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圆桌上铺了大红销金江牙海水如意云纹的桌围,正中放了一只黑漆描金攒盒,里面放就九槅糟鹅胗掌、蒸腊鸡翅、十香瓜茄等诸多细巧果菜。旁边又有一大盘子的八宝馒头并着一大盘子的白糖万寿糕。又有一碗八宝莲子粥。

那碗八宝莲子粥李翼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皱着眉不悦的说道:“甜腻腻的,谁吃这个?另换一碗来。”

婉姨娘便赶着让丫鬟换了一碗玉田红稻米粥过来。李翼这才就着那些酱菜吃了两碗,又吃了四个八宝馒头。那白糖万寿糕却只吃了半块就放下来了。

想来也是嫌甜腻了,不爱吃。

饭后小丫鬟端了水过来给李翼净手。婉姨娘亲自的自丫鬟手里托着的乌檀木托盘里拿了雪白的手巾递了过来。

李翼接了,随意的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然后复又递给了婉姨娘。婉姨娘接了过来,放到了托盘里,因又示意着小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又让柳嫂拿了上个月国公府进出的流水账册过来。

李翼这时候已经是坐在椅中,手中拿了一块雪白的布巾正在擦拭着一把剑。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就算这么多年都是赋闲在家了,可当年金戈铁马,剑指叛军的时光那始终都是无法忘却的。所以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倒都会拿了布巾,仔细的擦拭着当年陪着自己上过战场的这把佩剑。

原就是锃亮的剑身,但李翼依然十分宝贝的用布巾反复的擦拭着。

婉姨娘心里有些害怕。

这样曾经被无数鲜血浸染过的长剑,纵然是现下剑身再是被擦拭的如何雪白,可依然还是有股无形的剑气和迫人的寒意自剑身上四散了出来。

婉姨娘每次看到这把剑的时候,眼中都仿似看到了有猩红的鲜血自剑尖上一点一滴的滴落下来。

她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努力的定了定神,然后面上浮上了温婉的笑意,捧着手里的账册走到了李翼的身旁。

“国公爷,”她平举双手,将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柔声的说着,“这是咱们府里上个月进出的银项,您看看?”

李翼却没有接这账册,反倒是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说着:“内宅里的这些小事你何必要过来对我说?这都是你们内宅妇人的事。既是让你管家,那你自己看着办也就是了。”

李翼是从来不过问内宅里的事的。便是他出去看中了什么,也是从来不问价钱,让身边的长随拿了,然后吩咐着店家来国公府里支银子就是。而聂青娘因着自己的身份出身,向来就是不屑于同婉姨娘争论些什么的,又因着身子不好,也不耐烦去管内宅里这些繁琐的事,所以这些年中也就由得婉姨娘管家了。

婉姨娘自然是乐得如此的。她出身不好,又是个妾,哪里有什么嫁妆呢?可是她的三个儿女,李念兰是宁王的侍妾,府里日常要打赏人的,出手还不能太寒酸,她不贴补一些怎么成?李敬新近在五城兵马司里谋了一个职位,平日里的交际应酬哪一样是不要花银子的?李念兰又是个喜欢买时新首饰做新衣裳的人,仅指着他们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怎么够?说不得她也就只能借着这管家之便,悄悄的落了些银子下来,在外面置办了一处田庄和两处铺子,补贴着自己儿女每日所需的费用罢了。

现见得李翼这般说了,婉姨娘虽然是心中一喜,但面上也并没有显出来,只是依然柔声的说着:“我晓得原是不该拿了这些内宅里的琐屑之事来扰了国公爷的清听的。但国公爷毕竟是这国公府里的顶梁柱,唯一的主子,所以纵然是晓得国公爷再是不爱听这些,我少不得的也要过来对您说上一说。”

她这一番恰到好处的恭维只把李翼给熨帖的浑身哪里都觉得舒爽。于是他便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椅中,面上含笑的说着:“既如此,那你说说,我听着就是。”

于是婉姨娘便委婉的说了这两年田庄的收成没有前些年好,铺子里的收益也略有些下降了,可这府里二三百人的嚼用每日都是要的之类的话。

“…近来我反复算计了几次,咱们府里进的少,出的多,长此以往下去定然是不成的。所以我便想着要省俭些开支。像今年春日按例该做的衣裙首饰,我那日查看了一番衣箱衣柜,见着去年的衣裙还是能穿的,首饰也有,于是我便没有做衣裙打首饰。兰姐儿那里,我查看了一番她的衣裙首饰,虽说去年的都是有,但想着她是经常要出门见客的,所以还是给她做了两套新衣裙,打了两件时新的首饰。而夫人那里,我想着她毕竟是正室,再怎么省俭也是不能省俭到夫人的头上去,所以夫人依然是按着往年的份例给她做了新衣裙,打了首饰,夫人也收了。前些日子三姑娘新近进府,我想着三姑娘这些年也是过得不容易的,更何况现下她又有了乡君的封号,所以便给她做了六套春日的衣裙,又买了一匣子上好的时新首饰给了她。”

李翼望着婉姨娘,见她穿着半新不旧的青碧色缠枝莲花纹的披风,牙色的百褶裙。头上也不过簪了支四蝶纷飞银步摇,一支成色算不得好的碧玉簪子。于是他便点了点头,说着:“我也晓得当家不易,这些年难为你了。”

婉姨娘温婉一笑,眼圈竟是有些泛红了。而后她便温柔的嗔着:“国公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自然是想着要一心替国公爷分忧的。但管家这事,国公爷也晓得,正所谓是当家三年狗也嫌,背地里总归是会有人说我不好的。还希望国公爷听了那样的话时,心里不要责怪我才是。”

李翼就道:“这些年你将国公府打理的这样的好,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都这样的贤惠了,若是有谁胆敢在背后说你的不好,直接拉了出来先抽了三十马鞭子再说。”

“有国公爷这句话,我便是在背后受了旁人再多的非议那也是值得的了。”婉姨娘轻轻的叹着。顿了顿,她又做了一副踌躇的神色出来,只迟疑的说着,“有一句话,我不晓得该不该对国公爷说。”

“说。”李翼豪爽的挥了挥手,重又拿了搁在几案上的长剑,用布巾仔细的来回擦拭着。

于是婉姨娘便温婉的说着:“这几日三姑娘刚回府里,夫人心疼三姑娘这些年受的苦,让三姑娘住了辛夷坞不说,还将那里装置的富丽堂皇。然后又给三姑娘做了那样多的衣裙,打了那样多的首饰,实在是奢华太过。可我也是不好开口阻拦的,毕竟论起来三姑娘这些年也确然是受了那么些的苦,现下补偿些也是应该的。只是,三姑娘毕竟年幼,这样的奢华太过…”

她这话原是说的含糊。并没有主动的提及聂青娘给简妍置办的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体己,反而是隐隐的有误导李翼往聂青娘动用公中银子的这意思上靠,毕竟她说了她是不好开口阻拦的这话。可是现下她和李念兰都是在俭省着,她聂青娘和简妍母女却是那样的奢华。

但李翼闻言,却是浑然不在意打断了她的话,说着:“这事我晓得,青娘已是遣了魏嬷嬷过来同我说过了。给妍儿置办的那些衣裙首饰,以及她住的辛夷坞里布置的那些物件,原都是青娘的体己——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那些嫁妆将来原也就是妍儿和信儿的,现下提早给了他们也没什么。这个你就不用干涉了。青娘自己的嫁妆,不说是你,我也是干涉不来的。”

婉姨娘面上一片青白之色。

最后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出了李翼的书房的。

柳嫂扶着她的胳膊,见着四处没有旁人了,方才轻声的说着:“姨奶奶,这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夫人平日里最是个清高的,自己做什么样的事都是不稀得对国公爷解释的,怎么现下却是特地的让魏嬷嬷过来跑了一趟,说了这样的事?”

“我如何会晓得她忽然的就转了性子?”婉姨娘伸手按了按额头——她一直都有偏头痛的毛病。当下她就恹恹的想着,怎么简妍一来这国公府,就有这样多的事发生了变化呢。

先是李念兰的性子越发的暴躁了,现下连聂青娘这个向来不问尘世中事的娇贵夫人也让魏嬷嬷特地的来对国公爷说了这样的事。

她原本是想着,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国公爷就会前去质问谴责聂青娘一番的。依着聂青娘那高傲的性子,纵然那些都是她的体己,可她只怕也是不会开口同国公爷解释半句的,反倒还会倔强的同国公爷吵架,说着他竟是这样的不体惜简妍那些年中受的那些苦,现下给妍儿的衣裙首饰和住处布置的奢华些了又怎么样呢?那原是她应得的。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因着误会只会越发的闹的不可开交,到后来的结果势必就是聂青娘对国公爷越发的灰心,再也不想理这国公府里的任何事,关起门来过他们母子三人的日子就好。而国公爷则是会对聂青娘总是顶撞惹恼他越发的生气,连带着对简妍只怕也是会迁怒的。这样一箭三雕的事,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又哪里能料想到,聂青娘那里却是一早就知会了国公爷这件事。

婉姨娘就咬牙切齿的想着,这必然是简妍从中作梗的。不然依着聂青娘的性子,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125章 针尖麦芒

婉姨娘对李翼说的这些话很快的就传到了雅安居里。

魏嬷嬷正在同聂青娘说着:“…还是咱们姑娘有先见之明,早早儿的就料到婉姨娘会拿了这事去国公爷那里说道,所以一早儿就让咱们做好了防备。”

但聂青娘却只是觉得心疼。

“若妍儿一直都在我的身旁娇惯着长大,哪里会晓得这许多的弯弯绕绕呢?定然是这孩子那些年里过的太辛苦了,所以小小的年纪才知道防范人。”

聂青娘只要一想到那日沈妈妈说的,简太太是如何的将简妍当做瘦马一样的来养,逼着她学了那么些的才艺不说,还日日的饿着她,不让她吃饱,动不动的就会训斥她,最后还将她许给了周元正那样年纪大的都足可以做她祖父的人为妾,聂青娘就觉得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猛的攥紧了她的心,酸痛的厉害。

她只想着现下要拼命的补偿简妍,再也不要她为任何事操心。

但魏嬷嬷却是觉得简妍这样甚好。

“夫人您和世子爷就是性子太好了,所以这些年中才由得婉姨娘他们一直在这宅子里闹腾。不就是她婉姨娘有一个女儿给了宁王做妾?婉姨娘不就是指望着宁王能继承了大统,到时她女儿就能捞个嫔妃娘娘当当?但皇上原就不止宁王这一个儿子,还有个梁王呢。谁晓得到最后是哪一位王爷继承了大统?她婉姨娘现下就做这样的千秋大梦,实在是有些早了。“

说到这里,魏嬷嬷又细细的将昨日婉姨娘去了辛夷馆,对简妍说的那几句话说了出来。

“…这话老奴原是不打算对夫人您说的,怕您听了生气。只是现下说不得的也只能对您说了。夫人您试想想,现下不过才这么样,婉姨娘就敢对咱们姑娘说这样的话,在咱们姑娘的面前摆身份,那往后不晓得背地里还会对咱们姑娘和世子爷做些什么呢。”

聂青娘猛的抬头望着魏嬷嬷,只问着:“昨日她真的在妍儿面前这样说?”

“自然是真的。”魏嬷嬷点了点头,正色的说道,“老奴一个字都没敢篡改。”

聂青娘只气的胸腔里的一颗心突突的跳个不住。她咬牙说着:“往日里任由她两面三刀也就罢了,我实在是懒待同她这样的人争论分辨什么,只想着和信儿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也就罢了。可是没想到她背地竟然是对妍儿说了这样的话。妍儿这来了国公府才几日的功夫,她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不成,我绝不能让她欺负我的女儿。”

“可不是这样说呢。”魏嬷嬷忙在旁边附和着,“夫人您是自恃身份,不想同她这样的人争论些什么,可是人家不这样想。不是老奴多嘴搬舌,咱们世子爷,只不过是生的文静些,不喜弓箭喜爱读书罢了,这原也没什么,可婉姨娘母女却是得闲就在国公爷的面前说咱们世子爷性子软弱,这三人成虎,说的多了,国公爷也就不待见咱们世子爷了。现下姑娘刚回来没几日,您心疼她,用着自己的体己给姑娘置办了一些物件,可婉姨娘就这样到国公爷的面前搬舌去了。若非是姑娘提醒,咱们一早儿的就去对国公爷说了这事,只怕在婉姨娘的那番撺掇下,国公爷指不定的就会来这里跟您说这事呢。到时您和国公爷之间岂不是要大大的闹一场?得益的不还是她婉姨娘?“

“不成。”聂青娘的手紧紧的攥住了手底下杏黄色的迎枕,“我是决不能让她这样欺负我的孩子的。”

魏嬷嬷见状,晓得聂青娘这是真的恼怒了。于是她忙趁热打铁的说着:“可不是这样呢。夫人,现下姑娘好好儿的回来与您团聚了,您一双儿女都在您身边,您这个做母亲的,可得好好的护着他们两个才是,哪能由得一个姨娘在姑娘和世子爷面前这样嚣张?所以您现下得放宽心,好好儿的养病。等病好了,您就去对国公爷说一说,将管家的权利从婉姨娘的手里夺了回来。毕竟说到底您才是正室,她婉姨娘再有一个女儿给了宁王做侍妾,那她也只是个姨娘罢了,哪里有姨娘当家理事的道理呢?”

魏嬷嬷巧舌如簧,只说的聂青娘原是死灰一样的心瞬间沸腾如岩浆一般。

“对,魏嬷嬷你说的对。”聂青娘扭头看她,眼神坚定,“我得快些将我的这病养好了,然后好好儿的护卫我的一双儿女才是。妍儿是不必说了,前些年里受了那样多的苦,便是信儿,这些年里我也就净顾着自己伤心了,压根就没有顾得上去好好的照顾他,我得补偿他们,好好儿的守护着他们。“

魏嬷嬷闻言,只欢喜的面上全都是笑容。

以往她也对聂青娘说过这样的话,但聂青娘总是听不进去的,日日夜夜只想着不幸失落的姑娘。可是现下不一样了,聂青娘终于振作起来了。

魏嬷嬷一时就觉得,简妍真的是福星啊,她一回来,什么事情都朝着好的一面发展去了。

*

朝阳初上,九重宫阙之门次第打开。

身着朝服的臣子由大殿里鱼贯退出,绯色袍服的下摆轻轻划过一尘不染的汉白玉台阶。

已是早春,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上,可以看到远处泛着绿意的柳树。日光照射其上,柔美婀娜。

徐仲宣忽然就想到了简妍。

她娇羞的时候,低垂着头,眼眸微闭,唇角微微的扬了上去,两颊一抹红晕。顽劣的时候,挑眉睁眼,眼珠斜斜上视,带着那么一点挑、逗的意味。倔强伤心的时候则是紧紧的抿着唇,纵然是眼眶已然泛红,却依然不肯让眼泪水落了下来。

一如远处的那柳树,枝条既柔软,可也坚韧,任凭风吹雨打始终不改初衷。

徐仲宣双手拢在袖中,唇角带了一抹笑意,在想着,也不晓得她现下在郑国公府里过的如何?会不会觉得不习惯?会不会,想他?

纵然是他晓得简妍其实是个能屈能伸,隐忍坚强的性子,现下又有郑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和乐安乡君这个封号傍身,在国公府里想来是不会过的不好的。可是他忍不住的总是会担心。

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便是知道她再厉害,可是照样还是会担心着这样那样的。

他在想,等手头的这些事一了,他也该去和郑国公提亲了。

总是要日日的见着她安好的在他身旁他才会安心的。

他抬脚欲下白玉台阶,只是旁侧却忽然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徐侍郎这般面带笑容,可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

徐仲宣循声望了过去,见着背手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人正是周元正。

方才他一直在想着简妍,倒是不曾注意过周边。

心中暗道一声大意了,面上却是不显,只是虚虚的拱了手,面上是虚情假意的笑容:“周大人这般眉目紧锁,可是因着方才殿中遭皇上训斥之故?”

近来皇帝的身子越发的不好,梁王一直衣不解带的随侍在龙榻旁,亲自端茶端水,便是连皇帝所喝的药汁也是要自己先尝了一口再亲手喂给皇帝喝。可是反观宁王,却是以为着皇帝不成了,只抓紧了时间准备好什么篡位夺、权的事。而周元正作为宁王一党,自然也是跟随在后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不晓得什么人将这事给透露了出来了,皇帝当即就气了个半死,差点真的一口气没上来就直接的去了。

自己一直喜爱宁王的啊,可这儿子却是盼不得他早死。梁王他是一直不大待见的,可是现下他却是这样的在自己病榻前伺候着。

皇帝对宁王和梁王的态度因着这一场病调了个。于是今日早朝的时候,皇帝便随意的拣了两件事,扯到了宁王和周元正等一干人的头上,大为的训斥了一段。

而徐仲宣趁着这会又将一些官员的名单报了上去,只说是办事不力的,上书请求或降职、或外调、或革职。

自然,这些官员都是宁王一党,而皇帝当即也都允了。

至此,宁王的党羽陆陆续续的被徐仲宣消减了近一半。周元正的权倾朝野只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周元正听得徐仲宣故意的提了此事,他心中自然是恼怒的,可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鼻中轻哼了一声。

徐仲宣便也不再理会他,抬脚下了台阶。

只是不过才刚走下了两道台阶,背后忽然传来周元正甚为阴冷的声音:“简妍的身份问题,可是你在从中搞鬼?”

简妍的身份一事确定的实在是太快,且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在进行着,显然就是有人特意的压下了这件事,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收到过半点讯息。

于是他不过是趁着上元节节假之时回家祭了一次祖,回来还没有歇息的几日,忽然就传来消息,说是在郊外山林之中发现了碧云和崔妈妈的尸首。

那里惯常是有匪徒出没的。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立时就遣了人来徐宅找简太太,但是简太太已经不在徐家了。

简妍的真实身份被揭晓之后,吴氏想着简太太以往那样对待简妍,郑国公和他夫人岂会饶恕简太太的?所以她是再也不敢让简太太客居在她家了,遣了仆妇过去,委婉的对简太太说了这个意思,而且还是有让她立时就离开的意思。

简太太当时只羞臊的紫涨了一张脸。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人家都已经撵到了面前了,她也不能厚着脸皮在这里继续的待着啊。当下也只得吩咐着丫鬟忙忙的收拾着东西。

沈妈妈和珍珠自从那日从郑国公府回来之后就不见了,她也是找不见她们两个人。但偏生这两个人都是她的心腹,左膀右臂,她有些什么物件儿她们两人是最清楚的。可是这当会两个人都是不见了,于是当时收拾东西收拾的很是手忙脚乱的。临了也只能是随意的一裹,托了人去街上雇了马车来,忙忙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去京城里找简清去了。

先时因着简清在国子监里上学的缘故,她是在国子监附近置办了一所二进的小院落的。现下那里倒是可以暂时的落脚。

只是在那小院落里落脚的次日,周元正的人就找上了门来问着简妍的事。

简太太少不得就将简妍的身份实话实话了。那人回去禀明了周元正之后,周元正当即大怒,将桌上的一套官窑甜白瓷茶具全都给摔到了地上去。

简妍现下既是郑国公的嫡女,又得皇上亲口封为乐安乡君,他便是再如何,那也不可能拿着有宗室爵位的国公嫡女做侍妾的道理啊。

他迁怒之下,当即便让人去国子监里传了话,再不让简清在国子监里上学了。然后又遣了小厮,将她和简清撵出了京城。

只是等简太太出城的时候,发现徐仲宣正在那里等着她。

简太太那样对待简妍,徐仲宣自然也是饶不了她的。

徐仲宣当时只是拢了手在袖中,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她片刻。

而简太太在徐仲宣这冰冷森寒的目光之中浑身瑟瑟发抖如雨中鹌鹑。

徐仲宣却是不屑于和她说话的。他只是吩咐着齐晖,寻了一个深山僻静的庙庵,让简太太余生都在那里伴着青灯古佛苦修也就是了。

有的时候,痛苦的苟延残喘倒是比干脆利落的死亡来的更折腾人。想来简太太锦衣玉食了前半辈子,余生却是要受着庙庵里旁人的白眼冷漠,每日做着繁重的活计,却只能吃糠咽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末了总是会忏悔她那些年中对简妍所做过的那些事吧。

至于简清,徐仲宣倒是没有过多的难为他。

他记得简妍曾对她说过,简清那些年中对她还是不错的。而简清身边的那些财物,已经足够他从从容容的过完这一辈子的吧?

只是不能再让他在京城待着了,还是送回祖籍隆兴府吧。

而自然,这些事周元正是不知道的。他当时只在想,关于简妍身份的问题,一定是徐仲宣趁着他不在京城的日子里搞的鬼。而至于碧云和崔妈妈,也定然是徐仲宣下的手。

只是徐仲宣将这两件事办的滴水不漏。他纵然心中再是猜测,那也是找不到一丝证据的。

可是心中始终是不甘不忿的,所以方才见着徐仲宣面上略带讥诮的笑意,便忍不住的脱口问了这句话出来。

就见徐仲宣回头,面上依然是有一丝温雅的笑意的。

他在慢慢的说着:“我却是没有料想到皇上会册封她为乡君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其他的事都是在他的料想之中了?

周元正面上变色。

他咬了牙,一双眼皮半搭了下来,内里泛着冷意。

“你以为将她变换了个身份我就拿她没有法子了吗?年轻人,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今日她是国公嫡女,乐安乡君,但明日她就可能什么都不是。到那时我看你再能如何的护着她。”

徐仲宣望着他,侧了侧头,唇角竟是勾的较先前更加的深了。

是啊,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今日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但明日你就会是脚戴镣铐的阶下囚。

临死而不自知,反倒还在这磨嘴皮子,夸夸其谈,实在是可怜可叹。

徐仲宣不再说话,袍袖轻拂,转过了身,脚步轻快的下了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在想下个文的梗。下个文写个铁汉柔情的那种咋样?

第126章 首辅身死

周元正落马的最直接原因是今科的会试。

科举是选拔人才的途径,哪个皇帝都是极其的重视的,容不得半点出错。只是今科会试,最后放榜之时,却被有心人发现,录取的近三百名贡士中竟有约三分之一的人是曾受过周元正恩惠的门下弟子或是与他手中党羽有关之人。

众人哗然!于是这事势必是要查下去的。

查到后来,就发现今科会试的题目一早就遭了泄露了。而始作俑者正是周元正,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安。

内阁有票拟的权利,司礼监有批红的权利,而当今皇帝懒散,所以朝政一直都被周元正和孙安把持着。但是现下,这头懒散了多年的狮子似乎有睡醒过来的迹象。

皇帝当即就将周元正和孙安都下了诏狱,同时责令刑部和锦衣卫彻查周元正和孙安的所有罪行。

正所谓是墙倒众人推,于是一时关于周元正贪墨、纵子行凶、遍植党羽、把持朝政等等众多罪名的章折雪片似的呈了上去。

最后皇帝大为震怒,下旨将周元正在朝中剩余的一众党羽杀的杀,下狱的下狱,革职的革职,几乎是血雨腥风似的清洗了一遍朝堂。

随后他又下了一道旨意,罗列了周元正的十宗罪,赐了一杯毒酒和三尺白绫。

而徐仲宣现下则是奉了旨意,带着两名小太监,前往诏狱。

诏狱刑罚的残酷是众人皆知的,满朝文武无不谈诏狱而色变。