟把夫子气走了?唉,幼弟顽劣,还请老夫子多多包涵,永定侯赔礼道歉,另送上丰厚的学资,一副慷慨谦虚君子之风,三爷前脚赶走一个夫子,永定侯后脚重觅新夫子任教,为了给顽劣的弟弟寻个好夫子,永定侯不惜三顾茅庐,任劳任怨,世人皆赞永定侯长兄若父!

许三爷读书不成,只得从武。

三弟在军营狎妓,聚众斗殴?三弟啊,你让老哥哥我太失望了,京卫指挥司那个地方不是咱们侯府一亩三分地,任由你胡来!唉,没法子,谁叫我是你哥哥呢?

永定侯四处奔走,差点周公吐脯了,终于把三弟从军营大牢里囫囵个捞出来,只是这一次三弟你不能再留在京城,嗯,你出去避避风头吧,去哪里?什么?你想去千里之外的成都玩玩?

不行啊,三弟!那地方太远,老哥哥我会挂念你的!一定要去?唉,也罢,去就去吧,老哥哥我给你备足盘缠,你千万千万记得“早点”回来哟!

许三爷走的那天,永定侯夫妇狂喜万分,终于把这心腹大患送走了,开始张罗儿子册封永定侯世子的大事吧!

老永定侯子嗣单薄,这位永定侯播种勤奋,田地也很给力,共有三子三女,除了侍妾生的两子两女,永定侯夫人也生了一子一女,

嫡长女许茉,十六岁入宫,现为贤嫔娘娘,虽无子嗣,但是一直也没有断了恩宠,特别是太后很器重贤嫔,贤嫔娘娘也经常侍奉太后礼佛;嫡子五少爷许应辕,从小聪慧,喜文也好武,颇有贤名。

嫡子如此争气,又有长姐贤嫔娘娘做靠山,唯一的拦路石三弟被打发到了千里之外,永定侯夫妇以为嫡长子许应辕册封世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是管理爵位册封的吏部验封清吏司对许应辕世子资格问题争论不休,主要分为两派,分别是“挺叔派”和“挺侄派”。

“挺叔派”提出当今永定侯以庶出身份继承爵位属于“借袭”,如今嫡子三爷许承曜已经长大成人,就应该把爵位还给他,许应辕这个侄儿根本没有资格册封世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挺侄派”马上就有人反驳说许承曜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弟子,在家祸害侯府,在外祸害军营,京城皆知,此等人渣,如何堪当侯爵之位?

许承曜劣迹斑斑,本该逐出家门,其大哥永定侯为人厚道,长兄若父,力保幼弟,如今到了册封世子的时候,却被人以庶出之名质疑其爵位的合法性,国法何在!天理何在!

最后,“挺侄派”占了上风,请求册封许应辕的折子呈到了皇上面前。

谁知皇上将请封折子留中不发,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永定侯夫人不得已,进宫请求女儿贤嫔娘娘吹一吹枕头风。

贤嫔娘娘的枕头风也吹了,还请太后说了几句好话,请封折子最终有了朱笔御批,赫然写着一行小楷:许家三郎何在。

史部验封清吏司写的是请封侄儿许应辕的折子,皇上却问叔父许三郎何在?这令“挺叔派”欣喜不已,庆幸自己得了圣心。

连女儿和太后都出动了,效果却适得其反,永定侯夫妇陷入了惶恐,心想如果再次上请封折子,肯定会激怒皇上,适得其反,不如将此事搁浅,另寻良机。

良机迟迟没有来,危机却提前到了。

许三爷从成都来信说,银子花完了,他要回京城。

永定侯气的七窍生烟,这个败家弟弟!三年前足足给了他万两银子打发出门,就是怕他提前回来,成都地界难道比京城还要耗银子?!更何况你是在卧龙书院读书啊,人家读书头悬梁锥刺股,划粥为食,你读书三年万两雪花银!

永定侯夫人一边生气,一边咬牙另筹备了一万两银票,命人跨马加鞭送到成都去,期望许三叔能乐不思“京”,在蜀地这个最闲散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再拖上三年,等嫡子许应辕册封为世子,生米都成了熟饭,许三爷回来也是废人一个。

银子送出去了,永定侯夫妇开始订立下一个“三年计划”,岂料计划刚定,永定侯夫妇开始吐血了——许三爷不仅提前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万两银票乐不可支的说:“多谢大哥大嫂,我正愁回来以前那些赌帐该怎么还呢…。”

永定侯夫妇吐血三升,两万银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亲子的世子之位也得不到册封,顽劣弟弟却回到了京城。

许三爷回到京城,半个月都没有在侯府落脚,昔日那些狐朋狗友轮番做东,三爷在青楼酒馆里足足泡了半个月才回侯府与大哥大嫂团聚,浪子本色一如以往,永定侯夫妇心下稍安:还好,卧龙书院也奈何不了这个纨绔。

次年春天燕京地区童子试张榜,许承曜的大名赫然在榜!一举轰动燕京!

“真的是那个孽障?!”永定侯夫人足足问了丈夫三遍,每一次都是肯定答复,永定侯恨不得一把捏死这个“不成器”的三弟。

永定侯夫人失心疯似的将盛着牛乳的白玉错金镶宝碗盏打翻在地,又笑又哭道:“哈哈,我们被骗了!原本以为他只是我们脚下的小草,可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长成了大树,我们再有什么动作就难了。”

接下来,永定侯夫人泪痕未干呢,许三爷视功名如浮云,提着长枪再次回到军营去了,再次令整个京城大跌眼镜。

再后来,许三爷凑份子的海船返航靠港,三爷一举成为燕京有名的“高富帅”,渐渐开始有人看好这个回头浪子,问起他的亲事了。

永定侯夫人惶恐不已,万一他得了门好亲事,儿子的世子之位就更加危险了,于是这位永定侯夫人以长嫂的名义开始给小叔张罗婚事,娶个门第不显,听命于自己的傀儡悌妇再好不过了。

永定侯夫人选中了自己的表妹丁氏,长嫂如母,想来小叔也没有理由反对这门亲事。

许三叔确实没有反对——他这个无赖!居然设计拐骗丁氏出门相见,然后以“聘为妻,奔为妾”为理由接受了这门亲事,将永定侯夫人苦心挑选的表妹纳为侍妾!

而永定侯惧怕的是,短短几年,幼弟许三爷一改往日纨绔子弟懒散疏狂的作风,变得勤勉上进,从京卫指挥司一个小军官升到了正四品指挥佥事,这表示许三爷不仅擅长经营人脉关系,而且是得到了圣眷,再联想到当初皇上御笔“许家三郎何在”那句话,永定侯背后起了一阵冷汗: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弟弟就暗地里得到皇上的信任,为其效力了,而自己一直蒙在谷里…。

永定侯越想越怕,他警告蠢蠢欲动的妻子不要妄动三弟了,如今三弟羽翼已丰,他背后的人物更是得罪不得,也莫要总想着给三弟寻亲事,借此来牵制他,因为三弟的亲事,很可能出于圣意。我们若强行横插一手,恐怕会惹怒皇上,贤嫔娘娘那边就危险了。”

“那我们应辕的世子之位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夺了咱们儿子的爵位?”永定侯夫人双目赤红,满是杀机。

“一个字,拖。”永定侯说道:“只要我没死,爵位就落不着三弟头上,三弟只要还在京卫指挥司当差,就有可能出错,甚至失去圣眷——到那时,咱们再提应辕的世子之位也不迟,再说了,应辕即将迎娶你娘家襄阳府唯一的嫡女,这也是他一大臂膀啊。”

永定侯夫人听了,缓缓点头,说道:“就按照侯爷说的办。只是还有一桩事,二弟已经做了一年多的鳏夫,他今年才二十九,是时候考虑给他娶续弦了,否则外头又要说闲话。”

永定侯二爷许承仑只比三爷大两岁,是侍妾庶出,嫡妻江氏二年前死于难产,看见女儿的脐带被剪断就去世了。

永定侯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师爷,祖籍是成都王家,也是,说起来还是什刹海颜府的远亲,他有个父母双亡的侄女养在颜老太太膝下,听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品貌都是上乘,本来他是打算把这个侄女说给三弟的,以帮助我牵制三弟,如今看来肯定不成的,夫人觉得说给二弟如何?”

“这个不错,二弟近来与三弟走的有些近,是时候收收他的心了。”永定侯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她养在颜老太太名下,娘家又在我们手里,我们即可以借助颜家的势,震慑三弟,又可以牢牢把住她,让二房乖乖听命于我们大房…。”

145、国公五少做催妆诗,唾面自干族人说亲 ...

睡莲远远的坐在如玉闺房的另一头,看着全福夫人给新嫁娘梳妆。

手帕交出嫁,上午还说说笑笑的,到了下午如玉换衣梳妆的时候,睡莲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如玉要出嫁了,这个童年时蛮横无理争强斗狠的少女在皇宫里磨平了所有的棱角,破茧重生般即将成为魏王妃。

对于不可预知的未来,惶恐总是大于憧憬,睡莲惴惴不安,怕自己强颜欢笑坏了喜庆气氛,就干脆躲远一点,坐在角落处看着全福夫人糊墙似的在如玉脸上刷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粉,如玉双眼微合,任凭全福夫人施展“千人一面”的手艺。

刷完了墙,开始涂红唇了,挤在一旁的姚知芳递过一个白玉胭脂罐,说道:“夫人就用这个吧,沾水都不会晕染开呢。”

“哦?”全福夫人有些不信,用食指粘了一点胭脂,在手心搓开,再粘点水揉去,还真的晕不开,全福夫人取了知芳的胭脂罐细细给如玉涂上樱桃小口,笑道:“这个胭脂好,不妨碍吃东西,也不容易花妆。”

“就是这个意思。”知芳说道:“晚间卸妆的时候,用烈酒就能擦去。”

睡莲暗赞姚知芳细心,这时永顺伯府六小姐薛慧打趣道:“哟,这就备上了?知芳姐姐自己早晚都会用上。”

姚知芳咬唇一笑,道:“再胡说我就拿这胭脂涂你一脸。”

薛惠佯装害怕,往姐姐薛贤身边一缩,薛贤说道:“知芳的胭脂真是好物,不过我妹子暂时用不着,你还是送给杨紫丹吧。”

“紫丹?”姚知芳目光一转,道:“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今日却没见到她。”

薛贤嘻嘻一笑,“她定了亲事,怕我们玩笑,就故意躲着我们呢,再说了,今日她未来婆婆永定侯夫人也在,定是不好意思来了…。”

永定侯夫人?睡莲坐在角落窗台边,远远看去,见不远处梧桐树下站着两个贵妇,其中就有戴着狄髻插着全套金镶蓝宝石头面首饰的贵妇就是永定侯夫人,她们齐齐看着前方不知是在赏樱花,还是在想心思的王素儿,时不时交头接耳,看样子,是在议论素儿?

睡莲觉得很奇怪,王素儿和能和永定侯夫人有什么交集呢?或者,是另一位贵妇在议论素儿?

那位贵妇瞧着很面生啊,在这种交际的场合,睡莲虽然话不多,但是一直都用心的记着燕京城贵妇小姐们的相貌家世,以及中间千头万绪的关系,免得得罪人都不自知,可是睡莲翻遍了记忆,就是找不到正在和永定侯夫人议论素儿的那位贵妇相貌家世。

睡莲觉得心头一紧,乘着没人注意,对着颜如玉的陪嫁丫鬟落霞使了个眼色。

落霞会意,对着睡莲说他们家夫人有请,将睡莲带到空无一人的绣房。

“永定侯夫人旁边的那一位夫人是谁?”睡莲指着窗外梧桐树下两个人影,悄声问道。

颜如玉的四个陪嫁丫鬟,落霞、孤鹜、秋水、长天都是她从成都带过来的,打小服侍她长大,因此与睡莲甚是相熟,其实以前她们四个并不叫这么文雅的名字,秋水和长天以前叫青瓜和榆荚呢。

落霞面露难色,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瞧着面生,应该是以前从没来过我们府里的客人。”

睡莲秀眉微蹙,说道:“帮我一个忙,查一查这个女客是谁。”

“是。”落霞应声退下。

睡莲再瞧过去,梧桐树下的两个贵妇已经没有踪影,素儿则依旧满腹心事的站在樱花树下,于是叫住了落霞:“等一等,叫一个小丫鬟过去,把我的表姐叫回来吧。”

过了半盏茶时间,素儿被小丫鬟请进绣房,“表妹找我有什么事?”

素儿满脸疑问,自打石绿出事之后,睡莲就很少主动与自己来往了。

睡莲直言问道:“你可认识永定侯夫人?”

素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只打过照面,没有说过话,我估摸着侯夫人并不认识我。”

“哦?”睡莲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了。

素儿脸色顿时煞白,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得罪过这位侯夫人!睡莲妹妹,我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言罢,眼眶一红,又要落泪了。

“表姐,今天是如玉的大喜之日,你莫要哭了。”睡莲忙出言劝阻,叹道:“希望是我多疑吧,等落霞打听说另一位夫人是谁再说。”

王素儿别过身去,取帕子擦了擦泪,睡莲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道:“这里人多嘴杂的,待会还有新郎来迎亲,乱的紧,表姐可别在外头站着了,还落了单。”

王素儿快速止了泪,懦懦道:“是我错了,表妹你——。”

话未说完,睡莲已经挑着门帘出去了,王素儿步步紧跟着睡莲,唯恐落了单,接下来的时候,王素儿一直保持和睡莲十步距离。

黄昏时节,迎亲的喜乐配合着天际万丈霞光,西城颜府正门大开,簇新的红毯从大门一直铺到了内宅颜如玉的闺房。

外头放起了震天响的催妆爆竹,门板也被敲的震天响,还塞进来两个开门红封,里面装着小额银票,红封被几个小孩子分了,闺房内千金小姐们哄笑成一片,就是不肯开门,闹着要新郎做催妆诗。

门外响起一个带着醉意的男声说道:“承曜,就看你的了,咱们这些人就你读书中过秀才。”

睡莲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许三叔,他笑道:“从大门到现在,足足被你们逼着做了三首,如今已经三郎才尽,做不得的了!”

那人戏说道:“哎呀,这话可不能浑说,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哄!

带着荤的段子使得外头一群男人哈哈大笑,闺房内小姐们听得面红耳赤,偏偏还要做出没听懂的模样来(睡莲就在此列),当然,有些女孩是真不懂。

刚才要求外头做催妆诗的薛惠气的差点哭出来,姐姐薛贤一把拉过去低声安慰着,这个时候,闺房内的千金小姐不管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个个都不敢再出言要求催妆诗,生怕又被无端调笑了去,落得和薛惠一样下场。

外头突然有个男人得了灵感,吟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装却,留着双眉待画人。”(注:此催妆诗由唐朝徐壁所作)

睡莲心想这首诗真的不错,到底是谁做的呢?听声音并不是许三叔。

外头一片叫好之声,许三叔大声笑骂道:“果然才华了得!张溶你这小子太不仗义了,眼巴巴的看着我做了三首打油诗,如今我卡了壳,你就乘机出风头,兄弟们!咱们今晚除了灌新郎,还要灌谁?!”

“还有谁,就是张溶!”

“对,就是灌这小子!谁把他灌趴下,我就请谁去春——!”

话音戈然而止,像是被谁掐中途掐断了,不过听到外头再次掀起比鞭炮还要响的哄笑声,睡莲估摸着那个春XX不是什么好地方,韦小宝他娘韦春花做生意的地方叫做丽春院,这个春什么估计和丽春院是一路货色。

负责守门的管事妈妈听出了一层冷汗,心想若再不开门,这些人嘴里不知还会浑说些什么,干脆开门放行吧!

房门轰开而开,一群男人一拥而上,女孩子们呀的一声,纷纷避在屏风后面,生怕被这群男人瞧见了。

姚知芳对着睡莲耳语道:“刚才和许三叔说话的,就是我表哥薛辅——安顺伯世子,最最口无遮拦了,哼,这次他得罪了薛慧,估摸着我舅舅又要教训他了。”

安顺伯世子薛辅,接替徐三叔成为燕京十大纨绔之首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啊。

只是睡莲关注的并不是这个纨绔头子——刚才做催妆诗的张溶,正是自己正在说亲的对象,英国公五少爷呢。

张嬷嬷打听的消息说,张溶品貌甚是不错,文能写文章,武能擅弓马,总的来讲,是个不错的婚配对象。

只是,这样的一个青年才俊,怎么和许三叔混到一块去了?听说英国公世子和皇长子肃王交好,这位嫡出弟弟怎么就在魏王的迎亲队伍里呢…?

嗯,还真是令人费解啊!睡莲在屏风后思忖时,新娘子颜如玉已经被她的大哥背着上花轿了,颜二夫人曹氏哭成个泪人,看着花轿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这个时候,一个管事妈妈悄悄塞给睡莲一个小纸条,睡莲借着去净房的时候看了,忍住烦乱的心绪,将小条撕的粉碎。

颜家吃完晚宴才告辞离开西城颜府,浩浩荡荡二十几辆马车往什刹海方向而去。

回到颜府,睡莲跟着颜老太太去了松鹤堂,颜老太太感觉有异,便屏退众人,包括自己的心肝宝贝王素儿。

睡莲一五一十将今天看见永定侯夫人和一个陌生贵妇窥探素儿的情形说了,“…落霞陪着如玉去了魏王府,不过她也查清楚那位贵妇的名姓来由,托了一个管事妈妈塞了个纸条给我。”

颜老太太在晚宴上和颜老族长夫人喝了几杯酒,又在马车上颠簸一路,这会子本来觉得头晕想早点歇息,可听到睡莲的叙述,松弛的神经蓦地一紧,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睡莲看了看颜老太太脸色,说道:“那位贵妇自称王夫人,可颜家并没有下帖子请这位王夫人来如玉的婚宴,是永定侯夫人以故人为由带进去的。”

王夫人?王是大姓,颜老太太认识无数个王夫人,范围太广,那里能想起是谁来?!

睡莲说道:“我也是无意看见的,离的太远,也不知道她们在议论表姐什么,或许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孙女可能疑心太重了——。”

“一个堂堂侯夫人,怎么可能为一些小事议论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颜老太太打断道:“那贵妇长什么模样?”

睡莲想了想,说道:“孙女看的有些模糊,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长脸,高额头,其他就不清楚了。”

颜老太太不满道:“你不是擅画么?乘着这会子还有印象,赶紧把她画出来。”

睡莲小心说道:“孙女只能按照记忆画一个大概。”

“啰嗦什么!赶紧画啊!”颜老太太急忙催道,事关亲外孙女,她一时有些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