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收回了目光,转而上前两步来,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简太太的背。

简太太早上吃的是豆腐皮的包子,银丝卷,香糯米粥,并着几样小菜,只不过这当会全都吐了出来了。而且这还不算够,最后便连胃酸都吐了出来,喉咙里火辣辣的痛。

而简妍自始至终都只是闲闲的斜倚在椅中,笑吟吟的望着吐的眼泪水都流了出来的简太太。

待得简太太终于吐完了,珍珠双手捧了一张填漆小茶盘过来,上面放了雨过天青色的茶盅,里面是温热的水,给简太太漱口用的。

简太太微微直起身来,伸手想来拿这茶盅,眼角余光却瞥到了简妍坐在椅中,面上一片笑意盈盈。

想着方才正是简妍说的那番话让她吐得这样天昏地暗的,她由不得的就心中大怒,拿了手里的茶盅,就欲待向着简妍狠狠的砸去。

简妍看得分明,身子却依然还是稳稳的坐在椅中,并没有移动分毫,面上的笑意也没有褪却,笑吟吟的就说着:“母亲可要仔细。周元正看中的就是我这张脸。若是母亲这一茶盅扔了过来,不慎砸中了我的这张脸,给我毁了容,那周元正只怕就是不会要我的了,到时您儿子的前程可就一并毁了啊。”

她都这般说了,简太太手里的这只茶盅怎么还砸得出去?又怎么敢砸出去?

茶盅里的水虽然是温热的,并不会烫到简太太,可是方才她大怒之下是伸开五指抓住了整个茶盅举了起来的,这会并没有掼了出去,茶盅里面的水就流了下来,淋淋漓漓的洒了她一衣裙的水。

但最后她也只得十分气恼的将茶盅重又扔回了珍珠端着的填漆茶盘里,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你现下倒是胆子越发的大了。对着我这做母亲竟然敢这般的忤逆。”

“母亲这话可就说差了,”简妍唇角笑意不减,“我的胆子向来就是这般的大,只是以往从未在您面前表现出来罢了。只不过现下,女儿觉得这般藏着掖着自己的真性情也并不大好,所以母亲您往后可要仔细了。”

简太太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是从简妍的口中说出来的。

这还是那个无论她说什么,哪怕就是再羞辱时都只会垂头敛目,细声细气和她说话的简妍么?现下她听着这简妍说话可是极为的锐利,且简妍面上的那几分笑意,不晓得为何,总是会让她有种脊背发凉,心中发寒的感觉。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简妍已是许给周元正为妾的了,周元正既给了她银子,又许诺了简清将来的仕途,养了简妍这么些年,她的价值也利用完了,还怕得她什么呢?顶多也不过是说几句这样的话泄泄她心里的愤罢了。

想到这里,简太太便也不想和简妍计较什么了。

于是她便说着:“想来你和周大人的事你昨日也是知晓了的。刚刚周大人遣了人过来,对我说了一声,意思是想让我们两个搬到他在京城里置办的一处别院里去。我让珍珠叫了你过来,就是想对你说一说这件事。现下既然你知道了,那待会你回去,让白薇和四月将你的东西整理整理,这两日就随我搬了过去。”

完完全全的就是一副命令的口气,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简妍闻言只是笑了笑,垂头望着自己湖蓝色马面裙上的折枝梅花刺绣,右手随意的放在膝上。

简太太此时就不耐的挥了挥手,说着:“行了,你下去收拾吧。”

竟是直接开口撵她走的了。

今日简妍的这副倨傲的态度,还有那些话语实在是气到她了。她眼下很是不想看到简妍面带笑意的坐在这里,仿似就一副胜券在握,料定她不得不听她的话一般。

简妍闻言却是没有回去,依然只是八风不动的坐在椅中。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的抿了一口方才小丫鬟端过来的茶水。

待得将手中的茶盅放到了手侧的几案上之后,简妍方才抬眼望着简太太,笑道:“若是母亲想去周元正的那处别院里住着,你自己随时可以过去。我却是不去的。”

简太太原本已经是斜靠在大迎枕上,闭着双目准备歇息的了。可这当会猛然听到了简妍说的这两句话,她立时就睁开了双眼,坐直了身子,一脸怒气的望着简妍。

“简妍,”她的声音较刚刚提高了不止一个度,“为人子女者应该孝顺,我是你的母亲,你这样忤逆我的意思,那就是不孝。”

简妍挑了挑一双纤细的远山眉。

怎么,这是打算用不孝的罪名来压她了吗?

于是她便笑道:“是呢。我就是不孝,不晓得母亲打算将我怎么办呢?家法处置?还是报官,让官差遣了人来抓我去蹲牢狱?”

简太太的一张脸全都放了下来,待要开口说什么,简妍这时却是抢在她的前面,伸手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伤口,目光望定简太太,慢条斯理的说着:“母亲你可看清楚了,这处窟窿眼是昨日在醉月楼的时候我自己拿了簪子刺的。若不是当时大公子赶到,我已是血溅当场的了。”

说罢,她放下了手来,唇角缓缓的勾了一个弧度出来,慢慢的说道:“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担了不孝的罪名呢。真逼急了我,再拿根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刺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母亲你可是想好了,若是我死了,你儿子的什么前程可都是没了。指不定周元正一生气,还得寻你和你儿子的麻烦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你…”

简太太只被她气的面上唰的一下就全都白了,连两条胳膊都是酸软无力,手指尖都没法动弹的。

她竟然敢这样的威胁她!

但简妍原本就是在威胁她。她还嫌方才的威胁不够似的,唇角勾了一抹浅笑,又慢慢的说道:“其实母亲你实在是不聪明。即便你想让我给周元正做侍妾,以此来换取你下辈子的荣华富贵和你儿子下辈子的仕途顺当,可你就没有想过一件事?你惹恼了我,若是我日日的在周元正的枕边吹着耳旁风,说你和兄长待我是如何如何的不好,让他出手惩治你们两,你说,他会不会听我的话呢?”

简太太是面上勃然变色。

说实话,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她向来只是觉得,虽然简妍并不是她亲生的,但简妍自己却是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所以无论她是如何的对待简妍,她一个做女儿的心里难不成还会害她这个做母亲的和简清这个做兄长的不成?更何况简妍以往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又是那般温婉和顺的一个性子。

她到底还是小看简妍了,简太太心里狠狠的想着,没想到简妍撕掉面上那层温婉和顺的面具,内里竟然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竟然敢这样的威胁她?!

可是这样的威胁简太太又不得不重视。毕竟若是简妍到时真的这般做了,那非但是不指望着她能帮上简清,反倒是会害到简清的啊。

只要一想到这里,哪怕简太太明明是胸腔里的一口气憋的都快要把自己给爆掉了,可她面上还得和善着一张脸,温和的对简妍说着:“母亲晓得这事没有提前告知你是母亲的不对。只是这天底下哪里有做娘的不为自己的儿女考虑的?其实母亲这样做也是为着你好。毕竟咱们家现下说起来虽然是有些银子,可毕竟是商贾之家出身,你又能挑到一个什么样的好姑爷呢?你这样的相貌才情,莫不成是嫁给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家,日日的为着生计发愁不成?周大人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母亲瞧着他生的甚是清雅的一个人,又是当朝首辅,手中权势滔天,你跟着他,纵然只是一个外室,但不比跟着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好?他又这般的看重你,这普天之下的东西,但凡你开了口,要什么没有?往后尽是好日子等着你呢。”

顿了顿,简太太又加了一句:“为娘的这一片苦心,你可要理会才是。不要听信了别人的挑拨,疏离了你我母女之间的感情。”

简太太总以为着简妍之所以现下如此激烈的反抗她,总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挑拨离间的缘故。不然依着简妍素来在她面前温顺胆小的一个性子,何至于敢如现下这般的胆大妄为了?

沈妈妈却是在旁边暗暗的摇了摇头,心里只想着,说什么有人在这中间挑拨离间呢?只怕这才是简妍原本的性子才是。

简妍此时忍不住的就想笑。

威逼不成,所以简太太这是转而要给她打亲情牌了?既然如此,她便暂且先接着就是。毕竟她还有事要简太太去做,若是现下就完全的跟简太太撕破了脸皮也是不好的。

于是简妍便笑道:“若是母亲一早就和我将此事说开了,那也是没有今日这一出的了。”

简太太闻言,只心里恨简妍恨的跟什么似的。

简妍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倒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她的身上来了。

但就算是简太太心里再恨着简妍,面上还得温和着一张脸,陪着笑说着:“是母亲疏忽了。此事应当一早就对你言明才是。”

沈妈妈在一旁旁观者清,明白现下简太太的气焰已是完全的被简妍给压了下去。只怕接下来,简太太定然是要被简妍牵着鼻子走了。

果然,简妍立时就开始来牵简太太的鼻子了。

“女儿有几件事还要求一求母亲呢。”

“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简太太忙道,“但凡母亲办得来的,必然会替你去办。”

她一来是怕简妍寻了死,到时她这么多年的筹划可全都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了,这二来她也实在是怕简妍给周元正做了侍妾之后,不时的就在他枕边吹着耳旁风,让他出手惩治她和简清。而这三来,她现下只求着简妍愿意随了她去周元正的别院里住着,千万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给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不管简妍现下提什么要求,但凡是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她都是会满足的。

简妍自然也明白简太太现下是在害怕些什么,所以她才会肆无忌惮的和简太太提着她的要求。

“这第一件事,白薇和四月跟了我有些年头了,苦劳功劳都有,我就代她们求一求母亲的恩典,给她们两个人脱了奴籍了罢。”

简太太瞥了一眼站在简妍身后的白薇。

简妍这是要放白薇和四月离开她的身边?白薇和四月可以称得上是简妍的心腹,这样放她们两个人离开了,那简妍就相当于失去了左膀右臂,往后岂不是更加的翻不起什么浪来?

于是简太太忙答应了下来:“这个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随后她便低声的吩咐了沈妈妈几句。

沈妈妈望了简妍一眼,随后转身自去了。不过片刻之后她便手中拿了两张纸转了回来。

简太太示意沈妈妈将这两张纸交给简妍,同时又道:“这两张便是白薇和四月的卖身契。现下她们的这卖身契便交到你的手里,怎么样处置那就是你的事了。”

简妍伸手接过了沈妈妈手里的两张纸,逐一细细的看了,确认这确实是白薇和四月的卖身契之后,她便仔细的折叠好收起,笼入了自己的袖子里。

随后她又笑道:“这第二件事,这徐家小厨房里的夏妈妈想必母亲也是认识的吧?她有一个干儿子,听夏妈妈说,人品很是不错的。夏妈妈有意想求了我让白薇嫁给她这干儿子,我想了想,这倒是门好亲事,我便私自做主已经应了下来了。母亲应该是没什么意见的吧?”

简太太心里自然是有意见的。

白薇虽然是简妍身边的丫鬟,可说到底也是她简家的下人,婚事自然应当是由她说了算的。可是现下简妍却是越过了她,直接就将白薇的婚事给定下来了,这将她的脸面往哪里放呢?只是现下一来她不敢惹恼了简妍,二来这白薇的卖身契都已经落在了简妍的手里,她纵然心里再是气恼不甘,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少不得的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做个顺水人情了。

于是她便僵着一张脸笑道:“这个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顿了顿,因又说着:“白薇好歹是伺候了你这么些年的,极是用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现下她既然已是许了人家,沈妈妈,你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再拿几根簪子来,给白薇添妆吧。”

沈妈妈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又捧了个木匣子过来。

白薇眼望着简妍,询问她的意思。

简妍对她微笑颔首,示意她接着。白薇这才屈膝谢了简太太,随后才从沈妈妈的手里接过了木匣子。

简妍这时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坐姿,慢慢儿的说着,“还有这最后一件事,母亲,”她抬眼望着简太太,眉眼间的笑意越发的浓了起来,“我觉得在这徐家住着就挺好的,周元正的那处别院,我还是不想去住了。”

简太太猛然起身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一时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

她跟她提了那两个条件她可都是答应了的,又是拿白薇和四月的卖身契给她,又是拿银子首饰给白薇添妆的,还面上陪着笑,好声好气的和她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只指望着能顺了她的意,这两日就随自己一起去周元正的别院里,可末了到现下她却还是和自己来了一句,她是不想去周元正的别院里住的。合着方才她都是在玩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唯一的一章存稿,从此以后又要加入光荣的果奔行列了。

第106章 身世谛团

简太太面色铁青,看着简妍的目光如刀,恨不能就这么用眼光将她给千刀万剐了似的。

简妍毫不畏惧的与简太太对视着。甚至是她唇边的浅笑依然还在,眉眼之间也是笑意盈盈的,浑身传递出来的就是一副,有种你就过来打我啊,本姑娘不怕你这个老巫婆这样的信息。

但是最后老巫婆的目光在她脖颈上的那处伤口上转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颓丧的败下阵去了。

既然简妍现下胆敢这样高调无惧的在她面前行事说话,那想必已是豁了出去。若是自己惹恼了她,指不定她就又去寻死了,或者在周元正的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那自己到时可就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要蚀把米的了。

于是简太太也只得忍气吞声的坐了下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了心里的暴怒之气,然后冷着声音说道:“先前我让丫鬟将周大人遣过来的人请到其他屋子里歇息去了。你既然不愿意去周大人置办的那处别院里住着,那我就让珍珠去唤了她们过来,这话你自己对她们说。”

简妍却是笑道:“母亲当初和周元正商议要我给他为侍妾,定了昨日让他趁我外出之时,借机直接掳走我的时候可什么都没对我说过,那现下做什么还要我去对那些仆妇丫鬟说这样的话呢?左右我的意思就是这样的了,至于如何的对周元正说,那是母亲的事,我可是管不着的。”

话落,她便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笑道:“出来的也有些时候了,我也乏了,要回去歇息着了。改日再来向母亲请安问好吧。”

说毕,转身带着白薇就摇摇摆摆的出了门。

简太太只被她气的眼睁睁的,全身打摆子似的都在颤在不住。然后她忽然胳膊一扫,就将炕桌上放着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器具全都给扫到了地上去了。

刚刚和白薇一起出门的简妍自然是听到了屋里这一阵凌乱的丁朗咣当的声音,心中也甚是明白,简太太这是在砸东西泄愤呢。

于是她由不得的就觉得心情大好,竟是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些年自己在简太太的面前一直装着温婉和顺的样儿,便是她再折辱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可那也得咬着牙默默的受着。但简妍觉得她这么些年实在是隐忍的够了,所以往后她势必没事的时候就要过来给简太太添添堵。

要不好过大家都不好过啊,凭嘛就她一个人不好过呢。

白薇此时却是在一旁担忧的问着:“姑娘,您方才那样气着太太,真的没事吗?奴婢是怕您现下虽然是痛快了,可只怕日后太太会对您使绊子呢。”

简妍转头望着她,笑道:“怕什么?从前我对她那样的和顺客气,只指望着她心里到底还能对我有几分母女的情意,多少顾惜着我一些,我也自然是会恪守着孝道,好好的孝顺孝顺她,可到头来又怎么样呢?她不还是一些怜惜之心都没有,这样轻易的就将我许给了周元正做侍妾?白薇你放心,她现下既怕我真的寻了死,又怕我往后跟了周元正之后在他面前说他们的坏话,必然是不敢惹恼了我。她还得求着我呢,毕竟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和她儿子这辈子的仕途都握在我的手里呢。”

两个人一面说着话儿,一面就回了东跨院。

简妍吩咐着简妍关上屏门,落了门闩,而后便笑着和白薇一起要回屋子。

不过才刚刚走到院中,脚还没有踏上台阶的,四月就已经是从里屋掀开了帘子跑了出来,着急的问着:“姑娘,您没事呢吧?”

“我好着呢,能有什么事儿呢。”简妍面上笑容明媚。她从袖子里将白薇和四月的卖身契都拿了出来,笑道,“白薇,四月,你们快进来,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四月并不晓得简妍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只转头狐疑的望着白薇。

白薇却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些什么,面上的神情有些变了,一双唇也是紧紧的抿了起来。

简妍进了明间,在椅中坐了下来,而后便扬了扬手里的纸,对白薇和四月笑道:“这是你们两个的卖身契,我已经找母亲要了过来。”

说罢便倾身将白薇和四月的卖身契各自给了她们,随后就笑道:“好了。你们的卖身契都在你们自己的手上了,从现下开始,你们就不再是奴婢了,而是个自由自在的人了。”

四月这些日子随着简妍也是认了一些字了的。当下她低头仔细的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纸,然后她就扑通一声对着简妍跪了下去。

“姑娘,”四月只感激的流泪了,“您这是?”

虽然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可是拿在手里却是感觉重逾千斤的啊。

简妍忙示意着白薇将四月扶了起来,笑道:“这样好的一件事,你倒是哭什么呢?好了,快将面上的眼泪水擦干净,我还有话要说呢。”

四月闻言,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就是抬了右手,用衣袖子胡乱的擦了擦面上的泪水,随即就恭敬的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简妍的目光望向了白薇。

白薇方才在简太太的厢房里听着简妍向简太太索要她和四月的卖身契的时候,她就觉得姑娘心里肯定已是有什么打算的了。而现下,她就听得简妍在对她说着:“再有半个多月就是除夕了,白薇,我想在年前就将你和周大哥的婚事给办了。然后你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着了,离了这里,随着周大哥好生的过你们的日子去吧。”

心中猜测的事果然成真了,白薇连忙跪了下去。

“姑娘,”她的眼圈发红,声音也有些不稳,“奴婢不想离开您。更何况现下又是这样的情况,您怎么还能让奴婢走呢?”

简妍叹了一口气,起身弯腰扶起了白薇。

“正是因为现下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才能往外摘出去一个是一个啊。”眼见得白薇又要开口说话,她又忙道,“你且先听我说完。”

“我昨晚仔细的想过了,徐仲宣说的对,昨日虽然他将我从周元正的手里暂时的解救了出来,但周元正如何会甘心?刚刚你也看到了,周元正已是遣了人来同我母亲说让我去他置办的别院里去住着的事了,这事我现下虽然是拒绝了,但按照徐仲宣所说,下一步周元正只怕是会遣了丫鬟仆妇来我的身边,明面上说是服侍我,但实则为着监视我,这个我只怕是没法推脱的。有了周元正的人在我的身边,咱们三个的一举一动只怕都是会被她们看在眼里的,到时咱们还怎么与外面的周大哥联系的呢?若是我要周大哥办什么事可怎么办呢?谁去传话?周大哥怎么知道呢?咱们可不是真真的两眼一抹黑,想做什么都不能做的了?所以我便想着,趁着这机会,让你嫁了周大哥,离了这宅子,然后外头若是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就可以托着来看我的名头来悄悄的告知我。便是我真的有什么事了,想让你和周大哥去办,我也可以让四月去和夏妈妈说一声,只说想你了,让你回来看看我,其他人也必不会疑心到其他的上头去的。“

白薇便问着:“只是我这样嫁了周大哥,然后与姑娘来往频繁,那周元正不会盯上我的么?若是到时顺藤摸瓜查到了姑娘的身上其实还背了这样多的产业,那可要怎么办呢?”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简妍沉吟了一会,随后才道:“周元正久居高位久了,未必会去注意你这一个小丫鬟的事。且他遣了人过来主要也应当是防备着我又寻了死,或是与徐仲宣私下往来,其他的事他应当也不会过多去在意的。再说你毕竟已是离了这处宅子,周元正遣来的人再是厉害,手伸不到外面去,目光也望不到外面去,又能将你如何呢?别忘了我方才和母亲说的,你要嫁的人是夏妈妈的干儿子,他们又会疑心到哪里去呢?”

只是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总是怕周元正察觉出了一些其他的事来。于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便又道:“这样罢,你和周大哥成亲之后,让周大哥去沈绰那里走一趟,只说这段时间他有要事在身,托着沈绰暂时出面照应下什锦阁就是。”

周林为人原就低调,是以京城之人也多不知道什锦阁的掌柜是他。现下只要让沈绰暂时接手什锦阁,并不让周林出面,别人一般也都只会以为这京城的什锦阁是沈绰的产业。毕竟另外七省的什锦阁可都是沈绰所开,多数人都是晓得这事的。至于这段时日挣的银钱会不会少的事,现下这些事远比挣钱更重要,暂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白薇点了点头。可到底还是不舍得离开简妍,便又哭道:“姑娘,若那周元正当真遣了丫鬟仆妇在您的身边日夜监视着您,可这会奴婢又不在您身边,您怎么办呢?可不是任由着他们揉圆搓扁了您,您还没个说话的人,也没个能事事帮着您的人?奴婢实在是不放心啊。”

“这个我自有分寸,”简妍伸手握了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又转头望着四月,笑道,“四月,虽然现下若认真说起来,你都是个自由的人了,想去哪里都没有人能管束到你,只是暂且你还得留在我身边帮帮我。等这件事了了,我势必不会亏待了你。”

四月听了这样的话,忙屈膝跪了下来,随即便正色道:“姑娘这话说差了。四月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晓得知恩图报这四个字。自打奴婢跟了您,从来没受过您的责罚不说,您和白薇姐姐还一直对我和亲人一样的看待,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会想着奴婢,给奴婢留一份,还教着奴婢认字读书,跟奴婢讲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这些奴婢都是记在心里的。现下您遇到的这样的坎,奴婢若是只管着自己,离了您,那奴婢可真是猪狗不如了。“

说到这里,她又双手将手里拿着的那张卖身契高高的举到了简妍的面前去,说着:“奴婢的这张卖身契还请姑娘继续收着。奴婢永远都是您的奴婢。”

简妍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卖身契过来。然后便只听得几声嗤嗤的声音响起,四月和白薇望了过去时,见简妍竟是动手将四月的那张卖身契给撕了个粉碎。

“四月,你记着,往后你再也不是什么奴婢了,你是个自由自在的人。”简妍将掌心里的那团碎碎的纸屑捧给四月看,又说着,“便是我现下想让你暂且留在我的身边,那也是因为我现下需要你的帮忙,在请求着你,而不是在命令着你。”

四月说不出来此刻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脱了奴籍的这一天。便是以往有时候简妍说起,说往后一定会让她和白薇脱了奴籍,她也只不过是听了笑一笑罢了,并没有认真的放在心上过。姑娘自己的前程都是捏在太太的手里呢,泥菩萨过河,都自身难保了,还能顾得了她们?但是不想现下姑娘在这样的境况之下,还顾及着向太太要来了她的卖身契,并且还当着她的面撕碎了这张卖身契。

往后她就再也不是什么奴婢了,而是一个良民了啊,走了出去时,脊背都能挺直了啊。可姑娘的这份恩情,她必须得报答,否则她就真的是猪狗不如的了。

四月对着简妍深深的伏下了身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郑重的说着:“姑娘,奴婢愿意一辈子都留在您的身边侍奉着您。”

简妍弯腰伸手扶起了她,拿了自己的手绢给她擦去了她面上感动的泪水,随后就道:“哭什么呢?还不赶紧的帮你白薇姐姐整理整理。出嫁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呢。”

随即她又吩咐着白薇趁着现下周元正遣来的人还没有过来的时候赶紧的去找夏妈妈,约了周林见面,对他说一说这事,让他那边也赶快的准备了起来。最好是后日便能让白薇出嫁的。

*

临近傍晚的时候,北风越发的凛冽了起来,吹在人脸上,刀子刮似的痛。

珍珠吩咐着小丫鬟们好好的伺候着简太太,自己则是带了个小丫鬟去西北角的小厨房里取简太太和简妍的晚膳。

待得提了两架食盒回来,经过凝翠轩门口的时候,却见到徐仲宣正背着双手站在院门前的雨檐下。

他着了绀青色素面的绫锻袍子,玄色的丝绒鹤氅,微微的抬了头,似是在望着院门前栽的那棵银杏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