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紧跟着说道:“伯爷说的是,很多事情都是说不准的,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尽量计划的周全些。添衣受了许多苦楚,我希望将来她不要再遭受那些无妄之灾。”

威武伯心下不服,反讽道:“那嫂夫人有什么打算,可以保万无一失?”

许三郎听了,一记眼刀杀过去——敢和我老婆这样说话!

睡莲说道:“这世上若真有万无一失的策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间悲喜剧了。依我愚见,首先要给添衣一个正当、合法、经得起推敲的户籍身份,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嫁到婆家去,这比丰厚的嫁妆更重要。而且,添衣有了新的身份,即便是贵府太夫人起了疑心,也无法左右添衣的命运了,因为那时,添衣已经不是你们威武伯府的人。”

睡莲的话很直白,甚至有些刻薄了。威武伯顿时一噎,无反驳之语,因为他对自己母亲的为人还是很清楚的:那年母亲打算将她最小的妹子嫁给襄阳侯世子,他心里是不愿意的,因为伪帝之乱后,襄阳侯府为了避祸,干脆休弃有孕的世子夫人出门,导致一尸两命,襄阳侯府的薄情是燕京出名的。

可母亲执意如此,说妹子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威武伯府是新贵,根基尚浅,必须要通过联姻才能巩固势力。

母亲还说,“…男人为了家门荣誉,不惜豁出命来征战沙场,你和你弟弟,那次打仗不是拿性命相博?你妹子身为女子,不能白白享受家门庇护,联姻是为家族做贡献唯一的办法。”

“当年我顶着骂名,抛下亲生女儿和离,走出了泰宁侯府,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吐出的唾沫都可以把我淹死,可是我依旧义无反顾的改嫁给你父亲做继室。”

“因为一座贞洁牌坊,是换不来权势的!而一个没有权势的家族,很快就会没落!就要像淤泥一样被人践踏!”

“我平生只踩过人,从未被人踩。我不要贞洁牌坊,我宁可用青春豪赌一把,赌我的将来比现在更好,至于所谓的幸福——。”

“我觉得现在自己就很幸福,因为我赌赢了。”母亲当时冷笑一声:“等你幺妹贵为一品侯夫人,再看看那些灰头土脸操持家务的普通女人,她就会明白,她是幸福的。”

母亲对于名利的渴望、还有强悍的控制欲,威武伯自叹不如。添衣的相貌那么出众,按照母亲的行事风格,肯定是要利用她换的什么东西,当初决定把幺妹嫁给襄阳侯世子时,母亲还难过了三天,而对添衣这个外室之女,恐怕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吧。

想到这里,威武伯觉得顺平侯夫人并非杞人忧天,要尽快把添衣嫁出去,而且越远越好,可是仓促之间,去那里搞到那么完整的户籍?若动静闹的太大,母亲肯定会有所觉察的。

睡莲见威武伯沉思,心想时机到了,便说道:“伯爷若相信我,我先送添衣到江浙永嘉曹家避一避,威武伯可以从容的给添衣谋到清白的户籍文书、寻找合适的人家。”

威武伯说道:“永嘉曹家?可是在燕京开钱庄的曹家?”

睡莲颔首道:“正是。”

威武伯想了想,点头道:“就按照嫂夫人的意思办吧,等我相看好了人家,就在永嘉当地置办嫁妆,把添衣嫁过去。”

此事终于拍板了,许三郎将威武伯送出府去,威武伯叹道:“娶了这么个心思缜密的夫人,难怪你平时都不和我们混了。”

许三郎当然不承认,他长叹道:“年轻时混的太久,厌倦了,现在我都要四十岁的人了,只想好好培养儿子,再抱个胖孙子,哪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

送走了威武伯,许三郎回到归田居,睡莲亲手预备着英国公太夫人的丧仪,对许三郎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许三郎内心窃喜:我还以为睡莲会生气呢,没想到如此轻易的过关了。

次日,许三郎乐颠颠的去大营练兵,晚间回到宁园,发现老婆孩子都不见了,添饭说:“夫人带着少爷小姐回娘家了,说要在娘家住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睡莲拖儿带女回娘家了,三叔乃又悲剧了。

图为曹大奶奶的象牙丝编织玉堂富贵图宫扇,以前睡莲也有个象牙丝的,后来抄家被抄走了,~~~~(>_<)~~~~ 。

扇面呈圆腰芭蕉形,用厚不足1毫米的象牙丝编织成蒲纹锦地,上嵌玉兰、芍药等花卉及蓝甸鸟,寓意“玉堂宝贵”。扇面中心嵌棕竹柄梁,镶有铜镀金点翠錾蝙蝠纹护顶,柄梁嵌雕盘夔、宝相花纹的橙、紫、黄、红四色密蜡护托。扇边包镶玳瑁框,嵌骨珠及淡绿色彩绘花蝶纹画珐琅握柄,并系有明黄色丝穗。此扇画面章法极精,将编织与浮雕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制作精细,孔缝均匀,花卉色调清新,富丽华贵,是18世纪广州工匠向朝廷进献的寿礼。清宫旧藏。

238

238、问世间爱情为何物,直教人辗转难入眠 ...

一听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许三郎如晴天霹雳般,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当他以为蒙骗过关时,却被悬在头上的利剑砍掉了脑袋。

好比后世扶桑国鬼片的主角,你以为你终于逃脱了贞子的追杀,回家洗澡睡觉,最最放松的时候,赫然发现其实贞子就和你睡在一个被窝里。

许三郎直觉大事不好,夫妻七年多,摩擦也是有的,他做低伏小哄一哄,劝一劝基本就过关——尽管绝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他也没太打算知道,可是他觉得,男人么,就该大度点,认错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他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在家陪妻儿,再说这个工作有危险性,谁敢一定保证回到家里是活人而不是尸体?

而且他比妻子足足大十三岁,而女人要比男人活得长,他甚至偷偷算了算历代永定侯的平均年龄,如果以这个数字作为参考值的话,他和睡莲只有不到三十年相处的时间!

再划掉在衙门和军营的工作时间、往返的路程时间、吃喝拉撒睡等等,他能和睡莲相处的时间断断续续加在一起不到两年——如果以后要长期在沙场征战的话,连两年都要被砍一大块去,这才是人生苦短啊…

许三郎呆坐了一会,空气中还残留着睡莲的味道,每个毛孔都似乎叫着睡莲的名字,以前闹小别扭时,晚上睡莲还是会许他上床,但就是转过身、别过脸不理他,他厚着面皮贴过去,睡莲被他纠缠不过,就干脆起来去子龙的卧房睡下,横竖许三郎面皮再厚,也不敢在儿子面前涎皮赖脸。

后来子龙渐渐大了,不太好意思和母亲同睡,睡莲就去子凤卧房,和二儿子在一起。

那时许三郎安慰自己,好在生了孩子拴住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庙在和尚就在,总有法子再把人哄回来。

可如今和尚和庙都跑了,这可怎么办呢?

许三郎突然站起来,命人赶紧准备,他要去什刹海颜府接夫人回来,可是马车行了一半路程,他又折返回了宁园,暗想睡莲已经和娘家人说她和孩子要在娘家住几天,我若这个架势赶到颜府接人,便捅破了夫妻闹别扭的事情,那时睡莲没有台阶下,这梁子就更大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不如我先忍一夜,明日早点从大营回来,准备厚礼去岳家颜府拜访,就说小婿公务太过繁忙,无暇陪妻儿回娘家暂住,这样既有面子、又有台阶,把此事遮掩过去,说不定那时睡莲已经气消了,夫妻双双把家还呢。(舟庐山瀑布泪:三叔,您老终于学长进了!)

想到这里,许三郎平添了几分自信,开始展望未来,只不过夜间孤枕难眠,那一夜在睡莲池的放纵无数次在脑海里重现,那一夜有多么美好,今夜就有多么凄凉。

与此同时,什刹海颜府,听涛阁。

在舅家疯玩了一整天,三个孩子都累了,早早睡下。

睡莲毫无倦意,闺房还是昔日的模样,院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没有变过,静静等着旧主归来。

颜家静字辈的女孩离单独居住的年龄还很远,所以听涛阁一直都是空的,如无意外,听涛阁下一个小主人应该是颜十爷宁嗣和秦氏的嫡长女、四岁的静蕾。他们的嫡长子也有两岁了,叫做静腾,飞黄腾达之意,可见颜家对这个孩子的希望之深。

夜已深,睡莲独自走到那颗老梧桐树下,当年练习射箭的耙子还在,树下的秋千随着晚风轻轻摆动着,睡莲坐在秋千上,缓缓荡起来,心思也随之飞的好远。

今天带着孩子回娘家,因她一去南京是七年,南京风云变幻,娘家人甚是牵挂,所以此次她说在娘家住几天,让三个孩子和表兄弟表姐妹多亲近亲近时,娘家人也不觉得突兀,已经是当家主母的十夫人秦氏忙命人打扫听涛阁,搬来被褥蚊帐冰盆等居家之物安置下来。

倒是最了解她的七老太太柳氏看出了些许端倪,临睡前来听涛阁瞧她,说道:“…夫妻两个偶尔闹些别扭其实是好的,能闹别扭,表示心里是在乎对方、还有些期许的,那些相敬如宾的夫妻才真要不得呢。当年我和你七叔就是相敬如宾过日子——。”

柳氏顿了顿,叹道:“他对我的要求并不多,能给他生个儿子、孝敬他母亲就足够了,我呢,只要他尊重我这个妻子就行了,其他的都不敢奢望。”

“我每每读你从南京捎来的信件,觉得那许三郎对你和孩子都是用心的,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值得你依靠的,这世间能有几个幸运的女子能觅得这样的良人呢?所以你要懂得珍惜,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别太较真了。你在娘家住几天,他一来借你和孩子,你就跟着他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睡莲心头一暖,在娘家里,也只有柳氏至始至终都在为自己打算着。

这七年柳氏也老了,旧年压抑的心事也开了,眼神不复当年的锐利,柔和了许多,眼睛周围满是皱纹。她也不管事,家务都交给侄儿媳妇秦氏和儿媳妇宋氏打理,在家含饴弄孙,大孙子白哥儿满十岁搬到外院单独居住后,宋氏又有了身孕,身子不方便,宁佑便把三岁的大闺女静瑛抱到柳氏那里养着。

每当提起大孙女,柳氏的嘴角都是笑纹,“她虽不如你小时候聪明伶俐,但也是可爱的,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巴巴的送过去,我看啊,倒比她哥哥静白孝顺。”

说到静白,柳氏更是停不住,说道:“静白调皮,读书不用心,他老子发狠关了几次书房,才慢慢把性子扭过来,能够安安静静读半日书了,你说你家子龙也是顽劣,其实不用太担心啦,像静白这样,过了十岁就稳重了…”

睡莲笑眯眯的听柳氏将这对孙子孙女的趣事,人生的轨迹行至这里,柳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孙子身上,话语间都是爱意,不像以前那样日夜忧思、勾心斗角,冰封的心灵慢慢解冻,对人性开始学会信任,所以会劝她跟许三郎回家,好好过日子。

这个时候的柳氏,没有宫廷女官的威严,没有做媳妇的警觉,没有逃亡时冷静分析,她此时和普通老妇人差不多,想着孙子的教育、想着孙女苦夏挑食,明日该给她准备什么样的三餐,劝她多吃些。

这样的柳氏,才是幸福的吧,算计了大半辈子,她终于有足够的资本退出争斗了。而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乘着柳氏说到口干舌燥喝茶的功夫,睡莲佯装撒娇道:“婶娘尽说的是静白和静瑛,都懒得提我了,您就不担心我吃醋?”

噗!柳氏一口水全喷出来,笑骂道:“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地还如此小女儿态?定是你那夫君惯的。”

睡莲一怔,讪讪笑了笑,又说了会子话,柳氏突然话题一转,问道:“星河是怎么回事?”

睡莲笑容不减,说道:“她是雪姨娘生的庶女,是我和侯爷的女儿,我们顺平侯府的庶长女。”

柳氏目光突然变得清亮起来,说道:“虽如此,但我瞧着你教养这个孩子的方式,还有星河的言谈做派,并非是当做庶女养的,恐怕将来许多嫡女的派头都比不上星河。在外人看来,她们恐怕是觉得你装贤惠,装大度,为了讨侯爷的喜欢,才会对庶长女这么好,可我是从小看见你长大的,你并没有伪装贤惠。”

睡莲想了想,自嘲道:“这七年在南京,或许我就变了呢,伪装的太好,连婶娘您都骗过了。”

柳氏淡笑道:“再装,也要局限在女人的天性之内,除非她厌恶丈夫触碰,或者——或者喜欢磨镜之缘(注:就是女同的意思),除此以外,女人的天性,对分享丈夫的姨娘都是的,姨娘生的孩子,就是插/在内心的一根刺,谁会对一根刺那么好呢?难道你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不成?”

睡莲心头一紧,好吧,柳氏虽老,但是宝刀不老,眼光就是厉害,但我真的不能说出实情啊,皇上刚刚登基,屁股都没坐热呢,万万不能闹出私生女这种事来。

好在柳氏见睡莲为难,多年的宫廷生活倒是令她猜出来八分来,柳氏说道:“呵呵,能让你们两口子心甘情愿把庶长女养的比嫡长女还矜贵的人不多啦!”

睡莲大惊,祈求的看着柳氏,“婶娘您就饶了我吧,我并非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柳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心下又开始替睡莲忧心起来,“你既不愿意说实情,自有你的道理,我不会再过问此事,也只当你是装贤惠吧。不过婶娘还是要提醒你,这烫手山芋不好养,养的稍微差点,金龙会怪罪,养的太好了,金凤心里未免不快,你们两口子要把握好分寸。”

金龙是皇上,金风是皇后。睡莲苦笑道:“到底什么样的分寸是合适的呢?我们没有先例可循,只能慢慢摸索行事了。我教星河为人处世、进退之道,教她辨认善恶忠奸,教她什么是希望,什么是奢望,什么是爱,什么是欲望,什么是可以争取的,什么是必须要放弃的,如此而已。”

柳氏点头道:“你若真教会了她这些,将来的事,就不用太过忧心了。我活了这一辈子,就总结了一句话——身处燕京名利场,你要心思缜密,做最悲观的打算,最周全的安排,但是平时过日子,要做最大的希望,乐观的过好每一天,这样才不枉此生呢。我没有做到,所以半生都在煎熬,现在将行就木,才琢磨出这个道理,在家含饴弄孙度过余生。”

柳氏定定的看着睡莲,说道:“我没有做到的,我希望你能做到。”

“婶娘!”睡莲心头涌起阵阵酸楚,柳氏半生过的真是不容易。

柳氏却轻松起身告辞,说我那小孙女夜里醒来看不见我,定是要哭的。你也早点歇着,明日再陪婶娘说话云云。

送走了柳氏,睡莲信步到老梧桐树下荡千秋,想着她和许三郎以前种种。

其实她突然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并非只是为了添衣之事。因为在这个时代的伦理看来,女人是家族和男人的附属品,三从四德,不能自己做主,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威武伯上门要人天经地义,许三郎内心虽然叛逆,但毕竟脱离不了这个时代的局限性,他能帮着自己约见威武伯讨价还价,拖延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他应该早点讲,结果哄了自己在睡莲池里放纵一晚后,才结结巴巴的说威武伯要人的事情。那个时候许三郎的表情太痞了,意思就是肉我已经吃到嘴里吐不出来了,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当时很生气,故意憋着没发,打算迷惑许三郎,再突然带着孩子们跑回娘家,以及之道还施彼身,给许三郎当头一棒,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别干这种先斩后奏的事。

可是一回到娘家,她心里念里居然都是许三郎的影子,她很害怕,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中,她的心已经开始慢慢沦陷了——因为她对许三郎的要求,似乎越来越高,越来越“苛刻”,要求的标准越来越接近她内心完美情人加丈夫的标准!

后世《红楼梦》里,林黛玉对贾宝玉的爱情就是如此,黛玉并非一味自怜自恋爱的女子,其他人的言行她选择无视、逃避或者一声冷笑,但惟独对宝玉,却是“斤斤计较”的,哪怕是宝玉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或者话语,她都会疑心、伤心,就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才会有“不虞之誉,求全责备”的思维模式。

而睡莲审视自己对许三郎的思维模式,猛然觉得自己和黛玉居然如此之像!

起初成亲之时,睡莲对许三郎的要求和当年柳氏对七老太爷的要求一样,只需尊重自己这个正室夫人就成。

可后来慢慢相处着,睡莲对许三郎的要求越来越多了,而许三郎几乎都满足了她的要求,按照这个时代对好丈夫标准的定义,许三郎已经超出标准许多倍了,可是睡莲依旧觉得不够,这就是“不虞之誉,求全责备”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转变的呢?睡莲用理性无法寻找源头,因为爱这种事情,就无理性可言,感性告诉她,好像就是在怀子龙时,她总是控制不住放屁,许三郎为了化解她的尴尬,故意放了一个炮仗的响屁,说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时候开始的?

每一次许三郎对睡莲近乎纵容的回应,都助长了睡莲“求全责备”,该什么办呢?难道真要和一个意识形态和自己相差好几百年的男人谈恋爱?

想到这里,睡莲坐在秋

238、问世间爱情为何物,直教人辗转难入眠 ...

千上缓缓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还打算教星河什么是希望,什么是奢望呢,可我自己都渐渐分不清了。”

正思忖着,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大手捂住了睡莲的口鼻,睡莲正待挣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肥莲,是我。”

睡莲转身一瞧,见许三郎穿着黑色夜行衣站在身后!

“你——大半夜来做什么?后院全是女眷,你——。”

许三郎冲过去抱起睡莲,祈求道:“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明天来接你,你一定要给个面子跟着我回去啊!咱们先回家,你想怎么罚都行,别扔下我一个人孤魂似的,怎么睡都见不到天明。”

睡莲心头一热,说道:“好,我答应你。”

“真的?!”许三郎狂喜,而后眼神一黯,“你不会过几天又回娘家吧?”

睡莲点头道:“你骗过我,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三郎想想,貌似也没有,这时远处传来巡夜的婆子的脚步声,许三郎抱着睡莲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飞奔几步,轻盈的攥着前来接应的人绳索,攀上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若不是脖子上的齿印和口水尚存,睡莲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睡莲暗想,柳氏今晚说,身处燕京名利场,要心思缜密,做最悲观的打算,最周全的安排。但是平时过日子,要做最大的希望,乐观的过好每一天,这样才不枉此生。

柳氏希望我能做到,所以我应该鼓起勇气试一试,尝试着去爱?

作者有话要说:总之一句话,爱真的需要勇气。

至此,十八钗第八卷“谁主沉浮”完结,明日就要开始最后两个终结卷了,舟希望各位亲爱的读者一如既往的支持此文,不知道这是希望还是奢望呢,呵呵。

寒冬腊月的,最温暖不是暖气和空调,而是爱的抱抱。

图1到图10都是舟搜罗的各种爱的抱抱,舟希望得到各位读者爱的抱抱,给足舟力量,保质保量的朝着最后两卷冲刺。

239

239、相爱时难相知更难,斩草除根两败俱伤 ...

翌日下午,许三郎果然拉着一马车厚礼去了什刹海颜府,在家读书的宁嗣和宁勘两兄弟接待了这位姐夫。

许三郎见识多广,天南地北的一通神侃,把两个小舅子都说晕了,最后,许三郎道明了来意——接老婆孩子回家。

两个小舅子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昨天九姑太太明明是说在娘家住几天,怎么才一晚姐夫就上门接人呢?这不科学啊。

不过心下虽有疑问,小舅子们当然是要“放行”的,宁嗣派人去九老太爷和宁珂、宁佑等人的衙门里报信,说九姑爷来了,晚上设宴款待。

颜家人还都比较给这位姑爷面子,纷纷准时回来了,晚宴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得知吃完饭就要回家,三个孩子都蔫吧了,这两天在这里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表兄弟、表姐妹玩的正酣,乐不思蜀了,尤其是星河,她紧紧扯着宁佑的长女静羽和宁佑的长女静瑛的袖子依依惜别,眼泪就落下来了。

秦氏掏出帕子给星河擦泪,安慰道:“别哭啦,过两天我们都要去泰宁侯府,看你小表第抓周,到时候和你静羽表姐、静瑛表妹又能见着了。”

怡莲生下龙凤胎后,去年又生下次子,后日满周岁,因国孝期间不能大肆操办,所以只请自家亲戚聚一聚,观礼孩子抓周即可。

秦氏对星河这个庶女那么热情,除了睡莲对星河的态度外,还有丈夫宁嗣的嘱咐。宁嗣和南京的慧莲经常通信,慧莲曾经在信中说,九姐姐对这个庶女颇为看重,凡是重要的场合都带着她,某天初到南京的将军夫人给一群小女孩们见面礼,听说星河是个庶女,便随随便便在荷包里

装了几个银馃子打发了事。

也真是怪了,九姐姐很少当面打人脸的,那天却当场冷了脸,没多坐就带着星河走了,这位将军夫人后来好一个赔不是,所以南京城的世家贵妇,都不敢轻看了星河,你们以后要小心对待云云。

星河听到秦氏如是说,眨巴眨巴泪眼问道:“真的么?过两天就能再一起玩了?”

秦氏笑道:“不信你问问你母亲?”

星河仰首看着睡莲,睡莲颔首道:“是真的,泰宁侯府还有位表姐呢,和你子龙哥哥一年生的。”

见母亲证实了,星河破涕为笑。睡莲暗道,这个秦氏还真会做人,怪不得七婶娘柳氏很早就放手不管府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了,一山不容二虎,该放手时就放手,居家过日子,总会起摩擦的,昨日还听婶娘说宁佑打算谋个外放,去外头历年十来年,积累政治资本,婶娘肯定会跟在任上,十几年后回燕京,肯定就自立门户分出府了。

晚宴结束后,许三郎一家子踏上回家的路程,三郎借口喝了不少酒,不便骑马,赖在睡莲马车里装醉,睡莲哭笑不得,吩咐丫鬟婆子们将星河子凤抱到另一辆马车上去,好生照看着,子龙不肯和弟弟妹妹窝在车上,吵着要骑马,街上车马人多,睡莲那里敢让他单独骑马?最后还是护卫队长筱二郎将子龙抱在自己的马鞍上,一大一小同乘一骑。

安顿好了子龙,睡莲回到马车上轻舒一口气,养孩子真麻烦啊!除却星河这个还珠格格不说,大儿子子龙调皮捣蛋,二儿子子凤却文静的过了头,感觉有一股往伪娘发展的趋势,真真是要不得,而许三郎还打算过了国孝后再要孩子,到时还不得乱成一团麻。

睡莲琢磨着,如何向许三郎阐述优生优育的好处,先把两个儿子培养好。

许三郎“恰好”酒醒了,有了孩子以后,夫妻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在马车相处过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许三郎一把搂过睡莲,紧紧纠缠在一起,睡莲急忙挣开:“大夏天的,太热了,待会回去咱们衣冠不整的,孩子看见了像什么回事?”

许三郎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懊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过关!你昨晚就是怕我纠缠,被人瞧见了,所以一口答应我带着孩子一起回去!其实你心里还是不愿意的,你既不愿意,昨晚就别答应我,我今日兴冲冲来接,你又继续别扭起来。”

难道这变成是我的错了?!睡莲气得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昨晚好不容易做了尝试爱一回的决定,却被许三郎临头泼了一盆冷水。

是前进还是后退?每往前走一步都好难,后退却又不舍得,睡莲进退两难,鼻子一酸,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见睡莲落泪,许三郎顿时吓到了,成亲八年,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境,睡莲都不曾流泪,今日是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很严重么?

许三郎慌忙用衣袖给睡莲擦泪,迭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睡莲将头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哽咽道:“我那里是故意闹别扭,明明是——明明是——。”

许三郎接过睡莲的话茬,说道:“明明是我闹别扭,是我造次了。”

“不是的。”睡莲猛地摇头道:“是我,我不该——。”余下来的话睡莲打算说我不该对你要求那么高,但我心里有你,所以对你求全责备了云云。

可许三郎那里知道睡莲的心思,又截断了睡莲的话头,说道:“你受了委屈,就该回娘家,我若是你,那里肯这么轻易的跟夫婿回家。”

许三郎这么一打岔,睡莲反而表白不下去了,对牛弹琴并不难,最难的是对牛谈情说爱。

或许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很少有男人懂得女人心,去爱一个女人吧,诗经上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是爱的开始,“与子偕老”是爱的结束,但是中间最重要关于爱的过程,怎么爱却是个空白。

所以许三郎只能用他觉得对的方式爱自己。想到这里,睡莲心里豁然开朗,却又觉得有些悲哀,如此一来,她和许三郎能够相爱,却很难相知。

唉,能够有进展就不错了,要求太多反而不美,一切随缘吧,两个人的思想相隔好几个世纪,能相爱是希望,相知是奢望。

许三郎抱着妻子轻声哄着,感觉到腰身一紧,垂首看去,竟是妻子主动抱住了自己!

如此看来,应该没事了哈,许三郎内心狂喜,浑然不知怀中妻子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转变。

两天后,泰宁侯府,侯府二少爷周岁宴。

时隔七年再见怡莲,怡莲依旧是旧日的模样,云淡风轻的招呼着婆家和娘家的客人。嫡长女陈樱轮廓神似其母,虽和子龙同龄,但小姑娘言谈举止稳重乖巧,让睡莲好不眼红,前后脚生的孩子,咋差距那么大呢?

再看看整天跟着星河、静瑛等一群小姑娘玩耍,办家家酒、踢毽子、翻红绳的子凤,睡莲心里又是一叹。

正思忖着,王素儿来寻睡莲说话,七年前产后丰满的她现在瘦了好多,下巴锥子形,纸片美人一个,似乎风大点就能凌空飞舞起来,远远看去,倒有一种病态般的美感——丈夫许二爷喜欢楚腰掌中轻是永定伯府众所周知的。

“七年不见,表妹愈发美艳了,倒显得我这个表姐像个老太婆似的。”王素儿搭讪道。

其实这次周岁宴,泰宁侯夫人怡莲并没有打算请王素儿,只是这几年王素儿主动和她来往着,她不好推辞,两人面子情而已。

对于睡莲而言,过往种种已经将小时候的情分都彻底磨掉了,睡莲、姚知芳、颜如玉三人的谈话从来没有提到王素儿,此人已经从她们的生活剥离出来,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屑提起了。

但不管怎么样,王素儿是睡莲的二嫂,所以睡莲回了个淡淡的微笑,说道:“二嫂太自谦了。”

王素儿叫表妹,是套近乎的意思,睡莲叫王素儿二嫂,便是疏远了,表示不愿提及过去的友情。

王素儿心里明镜似的,却依旧面不改色笑道:“得空就去伯府多走动走动,我们即是表姐妹,又是亲妯娌,莫要生分了。”

睡莲不想和王素儿虚与委蛇,正欲岔开话题,侯府两个丫鬟来请,“马上就要开席了,请两位夫人随奴婢去宴席。”

睡莲求之不得,横竖宴席上无论是身份还是亲疏,她都不可能和王素儿坐在一起。

到了家宴上,王素儿果然形影单只的和泰宁侯府的旁支媳妇们坐在一席,透过满座的衣香鬓影,

她远远的看着坐在主席上的睡莲,心里波涛涌起,明明当初是差不多的表姐妹,如今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无论是地位、子嗣、还有日子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去,她由内而外散发的神采和自信,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她稳坐在顺平侯夫人的位置,自己却差点连正室夫人的尊严都不保,被那些外室贱人欺负了去!

那年许二爷第一个外室生了儿子,想母凭子贵登堂入室,做个侧室。王素儿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嫡子还没生,庶子休想进门,大嫂永定伯夫人表面上支持王素儿,背后却对许二爷开出了条件——去母留子,庶子可以进门,但那个外室要先打发走。

永定伯夫人当然明白庶子生在嫡子前头是大忌,她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二房水搅合混了,二房夫妻离心,就越算计不了爵位。

许二爷那时被外室迷住了心窍,没有同意永定伯夫人的提议,暗想先耗着吧,横竖孩子还小,以后再找机会。

王素儿哭一阵,闹一阵,渐渐平静下来想对策,心生一计,先哄着许二爷说自己错了,那孩子是二爷的骨肉,岂能让骨肉在外的道理?自己这就安排房舍,接外室母子来伯府居住。

许二爷以为王素儿回心转意了,次日就接了外室母子来伯府,永定伯夫妇气坏了,因为这并没又经过他们这个当家人的允许,永定伯夫妇坚决不认外室和孩子的身份,孩子一直上不了族谱。

王素儿掏出私房银子,按照姨娘的分例安排外室,按照伯府少爷的份例给孩子,不少分毫。这下倒是许二爷不好意思了,把两个铺子和几千两银子的私房交给了王素儿。

王素儿对外室母子越好,伯府上下就越不待见这对母子!这对母子没名没分的,连扫地粗实婆子见了他们都不行礼,每天被人戳脊梁骨骂的滋味不好受,那里比的上以前在大宅里做正室夫人威风?

所以外室熬了一年多,实在熬不住了,向许二爷提出再回到以前的大宅单过,许二爷大怒,骂道:“你这个贪图享受的贱妇!你带着儿子回去,儿子就一辈子都入不了族谱!这点苦都受不了,岂是慈母所为?!”

许二爷从此厌了外室,倒觉得妻子更顺眼一些,从此歇在正房了,一年后,王素儿生下了嫡子,那个外室之子就可有可无了,于是过了半年,外室之子得了“百日咳”,永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