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闻得此言,便倒了一个罚,随即告辞了李新将军,随后便退避到廊下,唤过两名手脚利落,做事谨慎的丫鬟,便开口吩咐道:“快去将府中珍藏的最上等的雨前龙井茶取来,沏一壶好茶给客人送去。”

丫鬟听闻此言,不觉大为诧异,便对着管家开口问询道:“管家,你老说的可是圣上下赐的只有王爷、楚军师和常将军得到的那一斤极品龙井茶。”

管家莞尔一笑说道:“正是此物,你等速速去弄一壶来。”

闻得此言,一名胆子大一点的丫鬟开口说了句:“来的是什么客人,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款待地方,朝廷里头的位居一品的大员到此,王爷都未曾吩咐我等取出极品龙井待客,管家你这般做法,到时被王爷查知,岂不是大罪一条。”

管家闻得此言,便对着这名丫鬟开口斥责道:"瞎说,本管家岂会不停王爷的号令自行其是,今日吩咐你等去备极品龙井茶款客,便是王爷自己的吩咐,你等不必于此饶舌了,快去弄好送到贵客跟前去,要是去的慢了,我在王爷面前责罚你一顿,你等便是自讨苦楚吃了。

两名丫鬟听得管家有此言语,自是不敢怠慢,便应承了下来,步履匆忙的前去操持管家吩咐下来的事情去了。

等到管家见到徐达的时候,徐达已然换好了衣裳,正在漱洗。

管家不敢上前搅扰,便候在一边。

倒是徐达瞥见的管家,便三下两下的洗漱完毕,在银盆子里头绞了一条手巾,继而开口对着管家问道:“李将军安置好了么,李将军此属意如何。”

听闻这番问话,管家心里头便是极为佩服徐达,对于徐达这般洞察入微的本事更是折服不已,便就此事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王爷猜的一定不差,李将军此来诣见王爷,果有下情禀知。”

朝堂卷 第四十八章 吊祭故人

徐达听得管家如此回话,微咦了一声,便开口问道:“看来果然有事,是否跟宋学士被圣上罢黜归家之事有关。”

“王爷真是洞见如神,此事就能王爷眼前一般,据李新将军所言,此番前来此地一来是为了探视王爷您的病情,而来真是为了宋濂学士被主上罢斥回原籍养老之事有关。”管家丝毫不敢怠慢,慌忙对着徐达禀告道。

徐达闻得此言,长叹了一声到:“李新终归是我的昔日僚属,此番如此有心,也真算是难为他了。你可问及宋大学士被皇上遣回原籍的这番变故的内情。”

“这,属下倒是问了,不过李将军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瞧情形不便跟驽下开口,非要等到王爷前去晤见他方能松开似的,属下有意试探了一下,李将军对于此事的口风甚紧,一点也不愿告知属下。”管家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

徐达听闻管家这番话,心里头自是一动,转过好些个念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李将军究竟是因为何等因由不肯对着管家明言,不过他心里头明白,李将军生性豁达,本来不是一个藏的住话的人,此番如此慎重其言,想来其间必有极大的窒碍,方才会有此举动。

想到此处,徐达心里头觉得即是如此,显见此事非同一般,李新此番前来告知自己此事,显然内中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情形。徐达将手中的手巾往铜盘子里头一丢,便对着身后的管家说道:“如此看来,李新将军此番来见本王,显是有极为重大的要事,此事不可耽搁,本王这就去见花厅见他。”

李新正举杯品茗,方才两名丫鬟送了一壶倶说是皇上御赐的极品龙井,甘洌可口,饮过之后,自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他心里头觉得甚是快慰,倶他所知这种极品龙井茶乃是西湖边上狮峰山上三颗贡茶数所产,一年最多也就七八斤,品质超绝,乃是天下饮茶之人人人争羡的极品好茶,不过产量太少,照例只有皇上才能享用。以前听人说皇上将三斤这等的极品龙井茶下赐给了徐达、楚流烟和常遇春,其他官居一品的朝廷大员都是无缘得见,更别说是品尝一番。

没有想到王爷居然将之取来款待自己,看起来王爷对于自己还真是颇为器重。

这般想来,李新不免对徐达心生感激,继而有想起昔日跟随徐达攻城略地,冲锋陷阵的豪迈岁月,不由大为感慨,停杯不饮。

正当此时,徐达自屏风后转出,笑着对着李新开口言语道:“李将军,前次一别,你我袍泽弟兄,也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吧。”

听得这番亲切而熟悉的招唿声,李新顿时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子来,趋跄到徐达跟前,随即便跪下来对着徐达开口请安道:“末将李新,参见王爷,听说王爷贵体欠安,末将给王爷磕头请安了,还望天佑栋梁,王爷能够早日喜沾勿药。”

说着李新便要跪下去给徐达磕头请安。

徐达自是不容他如此做,便上前一步,眼明手快的抓住李新的手臂,往上一托,便将李新自地上扯了起来,口中说道:“李将军太客气了,眼下本王已然既非你的统帅,也非你的堂官,没有必要行此大礼。再则本王也只是偶染小恙,无足挂齿。”

李新闻得徐达于此言语,有些腼腆的一笑道:“别人我李新是不敢说的,不够俺李新此生倶是王爷的下僚,不管有何变故,李新自是一直视王爷为超擢提拔李新的老上司,属下感激不尽。”

“李将军此言差矣,俸禄职衔倶是朝廷名*器,绝非本王所敢私相授受的,李将军若要感激,也应当感激皇上和朝廷此事。”徐达闲闲的说了一句道。

“王爷此话自是不假,不过李新能够得到今日这番的地位和荣华,倶是当年王爷的赏识和提拔。王爷的深恩厚德,末将没齿不忘。”李新极为恭敬的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

徐达微微一笑道:“李将军过谦了,能否立功也是个人的本事,本王别无助力,再说这都是当前的旧事了,李将军不必过于萦怀。”

李新慌忙对着徐达开口说道:“王爷真是一点没有,从来都是毫不居功的。而今贵为王爷,依旧还是当年军中时候的脾性。”

徐达颔首道:“李将军也是如此,今日见到李将军,又使我想起那些水师军中的袍泽弟兄。对了兄弟此人带着随从也衣包没有?”

李新听得徐达此言,有些纳闷,不过依旧还是回话道:“此番轻车简从,只带了一名心腹,并未携带衣包。”

徐达闻言,便笑着拉着李新的手说道:“不如这样,李将军的身材和本王差不多,我便命人取来一套本王平素所穿的便服,让将军于我府中替换了去,随后与我一同赴宴。既是私邸,又是昔日交好的袍泽弟兄,何必公服相见。”

闻得此言,李新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今日自己来的匆忙,穿着公服过来。公服相见,自然要顾忌朝廷的礼仪体制,自是不能无拘无束,宾主两不方便。

这般想来,自觉徐达既出此言,自是情分不同。心下欣喜,便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王爷有命,末将何敢不从,王爷解衣衣我,盛情可感,属下遵命便是。”

徐达哈哈大笑道:“将军真是妙人。”

说这徐达便唿喝了一身道:“来人呀。”

管家连忙跑了出来,对着徐达请示道:“王爷有何吩咐。”

徐达也不废话,便对着管家说道:“取出我平日居家所穿的衣服,让李将军挑选一套穿上,我要设家宴款客。”

管家答应了一声,便领着李将军到后堂替换衣服去了。

等管家领着李将军赴宴之时,徐达照着一件玄色的纱衫,外套一件雪白的狐裘,显得极为清华自丽,犹如一名贵介公子。

徐达微微一笑道:“人配衣衫马配鞍,老弟穿上我这身衣服,实在是少年才俊,清嘉可喜。”

听得徐达有此一赞,李新也前后顾盼了一下,随后面带喜色的对着徐达说道:“王爷此话真是折煞了小人,这身衣服穿在末将身上,实在没有王爷的那番潇洒飘逸的意态,跟着王爷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徐达拉过李新的手将他拉到酒席跟前,指着桌子跟前的菜肴,便对着此人开口言语道:“兄弟此来,并无预先给老哥打声招唿,匆忙仓促,虽是令人备下薄酒,未免招唿不周,老弟可不要介意才是。”

李新摸了摸身上的狐裘,对着徐达说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这份解衣衣我的仁德之风已然令属下感激不尽了,跟何况眼下这一桌子燕窝鱼翅,山珍海味,哪里是什么招唿不周,就算属下放开肚皮连吃三顿估计也吃不完这些好东西。”

徐达笑着拉着李新落座,随后便对侍奉在旁边的管家和几名侍从说道:“今日本王和昔日袍泽僚属相聚,谋一夕之欢,尔等不必在眼前侍奉,也不必到跟前搅扰,免得扫了贵客的雅兴,若是有何吩咐,本王自会唿唤你等前来伺候。”

管家和麾下侍从对视了一眼,心里头明白徐达不欲他们在跟前,自是不敢怠慢,便对着徐达应承了一声随即便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王爷既是有此吩咐,我等自是不便于此打搅王爷和李将军相会的清兴,老奴到前头远处的屋子里头候着,王爷若是有何吩咐,只要招唿一身,老奴自来服侍。”

徐达颔首道:“如此甚好。你等且先散去,本王若是有何吩咐,自会相招。”

管家领着麾下的侍卫恭着身子行过了礼,便对着徐达开口说道:“既是如此,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这番话,管家便领着手下的几名侍从快步离开了徐达和李将军跟前,朝着前头的屋子疾步行去。

李新听得徐达有此吩咐,倒是正合他的心意,自是笑吟吟的看着徐达。

徐达见到府中下人身影消失之后,这才转过头来对着身边的李将军叹了一口气低声言语道:“兄弟所言不差,不过这食前方丈,本王却是悬箸踌躇,举管难下。”

李新蓦地听闻徐达有此言语,不觉一惊道:“王爷倚望四海,声重宇内,权倾朝野,莫非心里头还有不顺遂之事。”

徐达听得李新有此一问,便长叹一声到:“人生百年,譬如朝露,犹如白驹过隙,韶华白首,成败功名,转眼成空。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即便本王而今位高权重,也是在所不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又何求!”

李新开口言语道:“不知王爷心中有何不适意之事,不妨言来听听。”

徐达微微吁出一口气说道:“不适宜之事常有,这几天便遇到了一桩不顺心之事,宋濂宋大学士学问广博,宣力有年,却遭此厄运,被圣上贬斥归原籍,说起来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李新听得徐达有此一言,面色顿时一变,便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提起此事,属下也是无能为力,空付浩叹。不过宋濂学士被主上贬斥一事,属下倒是知道一些内情,只是…。”

徐达听闻此言,又见得李将军此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头知道李将军定然知道一些隐情。

这般想来,徐达的眼珠子霍然一亮,随即盯着李新追问道:“此事是否有送窒碍难言之处?”

“原本此事不当不告知王爷,只是此事关碍到王爷府上的…,属下不知当不当开口对王爷提及此事。”

“如果李将军还当本王是袍泽弟兄,自当直言不讳,不管此事牵扯到我府中何人,本王绝不姑息。”徐达对着李新逼问了一句。

李新情知徐达有此表示,若是再行隐讳不说,便是得罪徐达,便叹了口气,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不是末将不愿意告诉王爷,只是此事只怕要牵扯到王爷夫人。”

徐达闻得此言,不由心中猛地一震颤,不由有些头晕目眩。

不过徐达是何等人,就算心里头如此震骇,依旧强自压制住了心内的冲动之情,装作若无其事的对着李新开口言语道:“哦,此事事关拙荆,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李新见得徐达面色如常,心里头不由也放心了不少,便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属下蒙皇上赏赐,主持山陵大事,王爷应当有所耳闻。”

徐达点点头,微微笑道:“圣上曾下明旨相天下之人宣示此事,命李将军负责营缮陵寝这等千秋大事,本王当时虽是卧病在床,也看到了朝廷的邸抄,足见圣上对李将军的期许和信任之重。”

李新将军闻言却不见一点喜色,只是微微喟叹到:“世人只知道属下蒙恩深重,帘眷极盛,却不知伴君如伴虎,皇上的性情已然大不似当年了。”

徐达闻言,心中颇为诧异,不由对李新刮目相看,徐达记得当年麾下水师部将李新虽是作战勇敢,却毫无机心,战功多事因为手底下有个傅友德为他出谋划策,虽有知人之明,却只有匹夫之勇,心机城府一毫也无。后来傅友德因为与元蒙一战数战数捷,作为傅友德的举主,李新而言得蒙荫庇,朱元璋更是见他实诚忠厚,屡屡超擢拔升,也算是朝中的一个异数。

而今没有想到就连李新对于皇上也是心有怨言。

不过徐达数来不愿言人是非,更何况李新非难之人乃是当今圣上朱元璋,徐达自是不敢置一词。只是摇头闭目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万世不替之法,李将军固然心有愁怨,不过皇上毕竟是皇上,毕竟脾性有些不好,也不能非难诽谤,更不得在外人跟前言起,以免徒自招惹祸患。”

李新闻得徐达有此劝诫,心中大起警惕,恐惧殊甚,便起身对着徐达抱拳说道:“王爷教训的是,此番金玉良言,李新自当铭记在心,永志不忘,时时警惕。”

徐达闻得李新有此一言,便会心一笑到:“李将军能够采纳嘉言,本王心中也是甚感慰藉。愿将军牢记在心,矢志不忘。”

李新面色极为凝重的回复了一句道:“王爷放心,此事的出入关系重大,属下已然省得此事。”

徐达见他这般说法,便转而言顾其他道:“此事将军小心在意便是。先坐下来,方才所言之事,究竟如何?”

李新慌忙在徐达边上捡了个座位坐下,虽是开口说道:“因为属下领着营造皇家陵寝职事,需要时常跟皇上汇报进度,故而时常出入宫闼,皇上为了方便属下行事,便御赐了属下一块玉石腰牌,勘核印符之后便会出入宫闱。前日属下因为山陵大事要跟圣上回禀相关情形,便入了宫,却无意间听得有个女人跟圣上说话,言语之间涉及王爷和楚军师在王爷府中密会商议相救宋濂之事,多有碍语,语涉不伦、难以转述。初见之时,只得望见其人背影,不见其面目,属下心中诧异,不知道何人居然能在皇上面前如此言语。后来此人回转过身子便欲出门,小人从窗隙望见真是王爷的夫人谢翠娥,心中震骇,都不敢久立,连向着皇上汇报之事都无心料理,便匆忙出宫去了。等到回到家中,第二日朝中便传出消息,皇上将宋濂学士立罢出京,属下方才明白此事可能和王爷夫人告密大有关联。”

徐达听闻李新如此言语,不由心中隐痛大作,背上疮疖也随之再一次发作,两眼一黑,便倒到了李新将军的怀中。

李新见此情状,心中大骇,慌忙唿喝道:“管家,快过来,王爷昏过去了。”

管家和一干家丁正在候命,闻得唿唤,慌忙赶来。

徐达悠悠醒转过来,看了看管家说道:“本王没事,本王没事,本王和李兄弟喝酒…。”

一语未尽,徐达又昏厥了过去。

“坏了,只怕王爷背上的疮疖又发作了,快快,赶紧将王爷抬会房子里头好好将息,赶紧派人将医士找来。”管家阅历丰富,临危不乱,只是有些焦切的吩咐底下人。

李新和侍从们七手八脚的将徐达抬了起来…。

徐达旧症复发的消息传的极快,第二日楚流烟便得知了消息,心里头颇为有些忧心徐达的病情,便亲自登门造访,探视徐达的病情。

昨日听闻李新道出谢翠娥向朱元璋告密一事,徐达心中一时忧愤难遣,导致旧疮复发,幸而医士赶到及时,一时之间倒也没有挂碍,只是精神萎顿,心情黯淡。徐达没有想到枕边人谢翠娥居然会做出这等情事,心里头极为郁塞,觉得人世茫茫,两心难知。

突然听闻门上回报说楚流烟来访,徐达心中一喜,勉力振作,便于要亲自出去迎接,不过病体沉重,力不能支,只做起了半个身子,方才欲要下床,却只见楚流烟已如惊鸿一般翩然入室。

两家素有通家之好,故而楚流烟在徐府来去自如,毫不拘束。

“徐大哥病体未愈,不可轻易挪动。”楚流烟上前按住徐达身子说道。

玉掌触体,徐达只觉的一股暖意自楚流烟的掌间流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时之间便觉通体畅快了许多。

朝堂卷 第四十九章 割袍断义

“有劳请来探视,沉疴卧床,实在是了无生趣。”徐达有些自嘲般的对着楚流烟开口言语道。

楚流烟闻得此言,心内一紧,忍不住对着徐达落泪说道:“徐大哥不要如此说话,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徐达摇了摇头说道:“这病倒是其次,只是心境大败,度日如年,苦不堪言。”

楚流烟轻声安慰道:“大哥此言差矣,病中之人自然心境不佳,要是病好了,心境自然也能转明朗一些。等徐大哥病体稍微好一些,不如随我一同去杭州一趟,找找那位妙手神医龙在天,将这个疮疖之症断了根,彻底医好了它。”

徐达眼睛一亮,踌躇了片刻便对着楚流烟开口言语道:“功名利禄,转眼成空。人心在世,知己难求,要是等我的病治好后,楚妹子可否与我一同隐姓埋名,隐居深山,泛舟湖海,学那范蠡和西施一般逍遥快活,再也不过问人间庶务、朝堂纷争。”

楚流烟闻言,沉默了片刻,便满脸娇羞的抬头说道:“流烟心中也是正有此意,情愿我和徐大哥此生后世,交头并蒂,永不分离。”

闻得此言,徐达心中大为欢喜,急切的拉过楚流烟的手说道:“闻君此言,余愿足矣,此生再无憾事!”

两人的手握到了一处。

良久之后,徐达爽朗的说道:“此事尚需筹划一番,妹子此番回去之后,也请收拾一些细软,等我病体稍微痊愈一些,并雇好车子,携手共赴杭州,效仿那范蠡西施一世逍遥。”

楚流烟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忽然想到什么,便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徐大哥,去杭州之前,能够随我一起去一个人坟前祭奠一番。”

徐达有些诧异,并追问到:“自无不可,只是不知道妹子要去拜祭何人。”

“流烟想去陈友谅坟头看看。”楚流烟迟疑的说出了这句话。

徐达倒是波澜不惊,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陈友谅固然是一世枭雄,是我平生的劲敌,不过也曾数度放过妹子,算起来对妹子也算有恩有意,前去拜祭一番,尽一点故人之思,遥寄心香一半自无不可。”

楚流烟闻言大喜道:“照着徐大哥的意思,是愿意随同我一处前去陈友谅坟前拜祭了。”

徐达微笑着颔首道:“一点不差,若有闲暇不妨随同妹子一同去一遭。”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人拉钩上吊,似乎有回到了早些年的时光。

数日之后,徐达病体痊愈了一些,便随同楚流烟前去陈友谅坟头拜祭,一路荒烟漫草,老树昏鸦,行了许久,才到了一个人际罕至的山谷所在,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无字石碑立在前头。

“那个便是陈友谅的坟茔么?”徐达对着前行的楚流烟开口问道。

楚流烟扭转过头来,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一点不差,那座坟茔正是一代枭雄陈友谅的埋骨之所。”

“千古人豪,到头来都是荒草一堆淹没了。世事轮转,概莫能外。”徐达颇有有些感慨的对着楚流烟开口言语道。

“徐大哥今日哪里这么多的感慨,我们走快一点,马上就要到了。”楚流烟扑哧一声笑道。

“嗯,是该走快一点,没有想到我有人这么逼近的靠近陈友谅,虽然一个在坟墓里头,一个却在外头。不过百年之后,只怕都是要入到里头,化为枯骨,化为尘泥。”徐达依旧是不胜浩叹。

“徐大哥,好了好了,要是知道你这么聒噪,此番就不拖着你一同前来拜祭陈友谅的,这几句话虽然句句字字不同,不过意思却是一样子,颠来倒去的,把人家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楚流烟有些嗔怪般的扭头对着徐达说道,说完便是回眸一笑。

瞧着楚流烟笑靥如花的模样,徐达的骨头顿时没了二两重,不由觉得有些轻飘飘的起来,从楚流烟口气中虽然是听出了一些斥责的意思,不过徐达心里头明白楚流烟不过是为了和他斗嘴打趣而已。

心里头有了这般想法,徐达便对着楚流烟开口言语道:“说得也是,就算徐某人在此发一千个感慨,也不能奈何世事,奈何老天。罢了罢了,皓首苍颜,荒冢枯骨,这些都随他去吧。”

听闻这番话,连走在前头的楚流烟也沉默了下来,毕竟没有任何人能够奈何老天,改变已然成了定局的世间之事,坟墓里头的陈友谅也不能枯骨生肉,重新登临世间,继续和朱元璋等人争斗天下。

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是幻灭。

是非成败转眼成空,能够抓住的唯有当下而已。

瞧着徐达虽是病体支离大病初愈,依旧削瘦却不失英拔的身姿,楚流烟心里头不觉想到了一句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也许眼下能供自己紧紧抓住的唯有这个男人,一生一世,永不背弃,永不分离。

这般想来,楚流烟的面皮上不觉浮现出一层艳丽的晕红,让人瞧了不免有些心襟动摇。

徐达不知其故,不过心中也能料到几分,便笑吟吟的对着楚流烟开口言语道:“妹子,我们要快些前行,等到天色晚了,回去便是一件麻烦事情,你知道翠娥颇为善妒,要是让他知道我整夜跟你在一起,不知道要闹出甚么事情来。前次宋濂的事情就坏在她的手里,可是我却对他无可奈何,不过此番跟你去杭州,日后也就不必与她整日相对了。只是眼下还是不要惹她猜疑为好。”

轻轻巧巧的几句话,顿时将楚流烟拉到了现实中来,楚流烟明白徐达所言之事倒是句句是实,前次她从徐达口中得知了谢翠娥前日宫中跟朱元璋告密,以至于差点让几人谋划营救宋濂学士之事功败垂成,楚流烟便来就想要找谢翠娥理论。

不过徐达从旁好说歹说的把她给劝住了,徐达剖析说宋濂之事已然是木已成舟,再欲如何也不能片语回天,挽回天心,要是此刻跟谢翠娥闹翻了,只怕避居杭州之事也会受其牵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受其牵连,坏了大事,不如不去管它,随他自生自灭。

原本气愤难平的楚流烟听了徐达的这份劝诫,静下心来细细的思忖了片刻,觉得徐达的主意虽是有些退避其事,其实倒也至为高明,反正要归隐湖山,不理世间之事了,又何必在归隐前夕闹出如此重大的动静来,说不定真如徐达所言,坏了大事可就不好了。

筹算已熟之后,楚流烟听从了徐达的劝诫,不再去找谢翠娥兴师问罪了。

日子安谥如常,犹如流水一般过去,离着楚流烟和徐达共同避居的杭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今日楚流烟和徐达联袂到陈友谅坟头祭奠凭吊,也是为了了却世间的最后一点俗物,自此之后,两人便要双宿双栖,泛舟湖海,了此残生了。

“楚大哥,到了。”楚流烟在陈友谅的坟前伫脚说道。

徐达闻言,也停住了脚步,之间陈友谅的坟幕不过是土垒的坟茔,前头是平淡无奇的一块石碑,石碑通体光洁,却连一个字都没有。

“为何不刻上名讳。”徐达淡淡的问了一句。

楚流烟回应了一声到:“此地虽是人迹罕至,不过陈友谅身前是圣上的大敌,若是刻写上名讳,日后难免会被人发见,只怕陈友谅的遗骨也不得安歇。”

徐达点了点头说道:“此言不差,皇上的性情益发暴虐苛酷,若是让人知道有人居然陈友谅收敛尸骸,并刻碑立字,只怕绝不会轻易放过,还是不要如此,就如唐朝则天皇后一般,身后立了一块无字碑,千秋功罪任人评说,倒也是魄力绝大的做法。陈友谅一世家枭雄,身前庶几可望坐拥江山,不过最后依旧是败亡了下来,不管如何,生前喧腾热闹换了死后一个静匿无声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楚流烟闻得此言便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不错,我也是如此想法,故而就立了这个一块无字碑,只希望陈友谅泉下有知,幸勿要责怪于我。”

徐达拍了拍楚流烟的肩头说道:“若是我是陈友谅,决计不会怪罪于你。身前虽是声望达于四海,威名响彻江表,不过英雄倶是寂寞人,天下罕逢敌手的寂寞,是一般人难以了解的。估计陈友谅也曾有过这种寂寥,英雄无敌,前路漫漫,却无人可以慰藉。”

楚流烟盯着徐达看了一眼,随后说道:“徐达哥跟陈友谅交战有年,也许比我更为了解陈友谅其人。”

说着楚流烟便字背囊内取出信香、白烛、火折子,随即点燃香烛,对着陈友谅的坟茔拜祭了几下,随即将手中的信香插到陈友谅坟前的地上,静默了片刻,便对徐达开口言语道:“徐大哥,朔风野大,回去吧。”

徐达应承了一声,便上前挽着楚流烟的手,离开了陈友谅的坟头,几步一回头,不是回望孤零零的坟茔。

送归了楚流烟,徐达回到府邸之时,已然是华灯初上时分了。

出人意外的是谢翠娥却在灯下等他。

“回来了”。谢翠娥迎到跟前去,欲要给徐达宽衣。

徐达却一手遮拦住了谢翠娥的去路,淡淡的回了句:“回来了,有劳你久候。”

说着反手给自己脱去了外袍。

徐达的这个举动让谢翠娥心下有些惊觉,徐达今日不辞而别,出去了整整一日,却没有人得知他去了哪里。

谢翠娥派人四处打探消息,终于探知到了一点消息,倶说王爷和楚流烟联袂而出,在市井中卖了些香烛之类的祭奠逝者的东西,接着就杳然无音迹了。

据这些情形推断,谢翠娥明白徐达和楚流烟此番联袂而出似乎是去拜祭甚么人,不过行踪如此诡秘,都是极为惹人生疑。

“今日王爷到哪里去了,翠娥派来家丁四处找寻也是毫无消息,所幸王爷终于回来了。王爷大病微微有些起色,还是少出门为好,想要办事,府中奴仆重多,拣选几个牢靠稳重的代劳不就好了。”谢翠娥颇为温柔的对着徐达说道。

徐达听闻此言,为了不让谢翠娥疑心,便含煳其词的说道:“今日去拜祭一个死去的故人,这等事体旁人是不能代劳的。”

“要是真是去祭奠故人就好,若是被狐狸精迷了去,那可就糟了,王爷如今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一字并肩王,管守名声可是最为要紧的事情。”谢翠娥隐隐有所指的提醒了一句道。

闻弦歌而至雅意,徐达自是聪明绝顶之人,听得谢翠娥有此一言,心里头已然明白她可能已然窥出一点甚么事情来了,便开口说道:“妇道人家的不要混乱猜疑。”

说着徐达便拂袖而去,越过谢翠娥,欲要进入内室。

半途中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丢下一句道:“今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落入了谢翠娥的耳中,不由有些发怔,细细回想徐达这几天的举止,越想越是猜不透,反而越觉得透着古怪。

谢翠娥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有必要在入宫一趟,将此事禀知朱元璋,好借着朱元璋的手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朱元璋听闻饿了谢翠娥的这番奏禀,心下也是大为起疑,若说是两人拜祭故人,也无须如此藏头露尾,其间果然有些蹊跷。

最让朱元璋隐隐感到忧心的还不是此事,而是觉得楚流烟和徐达似乎瞒着自己有所举动,两人情投意合,撇下家国大事,是朱元璋最为不愿见到的事情。

谢翠娥一走,应承了谢翠娥探查此事的朱元璋立刻便让人将锦衣卫中最为得力的一名助手找来。

号令一下,很快就来了一个微微带着一点邪气的年轻人。

朝着跪在地下的年轻人,朱元璋觉得有些诧异,没有想到锦衣卫中最为得力的人居然如此年轻。

“阶下跪着的是何人。”

“启禀皇上,鄙人姓胡名宁勇。隶属锦衣卫。”

“你姓胡,和胡惟庸有甚么关系。”

“没有关系,只是本家而已。”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就开口吩咐到:“朕命人将锦衣卫最为得力的干将找来,结果你来了,看来你还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今日交付一个任务于你,替朕彻查徐达徐国公的这两日的行踪,限你三日之内查明。”

“是,皇上。”

胡宁勇果然不愧是锦衣卫第一干将,第三日朱元璋便得到了消息,徐达和楚流烟一同去拜祭了一座坟墓,掘开坟墓之后居然发先是陈友谅的尸骸,并且楚流烟这几日也有异动,似乎在收拾金银细软。而徐达更是秘密的派人雇佣了好些车辆,似乎是要和楚流烟一起进发杭州。

闻此奏报,朱元璋震怒非凡,气绝不已。

他没有想到两人居然会做出这等有伤国体的举动,此事若是任其发生,岂非腾笑四夷。

而最令朱元璋不忿的是,楚流烟最终还是选择了徐达!

朱元璋心中下了一个恶毒的决定,他要徐达尽快死去。

故而,他给锦衣卫的得力干将胡宁勇下了一道密旨。

坐在花厅中的徐达心情极为舒畅,和楚流烟合计了几次,终于可以得以脱离京师,奔赴杭州了。骡马车辆俱已雇好,只等楚流烟一来便可相携离去。

“圣旨到。”

闻得此生,徐达心中不免一惊,为何此时会有圣旨。

抬头一看,之间一名脸色带着几分邪气锦衣卫的年轻人施施然的从花厅进入,对着徐达抱拳说道:“徐大人,皇上有圣旨,赏赐王爷烧鹅一只,令王爷当面吃下,我和我回去覆旨。”

徐达一听,心头便是一片凄凉,看来那个曾经和自己共患难同富贵的兄弟依旧不肯放过自己的性命,自己这个病症大夫叮嘱要忌口,千万不可吃鹅肉。否则定会化脓、肌体腐烂而死。

朱元璋不愿意自己在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徐达盯着锦衣卫送到眼前的那盘蒸鹅,不由涕泪滂沱。

这就是当年发誓绝不背弃的兄弟给自己安排的结局么?

“王爷,你要自个儿享用,还是要我等动手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