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珍珠和小丫鬟走了过来,他目光淡淡的在她们面上瞥了一下,也没有说话,然后转身就直接进了院里。

小丫鬟见状,就靠近了珍珠一些,压低了声音说着:“珍珠姐姐,奴婢这些日子听得这徐宅里的其他丫鬟仆妇们说,这大公子对咱们姑娘有意的呢,且似是对着咱们太太透露了想纳咱们姑娘为妾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临了却被那个什么周大人给插了一脚,难怪现下这大公子见着咱们是这般的冷淡呢。怕不是他心里有些怨恨着咱们太太的意思?”

“不要胡说八道,”珍珠忙低声的呵斥着她,“仔细这话叫人听了去,到时成个什么样子?”

那小丫鬟缩了缩脖子,再是不敢说的了。

两个人又提着食盒走了一段路,珍珠忽然弯了腰,伸手抚了肚子,面上也是极为不适的表情。

小丫鬟连忙问着:“珍珠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珍珠摇了摇头,咬唇说着:“方才出来的时候我贪嘴,吃了一块马蹄糕,并没有喝茶水,方才被这冷风灌了一嘴,早就是觉得肚子痛的了。原只以为着忍一忍就好,不想现下更是痛的厉害了。”

因又哎哟叫唤了两声,随即便道:“不成了,你先提了这两架食盒回去交给太太和姑娘屋里的丫鬟,我得找个地方先方便下才成。若是太太问起,你只说我就来。”

小丫鬟还没来得及答应,珍珠已经是抚着肚子,朝着旁侧的一处专门用来供人方便的小屋子去了。

那小丫鬟无法,也只得一手提了一架食盒,然后慢慢的朝着荷香院的方向去了。

片刻之后,珍珠从小屋子里探了头出来,谨慎的望了望四周。

见那小丫鬟去得远了,旁侧也并没有半个人影的样子,她忙出了小屋子,然后飞快的就朝着凝翠轩的方向跑了过去。

凝翠轩的院门并没有关,她便径直走了进去。而等到她一进了院子之后,守候在一旁的杏儿忙扑的一声将两扇院门关了,又落了门闩。然后她便低声的对珍珠说着:“公子正在屋子里等着你呢。”

珍珠点了点头,而后便跟随着杏儿进了屋子里。

徐仲宣正端坐在明间的主位里。旁侧八仙桌上放了青花折枝花卉八方烛台,上面点了一支红艳艳的蜡烛。

杏儿推开门口厚重夹帘的时候,有风从缝隙里钻了进来,烛光左右晃了晃,屋子里瞬间就暗下来了不少。

徐仲宣的目光望了过来。

珍珠只觉得徐仲宣的一双眸子幽深冷淡的紧,便连这暖橙色的烛光都温暖不了的一般。

而见她一直在盯着他看却没有说话,徐仲宣的目光就有些冷了下来。

珍珠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了头去,又屈膝行了个礼,轻声的说着:“奴婢见过大公子。”

徐仲宣嗯了一声,随即便问着:“简太太那里今日有什么事?”

早先他就让齐桑去问过门房,知道今日是有外客来访的,且指名道姓的说要找简太太。于是他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周元正果然是心急,遣了人过来想立时就将简妍挪出徐宅,纳入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珍珠定了定神,随即便将今日简太太那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细细的说给了徐仲宣听,末了又道:“当时太太对着周府的那仆妇说咱们姑娘以死相逼,决计不去周大人置办好的别院里去时,那仆妇的脸色虽然是不大好看,但也并没有说什么。随即她们便走了,奴婢也不晓得这事后面会是个什么样的。”

徐仲宣听了,半晌没有言语。

虽然昨日是他授意简妍关键时刻可以做出以死相逼的样子来逼迫简太太和周元正,以此来暂时脱离周元正的掌控,可是这当会从珍珠的口中听到简妍今日说的那番话,他依然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发疼。

当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他极其不想让她独自面对任何困境,可是现下他却是没有法子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的安抚着她。

“她脖颈上的那处伤口现下如何了?”与方才冷淡的声音不同,徐仲宣这会的声音甚是低哑,且还隐隐带着一丝压抑过的心疼。

珍珠依然没有抬头,甚至是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她只是垂着眼,望着地上铺着的牡丹富贵云纹羊毛毯,实话实说的回答着:“这个奴婢也说不准。只是奴婢一开始瞧见姑娘脖颈上的那处伤口时,很是吓了一大跳。太太当时见了,也是吓了一大跳的。”

既然珍珠和简太太都吓了一大跳,那定然是说那伤口瞧着还是很狰狞的。

徐仲宣一想到这里,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似是有万千钢针同时在扎他一般,密密麻麻的痛。

于是他便又问着:“她今日的晚膳是些什么菜式?”

“糯米藕、玫瑰豆腐、清蒸肉,并着一碗三鲜汤。”

徐仲宣听了,一双长眉就紧紧的拧了起来。

还是太素了。明日得让青竹去对夏妈妈说上一声,让她这些日子多给简妍做些能补血的菜式才是。

目光瞥向了依然垂头敛目站在那里的珍珠,徐仲宣随即就缓缓的说道:“隆兴府的知县这两日有书信过来,你兄长的事他已是妥善解决了,早就已经是无罪释放归家了。”

珍珠一听,忙双膝跪了下去,对着徐仲宣重重的磕了个头,满是感激的说着:“多谢大公子施以援手。”

珍珠是十来岁的时候被卖到简宅为奴的。年初的时候她虽然是随着简太太来了通州,可隆兴府的老家那里还是有老子娘和兄长在的。月前的时候她父母托人捎来了一封书信,说是她家里有两处田地被一个恶霸给看上了,竟是想着要用极低的价钱夺了过去。她兄长心中不忿,于是手中拿了锄头就要去跟那恶霸理论。不想一个失手,那锄头竟然是抡断了那恶霸的腿。那恶霸如何肯甘休?当即就让小厮捆绑着她兄长,押去了衙门里,又上上下下的使银子,说是一定要弄死她兄长方才罢手。她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能有什么门路呢?只在家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蚁子一般,团团转的。因着后来想起她毕竟是跟着简太太来了通州,暂且客居在了一个什么侍郎的家里,总之就是个挺大的官儿,莫不如就让她去求一求那个侍郎,但凡那侍郎能写封书信过来,天大的事也是可以解决了的。

当时珍珠对着她爹娘托人捎来的那封信时,心里整整挣扎了两日,最后还是没奈何,趁着徐仲宣休沐的日子就过来求他了。

她原本是想着,这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徐仲宣这样清廉的一个人,又是她素来也没有怎么接触过的,又怎么肯纡尊降贵的帮她呢?只是不想她一说,徐仲宣立时就应了下来,且当着她的面就写了一封给隆兴府知县的书信,让齐桑立时就发了出去。

只不过自然是有条件的。这条件就是,往后若是简太太那里有什么事了,她就得立时过来告知他。

珍珠想了想,然后便也应了下来。

父母年迈,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兄长,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呢?说不得也就只能背叛简太太了。

而现下徐仲宣看着跪在地上的珍珠,从袖中摸了两张银票出来递给了一旁站立着的杏儿,示意着她交给珍珠。

杏儿伸手接了,随后便走到珍珠的面前,一语不发的将这两张银票递给了她。

“这是两百两银票。你是拿着这银票帮衬家里也好,为你自己赎身,回隆兴府与你父母共享天伦也好,都随得你。若是不够,你大可以再跟我开口,”徐仲宣的声音这时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但凡你尽心尽力的为我办事,我总是不会亏待了你。”

珍珠颤着手接过了这两张银票过来。

她身为简太太的大丫鬟,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就只有一两。这两百两的银子,可是她十六七年的月例银子了。

于是她想得一想,最后还是一狠心,身子重又跪伏了下去,说道:“有一件事,奴婢不晓得该不该对大公子说。”

但凡是这样说的,那定然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徐仲宣的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一刹那浑身竟是有了一种慑人的感觉。便是珍珠现下上半身是跪伏在毛毯上,看不到他冷肃的面容,可她还是无来由的就是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心中也是一阵发寒。

“说。”徐仲宣的声音骤冷,听在耳中实在是比大冬天吃了一根冰凌子还来的冻人。

珍珠禁不住的就抖了抖身子,随后颤声的说道:“中秋那日,奴、奴婢整治了一桌酒席请着太太身旁的沈妈妈吃酒,那时沈妈妈喝的有了几分醉意,一不留神就说漏了两句嘴。虽然随后她极力的想将那话给圆了过去,可奴婢当时还是听得真真儿的。”

说到这里,珍珠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下去,随后才又接着说了下去:“奴婢当时听沈妈妈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似、仿似咱们姑娘其实并不是咱们太太亲生的。”

第107章 敲山震虎

徐仲宣心中瞬息几变,但面上还是不显,只是不紧不慢的吩咐着:“继续说。”

他知道扬州那里有那一等人,专门花银子买了那等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回来练习,而后再转手,或是卖于权势之人为妾,或是卖入秦楼楚馆。先时他就隐约的觉得简太太对简妍压根就不像是母亲对女儿的那种情感,现下听珍珠这样说了,那就更急证实了他心中的这个猜测。

所以说简妍其实也是某个贫苦家庭出身的孩子?

珍珠想了一想,而后便小心翼翼的继续说着:“其实若不是那日沈妈妈无意之间说漏了两句嘴,奴婢再不敢想此事的。毕竟奴婢在简宅也待了有七八年的,这七八年中奴婢不止一次的听其他的下人们提起过,说是太太怀姑娘的时候是如何的吐的厉害,生姑娘的时候是如何的凶险,姑娘生下来的头几日又是如何的彻夜啼哭,大家话里话外的谁不是说姑娘是太太亲生的?便是我们公子,提了起来的时候也是说只有姑娘这么一个亲妹妹之类的话,所以沈妈妈的这话,奴婢也不晓得到底应当不应当信的。“

徐仲宣的一双长眉微微的皱了起来,脑中只觉得迷雾一团。

也就是说,简宅的所有下人,甚至包括简清,都以为简妍是简太太亲生的?且依着这珍珠来说,至少简太太当年在外人眼中,包括她自己亲生的儿子眼中看来,她确然是曾经怀过一个孩子的。

若说简太太是为着自己在简家的地位更为牢固,所以才想着要假装怀孕,然后抱了一个孩子来充当自己的孩子来养,可一来她当时已经是有了简清这个儿子了,还怕得什么?这二来,据他让齐桑那时查探来的消息,简老爷父母已逝,一个弟弟也是分了家另过的,简老爷又是常年不着家,简家基本就是简太太一个人说了算,简太太还怕得什么地位牢固不牢固的?

若说简太太当年只是想买了个贫苦人家的女孩回来教习着,等大了再为自己谋利,直接买了回来养着就是,再不济就认做个干女儿或是亲戚家的孩子,何必要如此大费周折的假装怀孕,受那样的一茬罪呢?

他紧紧的皱着眉,右手的大拇指无意识的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的伽南手串。

珍珠自是跪伏在地上并不敢出声,杏儿也是垂手站在旁侧,屏息静气的,大气都不敢出。一时屋中极为的安静,只有偶尔烛花爆发出来的一声噼啪轻响。

片刻之后,徐仲宣拨弄着伽南手串的大拇指忽然停顿住了。

如果说简太太当时确然是怀了孕,然后也确实是生了一个孩子下来呢?只是若是那孩子生了下来就死了,然后因着某种原因她又不得不抱养了简妍呢?而这样机密的事她定然也是不会对外面说的,定然也就只有她身边的几个心腹亲近之人才会知道。

若是这样说来,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于是他便问着:“简太太生完孩子的那一段时日里面,简家可有什么外人来过?”

珍珠也蹙了眉。

那时候她还没有并卖到简宅,所以关于简太太生孩子那时候的事她也只是听宅子里的下人偶尔说起过的而已。

她想得一想之后,然后有些不太肯定的回道:“奴婢好似曾听一位仆妇提起过,说是太太坐月子的那段时日里,曾经有一位姑子来过。那位姑子好像是咱们隆兴府观音庵里的姑子。”

说到这里,她蹙着的眉舒展了开来,极快的说道:“是了。奴婢记得,咱们太太要离开隆兴府来通州的前两日,这个姑子,对,她的法号是静远师太,她曾经来过咱们简宅。当时奴婢正在太太身边伺候着,这静远师太见完了咱们太太之后,说也想见一见咱们姑娘。等姑娘来了,她还给了咱们姑娘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一道平安符和一只银子做的长命锁。”

“这静远师太平日里与简太太来往可频繁?以前可有见过你们姑娘?”徐仲宣忙追问着。

珍珠就摇了摇头:“至少奴婢在太太院里待的那七八年都不曾见过这静远师太来见过咱们太太的,更没有听说过这期间她曾经见过姑娘的。”

徐仲宣沉吟了片刻之后,挥了挥手,示意珍珠可以回去了。

于是珍珠便对他磕了个头,随后便起身站了起来,由杏儿引着出了凝翠轩。

徐妙锦这时从东次间里走了出来。

方才徐仲宣和珍珠的那一番话她在卧房里都是听到了的。

她见徐仲宣正手肘撑在桌上,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在想事,于是便暂且没有开口打扰他,只是在左手边的第一张椅子里坐了。

片刻之后徐仲宣睁开了眼来,目光望向徐妙锦。

徐妙锦就问着:“大哥这是想查一查研姐姐的身世?”

只是她实在是觉得没有什么好查的。贫苦人家卖儿卖女的不少,便是真的查了研姐姐的亲生父母出来,若只是家境贫困的人家,又有什么用呢?莫不成还让他们领了研姐姐回去不成?简太太也必不会放手的。

只是徐仲宣却是觉得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按照珍珠来说,简妍来通州之前静远师太曾是给了她一只银锁的。静远师太只是个姑子,有多少银钱傍身?且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简妍的,得知她要离开为什么还要特地的过来给她一只银锁呢?只能说这银锁原就是简妍之物,后来一直收在静远师太的手里,现下得知简妍要离开了,便拿了出来给她。

而置办得起银锁的人家,又怎么可能是贫困到需要卖儿卖女度日的人家?所以这简妍的身世,个中也许有什么内情也不一定。

还是得遣了齐晖去一趟隆兴府,见一见那位静远师太才是。

徐仲宣心中做了决定,却也并没有对徐妙锦明说。他只是抬头很平静的说着:“这些日子我会很忙,也许休沐的日子也不一定能回来。简妍那边,没事你多去走动走动,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若她有任何事,立时就要遣了人来告知我。”

徐妙锦就叹了一口气。

周元正要纳了简妍为侍妾的这事简宅里早就是传了个遍了,徐妙锦如何会不知?她原先只以为着大哥知道了这事之后就会对简妍放手,可是方才听着他那样的盘问珍珠简太太的事,现下又嘱咐她这样的话,那明显的就不是对简妍放手的意思啊,倒是还要和周元正对上的意思。

“大哥,你疯了?”徐妙锦的声音有着些许责备的意思,“那可是当朝首辅啊。朝中有多少大臣对他唯命是从?你这样的和他对上,你仕途要不要了?性命要不要了?”

若是坐视简妍给周元正为妾,甚至是被周元正逼迫至死,那他还要这仕途和性命做什么?

可这样的话他也并没有对徐妙锦明说,他只是甚为简单利落的说着:“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个屁。徐妙锦忍不住的就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但凡只要碰到简妍的事,你就什么分寸都没有了。

可到底也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长叹了一声,然后说道:“研姐姐这里,你就放心罢。往后若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或是研姐姐有什么话要对你说,我都会在中间替你们传达的。”

徐仲宣点了点头,随即便起身出了门。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周元正朝中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想在四个多月的时间里面扳倒他,这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即便是再难,他都是要去试上一试的。

*

简妍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看书。

自过了除夕之后,天就一直阴沉着。这两日更是朔风紧起,夜间睡觉的时候,耳中听到的都是外面呜呜的风声。

而今日一早四月提了热水进来的时候,面上带了雀跃的笑意,只说着:“姑娘,下了好大的雪。外面哪里都是一片白呢。”

简妍正在扣着长袄上的琵琶扣,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便道:“我晓得。这雪是从昨晚后半夜时分开始下起的。”

四月一听,面上的笑意就跟冻住了似的,只僵在那里。同时她心里也不大自在起来。

姑娘竟能一下子就说得出来这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那不也就是说,姑娘昨晚到了后半夜时分还没有睡着?

姑娘心里这到底是装了多少事呢?

四月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很是心疼简妍。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手脚麻利的伺候着简妍梳洗。

待得她伺候简妍梳洗完,碧纱橱上的碧青软绸帘子就被掀开了,有个丫鬟走了进来。

这丫鬟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的甚为的细巧干净。

她手中提了一架竹雕大漆描金的食盒,进来之后对着简妍屈膝行了个礼。

“姑娘,这架食盒是方才太太屋里的珍珠姑娘送了过来的,说是姑娘今儿的早膳。”

这丫鬟名叫碧云。那日简妍同简太太说了她不去周元正别院里去住的事之后,次日周元正就打发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妈妈过来,说是要让她们两个近身服侍着简妍。

简妍也没有推却,一人给了一个装了一两银子的荷包,随即便让她们留了下来。

这碧云倒是个话不多的。简妍吩咐了她做事,她就闷头做事,也不问缘由。若是简妍不同她说话,她就垂手站在一旁,再没有一句话的,倒和这屋子里的一件摆设一般,很是省心。

当下简妍就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劳烦你了。”

对着周元正遣过来的人,她虽然是心中不喜,但若是她们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她暂且也并不想和她们撕破脸皮。

“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碧云又行了个礼,随即便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拿到了临窗炕上的炕桌上摆好,说着,“请姑娘过来用膳。”

等到简妍坐到了炕上,望着炕桌上的饭菜时,见是一碟子的蝴蝶卷子,一碟子鹅油蒸的香菇猪肉烧麦。小菜则是一碟子花笋干,一碟子糟鱼。另外则是一大碗的阿胶粥。

旁的倒也还罢了,简妍见着那碗粥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因着这道粥虽然是用了红糖调味,可味道真的还是不怎么样啊。

但纵然如此,她还是坐了下来,慢慢的将这一大碗阿胶粥都给喝完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顿的饭菜大多都为补血的。便是米饭稀粥也多是诸如加了黄芪当归之类的补血饭,或是加了黑米红枣的补血粥。

这样关心她的人,她如何会不知道是谁呢?所以便是这阿胶粥再难喝她也会全都喝完的。

待得早膳用完了,碧云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炕桌,简妍便自旁侧的小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靠在靠背上看着。

四月抱了一张毯子来给她盖在了腿上,又拿了装满了各色蜜饯的黑漆描金攒盒放在了她手侧的炕桌上。

简太太这些日子是万不敢再得罪她的,一应吃喝都是紧着最好的给她。简妍也没有客气,一一的照单全收了。

屋外的雪还在下着。若是真的凝神静心去听,可以听到细微的,如同螃蟹在沙地上爬行一般的沙沙声。而雪光隔着白色的窗户纸透了进来,映得屋子里较往日亮堂了许多。

简妍目光虽然是在望着手里的书,但神思却早就飘得远了。

她在想徐仲宣。

自从那日一别之后,其后她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了。

这一来是周元正遣了碧云和崔妈妈过来,平日里但凡她出了这东跨院的屏门,她们两个至少都会有一个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旁,她便是想和徐仲宣相见那也要顾忌许多,而这二来,徐妙锦来过几次,虽然是徐仲宣托着她对自己传过了话,说他一切安好,请她安心,但简妍还是知道,他定然不会那么好的。

周元正浸淫官场几十年,现如今又是处在首辅的位置上,他在朝中的势力定然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他若是真的有心要打击徐仲宣,只怕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的一个人,可徐仲宣还想着要扳倒他,其中之难,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