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莲息事宁人,倒不是看在新婚回门的睡莲面子上,主要是为了维护亲哥哥宁嗣,宁嗣是颜家未来的当家人,颜家的脸面就是他的脸面,如今母亲杨氏不在了,伪帝之乱时舅家杨家又龟缩不出,本家襄阳侯府也不管不问的,反倒是九姐姐的舅家魏家伸出援手。

患难见真情,颜家上下都视魏家为恩人,皇上在追封父亲颜五爷为颜太师,只追封原配魏氏为一品诰命夫人,没有提自己的母亲杨氏。

所以慧莲和宁嗣对舅家和襄阳府都寒了心,指望不上这两家了,孪生兄妹两个只能自己争气,如今两个姐姐都嫁的那么好,一个侯夫人,一个伯夫人,足够撑起五房的气势,关系处理好了,将来都是宁嗣的助力。同样的,这两个姐姐也需要娘家的支持,没了父亲,大家必须互相帮衬,相互取暖才行。

哥哥宁嗣说过一句话,父亲留下的名声虽然是无价之宝,但是他毕竟不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了,前面的路那么长,谁也没有本事一个人往前走。

午宴过后,男人们去了外院喝茶,柳氏和沈氏回去歇午觉,几个莲凑在一起说私房话,话题的开始当然是围绕着青莲隆起的肚子。

慧莲笑道:“四姐姐肚皮尖尖的,定是个哥儿。”

其实青莲穿着宽大的冬装,根本看不出圆扁,不过这话很讨喜,青莲四年前被恶婆婆逼得落胎之后,调养了一年多的身子,后来又为父亲守孝九个月(出嫁女守的时间短,在室女是三年),不能怀孕,现在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若一举得男,便是张家的嫡长孙,青莲在张家的地位就稳当了。

琪莲则送个青莲一个绣着婴嬉图的荷包,巴掌大的荷包上面,绣着九个长相、表情各异的娃娃,绣工精湛,也笑道:“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给姐姐讨个吉利,照着这个图将来生九个小子才好呢。”

青莲爱不释手的磨蹭着婴嬉图荷包,戏嗔道:“别光顾着我啊,你也给你九姐姐预备着了。”

“四姐姐——。”睡莲装作害羞拧着帕子。

“知道了,正预备着呢。”琪莲揶揄问道:“九姐姐,你是想要和四姐姐九子戏婴一样的荷包呢,还是想要个十子的?我瞧着十个就挺好,凑成十全十美。”

品莲存心想拉拢睡莲,所以出言给睡莲解围道:“琪莲也打趣起九妹妹来了,呵呵,九妹妹不敢劳烦你,你要忙着绣嫁妆呢。”

众人皆笑,琪莲红着脸不说话,她刚刚及笄,正在说亲。

看着琪莲娇羞的模样,青莲抚摸着突起的肚皮叹道:“还是十一妹妹命好,九叔和九婶娘给你张罗一切,你安心在闺房绣嫁妆即可,姐姐我就——唉,天生劳碌命哦。”

慧莲性子急,追问道:“四姐姐有话便说,说了半截真急人。”

青莲说道:“今冬我公公从江西回京述职,就有官媒来说媒,说天津有个的小姐,是个二十二三的望门寡,跟着祖母过活,祖母怕将来她一病去了,家里容不得这位小姐,就想找门填房的亲事。张家的大姑太太和族长夫人亲自去天津相看过了,说是个极好的,那边一应嫁妆准备妥当,就等着开了春过门。”

“所以啊。”青莲无可奈何,而又哭笑不得的说道:“等开了春,我要挺着肚子给公公张罗亲事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无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慧莲在进步,她以后要面对的问题不会比睡莲少。十八钗,每个人都面临挑战。有的赢,有的输。当然徐汐的悲剧大部分是自找的。

ps:我坦白一下,那个把虎皮鹌鹑蛋夹成笑话的,不是静跃,而是舟自己,前晚在别人的婚宴上成了悲剧。写在文里自我嘲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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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睡莲发髻上引起徐汐眼红翠桃簪子。簪头以手为形,纤指长甲,腕戴白玉镯。如此精美的雕工,可见工匠技艺之精湛!它不仅造型别致,用料也十分讲究~如意头的翠环下悬挂了6粒圆润的珍珠、1个蓝晶坠角,将金、玉、珠、翠、晶集于一身,弥足珍贵!

这么别致的簪子,舟也嫉妒睡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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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颜青莲妙计除通房,颜睡莲求援司药官 ...

睡莲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问道:“这么说,你那未来的婆婆和你同岁?”

青莲淡笑道:“若仔细论起来,比我还小两个月。”

众人顿时绝倒。

不过睡莲倒是有些淡定,老夫少妻什么的,也算平常,因为张大人也就四十来许人,还有很长的仕途,他也需要一个正经夫人来帮自己在官太太之间交际应酬,姨娘在内院照顾生活还勉强凑合,可出去交际就是笑话了。毕竟这个时代正房太太留在家里打理家务、伺候公婆、官员带着姨娘出门外放做官的比比皆是。

再说了,张家再离谱也拼不过永定侯府,想当年公公老永定侯娶第三个永定侯夫人时,庶长子许承昆已经娶了襄阳府的小姐为妻,还生下嫡长女许茉,许茉都已经会满地打酱油了呢。

已经做了母亲的品莲是深知怀孕生产的辛苦的,她不禁担忧的说道:“开了春你挺着肚子走个路都费劲,还要费神费力张罗你公公的亲事,这太强人所难了,妹妹得找个帮手才行。”

青莲笑道:“公公亲姐姐大姑太太主动过来帮忙,这是爽利人,人都是她相看的呢。公公说了,这是第二次续弦,对方娘家也不太显,简单办一下即可,不用劳师动众,给亲戚们发发帖子,再请几家世家喝喝喜酒就成,就摆一天流水席。”

青莲这么一说,几个莲顿时都明白了,这门婚事是姐姐心疼弟弟,着力促成此事,张大人对这个续弦倒不十分热心,可能是以前第一任续弦赵氏太过嚣张跋扈留下来的阴影,存心想淡处理这门婚事,给新娘一个下马威,重振夫纲。

不过,张大人有这个想法,对青莲夫妇来说倒是个好事…

青莲瞧见姐妹们有些忧心的样子,便做出轻松模样,把话题扯开,说道:“喜帖在过了正月十五就发,是二月十七的正日子——那天会请戏班子来唱堂会,你们喜欢听谁家的戏?和我说说,我派人去请。”

睡莲深知青莲的意思,便接口说道:“我记得三四年前在永定侯府听过一个叫做落玉的闺门旦唱了一出《思凡》,扮相和唱腔令人惊艳,至今余音绕梁,就是不知落玉在那个班子?现在还唱不唱了。”

睡莲在成都守了三年孝,回到燕京后忙着打理家务,没有出门。

古代闺门旦红起来很难,衰败的却很快,很难有人能连续红过五年,一来是燕京人口味刁,而且图新鲜,看腻了一个人的戏,就很快换人。二来是闺门旦年纪大了,身段和声音不如从前,赚够了银子就出来单独开戏班收徒弟,或者回乡下买房置地做个田舍翁。三来有些闺门旦被好男风的贵族和富商金屋藏娇起来,退隐江湖。

青莲笑道:“怎么不在?那落玉前年从戏班子出来,自己开了班子,叫做吉庆班,倒也调/教出了几个小有名气的角色,就是日子还短,不如燕京四大戏班有名,只要价钱合适,班主落玉也会亲自登台唱堂会,十月的时候我婆家族人办寿宴,请的就是吉庆班。”

话题往轻松的地方的聊开了,下午的时候,青莲因怀着身子容易疲倦,被琪莲扶到和乐轩歇息,琪莲还在为青莲忧心,姐姐的新婆婆那么年轻,若将来生下儿子,姐夫张大公子就不是唯一的嫡子了。

青莲低声说道:“傻丫头,我公公续弦是迟早的事,说句不该说的话,正因新婆婆要来了,又是个年轻的,我夫婿才会更和我一条心呢。你这两年也要出嫁,姐姐给你一句忠告,咱们女人居家过日子,只有夫婿给你撑腰,你的腰杆子才会真的硬气…”

青莲瞧着琪莲似懂非懂的模样,心下暗叹:其实颜府四房人家,琪莲和宁康是最幸福的,父母恩爱,九叔洁身自好,九婶娘没有妾侍通房添堵,和和美美的,琪莲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很难明白自己这番话啊。

其实青莲还有很多话藏着没说,夫婿张大公子有个从小伺候的通房,外表老实本分,里子是个七窍玲玲心,乘着自己怀孕的时候对张大公子吹了好一阵子枕头风,想要抬姨娘的位份,张府不像颜府规矩大,颜府除了光明正大抬进来的贵妾,其他通房什么的一律生了孩子才能抬姨娘,而张府只要男女主子点头即可。

就在张大公子动摇的时刻,传来了父亲要娶新继母的消息,张大公子立刻对通房的糖衣炮弹有了免疫,一心一意守着青莲,什么想法都没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青莲抚摸着隆起的肚皮,婆婆啊婆婆,这一点还要感谢你呢。至于那个通房,肯定不能再留了,得想法子打发掉,以绝后患,当然,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积阴德呢…

青莲回张府后,对那个通房越发好起来,还屡次暗示会抬她姨娘的位份,通房以为得逞,藏了十年的狐狸尾巴终于翘起来了,慢慢开始以姨娘自居。

通房的家人也趾高气扬起来,锦衣当然不能夜行嘛,于是不到两天,张府的都在议论新姨娘的事,这些话自然传到了埋头苦读的张大公子那里,张大公子对通房的情分就这样没了。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大夫给青莲诊脉,说伤了胎气,张大公子勃然大怒,以为是青莲被那私自以姨娘自居的通房还有家人气的,在这个继母将至的时刻,那里还容得下这家人添乱?下令将那通房和家人都打了十板子,任由青莲发落。

青莲慈悲为怀,说念在通房一家数代都是伺候张家人的情分上,给他们一家生路,将通房配给了南京田庄的一个小管事做老婆,通房一家人也都跟着去了庄子上过活。

张大公子觉得轻惩了,委屈了妻子,青莲摸着肚子说道:“这是给孩子积福报呢,有什么能比咱们的孩子重要?”

看着浑身上下都显露母性光辉十足的妻子,张大公子想到了儿时母亲对自己的照顾,还有第一个继母对他的虐待,不由得心酸感慨,二十多岁的人了,抱着妻子哭得像个孩子,从此房里剩下的两个通房就成了摆设,纵使青莲有孕不能行周公之礼,张大公子每晚都歇在正房,夫妻很是恩爱。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几个莲散去,十小姐慧莲则回去看账本、料理家事,自打她从成都回来之后,五房宋姨娘就主动退出,把五房的事务交由她料理。

颜府内宅现在基本是五房的十小姐慧莲、七房八夫人宋氏,九房十一小姐琪莲三人打理,大房七夫人徐汐懒得理事,乐的自在。

怡莲回到以前住的悠心院,生母宋姨娘正等着她。

怡莲对宋姨娘行了半礼问安,宋姨娘拉着她的手从头看到尾,母女两个这才坐在临窗大炕上闲话。

“…快过年了,魏家那边的节礼准备妥当没有?”宋姨娘说道:“你出嫁之前,名字是改写在魏夫人名下,虽然只有个嫡出名分,但是礼不可废,八节的礼物你要办的妥当,魏家是厚道的,不会说什么,但是外头那些别用用心的人就不一样了,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我省的。”怡莲优雅的端起茶杯,撇了撇浮沫,饮了半口,放下,说道:“节礼已经备好,连魏老太太正月十五的寿礼都一应周全了,只是这会子礼单还没定——我得向九妹妹打听顺平伯府都备了些什么礼物,照着样子减一两样送过去,总之不能比九妹妹贵重,免得被人说我仗着侯府比伯府爵位高一层,就故意在礼物上压着九妹妹,论理,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外甥女,我何必抢她的风头呢。”

“你明白就好,姨娘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还没有你想的周全。”宋姨娘看着衣着华丽的女儿,这个女儿从小就异常的懂事,模样也生的好看,她经常想,女儿将来会嫁到什么人家呢?五爷是个寡情的,但对子女的婚嫁还是上心,不会将女儿塞进火坑。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会平步青云,直接就是一品诰命的泰宁侯夫人。泰宁侯府那些腌臜事,全京城皆知,她自从知道这门亲事后,就日夜揪心。

女儿安慰她说:“有得必有失,若要得富贵,就得去趟浑水,泰宁侯府水深是不错,九妹妹比我小,还要嫁永定侯府的许三爷呢,虽然辟府别居,但日子也消停不了。再说这门亲事已经没有推辞的余地,姨娘莫要如此伤神了。”

木已成舟,宋姨娘别无他法,她只得将魏夫人托付自己传给睡莲“守心”二字的遗言,给怡莲也讲了一遍。

怡莲陪着宋姨娘说了会子话,然后问道:“上次托付您办的事——?”

宋姨娘屏推众人,低声道:“果真要如此暗中行事么?”

怡莲顿首道:“侯府那些人个个都盯着呢,明刀暗箭的每天都不安生,所以我才躲在这里确认一下。”

宋姨娘长叹一口气,拍拍手,丫鬟引着一个干净体面的中年嬷嬷进来…

来思院,柳氏住处。

睡莲正和白哥儿比赛玩投壶,白哥儿连输三阵,输的还咯咯直笑,好像胜利者是他似的,柳氏瞧见睡莲眼里有了疲色,就给儿媳妇宋氏使了个眼色,宋氏将白哥儿抱下去哄他睡午觉。

睡莲往临窗大炕一歪,叹道:“真是累杀我了,白哥儿欢腾起来就是两个我都奉陪不住。”

柳氏深有同感,不过还是笑道:“每次拉着他洗澡,得四个丫鬟摁住,泼猴儿似的,由得他淘气,横竖到了五岁,就要开蒙读书了,他老子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话题一转,柳氏问睡莲:“昨天你也认亲了,我给你写的那本永定侯嫡支名册还对得上?”

“大体是对的上的。“睡莲抓着柳氏的手感激涕零道:“幸亏有您提前预配了,否则我还真的记不住那么人,永定侯府人真多啊,还蜘蛛网似的复杂,长房几个侄儿年纪比我还大,叫我三婶娘。”

老永定侯天生八字硬,在他出生后,侯府足足有十来年没有再听到婴儿的哭声,所以三个老太爷年纪比哥哥小了很多。

老永定侯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死了老婆,后来老永定侯继承了爵位,娶了第二夫人,没过几年就因难产去世了,京城风传老永定侯命硬,克妻克子,谁敢再把女儿嫁给他?

长房就这样只有两个庶子,不过老永定侯到底不死心,他一心想要个嫡子,名正言顺的将爵位传下去。天下也不乏为了富贵卖女求荣的人,吏部有个七品给事中到底是将自己的嫡长女嫁到永定侯府,给老永定侯做第三任夫人——这便是许承曜的母亲。

说来也是怪,这个大小姐在娘家身体好好的,嫁到永定侯府之后却经常生病,也怀过孩子,都没有保住,于是老永定侯更是坐实了命硬克妻克子的传言。

无奈之下,老永定侯只能认命,请封了庶长子为世子。后来老永定侯得了急病走了,年轻的太夫人在灵堂昏厥,诊出了喜脉,生下许承曜这个遗腹子。

都说老定侯命硬,若再不走,恐怕许承曜这个唯一的嫡子都保不住。

睡莲有些狐疑问道:“婶娘,命硬之说真的可信吗?”

柳氏说道:“一半是天命,一半是人为吧,永定侯的生母傅姨娘肯定有些手段,她娘家是杏林世家,世代为医,傅家现在有两个太医,还是专供皇宫药材的皇商。你要小心,这傅家很难对付。”

睡莲重重点头,说道:“三郎也反复叮嘱过我,凡侯府的饮食,都要小心。”

想了想,睡莲问柳氏:“婶娘,那位从宫里尚食局出来荣养的司药女官联系到没有?她愿不愿意来伯府?由她在后院看着我和三郎的日常饮食,我才安心呢。”

柳氏说道:“她是愿意的,昨天就接到府里来了,不过这时候被宋姨娘请过去说话,待会才能回来。”

悠心院里,司药女官将怡莲两只手都诊脉完毕,这才笃定的说道:“侯夫人怀孕一个半月有余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战前热身,呵呵,老永定侯命硬是真,傅家也脱不开干系。

图1是睡莲和白哥儿玩的投壶,这个才是投壶真实模样,很多电视剧上摆一个花瓶就当投壶,完全是胡扯。

图2是古代化作投壶里的图像,这是男女老少皆宜的运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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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白头宫女坎坷人生,许三郎浪漫荧光路 ...

重礼送走了司药女官,宋姨娘又惊又喜,怡莲嫁过去三月就有孕,这是好事,有了子嗣,在夫家地位才算稳当了一步。

可是,一想到泰宁侯府复杂的情况,宋姨娘是心惊肉跳,有了孩子,那些人会不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想让一个孕妇落胎,或者对付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办法真的太多了!

怡莲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安慰姨娘道:“姨娘放心,侯爷他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他会好好保护我们母子的。”

宋姨娘忧心忡忡道:“他一个男人,再有本事也管不到后院来,你在侯府孤立无援,姨娘如何安

心?”

怡莲想了想,问道:“刚才给我诊脉的那位嬷嬷是何方神圣?姨娘能请得到她,何不再请她随我回侯府?我和侯爷可以供养她一辈子。”

宋姨娘叹道:“姨娘一个妾室,轻易不得出门,那里有本事请到这尊大佛?这个嬷嬷是以前宫里尚食局六品司药女官,以前追随过七老太太,也是七老太太请了她,专门给你九妹妹预备的,我只是沾了沾光,请她来为你把脉。”

原来是七婶娘为了九妹妹请的大内高手,自己肯定是不能碰的,怡莲有些失望,不过面色依旧如常,安慰姨娘道:“从宫里出来懂得医术的女官又不止她一个,民间也有一些医术精妙的妇人呢,我和侯爷慢慢寻访,定会找几个妥当的人…”

来思院,柳氏给睡莲讲这位司药女官的来历,这女官姓权,今年五十二,江南人氏,出身杏林世家,是个苦命人,儿时丧夫,青春又丧夫。因没有子嗣,夫家不容她,无奈之下回了娘家,不到一两年,哥嫂渐渐也容不下她。

睡莲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宫里头招女官必须是无夫女,权嬷嬷怎么入的皇宫?”

柳氏回道:“宫里女官和普通宫人不同,女官是不备后宫之选的,所以寡妇也算是无夫女。只要身体健康,能读书识字,并且通晓算法者即可。”

睡莲立刻明白了,女官“不备后宫之选”,就是说皇帝可以睡宫里任何一个女人,但是女官除外,所以对是否处女以及相貌都没有要求。

宫里女官几乎都是江南人士,是因为每一次皇上下旨甄选女官都是在江南,而且被选中入宫后,女官家里的是免赋税和徭役的,看到了其中的好处,权嬷嬷就这样被利益熏心的哥嫂送进宫里。

权嬷嬷进宫后,被高居五品尚宫之位的柳氏看中,柳氏见她不仅识字,还精通医术,就将她安排在尚食局的司药一司,管理后宫药材和药方,先从九品女官做起,慢慢升到了正六品司药。

“…凭权嬷嬷的能力和资历,完全能升为尚食局五品尚宫,可是她个性耿直,得罪了皇上身边的秉笔大太监,去年皇上下了一道旨意,放一批老宫人和乞归的女官回家,她虽然没有乞归,但名字却被人写上去了,所以不得不出宫回江南老家了。”

得罪了秉笔大太监?!睡莲一惊,这权嬷嬷是个烫手山芋啊,须知内阁首辅大人见了秉笔大太监都要礼让三分,自己怎么可能有本事兜住这位权嬷嬷?

柳氏不以为然道:“我怎么可能给你一个烫手山芋呢,秉笔大太监去年年底时被皇上贬到南京皇陵守陵去了,他的仇家多着呢,不到半年就暴毙皇陵,我才敢把权嬷嬷荐给你。”

这权嬷嬷在江南老家生活的也不如意,哥嫂如吸血鬼般盯着她历年积攒的财物不放,当初赶她回娘家的夫家也寻过来,说要过继一个男丁在她名下,将来也有人给她摔盆烧纸钱,其实还是算计她的产业。

权嬷嬷不堪其扰,虽然秉笔大太监已经走了,可她这个年纪再回皇宫做女官是不可能的,于是就写了信给旧上司柳氏,央她帮忙找一户可靠的人家做教养嬷嬷,那些极品亲戚即使找到燕京来谋她的产业,有了高门权贵的庇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柳氏就给权嬷嬷和睡莲牵线搭桥,将引荐到顺平伯府。

睡莲听到权嬷嬷的身世经历,一时唏嘘不已,暗想女官在皇宫里各种风光,后妃都要尊重她们,可一出了宫就要面临着各种封建礼教的约束,除了终身享有品级和俸禄,其他方面和普通妇人无异。像柳氏这样的结果,算是比较好的了。

想到这里,睡莲就把在前天进宫谢恩时,见到旧仆春晓的事情给柳氏说了,“…我院子里二等丫头基本都识字,论能写会算,春晓就是个拔尖的,可是她是以官奴的身份进的浣衣局,不知怎么的去了曹康妃娘娘殿里当差,像她这种官奴,有没有可能当女官或者有机会从宫里头放出来?”

春晓一家人都在顺平伯府当差,听到春晓的消息,一家人抱头痛哭到半夜,他们还以为春晓在浣衣局折磨死了。

“这个不好说啊。”听到春晓的消息,柳氏也有些意外,“宫女里也有机会做女官,读书通文的,先为女秀才,再递升为女史,最后成为六局掌印的也有之(注1),但她们的身份毕竟是官奴,和我们这种甄选进宫的平民女子是不同的,我们可以乞归,平民身份做宫女的女子到了二十八也回放出宫外,可官奴身份若没有皇上开恩,就只能老死宫中。”

睡莲听了,暗想春晓现在依靠的是曹康妃,春晓是个机灵的,靠着这颗大树往上爬,希望能有拨开乌云见明月的那一天吧。

冬天日子短,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吃过晚饭,品莲、怡莲、睡莲和丈夫分别辞别了婆家人,往家里去。

临行前,九老太太沈氏拉着睡莲说悄悄话,“九丫头啊,婶娘求你一件事,琪莲已经及笄,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是伯爵夫人,见多识广的,很多人家你能去,婶娘去不了。你帮婶娘留意留意,若有合适的人家,甭管文官武官,就为你十一妹妹探个口风罢,如今你九叔父忙于家里庶务,连正经差事都顾不上,那里顾得了两个孩子的亲事…”

九叔确实是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许多,睡莲明白九房的难处,于是应下了,笑道:“九婶娘放心,我会留心的,若有家风正派,子弟出息的人家,我定会帮忙牵线,只是不敢打包票能成事。琪莲年纪最小,我们这几个做姐姐的都不会袖手旁观,婶娘和三姐姐她们说一说,大家群策群力,这事情就好办了。”

沈氏笑呵呵的谢了,其实这个下午她和品莲、青莲、怡莲都提过这事,答案也基本满意。

以前冰山美人般的品莲是很看低沈氏这个庶子婶娘的,可现在早就化成温煦的阳光,平易近人,她亲热的笑道:“婶娘的对我如此重托,是瞧的起我,这事我记住了,定会留意。只是我现在只是个五品诰命,见识不如七妹妹和九妹妹,婶娘可以和她们说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青莲和品莲的说法都差不多,青莲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坦率说道:“…不过您也知道,我快要生产了,将来坐月子照顾孩子,肯定力有不逮,怕耽误了琪莲妹子,恐怕还是要多辛苦七妹妹和九妹妹。”

沈氏去悠心院找怡莲,怡莲淡笑道:“…自是要为琪莲妹妹往好里挑了。燕京城无外乎是勋贵、文臣和武官,我和九妹妹对勋贵世家熟悉一些,不过说起文官家族,还是青莲的夫家张家、或者在武昌的大姐姐夫家王家出面比较妥当…”

有这几个能耐的姑奶奶帮衬着,沈氏心下稍定,一门心思的开始准备琪莲的嫁妆了。

在回家的马车上,品莲抱着沉睡的真姐儿,想着比较熟悉的家族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夫婿游大少则另有心思,他怕酒气熏着了真姐儿,咕噜噜喝了半壶茶水,才开口说道:

“今儿下午和顺平伯说了五军都督府的那几件窝火的事,顺平伯说其实张大都督心知肚明,张大都督没有表示,很能是因为觉得我年轻,需要再历练几年,若将来真的入了张大都督的眼,不愁没有机会升迁。”

五军都督府是大燕国最高军事机关,目前的大都督是出自老牌勋贵世家的英国公张玉,人称张大都督。四年前张大都督和许承曜都跟随承平帝御驾亲征西北鞑靼,也都经历了平凉城之围,算是生死之交。如今游大少和许承曜成了连襟,少不得要通过这层关系靠近五军都督府的张大都督。

大树底下好乘凉,游大少这种毫无根基的少壮派军官,单打独斗肯定抗不过去,需要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人脉不是朝夕之功,所以裙带关系就成了速度最快,也是最牢固的关系。

品莲怀里抱着睡的正香的真姐儿,看着丈夫兴奋的眼神,想起自己还未出阁时的少女生活,母亲惯着,父亲宠着,连慧莲的日子都没有她过的舒心,她是唯一一个父亲亲自启蒙读书的女儿,也是父亲在诏狱饱受酷刑折磨后还一直牵挂的女儿。

以前的清高自许其实是在逃避现实,下定决心放下/身/段和几个妹妹处好关系,她们有粥喝,自己最差也能有碗水喝。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脚踏实地过日子,丈夫看中的不是自己的才华,他看中的是颜家的人脉。

往泰宁侯府的马车上,陈灏依旧靠着车厢,眼神空洞的看着窗户。

“侯爷。”怡莲轻声叫道。

陈灏回过神来,侧身看着妻子,“什么事?”

怡莲拉着陈灏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之上,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丈夫。

陈灏眼神先是迷茫,而后是难以置信的兴奋,喃喃道:“你——你有了?可是这个月你来癸水的时候,还安排我去内书房睡了两晚。”

“这个月小日子迟迟没来,我就开始怀疑了。”怡莲轻声道:“可是为了迷惑那些人的眼线,我才故意隐瞒不说的,还照常把你的铺盖搬到内书房去。我担心他们知道了,会下黑手。三日前借着九妹妹出嫁,我托姨娘帮忙找个妇科圣手,等九妹妹回门时帮我看看,没想果真有了。”

乍然听到这个好消息,陈灏都有些坐不稳了,“听说前三个月胎儿不稳,最容易出事,你一定要小心,那些安插在院子的钉子和眼线,赶紧想办法剔出去——嗯,交我来办就行,你安心养身子别伤了神…。”

怡莲保持着笑容看着丈夫急得团团转,再也不像之前沉于往事的惘然,

怡莲暗想:女孩啊,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你在我丈夫的过往里是什么角色,可是从今天开始,他会慢慢淡忘的,长江之水绵延千里,你只是过去的一个渡口,长江之水总会流到大海里的,事业和我的家庭,就是他的大海。

睡莲和许三郎回到积水潭顺平伯府,门房卸了门槛,马车得以一直向前走,在内院仪门处停下。

许三郎扶着睡莲下了马车,转乘粗使婆子抬的暖轿回正院归田居。

下了暖轿,许三郎问:“累了吗?”

睡莲看着许三郎贼兮兮的眼神,心道不好,若说累了,许三郎肯定是拉着自己滚鸳鸯戏水暖帐,可是明天一早要处理家务,她还有账本和管事名单要看呢!

想到这里,睡莲就说:“还好,今天下午在婶娘处歇了午觉。”

“那就太好了!”许三郎眼里满是居心不良的光芒,他拉着睡莲的手,边走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言罢,还吩咐丫鬟们谁也不许跟来。

黑灯瞎火,还下着小雪,睡莲被许三郎的熊皮大氅裹在怀里,并不觉得冷,但是心里渗的慌——这是要去那里?干什么?

莫非是——?想起许三狼这两天在床上无穷无尽的花样,和现在怪异的眼神,睡莲暗叫不好!八成是要换地方开战,瞧着许三郎行走的方向越来越偏僻,莫非是要学着唐伯虎春/宫图野战?

尼玛,这是冬天啊喂,根本不适合户外活动啊!

正胡思乱想着,许三郎突然捂住了睡莲的眼睛,还在她耳边低喃道:“闭上眼,数十声再睁开。”

脚步还是往前移动,睡莲暗数到九时,许三狼放开了手。

啊!

看着此情此景,睡莲不禁叫出声来,但见一条如银河般璀璨的小径从脚下蜿蜒而生!

“怎么样?好看吧?”许三郎得意说道:“这是一条使用荧石铺就的路,白天看不出什么来,到了晚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光,人走在上面,就如同行走在夜空里。”

182、白头宫女坎坷人生,许三郎浪漫荧光路 ...

睡莲觉得心里一软,磕磕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凭许三郎拥着自己往前走。

“知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许三郎又问。

睡莲摇摇头。

两人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却是一个大池塘,池塘被冰封住,如一面镜子般光亮。

许三郎以指点江山的口气大声道:“这个池塘种的全都是睡莲花!将来我许承曜的子孙也会如这一池睡莲花般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